17
第二天天刚亮,曲一弦就醒了。
她躺着没动,先竖耳听了听隔壁的动静。
昨晚她挂了袁野的电话没多久,胜子就加了她的微信。
曲一弦本来不想理,手机都已经扔在枕边了,临到睡前又捡回来,通过了胜子的好友请求。
胜子的微信号叫天行者户外俱乐部领队李胜,头像应该是刚换的,是他站在大G和途乐之间的全身照。
曲一弦闲得慌,特意点开了头像大图,放大背景,研究他是在哪拍的——像是在315的国道上,又像是在南八仙的雅丹群里。
估计还是在315国道上的可能性更大些,如果不是她半道“劫”车,傅寻昨天已经穿过水上雅丹继续往下走了。
她指尖一滑,正要退出微信。
提示音一响,胜子给她发了个表情:微笑。
曲一弦觉得胜子可能长了个七十年代的脑袋,他当现在还是互联网刚发展那个阶段,问好还得用微笑的表情?
她没回。
过了一会,胜子又小心翼翼发了个老年表情包——一把玫瑰花。
曲一弦彻底翻了个白眼,恶狠狠敲了个“?”
过去。
胜子见她终于回了,很开心:“小曲爷,我听说你明天要进沙粱修车?”
曲一弦懒得打字,又发了个问号。
胜子说:“事情说起来有点长。”
“傅老板和我签了七天的合约,酬金是一开始就全额付清的。
今晚傅老板通知我,他明天回南江,但我和他的合约还有三天未履行。
傅老板是个好人,他提前结束我的工作,让我回家了。”
曲一弦等了半天,等到这段话,抽了抽唇角,敷衍了句:“那恭喜啊。”
胜子又发了个老年表情包,这次是两个高脚杯在玫瑰花背景下相碰的动图。
他说了声“谢谢”,又道:“但我觉得这酬劳拿得太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些不踏实。
所以,我在傅老板的建议下,决定接下来的三天都配合你的工作。”
曲一弦:“……”
关她屁事?
她委婉表示:“不需要,钱你要是用得不踏实,我可以帮你用。”
在“钱”字上,大家脑子都比较拎得清,胜子几乎是立刻就回了句:“小曲爷说笑了,傅老板会这么指示,也是有原因的。”
“我会修车。”
不早说!
曲一弦翻了个白眼,说:“那明天我搭你的车回沙粱。”
胜子回:“好。”
曲一弦又问:“傅寻是不是要管你食宿?”
胜子:“傅老板结过账了。”
曲一弦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她磨蹭了一会,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明天几点走?”
胜子:“七点,袁野会送他去机场。”
想了想,他又特别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曲爷你要去送机的话,我们可以下午再出发。”
曲一弦腹诽:“他是没长腿啊,要我送?”
“那我们八点出发。”
胜子没意见。
他发了个花花绿绿的旋转型艺术字体的表情包,跟她道了声晚安。
曲一弦险些把他拉黑。
她忍了忍,说服自己:打人是不对的,暴力无法解决问题。
世界是美好的,要学会尊重他人的爱好和审美。
等到终于心平气和了,她拉高被子遮住脸,睡觉!
……
隔壁动静不小。
不过发出声音的人不是傅寻,是袁野。
房间的隔音不太好,他咋咋呼呼地交代胜子最近要小心她脾气不好的话全被曲一弦听见了。
太一清二楚,她不禁有些怀疑,昨天她吼袁野那句“一口一个傅总,你他妈是他小秘吧”是不是也被傅寻听去了?
听去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们最近是见不着了。
她翻个了身,听傅寻提醒:“隔音差,小心她找你秋后算账。”
然后,就没声了。
袁野显然害怕她的雷霆手段,就算出声也压得很低,曲一弦什么也听不见,心里痒得跟有猫爪子在挠一样。
她坐起来。
隔壁的门开了又关。
这次又有声音了,袁野的声音就在门后,故作体贴地给胜子喊话:“我曲爷醒了你记得给她买早饭啊,她喜欢吃巷子对面的牛肉汤,加醋少辣,多撒点葱花。”
胜子闷声回了句:“我知道了。”
隔了一会,他又说:“傅老板,您慢走。”
这次是彻底安静了。
……
曲一弦磨磨蹭蹭的,也起来了。
她赶在胜子去买牛肉汤前,叫住他。
一并吃了早饭,她坐途乐先去了趟修车店。
工具箱她的巡洋舰里都齐备,只需要买一对减震器换上就行。
有了前几天堵车的经验,曲一弦特意绕了路。
进沙粱后,趁天还不算太热,让胜子先修车。
她负责打下手,拿工具。
曲一弦带车队,常年和车打交道。
胜子是不是真的有本事,等一上手她就能看出来。
她观察了一阵,问:“你平时就做直播?
一年挣多少啊。”
胜子分神,回:“也没几个钱,我没什么名气,粉丝就那么一千来个。
主要还是靠做领队,补贴下家用。”
曲一弦戴了顶鸭舌帽,扣着墨镜,脖子上栓着的四角围巾拉到墨镜之下,几乎挡住了整张脸。
胜子从车底钻出来,冷不丁瞧到曲一弦这装扮,吓了一跳。
曲一弦给他递了瓶水,自己也拉下围巾补充水分。
“我跟你打听下。”
曲一弦回头:“傅寻什么来头你知不知道?”
胜子挠了挠头,笑了:“你跟傅老板这么熟,还需要问我么?”
曲一弦冷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这么熟了?”
他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他喝了口水,沾了汽油的手脏兮兮的,握得矿泉水瓶上留下一道手指印。
曲一弦给他递了张纸巾:“凑合着先擦下,等会再洗手。”
胜子受宠若惊,接过来揉成一团蹭了下手心:“我一开保障车的,都没跟傅老板同车说过话。
他平时话也少,都是大老爷们,跟我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好歹住一个帐篷住了四天,你就什么都没有感觉?”
曲一弦又问。
“感觉”两个字不知道戳到胜子那条神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开窍了——一个女人向他打听另一个男人,除了看上了,还能有什么原因?
他一下乐了,说:“傅老板人挺好的。”
结束模板化的开场白后,胜子努力回忆了回忆:“正式开拔是合约的第二天,第一天我用来买补给,给车做大保健了。
这些算前期准备,理应是算在合约外的。
但这趟时间紧,从我赶到汇合起,就收钱了。”
他没给人做过感情咨询,有些不知从哪说起,索性想到什么说什么:“傅老板应该还没女朋友,有也感情不好。”
曲一弦问:“怎么说?”
她这么关心,胜子越发觉得自己想得没错。
他脸上笑眯眯,满脸慈祥:“我谈恋爱时,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有二十五小时黏在她身上。
傅老板几乎不和任何人联系,也没见他回过短信。
我有次看到过他的手机,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别说约炮软件了,连个正常的社交软件都没有。”
正常的社交软件?
见曲一弦似不解,胜子解释:“就微信,企鹅,淘宝,微博……什么都没有。”
“可能学历高的人,爱好也跟我这种粗人不一样。
我平时都靠刷刷短视频软件,玩手游打发时间。
他闲了,检查车辆有没有故障,或者看看书,如果架了锅炉就折腾顿好吃的。
要不是现在有保护野生动物的政策,我都怕他拿出弓箭去打猎,过得太不像生活在信息时代的人了。”
这个曲一弦倒有点印象,她搭傅寻车那晚,傅寻在帐篷里看书来着。
不过她当时没留意,只记得那本书书页泛旧,是明黄色的。
曲一弦:“他看得什么书你知道吗?”
“什么文物的……”胜子含糊道:“我路过的时候瞄到过,书页里面有文物的照片。
不过我不大研究这个,看不懂。”
傅寻昨晚在她耳边说“我这里,也许有你想要的东西”时,她的不以为意,是真的没往心上去。
她知道傅寻是星辉救援队的创始人,是最大的投资方。
救援队那些设备,基本都是花他每年拨到公账上的钱买的。
除此之外,她只知道傅寻在四年前的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当过志愿者。
有深厚的户外经验,和救援能力。
别的,没人告诉她,她也一无所知。
本是出于好奇,想多知道些傅寻的底细。
可胜子口中的傅寻,和她已知的傅寻的形象,相差甚远。
文物?
他为什么要看文物?
他当真是来寻宝的?
“小曲爷。”
胜子突然压低声音:“我最近逛论坛,逛到很多鬼怪异志的帖子。
其中就有说,灵魂互换的……”
他发散思维:“你看傅老板,过得就跟以前没有网络的人一样,是不是那个年代穿回来的?
他这趟穿越,也不像一般户外探险,没有目的,专往荒漠戈壁上走。
我起先以为他是进来找戈壁玉的,荒漠里也就这玩意值钱。
现在想想,不像。”
曲一弦不信这个,看他说着说着缩成一团,冷笑:“你就这点胆子,还出来领队,当后援保障?”
胜子:“……”
曲一弦不耐烦:“你们这趟穿越的路线图给我一份,我看看。”
胜子回车里,拿了地图给她:“你看,今天我们应该从三垄沙保护站进罗布泊了。
罗布泊的传说你听过没有?”
当然听过。
带线时遇到的客人,大多对西北这片从未踏足过的神秘地方充满好奇。
她们爱听领队说些奇闻异事,越是恐怖灵异,无法解释的越喜欢。
曲一弦不止会说听来的,还能编些没有的。
秋天说完段子,连冷气都省得开了。
胜子完全忘记了自己拉大媒的初衷,越说越觉得傅老板这人神秘玄乎,默默打了个冷噤。
甚至想着,要不是曲一弦的出现,他可能这会深入罗布泊腹地,不知是个什么造化了。
曲一弦看完地图,还回去。
她仰头看了眼阳光。
这个点,傅寻那个航班应该在南江落地了。
她钻回胜子的车里,给袁野打电话。
袁野正坐在大G的驾驶座里自拍,发朋友圈。
反正他朋友圈里没有傅寻,装逼也不怕被正主发现了尴尬。
正美滋滋回评论,接到了曲一弦的电话。
他对着后视镜露出八颗牙的假笑,心情颇好地叫了一声:“曲爷。”
曲一弦单刀直入道:“傅寻本职是什么行业的?”
袁野对傅寻的了解也不多,只隐约知道个大概:“我不太清楚,听队长说傅寻家里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还挺大。”
“哦……对,你可以百度搜一下傅衍。
傅寻的傅,敷衍的衍。”
“听说那是他弟弟,亲的。”
“曲爷,你问这个干什么?”
曲一弦看了眼没有任何信号的手机信号栏,踩刹车,点引擎:“关你屁事。”
袁野又一次被打击,委屈得眉头都打结了。
他对着电话,毫不留情地骂道:“你这个过河拆桥的渣女!渣女!”
他愤愤地挂了电话,觉得真爽!
妈的,有生之年,他终于挂了一回曲爷的电话。
……
曲一弦跟胜子交代了一声,开车去找信号。
五公里后,她看着手机信号栏里那一格微弱的信号,停下来,在搜索引擎框内输入“傅衍”。
百度百科的长篇大论里,她一目十行的往下翻。
意外的,在最下方的一段亲属关系里看到了傅寻的名字,这个名字跟着的附注上,写着——天才文物鉴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