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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预料之中的,她的提问,没得到傅寻的任何回答。

    他又是在拉脊山山顶时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点不经意的慵懒,静静地打量她。

    曲一弦没憋住,冷嘲了一声:“你知道吗,你现在特别像小人得志。”

    傅寻笑了,这个笑容冷厉,没半点温情:“骗我上车的人是你,躲在后备箱偷袭的人也是你,我不过正当防卫,怎么就小人得志了?”

    他握着曲一弦双腕的手心收紧,半俯下身,眼里的眸光微闪,透出森森寒意:“胆挺肥的,彭深平时就这么教你的?”

    曲一弦磨牙,狠狠瞪他:“我和你之间的私人恩怨,你扯他干什么?”

    “私人恩怨?”

    傅寻的语气极淡:“我欠你什么了?”

    他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秋后算账:“你私下叫我傻大款,把我当提款机的事,我还没跟你清算,你倒挺好意思跟我提私人恩怨?”

    曲一弦理亏。

    严格说起来,傅寻的确没欠她什么。

    江沅的事,她虽然觉得傅寻的做法恶心,但那日他从摘星楼追出来解释,她气消了大半,事后回想,也愿意相信事有始终且另有隐情。

    就算傅寻当真人品亏欠,按他说的,搜救江沅的救援费用也足以抵消了。

    她的确,没立场再去记恨。

    ……

    车外,又是一阵凛冽狂风。

    角落有堆积的工具被刮倒,发出零零落落的轻响。

    很快,宾馆岗亭的厚玻璃门被推开,有人骂骂咧咧地一路小跑,经过宾馆门前时,咦了声:“这谁把车停门口了?”

    那声音,从车外飘进来,刚过耳。

    下一秒,又被风卷着,一路吹远。

    这么一静。

    曲一弦的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她忽然回过味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傅寻,说:“我有点琢磨清你的意图了,我说你听,看我推断的对不对。”

    傅寻不置可否,单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先说来听听。

    “七月初在敦煌,你说你来寻宝的,我先入为主猜测你要找的东西是戈壁玉或者矿类物质。

    但后来我推翻了这个假设,如果你真的是来采矿,找戈壁玉的,就不会答应让我搭车,也不会有找到荀海超后隔日回南江的行为。”

    曲一弦在沙粱挂车时,压根没认出傅寻,更不知道他是星辉救援队的投资方。

    所以在她想达到搭车继续救援的目的时,只能用熟悉地形的条件交换傅寻的时间和车辆。

    紧接着,傅寻在荀海超的事情结束后,没有急着让她兑现承诺,反而对她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一飞了之,回了南江。

    她起初进了误区。

    傅寻以江沅为突破口,试图勾起她的好奇心。

    这种行为几乎是曲一弦在沙漠里以自己的优势换取利益的复刻版,所以——她误以为,傅寻想和她做交易。

    甚至,这个交易里,她至关重要。

    不然她也不会故意拿乔,沉住气生生和他耗了两个月。

    “你知道我在乎江沅,也知道我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所以你想拿你所知道的有关江沅的消息来引我上钩。

    如果我没沉住气,先找你了……你会握着这个权码,榨干我的利用价值,再决定要不要法外开恩把你知道的那些蛛丝马迹告诉我。”

    虽然这个推断和她当初的推演大同小异,但分析下来,就会发现差别很大。

    傅寻对她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审视,渐渐变成观察。

    所以,在最开始,他就掌握着主动性。

    直到现在,曲一弦也趋于劣势,由着他翻云覆雨。

    若不是她本能觉得有危机感,又糊里糊涂没个头绪,她也不至于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策划这么一出。

    如今,骑虎难下。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傅寻勾了勾唇角,没肯定也没否定。

    她才起了个头,他不着急帮忙下定论。

    曲一弦一直留意着他情绪的变化,见他的表情渐渐变得耐人寻味就知道自己推测的方向没错。

    她放松下来,语气也随之一缓:“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直接来找我。”

    曲一弦回忆了一遍傅寻在上车后,唯一透露出关键信息的那段话——“六月二十五号,你接过一个单子。

    乘客是男性,二十八岁,化名项晓龙。”

    她在这段话后下意识回答“你怎么知道”,短短数秒之内,傅寻突然发难,扭转了优劣势,变成了主动方。

    他带着“暗器”这事,曲一弦不知道,观傅寻这笃定的架势,即使知道这是陷阱,他也有把握靠这只大白老鼠的出其不意脱困。

    所以,他一开始就发现了布局中的猫腻和漏洞,是自愿配合的。

    那只能说明——傅寻和她一样,也在找一个撕开问题的突破口。

    所以才将计就计,摆出中了圈套的姿态,充当受害人。

    她掀起眼皮,白了傅寻一眼。

    卑鄙!

    无耻!

    混账!

    “骂够了?”

    傅寻忽然出声。

    他离得越近,声线越显低沉。

    曲一弦却吓了一跳,不打自招:“我骂出声了?”

    “没有。”

    傅寻语气平静,颇有兴致地取笑她:“你的白眼是越翻越精髓了,我看一眼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到此刻,就算披着羊皮,他也暴露得一干二净了。

    傅寻索性不再藏,那些伪装过的,粉饰过的劣根性,在她面前暴露无遗。

    “不继续说了?”

    他问。

    曲一弦直觉他的话未说完,没接茬。

    果然。

    傅寻下一句是:“你不打算说的话,我就用我的方式解决下我们今晚的问题。”

    “给你举个例子。”

    他沉吟数秒,道:“我做什么的,你应该知道了。”

    不然,她也不敢让袁野狮子大开口,跟他申请一架救援用的直升机。

    曲一弦默认。

    傅寻接着说:“文物鉴定师的职业听上去挺安全的,是吧?”

    曲一弦:“……”她又没干过她怎么知道?

    “打交道的是文物,它又不会张嘴咬你。”

    傅寻一顿,语气微变:“但你觉得,我和这个职业该有的样子,像吗?”

    曲一弦想起在微博看到的那张照片。

    傅寻穿着衬衫西裤,带着无框眼镜,那形象……挺有做研究的教授样。

    但这种送到嘴边回怼的机会,她舍不得放过,张嘴就是:“不像,你像收保护费的地头蛇。”

    傅寻捏着她手腕的手往下一滑,捏住她的腕骨微一用力。

    曲一弦忍着骂娘的冲动,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警告:“差不多行了,把我惹急了,一拍两散。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有事求我。”

    这话,放给袁野听,他肯定不敢了。

    但放给傅寻听,曲一弦挺怕适得其反的……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又给了个台阶:“你继续说。”

    傅寻倒是松手了,只是没给曲一弦做对抗的空间,反手将她的双手别到她身后。

    这个姿势比被他虚压着舒服多了,就是想宁死不屈地喷他一脸唾沫的可行度也提高了不少。

    曲一弦颇为满意。

    “十年前,有人重金聘请我去鉴定。

    到半路,有一拨不想我出现的人把车堵了,用我父亲的生命威胁我。

    你猜怎么着?”

    傅寻问。

    曲一弦从小就喜欢答脑筋急转弯,可惜长大后,这样的机会就不多了。

    她思索了几秒,试探着报答案:“弄死不至于,那就……弄残了?”

    傅寻语气平淡,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他后来,倾家荡产,离死不远了。”

    行!

    吓唬她是吧?

    她眉眼一耷,听上去不那么情愿:“行吧,你问。”

    傅寻对她的温顺存疑。

    不过眼下,车厢狭小,除了他以外再没别人。

    他今晚有的是耐心,从她嘴里撬出话来。

    “还是刚才那个问题。”

    傅寻说:“你认不认识项晓龙?”

    曲一弦确认,傅寻的动机就是项晓龙。

    说起项晓龙,曲一弦的确印象深刻。

    六月不是西北的旅游旺季,但因五月可可西里藏羚羊迁徙,有不少游客为了一睹盛景慕名而来。

    这个热度会一直持续到六月末,给西北的车队留出一个短暂的休整期,迎接七月的旅游旺季。

    曲一弦出于个人原因,每年五月初至六月底只接去可可西里的单子。

    今年的六月二十五,正好是她从可可西里回敦煌休整的第一天。

    四年前,江沅失踪。

    她也因此和父母决裂,背井离乡。

    车队每年带客的收入很可观,但对还没放弃寻找江沅的曲一弦而言,这点收入远远不够。

    星辉车队大部分领队只在西北旅游旺季时接单带客,淡季休假。

    曲一弦是唯一的另类。

    尤其是在袁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闲着的时间比工作时间还多的这种懒惰型人格的衬托下,她简直是车队的劳模。

    无论是接机送机,还是市内一日游包车,有单就接,精力旺盛。

    项晓龙,就是曲一弦今年六月唯一接的一单敦煌市内包车。

    他包下巡洋舰的当天,只去了三个地方。

    这三个地方分落于敦煌北、东、南三个方向的角落,非要说有什么相同点,那就是——它们都是古玩鉴定拍卖所。

    ……

    曲一弦的脑中,渐渐有条线变得清晰起来。

    她抬眼,唇角微勾,笑容嚣张:“想知道?”

    话落,她晃了晃被他困住的手腕,翻身做主般轻狂:“松开啊。”

    傅寻挑眉,面无表情地对上她的视线。

    他那双眼,又黑又深,像深渊一样,深不见底。

    曲一弦见他不动,很是不满:“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我一句也不说。”

    傅寻眼神微沉,官方吐槽:“真小人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