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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到底还是去不成,那天她都收拾好了,可是走到门口,就被展泽诚带走了。她坐在车上,开始给王敏辰打电话:“我真是临时有急事,走不开,真的走不开!”

  “有没有搞错啊?女生的名额就一百个,别人都还是经过筛选的,白洛遥,现在我这里少一个人啊,怎么办!”

  她没来得及解释,电话就被轻巧的夺过去了。他连车都停下了,平平淡淡的问她:“你还真准备去?”

  那天天气还是不好,阴蒙蒙,仿佛是老天也垮着一张脸。他从头到尾的打量她,马尾,浅蓝色的毛衣,牛仔裤,一双板鞋,要多朴素就多朴素,要多简单就多简单,清清爽爽的素净。他忽然就这么笑了,阴霾尽散,可还是忍不住哼了一声:“算了,看你也没打扮得花枝招展。”

  花枝招展这个词,可不是抬举她么?的

  她哪里担得起这样的词?的

  洛遥忍不住转过脸来偷偷的笑,露出一排漂亮的牙齿。

  她说:“你这个人真不浪漫。”

  “联谊不是你们独家赞助的么?你该安排一下,然后八分钟约会的时候,你就坐我对面,这样多好。”

  展泽诚更是没好脸色:“你小说看多了吧?我真是吃了空,还去你们那里交友联谊。”最后又强调了一遍,“我也不是故意来找你的。正好有空,就带你去吃个饭。”

  真是口是心非。可洛遥心底暖暖的,就去握他的手,他正把着方向盘转弯,眉头也不皱,“别闹。”她更放肆,索性把头靠在他手臂上。

  “你放心啦。我去了也不会怎么样的。就是去见识见识。”

  他专心致志的开车,仿佛没听见她的解释,可是却在不经意间侧过身子,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洛遥想着想着,不过一晃神的功夫,车子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她没说再见,径直推开门就下车了。展泽诚一低头,后座满是零落的纸巾片,因为被她出去时开门的气流一带,落得到处都是,像是一场将下的飘雪。

  他如墨的瞳孔轻轻一缩,又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怕冷似的瑟缩着,在如水月华中简直缩成了小小的一点。

  易钦集团。

  小李走过秘书室,听到里边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推开门张望了一眼,故意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喂,老板的门你没关严实。”又顺手指了指那扇门。

  几个秘书慌做一团,第一反应是站起来,顺便把报纸塞到了桌下。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压低了声音笑:“你就吓人吧!”

  小李哈哈大笑:“我从底楼跑到这里,人手一份啊!”

  人手一份报纸,不论早报晚报都市报,却都有类似的照片,角度不同,可是展泽诚,确实在微笑。尽管笑容清浅,可是眉梢眼角,他从未笑得那么舒心。照片里,他的面前就是那一尊青铜酒器,可他眼中的光芒璀璨如星,分明望向了不知名的远处。

  几个秘书又开始低声说:“你说他笑起来好看还是不笑的时候好看啊?”

  小李才想插话,手机响了起来。

  “是,我知道了,汪医生两点会准时到。”

  他不敢再留着开玩笑了,转身就走。忽然觉得有些好奇,他跟了展泽诚三年的时间,第一次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情绪不稳和难掩的恍惚。于是对昨晚宴会上的那个女生愈加好奇,他知道,他的老板在笑的时候,的的确确望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展泽诚办公的地方其实面积并不算大,可是任谁跨进来,总会觉得扑面的冷厉,就像他招牌似的表情。抿着唇角,即便是直视,依然会让人觉着他在冷冷的俯瞰。他看了看时间,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再把手里的报告继续下去了。

  小李出门的时候,门微开了一丝缝隙,隐隐有笑声从屋外传来。在他看着,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因为隔音做得好,而他向来心无旁骛,从来不会让外边的喧杂影响到自己。他猜得到外边在讨论什么,因为今天整幢大楼,上上下下,全在传看报纸。

  各家的报纸,都有他的照片,昨晚的自己,在给文物揭幕的一刹那,确实是心情极好的。因为想到了要带她去吃素斋,因为想到了完成的许诺,或者仅仅是因为,他下定了决心要和她一起,连干什么都不重要。

  他可以容忍她继续恨他,甚至拳打脚踢、大声哭闹,就像她以前做过的那样——只是没有想到,最终见到了她这副样子。一想起这个,愈加的焦躁起来,看看时间,一点五十。两点的邀约还没有到。

  三点.

  他耐着性子、一字不漏的听完了汪医生的说明。

  内线打进来,是提醒他三点一刻的会议。展泽诚接起来,简单的说了句:“推迟。”然后抬头望向汪医生:“您继续说。”

  汪医生喝了口水:“我能说的就这么多。根据你描述的情况,我不能断定你的朋友是患了恐惧症,或者广泛焦虑症,或者强迫症。”他顿了顿,“我只能说,你的朋友情绪不稳定是确然无疑的。并且因为没有明显的证据表明是遗传因素,受后天社会因素影响的可能性最大。但是不管怎么样——虽然不礼貌,我还是要问一些问题。”

  展泽诚点头,阳光从他身后射进来,五官都隐秘在阴影中,他的表情叫人看不清虚实。

  “你朋友平时看起来怎么样?”

  “很正常。”

  汪医生问得小心翼翼:“也就是说,是在某些特定场合,才会有这些症状?”

  展泽诚一怔。

  “或者更具体一些,她可以克制自己,除了在特定的场合,或者遇到特定的人,才会这样?”

  展泽诚的眉峰轻轻皱在一起,刹那而起的凌厉和不快。他沉默了良久,反复想起了洛遥的话,她说:“我没病……可是我见到你就紧张……我害怕……”

  仿佛屈服于医生的询问,他有些不自然的放低了声音:“好像是的。”随即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起,头轻轻一偏,脱离那一片阴影,目光深处燃起了光亮,“那又怎么样?”

  “某些重复动作和行为往往是强迫症患者为了减轻内心的紧张不安。所以……”汪医生沉吟着,“看起来你的朋友情况并不算严重,可是具体怎么样,还是需要我亲自和患者谈。展先生你看,方便么?”

  展泽诚没有答话,只是站起来,微微欠身,向他伸出手去:“我知道了。谢谢你。至于我的朋友,我会征询她的意见之后再和你联系。”

  洛遥知道昨晚自己太失控了,而他想必留心到了自己的异常,才轻易的放过了自己。

  她曾经对着他发疯一样又打又骂,歇斯底里的连自己认不出自己了,最后把他逼急了,也不过抓住自己的手腕,表情深处是一种冰冷的怒火:“你闹够没有?”就像那一晚自己甩了他一巴掌,他只是不避不让。

  可是再包容再忍让,都不可能回到彼此深爱的时候了。

  如今的自己见到他,竟然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惶恐。刚分开的时候,她想念他向来冷冽的眉眼,于是勉强自己做别的事,实在无事可做,就躺在床上数着数字。她心里知道自己可以看书,可是看书太需要花费精力,她宁可单一的、乏味的去做一件事。

  这也不过是在独处无人的时候罢了。白洛遥可以容忍它存在,是因为她总是有着绝佳的意志力,可以在人前掩饰得这么好。充其量别人会说一句:“呦,洛遥还在看讲解词呢?”她就笑笑,内里却暗暗的绝望,她想,哪天她真的在人前都藏不住了,她才会真的承认她病了。而和展泽诚在一起,她不想去看他的样子,不想去看他的表情,于是拼命的擦那件衣服,强忍着不让崩溃的情绪蔓延。

  他就是这样,轻而易举的,可以毁了她最珍视的东西。

  茶水里加了几片薄荷叶,有几缕清新的蒸雾水汽钻进了呼吸深处。她蜷着手指捧起马克杯,近乎贪婪的喝了一口。有人敲了敲门,年轻的脸庞从门后探出来:“白老师在吗?”

  洛遥放下杯子,向林琳招招手:“什么事?”

  她蹦跳着走进来,还没说正事,眼睛倒瞪圆了,仿佛是小巧精致的铃铛:“哇塞,李之谨工作室的演出邀请卡?”

  洛遥随着她的视线,目光停留在那封信函上,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

  林琳点点头,愁眉苦脸:“我是学艺术的啊。怎么会不知道?那票好难拿啊,我们学生会统共也就分了三张,我手气不好,就没拿到。唉,上次他来我们学校,就见了一面……”

  洛遥疑惑的打断她:“李之谨看起来很年轻啊,和你们差不多大吧?”

  “年轻有为有什么不可以啊?白老师,你怎么认识的啊?”

  洛遥简单的说:“他来过几次博物馆,工作上有联系。”

  小姑娘的表情像是记起了什么,她慢慢的说:“上次我们来面试,我好像在排队的人群里见到他了……是不是啊?”

  她也记得,那次就是李之谨第一次来的时候,于是点点头:“对,那天他是在这里。”

  林琳差点没跳起来:“我就说是嘛!当时她们都不相信。”

  洛遥想起李之谨,忍不住有些好笑:“是啊,他人挺好的,老老实实的和人民群众一起排队。”

  “他没介绍自己吗?李征远是他曾祖父。”

  洛遥可以肯定,林琳的眼睛刹那间成了红色的心心眼,仿佛听到了爆炸性新闻。

  “真的啊?出身名门啊?”

  她败给最近的小姑娘了,就像之前的小助理,就像林琳,于是微笑着把邀请卡递给她:“喏,里面有一张票,送给你了。”

  并不是她不想去,可是演出是在冬至那天,而冬至那天,她真的抽不出时间来。偏偏这几天李之谨的电话总关机,她联系不到他,只能擅做主张。

  林琳美得都快笑傻了,洛遥手边的电话响起来,办公室电话,又没有来电显示,她接起来还没开口,先对着小姑娘比了个手势:“嘘,轻点。”

  那个声音里有久违的温柔,顺着看不见的电流传到了另一端,让展泽诚沉默了良久。

  那边又疑惑的“喂”了一声,他才说了句:“是我。”

  彼此的呼吸可闻,仿佛能席卷起一切情感的严冬至寒。

  洛遥没说话,听见他问自己:“后天有没有时间?”

  她下意识的去看日历,周六,日历旁还注明着:冬至。

  “后天?”她笑了笑,仿佛是冰凌间正轻轻的撞击,“冬至是扫墓的日子。你说呢?”

  她不用多说一句话,倏然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