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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七月,西北环线彻底迎来了全年的旅游高峰。

    曲一弦整日带线,接单,忙得脚不沾地。

    足足一个月,袁野连她的人影也没看见。

    打电话过去,她不是在开车,就是准备睡觉,连和他多说一句话都不乐意。

    袁野跟胜子抱怨,后者回:“可能失恋了吧,你要多给她一点空间,包容她,理解她,支持她。”

    袁野:“……”他曲爷是环线上赫赫有名的鬼见愁,谁闲着没事敢去招惹她?

    胜子“啧”了声,提醒:“傅老板离开一整月了还没回来,曲爷这不是失恋是什么?”

    邪了门了。

    袁野以为只有自己看出了两人之间的猫腻,不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这胜子看着挺傻的,关键时刻脑子还挺精。

    他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还不简单?”

    胜子答:“傅老板离开那天,小曲爷的牵肠挂肚都写在脸上了。

    那天我不是陪她进沙粱修减震器嘛,她跟我打听傅老板是什么样的人。”

    “你用你的脑子想想,小曲爷她没事跟我打听傅老板做什么,一个女人一旦跟你打听一个男人怎么样,肯定是动心了。

    再结合现在的症状,不正好合了失恋综合症吗?”

    袁野觉得自己的智商被胜子鄙视了。

    他悻悻地舔了下唇,没再回复。

    ……

    到八月初时,又发生了一件事。

    整个旅游旺季,野生骆驼保护区至玉门关那带都在造桥铺路。

    漫天的风沙烟尘,炎热酷烈的阳光以及陡峭颠簸的碎石路,都给游客进入玉门关景区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曲一弦跑了几趟玉门关后,不说车辆损耗,光是堵车浪费的时间,在路上的物资消耗就十分影响行程安排。

    更别提堵车期间,阳光暴晒,车内闷热,漫天飞沙给客人造成的心理煎熬以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地方解决生理问题的窘迫,不光客人觉得兴致败坏,就连她这个领队都觉得影响心情。

    所以,在和彭深商量过后,曲一弦取消了今年环线上的玉门关景点,连带着必须要经过玉门关的雅丹魔鬼城也一并勾连。

    她重新开发了一条新路线。

    从315国道进入水上雅丹景区,再原路返回,抵达南八仙雅丹群。

    说起来,这条路线的灵感还是拜傅寻所赐。

    新路线投入实践使用后,袁大狗腿立刻亲切地致电傅寻问候。

    傅寻正在一场私人饭局上,接到电话,离席去僻静的客房里接起。

    袁野作为一个双面间谍,充分发挥他的身份优势,天花乱坠地说了一通事情始末,话毕,不忘总结:“总之,非常感谢傅总提供的新路线。”

    傅寻把袁野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话里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都不用费神分辨,一目了然。

    他任由自己陷进沙发里,轻捏着眉心,提醒:“这些话当她的面就别说了,她对我抱有敌意。

    涉及我的事,她一向没有风度。”

    袁野听傅寻的,没往曲一弦的枪口上撞。

    事实上,他最近也没什么机会能去得罪这位祖宗。

    ……

    星辉一向是西北诸多车队的风向标,新路线推行一周后,除了少数几家旅行社还保留着玉门关和雅丹魔鬼城的景点,大多车队都跟着星辉开辟的新路线跑315国道的水上雅丹和南八仙的雅丹群。

    极短时间内,原本小众冷门的水上雅丹景区,游客量瞬间暴增。

    除此之外,许多游记,软文不约而同提到了本鲜为人知的水上雅丹,在大幅图片曝光后,“水上雅丹”在短时间内,一跃成为现象级的热门。

    几乎是可预料的,在水上雅丹的关注度突破警戒线后,嗅着商机的投资方立刻就来了。

    袁野打听到第一手消息,迫不及待地给曲一弦打电话:“……水上雅丹明年就要开发了,开发商打算打造个‘西湖雅丹’,定制游船,让游客能渡水行舟,穿梭在水上雅丹群里。”

    “我现在都不敢想明年的旅游旺季,就我们国家这人口密度,水上雅丹估计要被游船挤爆了。

    都动弹不得了,还赏什么景啊……”

    曲一弦坐在车里吹手持型的小风扇,风扇虽小,风力倒挺大,呼呼地往她脸上送风。

    她懒洋洋地换了只手接电话,眼皮微耷,看着跟快睡着了一样,连声音都软绵绵的:“这不挺好?

    开发了,才能拉动经济啊。”

    袁野沉默。

    他不高兴了。

    水上雅丹的生态环境脆弱,大肆开发只会加速它的消亡。

    少则几年,如今惊艳世人的水上雅丹就会坍塌损毁,再不负如今的壮观瑰丽。

    曲一弦舒服得都快睡过去了,她把小风扇凑近,漫不经心道:“水上雅丹不管开不开发,它都是人类共有的一笔财富。

    你藏不住它,也不该把它藏起来。

    有了资金才能保护,未必是祸。”

    “你看人莫高窟,过得多滋润。”

    袁野钻起牛角尖就跟小孩一样,得开解。

    每当这时候曲一弦就会格外耐心:“也难怪你会对傅寻这么狗腿,他手里捏着钱,一没想着改造地球,二没想着花天酒地,三没想着自我享受,而是一心守护世界,还挺了不起的。”

    星辉这些年除了做救援,也和环保沾边。

    不过没什么大动作,顶多就是发动车队队员约束游客不要乱扔垃圾保护环境,遇上来西北青藏做环保公益的,就不收费,免费接送,尽量提供方便。

    这些损耗和消费,全是傅寻拨的。

    不过傅寻再有情怀,也不妨碍曲一弦继续讨厌他。

    袁野听完,好受多了。

    他说:“曲爷,你终于愿意正视我男神的优点了。”

    曲一弦的反应很干脆:“我呸!”

    ……

    这事还有个后续。

    八月下旬,就在西北环线的旅游旺季趋近结束时,有一辆挂牌青海本地牌照的越野车非法穿越野生骆驼保护区,被抓了。

    还上了电视。

    曲一弦看到新闻那会,正在敦煌,星辉救援队的总部。

    下午送客人去鸣沙山玩沙子后,她就给自己放了个假。

    新闻里,非法穿越野生骆驼保护区的共有四位主人公,全是某名牌大学大三的学生。

    几人趁着回学校前,一起来西北环线洗涤心灵。

    不过心灵没洗涤成功,反而惹了事。

    曲一弦起初并没把这个新闻当回事,直到当天晚上,救援队门口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几个记者。

    救援队不是没和记者打过交道,但被堵门,还是头一回。

    曲一弦见势不对,给去年为星辉救援队做过专题报道的记者老扎打了个电话。

    几乎是同时,袁野归队。

    那辆风骚的牧马人还没进车库,就被记者堵在了大门口。

    对讲机里,袁野兴奋地问:“曲爷,队里谁欠高利贷被债主找上门了?”

    曲一弦大骂:“蠢货,哪家高利贷催债会找记者来堵门。”

    袁野兴奋不减:“那就是谁爆出艳照门了?”

    曲一弦:“……”

    特么的,她恨不得用指头戳死他。

    记者铁了心要堵个人问点话,袁野又死活不下车。

    双方在门口僵持半小时后,星辉救援队的大门,开了。

    曲一弦站在门口,双手插兜,摆明了要开门迎客。

    但当记者把镜头杵到她脸前时,她抬手,虚握住镜头,整个挡住了画面。

    气氛顿时一僵,记者们面面相觑。

    曲一弦刚在老扎那知道了来龙去脉,这会半点不虚,清了清嗓子,说:“既然有问题要问,不如里面请吧。”

    她微一用力,压下镜头,笑眯眯道:“救援队的队员分布在各行各业,避免误伤无辜,就请不要拍到人了。”

    她的态度强势,仿佛天生就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没人拒绝。

    也没人觉得反感。

    曲一弦把人请进队里,礼数周到地奉了茶,才接受提问。

    事情的起因是非法穿越的四位大学生把矛头指向了星辉车队,宣称是车队拒绝搭载他们进入玉门关,他们才决定自驾进入玉门关观赏景点。

    再加上水上雅丹的新路线是星辉领队开发的,关于星辉车队和开发商勾结,有预谋的炒作言论日渐喧嚣。

    曲一弦没做过应急公关,她思索几秒后,反问:“那你问过他们,为什么车队拒载吗?”

    记者一愣。

    曲一弦说:“野生骆驼保护区至玉门关那段路一直在修路,挂车多,堵塞严重。

    碎石路不堪重压,几乎每天都在维修。

    这种情况下,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建议领队不要带客人进玉门关,但如果有客人仍旧坚持行程,我们会配一辆保障车,以确保车辆安全。

    你觉得,这里有问题吗?”

    记者摇头。

    曲一弦颔首,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至于和开发商勾结,招商跟我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怎么勾结?”

    她一进入这种战斗姿态,就格外想抽烟,但抽烟的形象对救援队不好,她勉强压下渴望,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袁野一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战意就忍不住同情这群被她放进队里的记者,可怜他们年纪轻轻,就要遭遇职业生涯里的噩梦了。

    果然。

    曲一弦喝了口茶润完嗓子后,开始反击:“你们知道七月初,有位游客为了逃票徒步穿越荒漠结果遇难的事吗?”

    “我们救援队,结合警方的力量,在荒漠里寻找了近三天,找到了遇难者。

    救援途中遭遇沙尘暴,被迫退出救援,隔日又立刻组建了先锋救援小队,冒着风沙,继续搜索。

    你们为什么不报道?

    这不够正能量吗还是没有话题性?”

    “……”

    ……

    ……

    袁野目送各位记者逃难似的离开救援队,结束视频录制,点击发送。

    下一秒,远在千里之外的傅寻,就收到了一份视频邮件。

    他看完,勾了勾唇角,回:“干得不错。”

    ……

    这个小插曲在队里津津乐道几天后,很快就过去了。

    曲一弦仍旧忙得不见踪影。

    忙过八月,到九月中旬,环线上的游客越来越少。

    阿尔金山的山顶下了两场雪,远看就像奶盖沿着山顶往下流淌,漫得山腰山脊到处都是积雪和冰川。

    曲一弦终于闲下来了。

    她在格尔木休整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孤身启程去可可西里的索南达杰保护站。

    进昆仑山。

    过万丈盐桥。

    在可可西里的观景台上,她停了车,习惯性地给自己开了瓶葡萄糖注射液。

    这两个月,傅寻的名片在她手里颠来倒去,早已磨损。

    她咬着葡萄糖注射液的塑料瓶,又一次拿起他的名片。

    他的手机号码早已经烂熟于心,倒背如流,这张名片的存在自然也可有可无。

    她随手,把名片弹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不是比谁先沉不住气吗?

    她倒要看看谁先认怂。

    ……

    九月下旬。

    傅寻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对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他:“你什么时候来取车啊,都停一星期了。

    再停下去,每天按五十收费啊。”

    傅寻挑眉:“车?”

    “黑色大G,改装过,车牌还是南江的。”

    “一个星期前,你女朋友办完卡,钱还没付呢……就连车带钥匙,把车扔我店里不管了。”

    “你当我这是免费停车场呢还是福利慈善机构啊?”

    ……

    傅寻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彻底消化了自己被曲一弦阴了的事实。

    短暂的沉默后,他哑然失笑:“地址告诉我,我来取车。”

    “西宁。”

    “万花筒街31号,小强名车生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