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那我怎么能干坐着等吃呢?也得干点儿什么好。”彭因坦看看索锁,挥手让她闪开,自己也去洗了手。再转身回来却见索锁已经站在姥姥身边帮忙了。
他站在一边看索锁擀饺子皮。她的手指通红,很不好看。
“以前说,冬至大过年……挺大一节呢……”姥姥絮絮地说着话,也看到索锁的手红彤彤的,伸手握握她的手,说:“瞧把手冻的。是不是又把手套丢了?”
索锁说:“嗯。”
“丢三落四的。一年也不知道要丢多少次手套。”姥姥嗔怪。
索锁吸吸鼻子。
“可能在我车上。”彭因坦说。他倒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有点儿出神地看着姥姥和索锁在忙碌……忽然他听到索锁叫了他一声,擡眼看她,就问:“怎么了?”
“冬至。你是不是得回家过节?”索锁终于想起来。彭因坦既然是一大家子人都在这里,不可能不聚在一起过冬的。要是他们知道彭因坦在这里耽搁,不知道会怎么想……“你快点回去吧。”
姥姥有点儿惊讶地看看彭因坦,问道:“家里人过来了?”
彭因坦应了一声,还没有回答,手机果然响了。
他说了声对不起,转身出去接电话。电话是他母亲打来的,问他现在哪里,“姥爷姥姥已经回来了,我们在宜居等着吃饺子呢……就差你了。”
他母亲说话又轻又柔,听筒里也有其他人在说话,声音都低低的。
他就笑了笑说:“谁爱吃那酒店里的饺子啊。”
“过来吧。难得都聚在一起……姥姥说,这可是晓芃在咱们家过的最后一个冬至。”他母亲是开玩笑的语气。
彭因坦听了,心里却有点儿别样的感触,回身看了看厨房门口明亮的灯光——想想电话那边一屋子的人,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这里即便灯火通明,还是冷冷清清的……他就说:“那我晚点儿过来吧。别等我,我赶上吃饺子就行……晓芃和义方都在吗?”
“晓芃早过来了。义方当然是跟他家人在一起过节的。没有这么快就来咱们家的道理。那么我们不等你,但是你不要太晚。”他母亲还是体谅。也许是早就知道他在哪里,但并不揭穿。
电话挂断了,彭因坦才回到厨房里去——厨房里早就氤氲了大量的水汽,锅已经开了。索锁正端着盖垫帮姥姥往锅里下饺子……他站在门边看着水汽氤氲中的祖孙俩,一样的单弱。
索锁拿了空盖垫回身要放下,发现彭因坦站在那里望着这边,愣了一下,才问:“怎么说?”
她声音有点细弱,看着彭因坦的目光有点躲避。
她没等彭因坦回答,放下盖垫又去准备餐具。
“那边还没开席呢,说好了我晚点儿过去。”彭因坦说。
“哦。那你吃好了赶紧走。”索锁只顾了和他说话,忘了自己本来要干什么。姥姥提醒她说拿那套苹果花的餐具来用,她小声问:“为什么?”
“平平安安嘛,笨。”彭因坦走过来,问姥姥餐具放在哪。
姥姥想不起来了,索锁是知道的。但是那套餐具很久没有用了,她指了指门后那个橱柜,走过去打开。餐具就放在上面那个格子里。她想踩着木凳上去拿,彭因坦过来,轻松地够到了那个盒子,搬了下来。
“我来就好了。”彭因坦说。
他转身时碰到索锁的肩膀,索锁肩膀像被撞麻了,动不了似的站在那里。倒是他从密封盒子里取出餐具来,放到水池里再冲洗一下。转了下头问索锁:“不过来搭把手?饺子就出锅了。”
“哦。”索锁过来,抽了干毛巾从他手中接过盘子来擦拭……等姥姥掀开锅盖,盘子也准备好了。
“姥姥,我来吧。”彭因坦过去,把老太太扶着肩膀推到后面去,“我来、我来。我可不能只吃不干活。您先坐下。”
“你会吗?”索锁看他那架势,有点儿不放心。
彭因坦说:“开玩笑。我有什么不会的。”
索锁就不吭声了。等彭因坦开始捞饺子,她就负责递盘子。彭因坦看得出来是第一回干这细致活儿,不过也还好。姥姥包的饺子结实,煮的火候也刚刚好。彭因坦盛出饺子来,样子就很漂亮。索锁把盘子端过去,放在台子上。正准备送去餐厅,彭因坦说:“就在这儿吃不好吗?”
“那怎么可以。只有我和锁锁在家吃饭才那么随便……让你在这里吃饭不合适,再说也不得劲儿。”姥姥笑着说。她正把她秘制的调味醋瓶子拿出来,用小勺往碗里舀。醋味极香,彭因坦闻到都要口涎直流了,忙说:“就这儿挺好的,还暖和——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不得劲儿啊。”
“姥姥,就让他在这儿吃吧。他可急嘴了。”索锁说着,给彭因坦把高脚凳往他那边挪了挪。
“早就饿了吧?”姥姥把饺子往彭因坦面前推了推,示意他要多吃。
彭因坦笑眯眯地看着老太太,等老太太往自己碗里夹了个饺子,他才开始吃。
索锁默默地吃着饺子。饭桌上安静的很,只有姥姥偶尔催促他们多吃点儿……饺子是什么馅儿的,她吃到最后一颗才尝出来。
彭因坦吃过饭只是稍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姥姥让索锁去送送彭因坦。
索锁要换衣服出来,彭因坦不让。
“不用送我。你早点儿休息。记得上药。”彭因坦说着,伸手过来。
索锁正抱着她的新羽绒服站在那里,彭因坦手触到她颈子,隔了衣领,她还是觉得像是被什么一下子击中了……她瑟缩了下,说:“不用的。很快就消了。”
彭因坦没收回手来,就那么看着她。忽然他把衣服夺过来,给她披上一裹,就将她从门里带了出来。门一关,他把她推在门上,说:“你给我听好了。我说的你就照着做。要是没有药,我晚点儿买了给你送来。明天我有空,陪你去医院做检查——别跟我说没时间,不想去,害怕……”
索锁手背到身后,轻声说:“可我明天得上班。”
彭因坦盯着她,突然间就很泄气。
索锁咽了口唾沫,说:“对不起,今天不该就那么下了车。我当时……”
她已经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么了。怎么就对着彭因坦爆发了……以及说了些什么,她现在都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下了车跑了很久,惹的好多车子像被突然惊吓到的人一样尖叫,刺耳的声音让她的鼓膜、心脏都受到强烈挤压,整个人简直就要炸了。
彭因坦问:“走回来的?”
索锁点头。
她是自己走回来的。完全是不自觉地在路上走着,当她明白过来,也就快到家了。
“索锁。”彭因坦的声音陡然间大起来,“你知不知道你那很危险?”
“知道。”索锁老实回答。也没办法不老实。彭因坦的脸色难看的像是能把她给一巴掌扇一边儿去。
“知道你还那么干?”彭因坦转了转身,很想压住火但是怎么也压不住。他恶狠狠地回过脸来盯着索锁。头顶的感应灯因为他的大声亮起来,把她的脸映成了象牙色……她抿着嘴唇并不辩驳,这副样子却让他更加生气了。“索锁,不是一个人。你也知道害怕。你可知道你害怕的,轮到别人身上又会怎么样?”
他望着索锁的眼睛,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了。灯熄了,两人谁都不说话,只有风声携着松涛阵阵袭来……索锁冷的打哆嗦了。
彭因坦低声说:“我走了。你进去吧。”
他说着转身就走。
“彭因坦。”索锁追了两步,叫他。
彭因坦还是站住了,但是没回头,“索锁,我本来以为我终于可以为你分担一点。但是你还没有把我当成这么一个人,是吧?”
他没想等索锁回答他,就要擡脚下楼梯。
但是身后像有劲风吹过来一片树叶,突然就贴在了他背上……索锁的手臂绕过他的腰,紧紧地扣着。他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战栗。不知道是风太冷,还是什么原因。
他擡擡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以为她要说什么,就等着。
“回去开车小心。”她说。
彭因坦低了头,把她的衣袖拉长一点,将她的手塞到衣袖里去,说:“知道了。你进去吧。”
他拉开她的手,这一回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