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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曼哈顿 :机遇的天堂 心灵的地狱 第四节 性解放运动

  “既然你在德国很成功,为什么要搬到曼哈顿来住呢?”我问道。

  “因为我在德国的朋友都过世了,我无法忍受没有朋友的孤独,所以我搬到远离故土的美国曼哈顿。”

  “你只有45岁的年龄,为什么你的朋友都过世了呢?”

  “艾滋病,我们这辈人经历过六七十年代的性解放运动,所以大家在性上都很随意,结果厄运突然降临,他们无一幸免。”

  “那么你呢?”我这样问是想了解他的现状。

  “我侥幸逃脱了,因为我在过去的10年里有一个稳定的性关系。”

  “稳定的性关系。”我只是重复这个关键词,因为在现代人多元的性关系中,一个简单词的意义可能根本就不简单。

  “哦,我是一个同性恋者,我爱他,他对我也一心一意,所以我们没有染上艾滋病。”现在的美国社会氛围已使得同性恋者可以坦然直陈自己的性趣,而听者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你其他的朋友都去了,但他还活着。”我轻轻提醒他。

  “他也无法忍受这种孤寂的感受,我们在一起便有了一种无法解脱的哀伤。爱情的浪漫被这种浓浓的哀伤浸透了,于是,我们只能分手。”

  “德国成了你的伤心地,你只有选择离去。”

  “对啊,只有选择离去。我到了曼哈顿,买下了一套公寓,那几乎花尽了我所有的积蓄。之后,我开始找工作。”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结果呢?”

  “美国企业对一个德国总经理不感兴趣。几经挫折,我想我也不是能上不能下的人,于是我找了一份餐馆服务生的工作。”贝克平静地说着他的曼哈顿打工经历,我自然联想到上面那位土耳其法学博士的遭遇,在曼哈顿这个人人以为可以轻易成功的天堂,却有多少人生活在无助和失望的地狱里啊!说实话,我对贝克真有点钦佩,一个德国总经理愿意放下架子在曼哈顿做一名餐馆服务生,要我还真有点做不到呢。我到了美国,有几次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进餐馆几乎成了我惟一的选择,但我还是咬紧牙关没有跨出那一步。

  贝克继续说道:“我在德国的时候,每周工作80个小时,到了曼哈顿居然无事可做。”

  “结果,你得了焦虑症?”

  “我太习惯于把自己当作强者来看了,当我被剥夺了做强者的权利,我才突然发现我的内心其实非常脆弱。”贝克还是愿意承认自己的弱点。

  “那么,你有没有探究一下自己为什么会犯焦虑症呢?”

  “说实话,我真的无法明白我这么一个好强的人,怎么会在焦虑发作时变得那么无力无助。”贝克叹了一口气。

  “在中国道家哲学里,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叫做阳极必阴,阴极必阳。好强到了极点,最虚弱的阴面便紧随其后了。同理,如果你让自己柔弱到极点,那么最刚强的阳面也会自然浮现。”

  “我可以理解你的阳极必阴的道理,因为我现在的状态证明了这一点,但我无法理解阴极必阳的道理,难道你让我一直在我目前的消极状态中延续下去?”

  “阴阳原本一体,无所谓好坏,是人的分别心将阴阳分成好坏。如果你接受了自己的软弱状态,那么你就没有必要为你的软弱而焦虑发作,而你也可以在你的软弱里看清你生命中的另一半,从而全面地了解自己。”

  对一个具有阳性民族传统的德国人来说,听我这套牛皮糖阴阳哲学,虽然在起初时让他感到很不习惯,但渐渐地他也明白了我所阐述的道理。当他豁然回首,发现自己的人生只生活在阳性的那一面时,他像一个好奇的孩子一样,开始走进了那迷离美妙的阴性世界。

  贝克毕竟曾经是一个德国总经理,他的才华只是被他的焦虑暂时掩盖了。只经过两次的心理治疗,他便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

  “现在我又要开始繁忙的工作了,我想我暂时也没有时间继续心理治疗了,但你的话为我开启了一扇心灵之门,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我确信贝克对我所说的不是客套话,我也确信他在将来旧病复发的时候还会来找我。

  我已经学会在伟大的中国道家哲学中汲取无穷的智慧和能量,我也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通道,引导更多的人明了人生的真实意义。

  直面脸部扭曲的田纳西美丽女孩

  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坐落于曼哈顿下城华盛顿广场附近,中心所在的那栋小楼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按照中心所处的位置,中心接待的病人应该都是有钱的上流社会,但曼哈顿最令人惊奇的是,最有钱的和最没钱的人所受到的服务有时几乎是一样的,所以,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的很大一部分病人属于赤贫阶级,其中有许多是无业游民。美国的心理治疗的确已发展到了无处不在的地步,纽约州政府为赤贫阶级所提供的医疗卡,为每次心理治疗支付55美元。有些穷人每两周只能领到50美元的救济费,但政府提供的医疗卡却容许这些穷人每周看两次心理医生。我一方面感叹美国政府用钱无度,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钦佩这个当今世界的超级帝国为其国民所提供的医疗服务,尤其是心理治疗这一类在常人眼里看来可有可无的软性服务是如此优越。

  我在此写上这么一段介绍,好像和我将要写的田纳西女孩的故事没有什么关系。其实关系是这样的,因为到中心来的患者有相当一部分的赤贫阶级,那些阶级成员的长相自然不会有多么美丽动人,服饰也不会整洁体面,个人卫生也不会十分讲究,于是在中心的心理医生们,都希望自己能够轮上那些高层次的患者。

  我非圣贤,在为赤贫分子、瘾君子和劳教犯服务后,自然也希望能与高层次的患者谈论高雅一点的东西。不过,我发现在我身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每次有漂亮出色的女孩子安排到我这里,十有八九都会对我说,她们希望找女性心理医生。我当然装出一脸真诚的样子,满口答应帮他们找合适的女性心理医生,但心里的这种感受,还是会令我怀疑我本身的男人气质是否出了什么问题。

  我知道有许多女孩子曾经受过某种程度的性伤害,所以她们对男人总有某种程度的提防甚至敌意。但当这种提防和敌意被高频率地投射到我身上时,虽然我知道这是我以一个男性心理医生的角色所必须经历的一种体验,但我还是希望这种现象不要如此高频率地出现。

  当那个田纳西女孩出现在诊所的时候,她的美丽与她周遭的赤贫阶级多少有点不协调。第五大道心理治疗中心的诊疗室都是非常小的房间,通常只能容纳两三个人。那天,我预定的房间是一间只能容纳两个人的房间,名叫珍妮的田纳西女孩在那间小房间坐下后,我很明显地感到环境有点异样,好像空气中浮动着一种紧张和焦躁,珍妮的表情也是晴雨不定,她的脸部表情有一种奇怪而轻微的扭曲。

  “你好像很焦虑的样子,不妨放松一下嘛。”

  “我感到有点透不过气来,这间房子太小了。”珍妮的脸明显发红。

  “今晚诊所的房间都满了,如果你不舒服的话,可以出去透一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