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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9

    曲一弦对危险有天然的直觉。

    这种直觉替她避开过敦煌沙漠里骤起的沙尘暴;也替她躲开过雪山里野棕熊的袭击,唯一的缺点是,感觉这东西时有时无,向来靠不住。

    但只要它一出现,曲一弦的前方必定有个大跟头等着她去栽。

    她不是鲁莽且不知轻重的人,碍于事情还没有定论,曲一弦并没有声张。

    她先在停车场里,找到巡洋舰。

    改装后的巡洋舰,和她记忆中的爱驹有些不同了。

    要不是凭借熟悉的车牌号,她险些不敢相认。

    下午在酒店房间居高临下往下看时,曲一弦只看到个车顶。

    救援时通常需要携带大量物资和工具,再加上长途跋涉,巡洋舰的车顶一直加固着行李架。

    车顶架上,备着越野专用的全地形备用轮胎。

    她能看到的改装,是行李架前加装的那排探射灯。

    那晚巡洋舰撞向探索者时,车灯全烂。

    曲一弦先入为主地以为巡洋舰维修时改装了车灯系统,傅寻可能考虑到她的救援需要,顺便在车顶加装了探射灯。

    仅此而已。

    但直到此刻,她亲自站在巡洋舰的车前,她才发现,傅寻做得完全不止这些。

    巡洋舰的车身做了大幅度的举升,整体车身抬高。

    曲一弦七月初在沙粱爆了减震器,回敦煌后做过小幅度的车身举升。

    这个操作简单,只需要增加原车型号的弹簧钢板叶片就能做到。

    要像傅寻做的这样整体抬升,就需要更换专业的弹簧钢板叶片,除此之外,要用橡胶块垫高车身,换用行程长的弹簧和减震。

    曲一弦都不用钻到车底看。

    整体车身抬高的基础下,底盘的防护板一定也重新做了更换。

    她的巡洋舰是四年前入的二手车,悬架和市面上普及的车型不同。

    想要做到这个效果,底盘需要重新定制。

    她忍不住内心隐隐雀动,绕着巡洋舰转了整整一圈。

    车前加装了绞盘,车尾加装了流氓钩,轮胎换成了MT的特制越野胎。

    撞坏的车灯也做了整体的灯光系统改装,车灯罩里的LED灯泡,排列得密实且细致,像摆列齐整规律又透着点特色风格的艺术品。

    曲一弦再淡定,此刻也忍不住微微兴奋。

    刚才因姜允手机关机生起的不安和猜测被感官冲击得淡了不少,她停驻在车前,看着改装后如同崭新的巡洋舰,对傅寻生出几分感激来。

    这就是抱大腿的感受啊……

    她迫不及待地上车试驾。

    不出意外,巡洋舰的制动系统也被傅寻做了改装。

    难怪傅寻从胜子那提车时,还特意开上路试驾。

    她把着方向盘,感受着巡洋舰提速后驾驶体验,心里美得几乎冒泡。

    改装后的动力系统,更换了高强度材料制作成的传动轴和半轴,以及强化的轮轴金属内衬垫,用来提高转矩。

    巡洋舰的动力更是直接从5.6加到6.4T,变速箱全换。

    傅寻这哪是给车改装啊……完全是给车镶金啊。

    曲一弦回想起傅寻那句“欠着才能还,你先欠着吧”,对自己当时肤浅地以为他只是单纯撩妹的想法惭愧不已。

    他要是真的报出改装后的数,她特么还得分月还款吧……

    ……

    到鸣沙山后,曲一弦靠边,在景区附近的临时停车线内停车,继续给姜允打电话。

    她耐着性子,一个个辨识着陆陆续续走出景区的游客。

    半降的车窗里,她侧目凝神的侧脸像要融进这夜色里,透出一种类似磨了光的胶片质感。

    她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

    姜允的手机仍旧是关机状态。

    曲一弦的耐心渐渐告罄。

    她下车,倚着车门看景区关闭后涌出的人潮。

    下班的骆驼群被主人牵着,有秩序的小跑着穿过马路。

    和踏在沙面上的触感不同,骆驼蹄子接触硬柏油路面时发出类似于马匹奔跑时的嗒嗒声。

    略显轻盈的脚步声里,画面上高大的骆驼像是踮着蹄尖一溜小跑。

    有游客驻足观看,拍照。

    闪烁的闪光灯里,敦煌喧嚣的夜色像是被彻底定格在了这一刻,曲一弦挂断仍处于关机状态的电话,抬步迈入景区。

    星辉救援队和西北环线的各景区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曲一弦出示工作证后,没受什么阻拦,直接进了鸣沙山景区的工作区。

    她说明来意后,景区留下了一批高层和工作人员,按她要求筛选视频,确认姜允的行踪。

    半小时后。

    视频被清选出,景区工作人员叫了声在另一侧操作台翻看视频辨认姜允的曲一弦:“小曲爷,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曲一弦移步过去确认。

    视频不算高清,但姜允今天的打扮比较特别。

    她背着一个硕大的双肩包,脖颈上还挂了一个套着塑料袋的相机,那身红裙被风吹得翩翩起舞,像乘风欲飞的蝴蝶。

    这幅画面不可控制地令曲一弦想起了四年前可可西里诀别般猩红的车尾灯。

    她的目光随着鼠标锁在姜允身上,那隐约的熟悉感引起她的不适,有那么一瞬间,她像是透过姜允看见了江沅。

    她呼吸渐凝,胸腔又起伏着想要更多的氧分。

    短短一分钟内,她唇色发白,背上全是冷汗。

    工作人员久久没等到她的确认,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小曲爷?”

    曲一弦回神,视线下落,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是她。”

    工作人员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这边有结果了再通知你。”

    “不要紧。”

    曲一弦俯低身子,低声道:“你尽快帮我看看,她最后的行踪。”

    “好。”

    工作人员继续调监控的空档,她起身,避去走廊给傅寻打电话。

    铃声还没响几声,就被傅寻接起。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还透着几分慵懒和闲适:“回来了?”

    “我还在鸣沙山。”

    曲一弦抬腕看了眼时间,开门见山道:“我打姜允的电话一直关机,担心出了事,直接来调监控确认了。”

    傅寻那端沉默了数秒,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她不对劲的?”

    “下午。”

    曲一弦咬了咬手指,快速整理好逻辑线,说:“我下午送她到鸣沙山时,就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对。

    也不是绝望抑郁想自杀,是藏着秘密想试探你又怕你真的知道那种……”

    她顿了顿,一时不太确定自己说的傅寻是不是能够理解。

    傅寻很快领会了她的停顿,说:“你继续。”

    “她下车后进了小卖部,发现我在路边观察她了。

    为了不必要的误会,我就把车开走了。

    下午给她打电话时,电话通了。

    铃声响了三下被挂断,再打过去就是关机了。”

    曲一弦拧着眉心,指尖在白墙上划了两下,整个人透着不知名的烦怒。

    真是应了傅寻那句话,既怕她不够惹事,又怕她太能惹事。

    “你别急。”

    傅寻的声音沉稳,难得此时很快地消化了她提供的所有信息还保持着处变不惊的冷静:“敦煌没人针对姜允,她就算失踪也肯定是有计划的失踪。

    你调整下心态,按救援章程一步步来,别因为她是姜允,她身上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就先乱了阵脚。”

    “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短时间内她都是安全的。”

    曲一弦微顿,似被傅寻的话点醒了。

    她抹了把下巴,点点头:“我没乱,就是有点烦躁。

    姜允和别人还是有些区别的……”话点到为止,她没再继续往下说。

    但那些未尽的话语,她不用说,傅寻也能理解。

    他挂电话前,说:“我立刻过来。”

    ……

    傅寻来之前,曲一弦去了趟景区门口的小卖部。

    景区的客流还未散尽,小卖部也还没彻底打烊。

    曲一弦到时,老板正在拆挂在凉棚外的货架。

    经曲一弦问起姜允时,他迷茫了一会,笑说:“姑娘,我这最不缺穿红衣服带相机的游客来买东西了,红衣服拍照好看啊。”

    他转身,扯了扯移动衣架上一摞跟批发似的红裙:“你看,我自己还卖呢。”

    曲一弦碰了一鼻子灰,耐着性子,问:“那您能不能想想,有没有特别特殊的?”

    她从前胸的兜里抽出星辉救援队的工作证亮了亮:“我也是工作需要,劳您费费神。”

    老板一瞧见星辉救援队的工作证,收摊的动作一顿,仔细打量了曲一弦几眼:“星辉我知道啊,你别着急,我想想。”

    他半天没回忆出来,期间倒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蹦出一句:“你们救援队的也挺有意思,别人上我这打听消息,不是买包烟就是买瓶水的跟我套近乎,你是直接掏证件。”

    曲一弦:“……我正戒烟呢。”

    老板往收银台上叠挂太阳帽的货架,转身时,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哦了声:“你说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穿红裙子,挂着相机,背大背包的美女是吧?

    我还真想起来一个,挺年轻漂亮的,买了瓶冰水后在我铺子里待了一会,又装了十瓶水。”

    “我瞅她像是跟朋友一起出来,她做代表过来买的。

    结果她付完钱放下背包,把水全装进那个包里了。

    我当时还问她来着,怎么不让朋友分担下,十瓶水背着够呛啊。

    而且鸣沙山下午降温,也用不了十瓶。”

    “我当她以为这是沙漠就紧张了,好意提醒呢。

    结果她一句话没说,装上水就走了。”

    老板把货架推进小卖部里,关了遮阳棚下的照明灯,跟她打听:“能劳动你们救援队,那姑娘是出什么事了?”

    傅寻来得巧,曲一弦正绞尽脑汁编借口时,他开着大G缓缓停在了路边。

    他下车,要了一包烟,结账时偏了偏头,示意她上车等着。

    曲一弦见老板低头找零钱,压根没空留意她,一溜上了副驾。

    大G停在路边时她还没留意,等坐进车里,看着熟悉的内饰,有些纳闷。

    傅寻这是早就把车开到敦煌来了?

    她没疑惑太久,傅寻上车后,随手把烟抛至后座,边系安全带边解释:“怕路上要用车,租借太麻烦,用着不顺手,就一直让人在后面开着,一站一停。”

    他抬眼,问:“这算瞒着你吗?”

    曲一弦被问得措手不及,反应迟钝地摇摇头:“不算不算。”

    说完又觉得这回答怎么听怎么有点别扭,跟傅寻什么都要和她汇报一样。

    她立刻改口:“这跟我们的合作内容不冲突,您随意就好。”

    傅寻本就是故意逗她,目的达到也不多纠缠,转而问她:“现在都打听到什么了?”

    “小卖部老板说姜允在他那买了十瓶水。”

    曲一弦的思维缜密,几乎是立刻就换算出了姜允的需水量:“姜允不爱喝水,她一天的喝水量没超过一百毫升。

    但这是在正常情况下,没强烈日晒,没脱水,没剧烈运动。”

    傅寻挑眉,侧目看她。

    “你说得没错,她是有计划的失踪。

    她对沙漠没概念,只听说荀海超是缺水死的,所以尽可能地带了她能够负担得起的水量。

    按她对自己平时需水的估算,这十瓶可能是用来撑五天的。”

    傅寻颔首附和:“不说远的,景区那边还没有消息?”

    “没有。”

    曲一弦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我在等消息,确认她的最后行踪后,就报警,出动救援搜救。”

    路灯下,她的眼神明亮且势在必得:“等我找到她,非扒她一层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