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臻头疼时剧痛无比,头疼过去后很快就记起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
他看看面前浑然未觉的姑娘,想道歉,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一来他贵为王爷从来没有跟人赔过不是,二来她受到如此惊吓,他道歉她就会原谅他吗?或许她迫于身份不敢怪罪,心中肯定是怕他的,他欺负人的事情都做了,以后还会继续做,那种客气话还是算了吧。
朝郑徳使个眼色,楚臻转向远山,不再看亭中。
郑徳收起长剑,凑到崔禄耳边低声道:“你先送你妹妹去车中收拾,回来再拜见静王殿下。”
崔禄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是表明身份也是威胁,他不敢动怒,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快步走过去,把依然轻声诵读的妹妹揽到怀里:“殿下已经没事了,走,二哥陪你去车中。”妹妹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种惊吓委屈,他真恨自己没用。
再次被二哥护住,崔筱眼泪不受控制落了下来,不敢发出声音,只点点头,随着他往亭外走。
雨停了,地上泥泞不堪,走到一半,崔禄看看妹妹沾了泥巴的绣鞋,再看看棚子那边的八名护卫,顿住脚步,朝被围在中间满脸担心张望这边的李叔招手:“李叔,你把马车赶到这边来。”对方再霸道,总不至于连这个都管吧?
八名护卫看向亭中,得到郑徳示意,这才放了刚刚还想过去救主的中年车夫。
李叔赶紧赶车过来,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崔禄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小心翼翼扶崔筱上去,站在车前道:“你在车里等着,二哥过去跟他们说话。”
崔筱急急拽住他,忍着泪道:“二哥,他是王爷,一会儿说话你别冲动,我没事,你……”
崔禄笑着看她:“傻,二哥还用你嘱咐?快进去吧。”言罢转身离去。
崔筱不放心地望着他背影,望着望着突然发现那边亭子里的人在看这边,想到那双泛红的恐怖眼睛,崔筱脸上一白,慌忙放下车帘躲了进去,紧紧攥着袖子,盼望对方不要难为她二哥。
那边崔禄进了亭子,上前就要跪下磕头。
“地上湿滑,免礼吧。”楚臻看看地上乱糟糟的脚印,让郑徳拦了他,等人站起来后,平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籍贯何处,此行要去哪里?”
“草民崔禄,永平县东湖镇人,五月草民在京城的故交要成亲了,草民与舍妹前去贺喜。”崔禄低头答道。
楚臻颔首,刚要继续问,忽见郑徳面露异色,便看了过去。郑徳咳了咳,试探问道:“永平县东湖镇,莫非你们要去许先生家中?我记得许先生女儿是五月定亲。”
崔禄震惊,擡头打量他两眼,疑道:“你,你就是阿锦信中提及的郑家少爷?”许锦给妹妹写信,妹妹也会把没有女儿悄悄话的部分给他看,所以他知道许家两家邻居都是什么人。
郑徳尴尬地点点头,他没跟许家姑娘打过交道,自家妹妹可是把她当好姐妹看的,回头这事传过去,别人不说,安安就得笑他一顿。不过此刻没有功夫想那些,郑徳迅速朝楚臻解释道:“殿下,许先生是本届文状元,住在我家隔壁,他女儿与祁侍郎家的大少爷定亲了。”
一个文状元,一个户部左侍郎,楚臻并不看在眼里,不过他看崔禄却是更顺眼了。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报出故交身份,尽量擡高自己,可这个崔禄只是提了故交,若不是郑徳碰巧记得,看来他是不会主动提的。
看顺眼了,楚臻语气就更平和了:“崔禄,本王有眼疾,发作时会如何今日你都看到了。从本王年幼到今,除了隔绝所有声音,没有任何办法或良药能缓解本王的头疼,更不用提根治。但刚刚令妹一开口,本王头疼便有所缓解,逼不得已唐突了她,还请你们谅解。”
“殿下客气了,能帮助殿下是舍妹的荣幸,只是她年幼不懂事,还请殿下不要责怪她受惊失礼之处。”前因后果都已知晓,对方态度又和善,崔禄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况且他也没有生气的资格。对方是王爷,只是让妹妹背书,他真心感激,谁让在强权面前,他们商人只有乞怜的份?
楚臻颔首,顿了顿,起身跟他介绍吕神医,最后道:“本王有个不情之请,本王眼疾未愈之前,头疼之症随时可能发作,因此希望两位随本王一道入京,并在京城住到本王痊愈。你放心,此事本王会严加保密,绝不会有损令妹声誉,待本王痊愈,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本王开口。”
崔禄久久都没有说话。
楚臻很有耐心,又添了一句:“若本王头疼需要令妹说话止疼,你可以陪她去见本王。”
“多谢殿下。”这一句算是承诺了,崔禄不敢再奢求其他。
“那咱们出发吧,你回去后替本王向令妹道谢。”楚臻淡然道,侧身望向远处,等护卫将马车赶到亭子前。
崔禄垂眸敛目转身,心情复杂地回了自家马车。
“二哥别担心,看来殿下并非完全不讲道理之人,咱们等到他病愈就行了。”崔筱心中十分反感那个王爷,看似是在跟他们商量,但二哥若真是拒绝,对方会放人?只是事情不由他们,她若表现地不情愿,只会白白让二哥难受而已。
崔禄何尝不懂自家妹妹的体贴?拍拍她肩膀不说话了。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顺着帘缝可见前后都有护卫随行,崔筱咬咬唇,心中不安。
黄昏时分,一行人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崔禄护在妹妹身边,听从护卫安排走了进去,知道两人住隔壁,他稍微放了心。
天渐渐黑了,楚臻从浴桶里走了出来,由下人帮忙绞干头发后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躺着躺着,他睁开眼睛,脑海里却依然还是那个崔家姑娘的身影。
他不得不承认,他对她是好奇的。在他眼里,她就像是助人长生不老的仙丹,能治他的疼。吕神医说只有七成把握医好他,意思也就是将来的数十年,他还有可能继续承受那种生不如死的苦。果真如此的话,就算那姑娘不愿,他也会将人留在身边。他知道此举很不讲理,可他没办法,谁让只有她的声音能帮她?
“去请崔家兄妹过来。”
“殿下,您又难受了?”一直守在外间的郑徳大吃一惊,飞快闯了进来,却见他家王爷舒舒服服躺在榻上,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哪有半点头疼模样?
楚臻扫他一眼,轻飘飘重复道:“摆上屏风,要能看清人的,然后去喊他们,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殿下放心,属下懂了。”郑徳拱手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楚臻轻笑,他懂什么?肯定是误会他对崔姑娘动了心思吧?他只是想看看他的药,没有那么肤浅。
那边崔筱都歇下了,不想被人敲了门,然后听说王爷眼疾又犯,命她跟崔禄快点过去。
来人气势汹汹,崔筱不敢不听,跟崔禄对个眼神,压下心中不快跟着去了。进屋就见榻前摆了八扇刺绣屏风,薄如蝉翼的白纱上绣着八幅仕女图,竟是上好的苏绣。崔筱的苏绣乃是母亲亲手教授,母亲去后,她对苏绣更是多了一种寄托,因此现在见到了,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身旁有人提醒,才赶紧跪下,朝那边榻上隐隐若现的模糊人影行礼。
“殿下不便开口,两位请起。姑娘请到这边坐,这里有三本书,姑娘任选一本开始读给殿下听吧。”郑徳轻声嘱咐道,然后把崔禄叫到旁边角落里的桌子前。那里摆着棋盘,郑徳准备跟崔禄下棋打发时间,也免得他坐在那边碍殿下的眼。
崔禄看看只跟自己隔了二十几步远的妹妹,不得不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两人轻拿轻放,屋子里寂静无声。
崔筱端坐在矮案前,目光扫过那三本书,挑了其中的游记来读,目不斜视。早在路上她就做好了这样伺候人的准备,身后二哥又在陪着,她没什么好怕的,至于那点不甘委屈,只能隐在心底。
对面楚臻侧躺着,近乎痴迷地注视着对面的女人,痴迷她的声音。那声音是天籁,头疼时能缓解他的疼,不疼时听到耳里,也有种无法比拟的舒适,比什么乐曲都动听。
听着听着,他的注意力终于转到了她身上。案上点着明灯,将她模样照得轻轻楚楚,看似平静,黛眉却轻蹙含愁,显然是她还太小,无法彻底隐藏心事。楚臻有点心虚,目光下移,落到她秀丽脸庞上,再移到她轻轻启合的红唇上。灯光柔和,她肤色白皙,身上穿的也是素淡裙子,因此那双红唇便成了她身上最艳丽的色彩,而让他痴迷的声音,就是从那莹润唇瓣间轻轻发出来的……
楚臻忽的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身下,他,竟然起了反应!
楚臻飞快别开眼,脸上发烫。因为眼疾,他这么多年都过得清心寡欲,从来没有心思想别的,加上厌烦女子声音尖细烦躁,身边根本没有丫鬟伺候,所以今日是他第一次因为看了女人而有了反应。
他想让她退下,还没开口又舍不得这声音,便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可是眼睛闭上后,他反而更渴望,几乎到难以自持的地步。左右为难,楚臻索性继续看,反正对方也看不见他。
崔筱的确看不见,况且她也根本没有想过去看对面的王爷,但读着读着,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那目光太火热,她想装作没有察觉都不行。知道目光来自哪里,崔筱没敢擡眼,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将书擡高了,挡住自己。
他大概会不高兴吧?可崔筱真的受不住了,她可以委曲求全读书给他听,但若他想欺负人,她宁可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变态露出狼尾巴啦,以为我们筱筱姑娘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