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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克,你瞧!”克诺比指着西南方向说。陆上飞车悬浮在沙漠的沙尘砾石之上向前疾驶。“我想那可能是烟雾。”

  卢克偷空朝克诺比指示的方向略扫了一眼。“我什么也没看见,先生。”

  “不管怎样,让我们拐到那个方向去吧。可能有人碰上麻烦了。”

  卢克将飞车调了个方向直奔西南。不一会,卢克也看到了克诺比刚才不知怎么发觉的那股烟雾。

  飞车翻过一个小丘,顺着缓坡驶进了一个坦荡的峡谷。峡谷里尸骸狼籍,有的是有机生物,有的是机器人——都烧得面目全非。千疮百孔的“沙漠爬虫”的庞大身躯横卧其中,看上去就象一条被风暴抛上沙滩的金属鲸鱼。

  卢克将飞车停住。克诺比跟在他后面走到沙地上,一起仔细观察这个劫后的屠场。

  沙地上几个小坑引起了卢克的注意,他稍稍加快了步伐,走到坑旁。仔细地研究了一会,然后招呼克诺比过来。

  “看来象是沙民干的,准没错。这是巴恩撒的足迹……”卢克注意到半埋在沙中的一片金属的闪光。“这是他们所使用的双刃斧上的金属片。”随后他又疑惑地摇了摇头。“但是我从来没听说过塔斯肯袭击过这么大的东西。”他向后仰着身子,注视着那烧坏了的“沙漠爬虫”的高大身躯。

  克诺比从他身边走过去,查看着印在沙上的宽大的足迹。“这不是塔斯肯干的,”他不假思索地判断说,“但是,凶手却想让我们和其它所有偶然来到这里的入相信这是塔斯肯干的。”

  卢克走过来,站在克诺比身旁说:“我不明白,先生。”

  “仔细瞧瞧这些足迹吧,”老人用手指着从他们脚下逶迤远去的足迹,判断说,“你发现它们有些蹊跷么?”卢克摇摇头。“从这里离去的人是骑着巴恩撒并排而行的;而沙民却总是骑着巴恩撒排成单行鱼贯而行,使远方的窥探者无法判断他们的众寡虚实。”

  克诺比让卢克独自一人呆望着这两行平行的足迹,自己则把注意力移到了“沙漠爬虫”上。不难看出,当初凶手们在摧毁车门、履带和支撑梁时是弹无虚发的。克诺比指着这些部位,说:“瞧,他们射得真准!沙民射不了这么准。实际上,整个塔图因上也没有人有这么好的枪法。”他转过身,向着地平线了望。在那些与天相接的峭壁中。隐藏着一个秘密——一种威胁。“只有帝国部队才会以这种冷酷的准确度袭击一辆‘沙漠爬虫’。”

  卢克走到一具血肉模糊的短小尸体跟前,把它踢转身来,脸朝着天。那可怜的死者的遗骸使他的脸因恶心而抽搐起来。

  “这就是把阿图和斯锐匹欧卖给我和欧文叔叔的加哇,我认得他的斗篷式样。为什么帝国部队要残杀加哇和沙民呢?他们一定是杀死了一些‘塔斯肯袭击者’之后才得到这些巴恩撒的。”他的脑海剧烈地翻腾着。他把视线越过正在迅速腐烂的加哇尸体,停在陆上飞车上,感到异乎寻常地紧张。

  “但是……如果他们是因为追寻机器人而找到加哇的,那么他们一定会逼问出加哇将机器人卖给了谁。这样就会使他们追到……”想到这里,卢克便疯了似地朝着陆上飞车疾奔过去。

  “卢克,等等……,”克诺比呼喊着,“这太危险了,你决不能……!”

  除了耳中的轰鸣外,他什么也听不见;除了胸中的烈火外,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卢克一跳进飞车,就立即将加速器开到最高档。沙石一声爆炸,飞车疾驶而去,留下克诺比和两个机器人孤孤单单地停留在纵横的尸体旁,背后是仍在冒烟的“沙漠爬虫”的残骸。

  快到家的时候,卢克看到一股黑烟,这跟从加哇的“沙漠爬虫”冒出来的浓度不同,他匆忙打开座舱罩,纵身跳出,几乎忘了关掉陆上飞车的发动机。

  黑烟不断从地上的洞孔中飘出。

  这些洞孔原是他的家,他唯一的家。可现在看来,却象是小火山的喷口。他一次又一次地企图通过这些地面入口闯到地下设施中去,但一次又一次地在灼热空气的威逼下退了下来,呛得连声咳嗽,透不过气来。

  他虚弱地踉跟跄跄地跑出来,眼中充满了并非全由烟呛出得泪水。他睁着朦胧泪眼跌跌撞撞地跑到车库的外部入口。这里仍在燃烧着。但是,他们或许已设法乘另一辆陆上飞车逃走了。

  “贝鲁婶婶!欧文叔叔!”多刺眼的烟雾遮住了视线,但卢克透过泪水和烟幕依稀看到在隧道里面有两个冒着烟的躯体,它们看上去几乎一样——他眯着眼拼命看,气恼地擦着不听使唤的双眼。

  不。

  他陡然转过脸来,扑倒在地,把脸埋在沙中,以便避开那令人心碎的惨景。

  立体固态电视屏幕占据了这个宽敞房间的从顶篷到地板的整整一面墙壁,显示出百万星球。这虽是整个星系的一角,但是当它们集中展现在屏幕上时却蔚为壮观。

  在屏幕下站着身躯魁梧的达斯-瓦德。他的一旁站着塔尔京总督,另一边站着舰队司令莫迪和泰格将军,在此令人惊悸的时刻,他们暂时忘却了彼此的私仇。

  “最后检查完毕,”莫迪向在场的人报告说,“战斗基地所有的系统都工作正常。”他转身面向他们,问:“开航后我们驶向何方?”

  瓦德象没有听见似的,半自言自语地轻声咕哝着:“她的自制能力真惊人,她在审讯者面前表现得相当顽固。”他俯视了塔尔京一眼。“要从她口里获得任何有用情报还得费些时间。”

  “我一直认为你推荐的方法是相当离奇的,瓦德。”

  “这些方法是有效的。”瓦德轻声争辩道,“然而,为了加快进程,我愿意考虑你的建议。”

  塔尔京显出沉思的神色。“这种顽固,往往能用向某一局外事物施加威胁的办法来摧毁。”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只不过是觉得该显示显示这个战斗基地的全部威力了。我们还可以一箭双雕。”他向留神倾听的莫迪发出指示:“命令你的程序编制人员,让他们把航线调到向阿尔德兰系统进发。”

  克诺比的自尊心并没有阻止他将一条旧领中捂在鼻子和嘴上,借以挡住从火堆中飘散来的阵阵腐臭。阿图-迪图和斯锐匹欧虽然拥有嗅觉感受器,却并不需要这种口罩。即使是具有欣尝各色芳香功能的斯锐匹欧,也能根据自己的愿望有选择地感受部分气味,而将讨厌的臭味排斥在感受范围之外。

  两个机器人同心协力地帮助克诺比将最后一具尸体抛进了火光熊熊的火葬堆,然后站在一旁,着着尸体燃烧。他们这样做倒不是因为沙漠的食腐动物吞噬尸骸的效率不及火葬,只是克诺比仍然保持着任何一个现代人都会认为是陈腐的价值观念:他不愿将任何人(哪怕是污秽猥琐的加哇)留给啃骨头的动物和砂蛆作践。

  突然传来了单调的隆隆声,越来越近。克诺比停下手中正在扫尾的臭哄哄的活计,转身看着已经驶近的陆上飞车。这一次它的速度正常,和它离开时大不一样。它减低速度,在附近徘徊,毫无生气的样子。

  克诺比挥手示意让两个机器人跟上,朝着等待他们的飞车走去。座舱罩向上打开,露出了一动不动地坐在驾驶台上的卢克。克诺比投以询问的目光,他却连头也不抬。这神态无异告诉老人出事啦。

  “我和你一样悲痛,卢克!”他终于鼓起勇气轻声他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即使你在场,也只能同归于尽;而机器人则会落入帝国部队的魔掌。就连‘力’也——”

  “让‘力’见鬼去吧!”卢克突如其来地狂吼起来。他转过脸来盯着克诺比,他的下巴紧绷,面部显得苍老了许多。

  “我把你送到莫斯艾斯利的宇宙港去,贝恩。我要跟着你去阿尔德兰,这儿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留恋了。”他将目光移转过来,越过沙漠,凝视着沙尘、岩石及峡谷峭壁之外的某个东西。“我要学习做一个象杰迪骑士一样的人;象我父亲一样,我要……”他顿住了,话语梗滞在喉咙中,就象木排阻塞在河道中一样。

  克诺比悄俏地迈进驾驶舱,把手轻轻放在年轻人的肩上,然后又朝前挪了挪,给两个机器人腾出地方。“我尽力帮助,使你成功,卢克。至于眼下,让我们去莫斯艾斯利吧。”

  卢克点点头,关上座舱罩。陆上飞车向东南方向驶去,将仍在闷烧的“沙漠爬虫”、加哇的火葬堆以及卢克所熟悉的唯一生活抛到了后面。

  卢克和贝恩-克诺比将飞车停在距沙石断崖边沿不远的地方,然后走到悬崖边上,俯身下望。只见下方是一片太阳烘烤着的平原,分布着一些小而规则的由低级水泥、石头和类似塑料的建筑材料构成的建筑物,以一个中央动力用水分配站为轴心,象车轮辐条一般向四周伸展开来。

  实际上,这个城市比它露在外头的轮廓要大得多,因为有很大一部分是隐藏在地下的。远远望去,发射台的平滑的圆形凹陷就象弹坑一样,密密麻麻的,使这个城布的景色别具一格。

  一阵劲风吹过令人困倦的大地,风将沙卷扬到卢克的脚上和腿上。他整了整护目镜。

  “咱们到了,”克诺比用手指着这些不起眼的建筑群,低声说道,“莫斯艾斯利宇宙港——这是我们在寻求飞离塔图因道路时的最理想的隐身之处。这里集中了各种声名狼藉的奸邪丑恶之辈,塔图因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肮脏的藏污纳垢之所了,整个帝国都已处于戒备状态,在通缉我们,因此我们一定要十分小心,卢克。莫斯艾斯利的居民会给我们起很好的掩蔽作用的。”

  卢克听了以后,坚定他说:“我已准备好应付一切可能的变化,欧比—旺。”

  “我怀疑你是否真的明白这句话的含意,卢克。”克诺比寻思着,没有说出来,只是点点头,领着卢克回到陆上飞车。

  和安克赫德不同,莫斯艾斯利是个热闹地方,即使是在炎热的白天,人们也四处奔走。城市建筑从一开始就考虑到商业的需要,即便是最古老的建筑物也具有屏蔽双重阳光的设施。这些建筑外观古朴,其中有许多也的确很原始。但是在古老的石砌墙壁和拱门的内部往往有用“持久钢”制成的空心墙,供循环冷气自由流通。

  卢克驾驶陆上飞车在城市的郊区穿行着。突然,几个微微发光的高大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开始向他们包围逼进。卢克惊惶失措。想开大油门。从行人和其他车辆的中间冲过去。正在这一刹那,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同时也使他镇定下来。他向后看了一眼,见克诺比正在警告地向他微笑,于是,他们仍旧以市区行车的正常速度向前行驶着。卢克希望帝国部队是另有公干,不是针对他们而来的。可是,没有这样的运气:一个士兵举起了裹甲的手臂。卢克不得已,只得服从,把车开了过去。他意识到行人都在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更糟的是,士兵们注意的似乎并不是克诺比和他,而是坐在他们身后的两个一动也不动的机器人。

  “你们有这两个机器人多长时间了?”举手的士兵喝问,看来他不把礼貌当一回事。

  卢克茫然了片刻,终于回答道:“大概有三、四个季度了吧。”

  “如果你们需要他们,而价格又合适,我们可以把他们卖掉。”克诺比插了一句,完全是一副想从无知的帝国士兵身上捞点油水的沙漠骗子的模样。

  士兵的头目不肯屈尊回答,他全神贯注地彻底检查着着陆上飞车的下侧。

  “你们是从南方来的吗?”他问道。

  “不……不,”卢克赶紧回答,“我们住在西边,靠近贝斯汀区。”

  “贝斯汀,”头目轻声重复着,走过去检查飞车的头部。卢克强使自己直视前方。那些身披铠甲的士兵终于检查完毕。那头目走过来,不祥地紧靠卢克站定,突然声色俱厉地说:“让我看看你的身份证。”

  卢克惊恐地暗想:这头目现在肯定觉察出了他的慌张。在这个职业军官一眨也不眨的双眼的逼视下,卢克刚才准备应付一切的决心早已冰消雪化了。他知道,正式身份证上写有家庭地址和近亲姓名,如果给他看了,后果不堪设想。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了。

  然而克诺比已倾身过来,神色自若地对这个军官说,“你不必看他的身份证。”老人的话音极其古怪。

  军官茫然地回视着他,回答说:“我不必看你的身份派。”那口气就仿佛这句话是不言而喻的。他的反应和克诺比正好相反:话音正常,但表情古怪。

  “这些并不是你们要寻找的机器人。”克诺比笑容可掬地告诉他。

  “这些并不是我们要寻找的机器人。”

  “你可以自便了。”

  “你可以自便了。”戴着金属面具的军官通知卢克。

  卢克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这和他起初紧张的神色是同样能泄露真情的,但帝国士兵却视而不见。

  “走吧!”克诺比低声说。

  “走吧!”军官命令卢克。

  卢克对这个军官不知该是敬礼、是点头还是致谢,他干脆扳动加速器。陆上飞车又开始向前驶去,驶出了士兵的包围圈。他们准备拐弯时,卢克鼓起勇气回头瞧了一眼,只见盘查他们的那个军官似乎正在和他的几个同伙争论着什么。只是离得太远,卢克听不真切。

  他抬眼望着克诺比,想说什么。克诺比慢慢地摇摇头,笑了笑。卢克克制住好奇心,集中精力驾驶着飞车,在越来越窄的街道里穿行。

  克诺比对他们的去向似乎胸有成竹。卢克仔细打量着年久失修的建筑和街道两旁肮脏猥琐的行人。他们已经驶入莫斯艾斯利最古老的部分,这里也是古老的罪恶的渊薮。

  克诺比用手指了一下,卢克会意地把车停在一所建筑物前。这座建筑看来象是宇宙港的最早的一批堡垒之一,现在改成了一间酒吧。从门前停放着的形形色色、光怪陆离豹运输工具就可以揣想这里的常客都是些什么角色。这些交通工具,有些是卢克见过的,有些则只在传说中听到过。他根据建筑式样判断,酒吧的一部分一定设在地下。

  飞车驶进一块空地停下。车身虽然复盖着一层尘土,但仍然显得时髦漂亮。一个加哇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用手放肆地摩挲着车的金属侧壁。卢克探出身来,冲着这个低于人类的动物呵叱了几句,吓得它急忙溜走了。

  “这些加哇真叫我受不了,”斯锐匹欧轻蔑地咕哝道:

  “实在叫人恶心。”

  卢克还在想着刚才侥幸脱险的事,顾不上对斯锐匹欧的感想发表意见。“我还不明白我们怎么瞒过了那些士兵,我原以为咱们完蛋了哩!”

  克诺比回答说:

  “‘力’在脑中,卢克。有时你可以用它影响其他人。它是个强大的伙伴。但是当你逐渐了解了‘力’,你会发现它也可能成为一种危险。”

  卢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指着外表破旧、生意却很兴隆的酒吧说:“你真以为我们能在这里物色到一个驾驶员,把我们一直带到阿尔德兰去吗?”

  克诺比一边下车,一边回答说:“优秀的独立货运驾驶员大都是这个地方的常客。虽然他们许多人花得起钱上更好的地方去,但他们在这里可以随便交谈。卢克,到现在,你应当学会不以貌取人了。”卢克重新看看老人褴褛的衣衫,感到十分惭愧。“不过你得小心,这个地方的人有时很粗野。”

  当他们走进酒吧时,卢克眯起眼来,觉得里面太暗了。也许这里的常客不习惯日光,或者不愿意被人看清楚。卢克并没有想到,里面的暗淡和人口处的明亮交融,可以使里面的人在来者看清他们之前首先看清来者。

  卢克向里走看,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映人眼帘,使他不胜惊讶。它们有独眼的,也有千只眼的;有遍身鳞甲的,也有浑身长毛的;还有些怪物的皮肤呈波纹状,并且依它们当时的情绪而变化着波纹的密度。在柜台附近徘徊的是一个高大的昆虫形动物。在卢克匆匆一瞥之中,它只是个带威胁性的影子。和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卢克平生第一次见到的两个最高个儿的妇人。在那些自由自在地和异类摩肩接踵的畸形人中,她们的外貌算是最平常的。畸形者的动作是用触须、爪子或手捧着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酒具,对话是人类和异类语言交混的大杂烩。

  克诺比朝卢克凑过身,向柜台的另一端作了一下示意的表情。一小伙外貌粗野的人闲坐在那里,一边饮酒,一边谈笑,互相交换着道听途说的新闻。

  “柯尔里安人——很可能是海盗。”

  “我还以为我们要找的是独立的货运船长,自己有船出租的。”卢克低声回答。

  “就是呀,小伙子,”克诺比同意道,“这群人里必有一两个符合我们的要求。只是在柯尔里安人的语言里,往往说不清谁是船主,运的是什么货。你先在这儿等等。”

  卢克点点头,瞧着克诺比从人群中挤过去。当他走近他们时,柯尔里安人显出心存戒惧的样子,但是一搭上话,立刻狐疑全消。

  突然,什么东西抓住了卢克的肩膀,把他扳过身来。

  “咳!”卢克张皇四顾,竭力想恢复泰然的常态。他发现面对着一个模样邋遢的大汉,卢克根据这人的衣服判断,如果不是酒吧的老板,就一定是这里的招待员。

  “我们这里不接待他们那个种类!”大汉怒目圆睁,向卢克咆哮道。

  “什么?”卢克呆呆地反问了一声。他突然置身在几十种异类的复杂环境中,神经受到震扰,到现在尚未恢复。这儿跟安克赫德动力站后面的赌场大不一样。“你的机器人!”招待员不耐烦地解释道,用粗大的拇指指了指。卢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阿图和斯锐匹欧静静地站在那边。“它们得在外面等着,我们这里不接待它们。我只服侍有血有肉的顾客,不服侍——”他用一种厌恶的表情往下说,“破铜烂铁做的机器。”

  “卢克不愿意把斯锐匹欧和阿图撵出去,但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个招待员看来不是那么容易讲通道理的。他四下张望,寻找老贝恩,却发现他同一个柯尔里安人正谈得热火。

  与此同时,招待员和卢克的谈话引起了几个正好群集在附近的相貌特别可怕的怪物的注意。他们全都不怀好意地盯着卢克和两个机器人。

  “是,当然。”卢克回答。他明白这不是争辩机器人权利的时候和地方。“对不起,”他朝斯锐匹欧望去,“你最好到外面和车呆在一起。我们不想在这里找什么麻烦。”

  “我衷心遵从您的旨意,先生,”斯锐匹欧欣然同意说。

  他的目光扫过卢克和招待员,注意到许多顾客的敌视的眼神。“反正我此刻也不需要润滑。”高个子机器人急急忙忙地向出口走去,阿图磨磨蹭蹭地跟在他后面。

  就招待员而言,事情就算解决了。但卢克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孤立,感到好象这地方所有的眼睛都不时地盯着他,人类和非人类的顾客在他背后窃笑着议论他。

  卢克竭力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又把视线移到老贝恩身上。当他看到老人攀谈的对象时,大吃一惊。柯尔里安人已经走了,克诺比正在和一个高大的类人猿交谈,这个类人猿微笑时露出一嘴牙齿。

  卢克听说过人们管类人猿叫伍基,但从来没有想到会看到这么一个伍基,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个。这个伍基尽管有一副近乎滑稽的类似猴子的面孔,却并不驯善,只有那一双大而发亮的黄眼睛才使它本来凶相毕露的外貌略显得温和一点。他庞大的身躯上长满了浓密的黄褐色软毛。一对不十分引人注意的镀铬的子弹带里装着一种卢克不认识的致命的射弹。除此之外,这个伍基几乎一丝不挂。

  卢克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笑话这个家伙的装束式样的。卢克看到酒吧的其他顾客在他那巨大身躯的四周流转,但从不太靠近他。只有老贝恩是个例外——他用伍基的语言和它交谈着,争论着,柔声嘲骂着,就象是它的同类一样。

  交谈中,老人有时朝卢克的方向指一指。有一次,这个大个子类人猿直盯着卢克,发出狰狞可怖的狂笑。

  卢克不高兴自己被牵涉到这场对话中,转过身,假装不理睬他们。他这样做也可能是错怪了类人猿,但他怀疑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到底含有多少善意。

  他无论如何也不理解贝恩有什么求于这个怪物的,为什么花时间和他而不是和现在已经散开的柯尔里安人用喉音交谈。因此,他坐着,一声不响地吸着饮料,目光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希冀遇到一个友好的回答的目光。

  突然,什么东西粗暴地从后面推了他一下,险些使他跌倒。他生气地转过身,猛然发现面前是一个身材巨大而略呈方形的多眼怪物,不觉大吃一惊,怒气全消。

  “纳戈拉德瓦希伍尔达格尔?”这个来历不明的怪物挑衅地问道。

  卢克从未见过这类东西,他既不知道它属于什么种类,也不懂它的语言。这些咕哝不清的话可能是要求决斗,可能是请求共饮,也可能是求婚。卢克虽然孤陋寡闻,但他能从这个家伙跌跌撞撞的姿态判断它是喝多了某种他喜好的麻醉饮料。

  卢克不知如何对付,只好佯装不睬,想回转身拿杯子。这时,一只啮齿兽——水豚和小狒狒的杂交种跳过来站立(或者应该说蹲伏)在抖颤着的多眼怪物旁边。一个身材短粗、形容污秽的人类也走过来,象伴友一样伸手搂着多眼怪物的庞大身躯。

  “他不喜欢你,”这人以一种深沉得令人吃惊的嗓音告诉卢克。

  “那很遗憾。”卢克表示歉意,衷心希望自己不是在这个鬼地方。

  “我也不喜欢你。”矮人冷笑着继续说,象兄弟般地附和着多眼怪。

  “我说过,那很遗憾。”

  不知是因为啮齿兽在一旁怂恿呢,还是因为暴饮过度,这个固执的脸上长满了眼球的方形怪物显然越来越激动。它俯身向前,几乎撞着卢克,冲他发出一串莫名其妙的话语。卢克感到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他,越发感到紧张起来。

  “‘遗憾’,”矮人嘲弄地学着舌,显然他也喝得酩酊大醉了。“你是不是在侮辱我们?你最好当心点!”他指了指他那些喝醉了的伙伴说:“我们都是受通缉的逃犯。十二个不同的星球都判了我死刑。”

  “那我就小心点,”卢克低声说。

  矮人嘻嘻一笑,“那你就完蛋吧!”

  听到这话,啮齿兽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噜。这不是暗号就是警告,因为酒吧里所有的伸长脖子旁观的人类顾客和非人类顾客都闻声退缩了,在卢克和他的敌手周围腾出一片空地。

  卢克勉强地惨笑了一下,想挽回这个局面。但他的笑容立即消失了,他看到他的三个敌手都亮出了手中的武器。他不仅不能够同时对付三个个敌手,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手中的凶险玩意是什么货色。

  “这个小家伙值不得这么大动于戈。”一个冷静的声音说。卢克吃惊地抬头一看,没料到克诺比已经走到他跟前。“来吧,让我给大家买点……”

  多眼怪并不理睬,他那庞大的身躯可怕地颤抖着。突然,它巨肢一挥,卢克没有防备,被击中了太阳穴,打得他昏头转向,在酒吧间里跌跌撞撞,碰翻了桌椅,摔碎了一个装满臭味刺鼻的液体的大酒壶。

  醉醺醺的多眼怪突然从它的便袋里掏出了一只样子吓人的手枪,朝着克诺比的方向摇晃着。旁观的人群越发向后退避,其中有的发出几声咕哝,有的警告地哼着鼻子。

  这下子使一直保持中立的招待员着了慌。他笨拙地绕过柜台冲出来,使劲地挥着双手,但仍然小心地保持着距离。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不要在我这里开枪!”

  啮齿兽对他威胁地吱吱叫着,挥舞着手枪的多眼怪也向他警告地哼了一声。

  就在手枪枪口和持枪者的注意力离开他的瞬息之间,老人的手已趁机伸向挂在腰间的圆盘。矮人大叫起来。只见一条猛烈的蓝白色光带划破了酒吧间的阴暗。

  矮人的叫声突然中断,两眼眨了一下。当眼眨完时,他发现自己俯伏在柜台上,盯着一只断臂,呻吟啜泣着。他那条用来持枪的手臂被光刀砍断了。

  从他开始叫喊到眨完眼的这段时间内,啮齿兽被干净利落地从当中一劈两半,两半身体向相反方向倒在地上。庞大的多眼怪仍然呆立在原地,惊惶失措地盯着老人。老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他前面,以一种独特的姿式将耀眼的光剑举过头顶。多眼怪将镀铬手枪的扳机扣动了一下,在门上炸开了一个洞。然而克诺比将光剑一挥,多眼怪的身体也和啮齿兽一样清清爽爽地被一劈两半,烧灼的两半朝相反的方向倒在冰凉的石头地上,一动也不动。

  直到这时,克诺比才舒了一口气,直到这时,他的肌体才似乎放松下来。他将光剑放下,以一种致敬的习惯动作小心地将它向上一抛,关闭的武器就眼眼贴贴地挂在他的后腰下了。

  最后这个动作打破了酒吧间的寂静,谈话声又嗡嗡响起。坐在椅子里的身躯又活动起来,桌上的大酒杯、大水罐和其它饮具又开始碰擦了。酒吧招待员和几个助手跑出来,把有碍观瞻的尸体拖出房间。矮人无言地溜进人群,怀里抱着他那断臂的残肢,暗自庆幸自己得免于难。

  从一切表面迹象看,酒吧间已恢复常态,只有一个小小的例外:大家都敬畏地和贝恩-克诺比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贸然靠近。

  卢克几乎没有听到重又开始的一片交谈声,他仍然为这场战斗和老人超出想象的威力而感到震惊。当他头脑清醒过来,向着克诺比走去时,周围议论的片言只语有时也传到他的耳内,大都是赞佩这场战斗的干脆利落的。

  “你受伤了,卢克。”克诺比关心地说。

  卢克摸了摸多眼怪的一击留下的伤痕。“我……”他想说什么,但老贝恩打断了他的话。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他用手指朝前指了指。只见刚才那个浑身是毛的高大类人猿正在人群中用肩膀开着路向他们走来。

  “这是乔巴卡,”当类人猿走到柜台加入他们一伙之后,克诺比介绍道。“他是船上的大副,他的船也许能满足我们的要求。他现在就带我们去见船长兼船主。”

  伍基哼了一声,似乎是说“这边走”——至少在卢克听起来象是这样。无论如何这个大家伙的“随我来”的姿态是不会错的。他们开始向酒吧的深处走去。伍基在人群中开路,就象泥石流冲出一条小峡谷一样。

  在酒吧间正门外面,斯锐匹欧在飞车旁边紧张地踱着步。阿图-迪图却显然毫不在乎,他和来酒吧的另一个顾客的鲜红色的阿图装置用电子语言正谈得火热。

  “什么事使他们耽误这么长时间?他们只是去租一条船——并不是一列舰队。”

  突然,斯锐匹欧住嘴不出声了。他暗示阿图也不要讲话。两个帝国士兵出现了。几乎与此同时,从酒吧间深处钻出一个形容猥琐的人,向士兵迎上来。

  “我可不喜欢这种样子。”高个儿机器人小声说。

  在他们向酒吧间后部走去的路上,卢克从一个侍者盘子里取了一杯属于别人的饮料。他以一种自觉受到神圣保护的轻佻态度大口大口地喝着。他并不那么安全,但是有克诺比和大个子伍基作伴,他就什么也不怕了——酒吧间再不会有谁敢给他脸子看,更不用说敢攻击他了。

  在后边的火车座*里,他们遇到一个面部轮廓分明的年轻

  *指餐厅等地方的一种座位:两椅相对,中间放有小几,和火车中的座位一样。——译者人。他或许比卢克大五岁,或许大十几岁——很难说。他表现得率直而开朗——说明他要么是个刚愎自用的人,要么是个不顾一切的鲁莽汉。当他们走近时,年轻人把坐在他膝上扭着腰肢的人形少妇打发走。临走时,他对她耳语了一句什么,使她龇牙咧嘴地格格直笑。

  乔巴卡向这个人低声咕哝了几句,他点点头以示回答,抬起头高兴地向来客瞟了一眼。

  “你的光剑要起来轻巧灵便,老头。在帝国的这块地方不再能经常看到你那样的剑术了。”他大口喝下大酒杯中满盛着的什么饮料。“我是汉恩-索罗,‘千年隼’号的船长。”然,他改变口气,用一种纯粹做买卖的口吻说:“乔卫*告诉

  *乔巴卡的呢称——译者我,你们想去阿尔德兰星球。”

  “对的,孩子。但得是快船。”克诺比告诉他。索罗对“孩子”的称谓没有生气。

  “快船?这就是说,你从未听说过‘千年隼’?”

  克诺比好象给逗乐了。“为什么就该听说过呢?”

  “这条飞船不用十二个标准时片**就能飞到凯塞尔去!”

  **小说虚构的一种时间单位——译者索罗象受了委屈,愤愤不平地告诉他,“帝国的星际飞船和柯尔里安巡航飞船都跑不过我的这条船。我想她的速度够你用了,老头。”他的愤怒很快平息了。“你要运什么货?”“只有乘客。我自己,这个小伙子,还有两个机器人——不要提问题。”

  “我不提问题。”索罗对他的大酒杯凝视了一会,最后抬起头问,“是本地的麻烦么?”

  “我只想说我们想避开帝国的任何纠缠。”克诺比神色自若地答道。

  “眼下,这可不容易。你得多出点钱。”他心算了一会,说,“全算上,大约一万。预先付款。”他又笑着加了一句,“而且不提问题。”

  卢克目瞪口呆地盯着驾驶员。“一万!我们拿这个钱几乎可以买一只船了。”

  索罗耸耸肩。“也许买得着,也许买不着。不过不管怎样,你能让它飞起来吗?”

  “当然能!”卢克回顶了一句,站起来。“我自己就不是蹩脚的驾驶员。我不——”

  一只坚定的手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们随身没带那么多钱,”克诺比解释道,“但我们现在可以付你两千,到阿尔德兰之后再付你一万五。”

  索罗犹豫不决地倾身向前。“一万五……你真能搞到那么多钞票?”

  “我向你保证——钱是从阿尔德兰政府本身支出的。即使是最坏的情况,你也挣到了两千的正常收入嘛!”

  但索罗似乎没有听到后一句话。“一万七……好吧,我就碰碰运气吧。你们自己有部车,为了避免帝国的纠缠,你们最好东绕西拐地离开这里,否则即使是‘千年隼’也帮不了你们的忙。”他把下巴朝酒吧出口的方向翘了翘,并急促地加了一句:“94号船坞——早上第一件事。”

  四名帝国士兵已走进酒吧间,他们的眼睛飞快地从桌子搜索到火车座,从火车座搜索到柜台,人群里传出轻微的低语声,但是只要全副武装的士兵的眼睛转过来寻找低语者时,话语就悄然消失了。

  士兵的头目走到柜台,向招待员简短地问了几句。招待员犹疑片刻之后,用手指了指酒吧间靠后的一个地方。突然,他的双眼因惊奇而略略瞪大了;军官的眼睛则透出不可捉摸的光。

  他手指的那个火车座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