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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行止晚 > 番外

    第一次见到顾今朝,是云德三十二年。

    从皇后宫里出来时已经是傍晚,夕阳余晖落在天边映出金色的光芒,像是在燃烧的火焰,照着地面也是金黄一片,还泛着光晕,让人看不清路。

    沈牧璟看了一会,抬步走去。

    身后的小黄门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直到前殿地界才停了脚步,俯身作揖:“四殿下,奴才就送到这了。”

    他住在宫外的王府,是皇子中唯一一个还未成年便开了府的人。

    是殊荣,也是继承皇位的阻碍。

    沈牧璟没有做声,继续向前,才走了几步便被一阵哭声引了过去。

    他绕到假山后面,是一个青蓝衣衫的小姑娘。

    衣着虽简单,但是上好的料子,想必是哪个大臣的家眷。

    看人哭泣实属不妥,沈牧璟准备走就听她说:“你怎么偷听?”

    他刚想转身解释又听那人说:“别转过来!”

    声音里还带着哭腔,稚嫩沙哑。

    沈牧璟不知怎的,竟真听了她的话,背着身一动不动,开口说:“我以为是只落了难的小猫,便想来看看。”

    他是想开个玩笑逗她笑,却等不到那人的回答,沈牧璟从怀中拿出手帕摸索着放在假山上:“宫门要落锁了,快些离开吧。”

    “我不知道怎么走。”

    身后那人终于说了话,声音真的像只猫儿。

    “那你跟着我,我不回头。”

    沈牧璟自幼习武,脚步轻,走在石子路上也没有声音,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快想来是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他放慢脚步。

    皇后上午还同他说,宫里的栀子开了花,香气迷人。

    他这一路走着,倒真觉得十里飘香。

    快出假山,沈牧璟停了脚步,身后那人亦停下。

    他自觉地侧身让出一条路:“再往前便是大正宫,姑娘若遇到小黄门,便让他带你出宫吧。”

    “我今日是因为迷了路一时心急才失了态,多谢公子哥哥。”

    说完,便从他身后跑了过去,衣角轻抚他的手心,冰冰凉凉。

    沈牧璟没有忍住,扭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背影,很小,比他皇妹还小。

    假山上,放着他那块没用过的手帕。

    沈牧璟收好,等了一会才离开。

    路过宫门时问守门的士兵:“今日哪位大人进宫了?”

    “回殿下,是顾太傅。”

    回府后才得知,老帝师上午时突然呕血,太医说怕是熬不过两天。

    老帝师是顾太傅的父亲,皇帝的老师。

    舒杨问他:“殿下,我们是否要备些补品明日去顾府看看?太子定会前去……”

    沈牧璟摇头,又问他:“顾太傅有一个女儿?”

    “是,今年十岁,名唤今朝。”

    顾今朝,沈牧璟在心里默念。

    舒杨皱了皱眉,好奇地问:“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他自己说完又露出惊恐的表情,试探地说:“殿下你不会要……?等她及笄您早都不知道被娘娘物色多少个姑娘了。”

    沈牧璟白他一眼,不知道他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第二次见到顾今朝,是云德三十五年。

    皇后早早的就在物色京中贵女,今日说宋将军的嫡女,明日又提张御史的独女。

    更是张罗了个荷花池游园会。

    “也不知道沈牧琛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娶那庶出的野丫头,”皇后好看的脸上尽是不屑,“璟儿,明日来的这几位贵女你可好生看着,看上哪个便和母后说,可别怪母后没给你选择的权利。”

    沈牧璟继续把玩着皇后从库房搬出来的古琴,对她的话置之不理。

    第二天,他故意晚到很多,任皇后派来的人催几次也依旧慢吞吞的收拾,终于准备出门,那宫人暗暗长舒口气。

    到了荷花池,果然看见皇后脸色不好,他施施然请安:“儿臣给母后请安。”

    “哟,终于把四殿下请来了,这游园会都快结束了,要不殿下请回吧?”

    “是。”沈牧璟转身欲走便听见皇后的呵斥。

    “站住!”皇后瞪了他一眼,又重重叹口气,“坐到旁边。”

    沈牧璟听话地坐在那,视线落在桌上的古琴上,丝毫不在意园中景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亮的琴音冲破熙攘的人群声,沈牧璟微微抬眸,视线落在园中正中央的一个绯红衣衫的姑娘身上。

    人群声也渐渐安静,只能听见那如清泉般泠泠动听的琴音。

    周围和声的琴师逐渐跟不上节奏停了下来,沈牧璟挑音续上,为她和声。

    一曲过后,在座的人皆无人言语。

    皇后凤心大悦,笑着道:“这是顾太傅家的姑娘吧?快来给本宫瞧瞧。”

    顾今朝迈着盈盈的步伐上前,举止得当,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小女今朝,拜见皇后娘娘。”

    “今朝啊,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小女十三。”

    沈牧璟的记性一向很好,只瞬时就想起那个蹲在假山后面哭泣的小姑娘。

    三年的时间,出落得亭亭玉立,说话间眼角弯弯,像个月牙,眼睛亮的出奇。

    三年前倒是他看走了眼,这哪是猫儿,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顾夫人上前说了些客套恭维的话后便把她牵了下去。

    皇后轻叹一声喃喃:“十三,小了点。”

    小吗?他在心里想,还可以吧。

    第三次见到顾今朝,是云德三十四年。

    这一年里,因为他的婚事,让皇后与他的母子差点关系决裂。

    “沈牧璟,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皇后气的摔了筷子,见他还是悠悠然吃着饭,更加气恼道:“要不你去和亲吧。”

    和亲?倒是个好主意,沈牧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抬头问皇后:“可以吗?”

    眼睛里满是真诚。

    “不可以!”皇后狠狠剜了他一眼。

    果然。

    沈牧璟再次低头吃饭。

    一个被寄予厚望,要成为太子的儿子,怎么会娶别国的公主。

    “今日早朝,陛下问谁要去西南巡防,沈牧琛自请前往时你怎么没说?”

    又来,沈牧璟在心中叹气,实话实说道:“不想去,怕说了后父皇会让我去。”

    “为何不想?”

    “西南荒凉,受罪。”

    沈牧璟是个养尊处优的性子,对自己有清楚地认知,这样受罪的活从不会主动请缨。

    “你是皇子,当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

    都是些空话,根本目的就是获得皇帝的好感和百姓的爱戴,为他将来夺嫡打基础。

    可他不想夺嫡,他只想做个王爷,安安稳稳,游手好闲。

    他不止一次和皇后说过这个想法,每次说时,皇后都像变了个人。

    平时的她温和耐心,比普通人家的母亲还要好上几分,唯独提了这个,就会变得偏激固执,好像他做皇帝在她心里是必须达成的目的一样。

    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

    所以沈牧琛在十二岁之后就选择阳奉阴违,面上好好答应着皇后,实际一件事也不做,他想耗着,耗到沈牧琛登基,或者耗到沈牧琛做到他再也无法企及的地步。

    那时皇后应该就会自己放弃了。

    “吃完饭你就离开,过会外命妇们要来集体商议小玥的婚事。”

    沈慕玥,他的皇妹。

    “小玥到成亲的年纪了?”他问。

    “上月你在骊山登高望远的时候就办了及笄礼,小玥还怪你没给她及笄的礼物,四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皇后甩了甩手吩咐宫人把饭菜都撤下去,丝毫不管沈牧璟吃没吃完。

    他离开的时候特意绕了正门,避开提前来的外命妇。

    到宫门口时路过一对妇人,其中一人认出了他,拉着旁边的人向他请安。

    他不认识,也还是轻点头示意她们起来。

    “是来同母后谈小玥的婚事吧?有劳两位夫人了。”

    “四殿下说这话真是折煞妾身了,”侍郎夫人笑着道,“顾妹妹家的丫头与小公主一年,若有合适的呀,也顺带眼瞧瞧。”

    顾夫人也笑笑:“今朝太小了,如今还是小孩子心性,我不想让她太早出嫁。”

    “知道你们夫妇俩疼孩子,还能把人家好端端的姑娘熬成老姑娘不成?”侍郎夫人性子爽朗,说完话才发觉自己的话有些唐突,对着沈牧璟抱歉的说,“瞧我,说的起劲耽误殿下时间了,我们告退。”

    沈牧璟淡笑着:“两位夫人慢走。”

    回府时,沈牧璟故意绕远去了顾府,还没走到就看见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孩从府里跳了出来,扭头就往他的方向跑。

    身子小,腿也短,跑的倒是挺快。

    没过一会又看见一个雪白纱裙的姑娘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树枝,边跑边喊:“顾今安你给我回来!”

    姑娘像风一样,路过他时发丝拂过他的脸颊,痒痒的。

    他转身看,她好像又长高了些,长成了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十四岁了。

    等及笄时,让舒杨去送份礼吧。

    他在心里默默想。

    顾素之以前是沈牧琛的老师,凡是与沈牧琛走的近的人,皇后都不大喜欢。

    若贸然同皇后讲他想迎娶顾今朝,大抵是不会同意。

    沈牧璟坐在廊下思索,想要找一个名正言顺让皇后无法拒绝的理由。

    舒杨在一旁煮茶,他知道四殿下觉少,惊眠,夜里总睡不安慰,每到这时他都会煮一盏热茶,陪四殿下静坐到天明。

    这是这次,一向沉默寡言的人却先开了口,问他:“顾素之可是太子一党?”

    舒杨微微皱眉:“大学士中立,可毕竟做过太子六年的老师,大抵是会偏向太子一些。”

    沈牧璟垂眸,显然,这个答案不是他想听到的。

    “殿下想要拉拢顾大人?”

    没等到沈牧璟的回答,舒杨早已习惯,自说自话道:“顾大人是正一品大学士,若能拉拢他,确实会对殿下有很大的益处。可是如何做呢?顾大人身居高位,又正直清廉,拿钱收买定是走不通。钱不行,那便剩情……若论师徒情,太子胜过殿下一筹,顾家大小姐如今芳龄十四,明年……”

    舒杨眼前一亮,看向沈牧璟:“殿下若能娶到顾小姐,那便不怕顾大人不会帮您了。”

    沈牧璟捏着手里的茶杯没有言语。

    他并不想这样。

    每年的春天都会有马术赛,凡是京城官员的家眷不分嫡庶皆可参加。

    沈牧璟不喜热闹,自然也不喜这些。

    沈牧琛倒是每年都会去,因为苏念念会去。

    今日在跑马场上看见沈牧璟时沈牧琛还有些惊讶,问道:“阿璟今年怎么有兴致来了?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他俩自幼不在一个宫里长大,养大沈牧琛的苏贵妃又与皇后明争暗斗多年,两个孩子的关系自然没有多亲近。

    沈牧璟轻点头没有否认:“是看上了。”

    他说的实话,却没人会信。

    因为大家都会在私下称他为佛子,清心寡欲的那种。

    沈牧璟也不知道这个称呼是怎么传出来的,明明和他也不相符。

    他问舒杨的时候,舒杨当时没说什么,过了几天拿了一幅画给他,是柳树下他一身绿衣盘坐抚琴的画像。

    他问:“这怎么了?”

    舒杨啧啧两声:“这还不佛吗?就差头上闪着圣光了。”

    沈牧璟仔细的看了又看,终于说:“这位画师的技艺不错。”

    话说回来,沈牧琛听到这个回答一愣,随即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铁树开花了?偷偷告诉皇兄,是哪个姑娘那么厉害。”

    这么说着,顾今朝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几乎是她出现的瞬间,沈牧璟就看到了。

    沈牧琛顺着他的视线,放眼望去有七八个姑娘。

    一整个上午,沈牧璟都在观察顾今朝。

    她今日看起来兴致不高,只是安静的坐在贵女的人群中,时而抬头看看赛场,时而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面前的糕点一块没动,茶也只喝了两口。

    他在思索自己如何开口才不唐突,才不会让姑娘觉得冒犯。

    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堂堂四殿下,竟会因为和姑娘说话再三斟酌,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但并不反感。

    沈牧璟无声地笑笑,他不是早就看见了吗?

    在每个静坐的夜晚,在洒满月光的庭院,在风声拂过耳畔的低鸣,看见自己心里不知何时被种下的名为顾今朝的种子,正在以飓风过境般迅猛的速度攻占他的内心。

    他早已认清。

    他甘愿被囚。

    终于等到一场结束,沈牧璟穿过人群来到顾今朝身后,刚想同她讲话就被人打断。

    马术赛说白了就是另一种相亲会,顾今朝在这里面无论样貌脾性家世都是上等的,自然会多获得些关注。

    他就在后面看着他们交谈,公子们问一句,她答一句。

    举止有礼,落落大方。

    攀谈一阵之后,她借口离开,转身时,他看到了她眼里划过的厌烦。

    他一路跟着,不远不近,他的脚步轻,没人察觉。

    “小姐为何不喜欢刚刚的李公子?论才学他是里面最好的。”她身边的一个丫鬟问道。

    姑娘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今日的风一般温和,好像还带着栀子花香,早就没了那年的哽咽:“他们寻我不过是看中了我的家世,我若不是顾府的嫡长女,怕是无人问津。这些人呐,抱着目的而来,还以为自己掩藏的多好,看了真让人讨厌。”

    沈牧璟停了脚步,想起那夜他只问了舒杨一句顾素之,舒杨便联想到可以用娶顾今朝的方式拉拢他。

    世家公子接近她,她尚且这样想,更何况是他这个有夺嫡之意的皇子。

    她怕是更加厌恶吧。

    沈牧璟望着姑娘纤细的背影,驻足不前。

    云德三十六年,是沈牧璟喜欢顾今朝的第二年。

    他想无论如何,先将姑娘娶到手再说。

    于是自请去了很多地方,任劳任怨,终于得到了皇帝的赞许。

    皇帝问他想要什么奖赏,他几乎要把赐婚的话说出口,但还是觉得,要先告诉姑娘一声才好。

    告诉她,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嫁给他之后会过怎样的生活。

    他和皇帝说,他确是有一个心愿,只是要过些时日才能说。

    皇后也很高兴,她以为她的孩子终于开了窍,知道要主动夺嫡了。

    回到皇后的宫里,沈牧璟装作不经意的提起自己下江南时遇到了海啸,是被一个渔夫救了,在他们家住了些时日,那渔夫的夫人做得一手好鱼。

    皇后果然抓住了重点,重提给他娶妻一事,他迟疑道:“儿臣拖了这么些年,京中还有年龄合适又未出嫁的姑娘吗?”

    “自是有的,”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嬷嬷笑着接话,“奴婢一直给殿下留意着呢,去年及笄了三位小姐。”

    “去年及笄,如今也才十六,会不会小了些?儿臣年纪偏大……”

    “你也才二十,正好的年纪,就是今年及笄的也配得上,”皇后立马抢话,吩咐宫女将今年及笄的贵女的信息报上来。

    为首的,就是顾今朝。

    沈牧璟看见皇后在顾今朝的画像上停留了许久,还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眼中亦划过笑意。

    那么接下来,就是约见一下这位他喜欢了一年的小姑娘。

    是夜,他又在院中静坐,舒杨在一旁昏昏欲睡。

    他想了很久,终于决定。

    青绿吧,去见她时,穿一身青绿。

    想好了这些,他便回屋睡觉,独留舒杨还在院中吹风。

    然而第二日,他梳洗完毕后,舒杨问他要去哪,他说顾府。

    舒杨说:“殿下也是听说了昨夜顾老夫人病故的消息才要去悼念的吧?”

    病故?

    沈牧璟看向他,目光却没有落在实处。

    他又想起那个蹲在假山后偷哭的小姑娘,那时是她的祖父病危。

    那么现在呢,这个长大了的小姑娘,是否还会自己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掉眼泪?

    他夺门而出,顾府门前挂满了白幡。

    他走了进去,和顾大人打了招呼,在园中时碰到顾今安,一个小小孩,穿着白色的衣裳好奇地望着他,似是在问他是谁。

    他蹲下身,语气温和:“你姐姐在哪?”

    本以为这么小的孩子不懂事,没想到他手一指,奶声奶气道:“姐姐在那后面哭,让我在这守着,不许人过去。”

    话音刚落,顾今朝便走了过来,面色如常,眼眶却是红的。

    见着他也不惊讶,循着礼数行礼,声音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沙哑,她说:“四殿下。”

    说完,便抱着顾今安离开。

    小姑娘到底还是长大了,即便是哭,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沈牧璟再一次看着姑娘的背影渐行渐远。

    顾府的白事过了之后,放出消息说,顾今朝的及笄礼从简,并且守孝三年,三年内不谈婚嫁一事。

    舒杨看出沈牧璟有迎娶顾今朝的念头,只觉得是为了夺嫡,便积极地为他打听。

    沈牧璟安静听着,心中划过一丝遗憾。

    还要再等三年。

    云德三十九年才能娶到这个姑娘。

    没关系,他等得起。

    云德三十八年,是沈牧璟喜欢顾今朝的第四年。

    皇后与苏贵妃的关系降至冰点。

    其因是苏贵妃给皇后下了毒,毒死了她尚在肚中的皇嗣。

    皇后悲痛欲绝,提剑就要去杀贵妃,被皇帝拦住。

    皇帝下令将贵妃贬为答应,宰相苏野罢职,苏家子孙世代不得为官。

    沈牧璟进宫看望皇后,皇后躺在美人榻上,好看的脸上满是戾气,抓着他的手重复道:“你要做太子,你要坐上那至尊的位置。”

    皇后觉得是皇帝偏心,一命抵一命,为何贵妃只是被贬,这不公平。

    “苏妤她不就是仗着长得和柳依依有几分相似吗?她不过是个替身,一个替身竟敢妄图爬到我头上,可笑!当真是恬不知耻!”

    柳依依,已故柳妃,沈牧琛的生母,皇帝发妻。

    皇帝与她青梅竹马,却难产而亡。

    她死后被封为皇后,入皇陵,沈牧琛立太子。

    三年后,苏野在民间遇到一个长相与先皇后颇为相似的姑娘带入京中,皇帝封为苏妃,将太子养在她膝下。

    世人都说皇帝对先皇后用情至深,沈牧璟却知道,这不过是因为先皇后死在了那一年。

    他这个父皇生来薄情。

    只是苏妃没看得懂,皇后亦没看懂。

    她还将这两人视为劲敌,活人如何争得过死人?

    沈牧璟任由皇后抓着,指甲嵌进肉里,他面色淡淡垂眸看着,好似感觉不到疼。

    他来是想问,苏妃是如何拿到宫中禁药,又是如何突破他为皇后做的层层重围,瞒过皇后寝宫无数双眼睛,准确无误地将毒药下在她并不一定会吃的那碗红枣薏米粥里。

    可他还是没问的出口,因为他来之前知道了为皇后看病的太医前几日夜里贪酒,坠湖身亡。

    他知道皇后因为心急做错了事,这件事会把他与皇后一同拉入地狱。

    若放在以前,他会想:总归皇帝不会杀了他,那么就让他们去查吧,查到了把他贬到封地,他正好不用夺嫡了。

    可如今他犹豫了。

    他暗中将皇后做的事的痕迹全抹掉。

    因为他想娶顾今朝,只剩一年了,他就能娶到她。

    沈牧琛被废太子,这是他没想到的事。

    他为了苏念念去敲了一夜的登闻鼓,因为他觉得苏妃不会做谋害皇嗣的事。

    可他没有证据。

    敲登闻鼓让皇帝查已经结案的事,是在赤|裸裸地打皇帝的脸。

    没有一个至尊的人会允许这件事发生,于是,沈牧琛被废太子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沈牧璟隐隐有些不安。

    直到走完成为太子的所有流程,他都觉得这一切很是奇怪。

    皇后却不这样觉得,她只认为自己杀死了还未出生的孩子,换来另一个孩子的储君之位,实在是太值得了。

    她正沉浸在将苏妤彻底踩在脚底下,自己成为胜利者的喜悦当中。

    她高兴地说了很多,沈牧璟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你与顾家嫡女的婚期定在两个月后。”

    云德三十九年,是沈牧璟娶到顾今朝的第一年。

    他喜欢了五年的姑娘,穿着嫁衣,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喜娘的祝词一句一句说着,他挑起姑娘的盖头,对上一双水灵的眼睛。

    他在外面喝了整整一壶酒才压下心里的激动,她大概是有些怕,捏着衣角的手指都发白了,他拉起她的手轻轻握住。

    屋内的人尽数离开,他唤她朝朝。

    她低垂着眼没有看她,过了半晌才听见小小的一声“殿下。”

    他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她的发丝,姑娘的身子娇小,腰肢盈盈一握。

    他这一辈子没有什么追求,以前的日子日复一日的过着,没什么盼头,不争不抢。

    唯独于她,用了些心思。

    沈牧璟看着在怀中熟睡的姑娘,皮肤白皙,睫毛浓密,像个瓷娃娃一般,面色上潮|红还未褪去。

    他有些懊恼自己方才是不是用力了些,她疼的都落了泪。

    这样心心念念的姑娘娶回家,是他的幸事。

    他想,一定要对她极好才是。

    下朝回府时路过集市,想起昨晚听见木意和木心闲聊,说姑娘昨日没怎么吃饭,许是天气炎热,没有胃口。

    姑娘家大多喜欢甜食,沈牧璟走入金善堂,买了几份掌柜推荐的糕饼。

    他对她属实算不上了解,便多买了几份不同样的,默默观察她多吃了几口红枣味。

    她喜静,总一个人坐在廊下,倒是与他很像。

    他突然想到几年前舒杨给他看的那幅画像,若是能与她一同入画,该是极好看的。

    于是,他找来画师描述了自己心中所想。

    画师问他:“为何不扎个秋千?”

    他醍醐灌顶,连夜做好了一个秋千,怕木屑扎人,他磨了又磨,让舒杨在秋千上坐了一晚上试验承重。

    第二天她一起床,沈牧璟就把她拉到院中,献宝一样的给她看秋千。

    可她神色淡淡。

    似乎是不喜欢,沈牧璟心里想。

    可她之后的每一日总会在秋千上坐坐。

    又似乎是喜欢,沈牧璟弄不清姑娘的心思。

    到底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嫡小姐,将太子府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们对她也是敬爱有加。

    有时还会管到他头上来,语气轻嗔,责备他今日上朝前没将那碗提神的浓茶喝掉。

    自己说完愣了一瞬,开始和他道歉:“臣妾逾矩了。”

    她才没逾矩,沈牧璟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看见姑娘慢慢红了的耳朵。

    他喜欢被她管着。

    今朝吃饭总是安静的,大抵是从小的规矩。

    只有一次,她吃的很少,放下筷子后凝眉看他,看得他在心里过了数遍今日做的事,没犯什么错啊。

    就在他想直接道歉时,就听她说:“殿下,我有孕了。”

    喔,原是这样,还以为他犯错了。

    他准备夹鱼肉,筷子突然停在半空。

    等等,她说什么?

    沈牧璟扭头看她,缓了好一会才消化这六个字。

    “有孕了?我的吗?”

    话音刚落,就听见姑娘眼里升起的怒火,他连忙改口:“抱歉,我太激动了。”

    姑娘问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他思索一番,说女孩。

    男孩肩上的担子太重,他不想让孩子受苦。

    若是郡主,她会是沈国第一个郡主,无人敢欺负她。

    可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在整个太子府,今朝永远排第一,孩子排第二。

    皇帝生辰时,他喝了点酒,姑娘在劝他少喝点,他顺势拉住她的手放在脸上蹭了又蹭。

    他说:“朝朝,我好喜欢你。”

    喜欢了这么些年,真的好喜欢。

    这份喜欢,足以让他付出一切,他义无反顾。

    在沈国,女子来葵水示意不详。

    每月的几日总会把他赶到书房,说会犯了忌讳。

    他不信这些,但看她坚持也就作罢。

    自从成亲后,沈牧璟的睡眠好了很多,仅限于和顾今朝同床共枕的时候。

    她身上有一种让人放松的神奇能力,每日抱着她,闻着香气,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这几日宿在书房,又让他回到了成亲之前的状态。

    舒杨昨日骑马摔伤,今夜为他煮茶的是个眼生的下人。

    茶一入口他便微微蹙眉,没熟透。

    看着面前的小子满头大汗又手忙脚乱的样子,想必是个新人,明日要让今朝找人好好教他。

    “下去吧,我自己来。”

    小厮磕了个头,头也不敢抬地离开。

    又喝了一盏茶,他起身回屋,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香气,很浓烈,并不好闻。

    感觉身体有异样,他连忙扶住门框,忍下体内的一团火,屏气走到书房里屋,果然看见屋内站了个人。

    苏念念。

    她穿的轻薄,白皙的肩头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她慢慢向他走来,在快要触碰他时被他掐住脖子推到墙边,他继续是咬牙切齿:“苏念念,你好大的胆子。”

    苏念念只是笑,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他喘了口粗气,一把将她扔到地上,踹开门将门口的家丁拖进去,指着苏念念对那家丁道:“今夜,她就是你的人。”

    “太子若这样对我,沈牧琛不会放过你!”

    苏念念没有想到沈牧璟的定力竟如此好,这么猛的药竟能压的下去,一时慌了神。

    沈牧璟就像没听到一般快步离开,一直走到花园,跳入湖中。

    冰凉的湖水减轻了他体内的燥热,他在湖中泡了半个时辰,上岸后去找了舒杨。

    舒杨见他这副模样大惊失色,顾不上腿伤连忙起身跪在地上:“属下死罪。”

    “你是该死。”

    沈牧璟冷着脸背手而立,堂堂大内高手,竟能被人在马上下手脚摔伤腿。

    舒杨让丫鬟拿了套干净的衣服,问他苏念念怎么办。

    沈牧璟低眸沉思。

    苏念念今夜这样做,必是有沈牧琛的协助,只是沈牧琛如此喜爱她,竟还能让她做出这样的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第二日一早,沈牧琛果然冲进太子府,被侍卫拦住。

    他坐在书房的里屋,床上是衣衫破碎的苏念念。

    这是他与顾今朝的第一次争吵,他不想将朝廷上这些阴暗诡谲之事讲给她听。

    像她这样冰清如玉之人,该是被护在身后,安安稳稳过完一生的。

    皇帝因为沈牧琛擅闯太子府大发雷霆,在早朝时狠狠地批评了他,罚奉一年。

    皇后因为此事开怀大笑,夸他将苏念念纳为妾室这件事做得漂亮。

    沈牧璟揉了揉额头,知道危险已经降临到他们头顶。

    “母亲如此开心吗?”

    “当然,这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那便好。

    沈牧璟离开皇后寝宫后,来到角楼站了很久。

    从角楼处俯瞰整个皇宫,像极了一个牢笼,而他,冲不破,也挣不开。

    早在他十三岁那年就偷听到了皇帝和太后的谈话,皇帝说,若阿璟威胁到了琛儿的储君之位,就动手吧。

    皇帝从来不是站在他们这边的,皇后却总也看不清楚。

    她总觉得,她的儿子不输沈牧琛半分,为何太子之位沈牧琛做得,他做不得?

    心爱之人的临终托付,含着泪让皇帝一定要让她的儿子坐稳储君之位,这是皇帝欠她的。

    这样的情意,怎么能撼动半分?

    他找来太医,询问如今若是堕胎……

    他的话还没说完,太医连连摇头:“太子妃已有孕五个月,加之身子虚寒,若堕了胎日后恐难有孕。”

    他轻点头,提醒太医今日之事不得被任何人知晓。

    他提醒皇后要收敛行事,可皇后愈发嚣张,有时连他都看不下去。

    太医说,皇后恐患癔症。

    沈国,不会容下一个疯后。

    他将搜集到的致幻散收好,带着所有的证据面见了皇帝。

    这个年过半百,坐在龙椅上四十年的皇帝以冷漠高傲的态度与他的儿子谈话。

    他是从何时起知道皇帝并不喜他的?

    自幼时起吧。

    无论他做的有多出色,得到的只是平淡的回应,他那时并不明白同是皇子,为何父皇对他就如此冷淡。

    如今也想不通。

    所以他问出了口:“父皇不喜儿臣可是因为母后的原因?”

    “你与朕很像。”

    这句话他幼时听到过,从太后口中。

    太后曾和他说,他就是另一个皇帝,无论从样貌还是脾性,都像极了年轻时的皇帝。

    一个正值壮年的皇帝,怎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同自己一般,那这个皇帝在位又有什么意思?

    沈牧璟拿出了这几年沈国所有官员大大小小的罪证:“父皇可还记得,欠儿臣一个心愿。”

    “你想要什么?”

    曾经,他想拿这个心愿请皇帝下旨赐婚。

    如今……

    “儿臣与母后所做之事,太子妃一概不知,与她无关,与顾家无关。儿臣想保顾家,在陛下帮皇兄铺好路后,永不动顾家。”

    皇帝答应了。

    昭儿满周岁时,他早上起来,姑娘还在睡着。

    他将孩子抱在怀里,奶团子一样,眉眼和姑娘一模一样。

    “小东西长得像母亲,会是个有福之人。”他喃喃自语。

    周岁宴来了许多人,沈牧璟与顾今朝坐在上座,他扬了扬酒杯:“祝我们朝朝,平安顺遂。”

    以后没有他的日子,也一定要平安顺遂。

    “那我祝太子,年年岁岁有今朝。”

    姑娘笑的狡黠,像只小狐狸,他亦笑笑,夺了她的酒一饮而尽。

    入喉,苦涩。

    年年岁岁,有今朝。

    他看书上说,前世罪孽深重之人,今生不得顺遂。

    他或许就是那罪孽深重之人,上天从来不站在他这一边。

    就在他以为自己做好了一切时,昭儿没有了。

    小小的一个孩子,被烧死在火里。

    他在大火里抱起他时,身上滚烫,不哭不闹,无声无息。

    他将崩溃的顾今朝紧紧抱在怀里,任由她挣扎尖叫,他安抚着她,像是安抚着如这大火般怒火中烧的自己。

    他用几近残忍的手段杀了苏念念,又不顾自己眼线暴露,杀了沈牧琛手下二十余人。

    自然,他也被皇帝叫进了宫。

    皇帝让他住手,沈牧琛元气已伤。

    他腥红着眼问皇帝,为何偏心至此。

    沈牧琛是他的孩子,他也是。

    皇帝眼中依旧是冰川般的寒冷,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你若继续动琛儿,曾经与朕约定就不作数。”

    他将茶杯狠狠的砸在地上,瞬间摔成碎片。

    拂袖离开之时,他听皇帝说:“知道你败在哪了吗?”

    他停在门口,听皇帝继续说:“败在你拿筹码与我谈判想要的不是这个皇位,而是顾家。沈牧璟,你也不全然像朕。”

    皇帝的语气似乎是在惋惜,他在惋惜什么?

    惋惜他不像他?

    沈牧璟冷笑,回头看他:“像您什么?自私冷漠狠毒无情?那儿臣会庆幸自己不像您,坐在这至尊之位,您身边可有能说话之人。”

    “放肆!”这句话像是戳到了皇帝的痛处,他第一次在沈牧璟面前震怒,“你懂什么?坐在这个位置上,你掌握整个天下的权力,区区儿女情长只会成为束缚。”

    “那儿臣宁愿被束缚。”

    沈牧璟头也不回地离开,碰到站在门口的沈牧琛。

    沈牧琛说:“你输了。”

    “我注定是输的,”沈牧璟弯起嘴角,带着轻蔑看他,“但在这个过程中,我大获全胜。”

    云德四十二年,是沈牧璟喜欢顾今朝的第八年。

    他瞒着顾今朝,去顾府见了顾素之。

    第一句话便是:“顾大人,明日上朝,我会递交参您的折子,接下来的时日会打压您。”

    在风起云涌的朝廷屹立不倒多年的大学士自然看得清局势,顾素之原以为,沈牧琛品性良善,恭良正直,是益于百姓之人。

    可这些年的观察,他才知道人都是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个四殿下,如今的太子,才是真正配作储君之人。

    他问:“殿下不争了吗?”

    “顾大人也知道,于皇位,我从未想争过。败局已定,还望您莫将我所做之事告诉她。”

    就让她以为她看错了人,嫁错了人,爱错了人。

    也比将来同他受苦要好。

    他将休书拿给顾今朝时,姑娘看了他很久,好像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直到她眼里慢慢被失望占满,她说:“沈牧璟,你曾说过是真的喜欢我,我信了。”

    顾今朝一天之内就搬离了太子府,他走遍了府内每一个角落,处处都有她生活过的痕迹。

    夜晚,他坐在廊下,舒杨给他上茶,他说:“换酒来吧。”

    “殿下……”

    “去吧。”

    喝了多少酒他已经记不清,只记得自己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了他们成亲的那天,姑娘穿着凤冠霞帔,红着脸小声的叫他“殿下。”

    是他不好,是他没有护好她。

    或许他真的应该听皇后的,从小就开始争,或许他这样做,即便不喜皇位不喜储君,他也能得到她,永远得到她。

    一步错,步步错,满盘皆输。

    他没听皇帝的警告,一意孤行的将沈牧琛以私藏军火罪送入地牢。

    他站在牢门口,面色平淡的和他说:“你看,即便注定是输的,过程中我又赢了。”

    沈牧琛冷笑:“你觉得你能关我多久?”

    “关不了多久,父皇会救你出来,”他心平气和地将事实说出来,“皇兄,你就一辈子活在父皇的羽翼之下吧,永远做个雏鹰。”

    他离开的身后,是暴怒的沈牧琛。

    走出地牢,他一下子就看见了顾今朝。

    他总能在人群里第一眼看见她。

    姑娘貌似瘦了很多,裹着斗篷,像画中的人。

    “殿下……要去吗?”舒杨也看见了,小声问他。

    他轻摇头,移开视线上了马车,路过她时,风将车帘掀起。

    沈牧璟侧过头,没去看她。

    后来听说,她找了织梦人,睡了一个月,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又喝了些酒,自她离开后,他总会喝酒。

    云德四十三年,是沈牧璟喜欢顾今朝的第九年。

    废后与废太子的圣旨同一天下达,举国震动。

    他跪别了母亲,踏上前往端州的路上。

    他又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姑娘泡了杯茶,他没有喝。

    “沈牧璟……”

    姑娘在叫他,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捏住又撕烂,他俯首作揖:“愿姑娘平安顺遂。”

    祝我们朝朝,平安顺遂。

    他用了这么大的力气保下顾家,她日后可一定要顺遂,万事无忧。

    擦肩而过时,有风将姑娘的发丝吹起,拂过他的脸颊。

    好像许多年前,他决定娶她的那一年,痒痒的。

    只是如今,他不能再回头看姑娘的背影了。

    姑娘成亲时,他偷偷从封地跑了过去。

    喜服不如他找人做的那套尊贵,郑羡言没有他长得俊俏,后院没有秋千,姑娘白日发呆时坐在哪?

    他自嘲的笑笑,沈牧璟啊沈牧璟,看你操的这些心。

    他直到日落才离开,他不是早就调查过郑羡言了吗?

    查了大半年,毫无劣迹。

    他想,如果郑羡言辜负了她,那他就派人把他绑到端州,一刀一刀地剜去他身上的肉。

    他一定会做到。

    云德四十七年,是沈牧璟喜欢顾今朝的第十三年。

    舒杨说,苏州郑家夫人生了个女孩,取名婉如。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他制止了舒杨想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她若过得不好,再和我说吧。”

    若她过得好,他这样关注,不合礼数。

    后来的很多年,都没有听见舒杨提起过顾今朝,想来,是过得很好。

    云德六十三年,是沈牧璟喜欢顾今朝的第二十九年。

    皇帝宣布退位,传位给太子沈牧琛,新帝上任后改国号盛安,即盛安元年。

    沈牧璟在河边钓鱼,衙门的人来请他,说有个刁民要找他。

    沈牧璟去的时候只看见一个红缨长枪的少女大咧咧的坐在衙门的椅子上,地上还跪着一个男子。

    看见他来,立马站起身问他:“你就是这里管事的?”

    “姑娘是?”

    “本女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州郑氏,郑婉如。”

    沈牧璟指尖轻颤,在她的眉眼中果然看出了故人的模样。

    郑婉如没看出异样,依旧说道:“这个人在你的地界骗了我的钱,二百两银票,你管不管?”

    管,自然是要管的。

    他处理的让她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要请他吃饭。

    两人去了端州最贵的酒楼,点了一桌子菜。

    郑婉如边吃边说:“我来之前朋友还和我说端州穷乡僻壤没什么好看的,我这看着挺好的啊,和苏州没什么不同。”

    这十几年,他治理的很好,百姓们也都很爱戴他。

    “你独自出门,家中父母不担忧吗?”沈牧璟不动声色的问她。

    郑婉如点头:“我爹担心,我娘说小姑娘出去见见世面也挺好的。”

    “而且,我偷偷和你说,”郑婉如擦了擦嘴小声道,“我才不是一个人,你看不见的地方有可多保护我的人呢,都是我娘派来的。”

    “令尊真是,与众不同。”

    “我娘可好了,”郑婉如说起母亲眼睛都亮了,“她知道我不喜欢女红诗词,从小也不逼我,我爬树打架她也不说我,只要我在理,她就支持我。我爹宠着我娘,我娘不管我,他自然也不管我,但是他们管我弟弟妹妹,因为我每次犯了错都让他们顶包。”

    郑婉如滔滔不绝的说着,说的口干舌燥自然地接过沈牧璟递来的水,问他:“看你的年纪和我爹娘也差不多,你夫人呢?”

    “我没有夫人。”

    “为何?”

    “年轻时,辜负了一个姑娘,如今后悔了,便一直未娶。”

    “看不出来啊,你以前还是个坏男人,”郑婉如咬了口鸡腿,“你怎么不去找她呢?说你后悔了,你改过自新。”

    “她嫁人了。”

    “那她过得好吗?”

    “挺好的。”

    郑婉如点点头,好奇的拿他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你这是什么茶?看起来怪好喝的。”

    没等他制止就喝了一大口,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罗浮山茶,实则味苦,不合你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