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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细细密密的光 > 第五章 似是故人来

    “刘老板现在是抖起来了。”陈硕对顾晓音吐槽,“自从他从明德手里把那个大国企客户抢过来,光在我面前就已经耻笑他从前的明德老板三回了。从前他整天抱怨老板伺候国企客户时恭顺得就跟太监似的,我看他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就前两天,还跟我分享如何先跟科室领导混熟了再慢慢往上发展,跟以前明德老板的路数都是一样的。”

    陈硕伸出手指,在顾晓音办公桌边来回摩挲,不再说话。顾晓音猜他心里想的也许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这些心思两人各自懂就好,点破了反而没意思。顾晓音是个胆小的人,她虽然晓得在办公室里一起吐槽领导或者其他同事乃是快速拉近私人感情的好方法——就像两个小女孩水泼不进的友情多半建立在互诉恋爱愁绪上——但别人向她伸出这橄榄枝时,顾晓音总是干听不回应。久而久之,办公室里只有两类人会在顾晓音面前抱怨同事:没啥心眼的二愣子和陈硕。

    陈硕知道顾晓音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像顾晓音知道陈硕知道自己喜欢他。因为大家反正心知肚明,更加没有开口的必要。一旦开口,求的就是一个结果。如果顾晓音能得到她要的结果,陈硕总有办法暗示她,既然这个暗示迟迟没有到来,就不会是顾晓音想要的结果。

    顾晓音这个人,平日里看着挺活泼,真到了紧要关头,八竿子也打不出一句话来。这样的人往往最犟。高考的时候,顾晓音想学考古,顾国锋希望女儿接自己的班当法官,大笔一挥改了她的志愿。顾晓音当时也没有和父母大闹,老老实实地念了四年法律系,接着就放弃保送资格,自己找了份律师的工作。把顾国锋气得心脏病发作,住了回医院。

    邓家唯有蒋近男偶尔能问出顾晓音的心思来。这俩人因为不同的原因,从小一起在邓兆真家消磨了漫长的时间,虽然是表姊妹,蒋近男和顾晓音倒比和蒋近恩更亲近些。大约女人一旦自己有了固定伴侣,总希望身边的人都俪影成双,蒋近男也问过顾晓音的个人打算。

    顾晓音也真没瞒着,她做出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回答:“等着呗,要么陈硕良心发现,要么等来一个让陈硕不必再良心发现的人。”

    蒋近男想,自己这表妹是真傻,如果陈硕不知道顾晓音的心思,倒还有良心发现的可能。然而这么多年下来,陈硕要还不知道自己这个表妹喜欢他,这人怕是个混迹于律师圈子里的东郭先生吧。

    北京城一天没有倾覆,这两人之间的困局是解不了的,而那个能让陈硕不必再良心发现的人,也不知道出生了没有。

    这个陈硕也不自己把话说明白了,钓着我家晓音,真是渣。蒋近男在心里啐了一口。

    陈硕也时不时地觉得自己还是跟顾晓音把话说开了好。多年前他谈第一个女朋友时,想了很久要怎么告诉顾晓音。陈硕鼓起勇气打开和顾晓音的聊天窗口,然而最终只是聊了聊三环边新开的火锅店。

    和女朋友分手时,陈硕庆幸自己当时没有贸然行事。毕竟和顾晓音挑明她已经知道的事,除了徒增尴尬,并不能改变其他,简直可以算作赔了夫人又折兵。经历过两遭这种情绪的轮回之后,陈硕慢慢变得坦然起来——他在无法接受顾晓音感情的情况下保持好朋友的关系,虽然在行为上有些软弱,但总比给姑娘画饼“到了××岁两人还都单身就在一起”好。他和顾晓音的关系,如若一开始算是各取所需,各尽所能,时至今日陈硕倒有点“晓音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感觉。

    这感觉在他跳槽到君度和顾晓音成了同事后愈加明显。

    陈硕和顾晓音关系好差不多是君度非诉组公开的秘密。有时,同组的罗晓薇打电话找陈硕找不着,甚至会直接打给顾晓音。陈硕刚跳槽的时候,君度里颇传了一阵这俩人的八卦,然而顾晓音被问到敏感话题时是个笑眯眯的锯嘴葫芦,陈硕又否认得坦荡,最关键的是,两人明知这八卦已经传得火热,也一点没有避嫌的意思,导致吃瓜群众们最后硬是得出了“男女同事之间还是有真友情”的错误结论。

    陈硕对着顾晓音吐完了刘老板的槽,自己的心事也想明白了,便关心起她的申请情况来。顾晓音也没瞒着,反正申请已经失败,陈硕总会知道的,拖得越久,就越会像自己的心事那样无法启齿。

    果然,陈硕只是沉吟了一小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为了拿一个纽约州执照,去外所镀一两年金。我感觉现在中资所慢慢也不看这个了,最后谁能上去还是看手上的客户和资源。”

    顾晓音知道陈硕又在用那套“条条大路为升Par[1]”的思路想问题,不知道是该笑他有浓厚的老友滤镜,竟然觉得自己这种挣“工分”的律师还有客户和资源,还是恼他不懂自己的志趣所在。但她还是笑着解释:“我哪儿有你那么厉害,我纯粹是想出去读一年书休息休息,读完书要能有机会转行就更好了。”

    “你想转行?”陈硕有些吃惊地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实不实际,我听说华盛顿的那些国际组织有时候会招美国法学院毕业生,就还挺期待试一试的。”

    陈硕从前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同学间总是笑谈,申请法学院的学生里十个有八个在自述里写自己的目标是学习国际法或者救助弱势人群,毕业的时候,十个倒有九个去了律所为资本打工。像顾晓音这样为资本打了这许多年工,还想放下工作经验重投国际组织的,还真是逆水行舟。

    还没等他再说话,罗晓薇门也没敲,开门走进来。“你果然在这儿,大老板在刘老板那儿,叫我们去呢。”

    陈硕站起身问:“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罗晓薇看也没看顾晓音,自顾自地拉了陈硕往外走。“还不是为了刘老板从李老板那边挖来的大客户,大老板要找我们去谈谈怎样更好地服务这个客户。”

    顾晓音把视线转回电脑前,正要开始做事。耳边传来那二人的对话声,只听罗晓薇问:“我听说你和晓音是大学同班同学?”陈硕似是应了一声,罗晓薇又说:“那你俩还能保持这么好的关系也真不容易……”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顾晓音没能听到罗晓薇接下来说了什么,陈硕又回答了什么。

    也罢,她想。陈硕现在在所里的地位日益稳固,大概过不了多久,刘老板就会让陈硕带着她干活儿,毕业不过七八年,两人竟成了上下级的关系,换了别人,大概是会心生罅隙的吧。

    顾晓音倒真觉得陈硕在君度有今天也是应该的。从大学起,陈硕就是个既有成算,执行能力又强的人,有一次大家一起吃夜宵时,他说自己研究过,最好的路径是大学毕业先去外所工作两三年,能进顶尖的就进,一般的也没什么。两三年后去美国镀金念LLM,最好是名校,第一学期必须得全力学习,靠绩点找名牌外所的工作。外所做上三四年再跳回内所,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升成合伙人,比在内所里一点点挨上去好多了。

    当时有人打趣他,要都能考上名校进名牌外所了,何不努力当外所合伙人,那多高大上,还混什么内所?

    顾晓音记得当时陈硕刚从火锅里捞起一块羊肉,听到这个问题,他低头轻笑一声,把羊肉放下,倒似循循善诱地回答:“现在外所厉害,不过是因为内所里还没有厉害的人。你想,如果有一天内所的律师也可以做外所的项目,客户更愿意选谁?”

    一群人当时都将信将疑,只有顾晓音相信了他的话。回头想来,她当时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陈硕说什么她都觉得是对的,谁能想到十年过去,陈硕真按他当时规划的轨迹一步步地走了过来,而中国的法律市场竟然也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留给外资所的空间越来越窄。

    所以活该人家现在被当成预备合伙人培养,而自己还在这里混日子挣“工分”。

    不过,顾晓音一向认为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自己这个胸无大志的,自从被父亲安排学了法律,人生就变成了围城。若能成功留学,也许还有反转的机会,现在顾晓音只能转投她的B计划,争取早日存够钱把她那个破屋子买下来,若能有房无贷,那她也可以转行找个不挣钱的工作。

    至于那工作是什么,顾晓音觉得,等咱至少付了首付再想,时间上绰绰有余。

    论及同学,顾晓音又想起谢迅来。说不上是什么原因,顾晓音不愿意相信谢迅骗她,可自己周末还专门回家翻出了小学时的毕业照,上面印着所有人的名字,确实没有谢迅这号人。难道说的是新鲜胡同的同学?自己在那儿不过插了一个月的班,除了收获额角上的疤痕一处,实在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要说同学也委实勉强了点。

    顾晓音决定从中心医院下手。她鬼使神差地给朱磊发了条信息,请他帮忙问问沙医生有没有一个同事叫谢迅。“嘿,我那朋友的小姨子向我打听你呢!”两人正在进行下午的例行查房,沙姜鸡忽然收到一条信息。他看一眼,挑了挑眉,出得病房便告诉了谢迅。

    “就你那位芳邻!”见谢迅一脸不解,急于吃瓜的沙姜鸡赶紧揭开谜底,“这都拐弯抹角问到我这儿来了,看来对你真有点意思哦。”

    谢迅却觉得不大可能,“她打听我什么?”

    “这倒没有什么劲爆的,就问你是不是我同事。”

    谢迅陷入沉思。

    倒是沙姜鸡先反应过来。“上回你说这姑娘低血糖晕了过去,你给人塞了块巧克力,不会是上回我们拿到的喜糖吧?”

    谢迅黑了脸。“当然就是那喜糖,不然我一大男人随身带什么巧克力。”

    沙姜鸡哈哈大笑。那动静着实有点大,走廊里的人纷纷看他,远处护士长投来飞镖似的眼神。他好不容易忍了回去,脸憋得有些红。谢迅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人家姑娘肯定是看你深更半夜回家,还塞给她假巧克力,不相信咱医生队伍里能混入你这种人!”

    谢迅不信:“巧克力就算是假的,她又怎么知道?”

    “哥哥喂,”沙姜鸡无奈道,“费列罗这种牌子的巧克力能用代可可脂吗?再说了,就算人家吃不出来,头一天她亲表姐刚用过同款喜糖,她还能比较不出来?”

    沙姜鸡想,谢迅这么不解风情的人怎么就能结过婚,现下还能貌似被其他姑娘看上,自己怎么如此情路坎坷,回回去南京都感觉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谢迅想,这姑娘一别二十几年倒是出息了,搞起侦查工作,肯定是干律师这一行培养出的职业病。两人在同床异梦中又查了几个病房,谢迅问:“你回答了吗?她托谁问的?”

    啊哈!沙姜鸡在心里想,还想着这事呢,果然有奸情。

    谢迅听到沙姜鸡说他如实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莫名松了一口气。沙姜鸡说的这新郎,听名字倒有点耳熟。从前他们大院里就有个叫朱磊的,不过这名字太普通,大街上叫一声,保不齐能有三五个应声的。谢迅对那不相干的人没有八卦的兴趣,当时按下不提。

    沙姜鸡怀着一颗八卦的心,等谢迅再问他“对方有没有进一步的问题”,好打趣谢迅萌动的春心。谁知,病房一个个查过去,谢迅再没提起这茬儿,到八点多谢迅离开办公室,哪怕是旁敲侧击地给他一下都没有,朱磊那边也偃旗息鼓,把沙姜鸡憋得晚饭都少吃了二两米饭。

    谢迅从大望路地铁站出来,忽然想起家里卫生纸用没了,折返方向,往最近的便利店走。这便利店开在一条无名商业街的最西头。商业街大概一百来米,北边一排铺子算是蓝堡小区的底商,开着咖啡厅美发店什么的,虽不能跟一街之隔的SKP比,也算是CBD小区中档标配。这南边的一排,是一溜儿的平房,开着黄焖鸡米饭、沙县小吃、重庆小面、驴肉火烧,等等。接地气得很。谢迅最初搬来时,很是不解为什么在这四周房价都十万开外的地方会有这么一条街,要说是为光辉里居民服务吧,光辉里居民数量有限,撑不起这许多店的生意——好多个店家做了假二楼,硬是多开辟出一个堂食的店面来。若是天气许可,一家家的桌子便搬到门外,不管是重庆小面还是驴肉火烧,都架起烧烤炉,做起夜宵撸串的生意。

    谢迅平时吃饭都在中心医院食堂解决,只有周末难得不用加班又不去谢保华那儿的时候,才会来光顾小街的生意。但他还是慢慢看出点门道——到了饭点,那小区里的保安,附近万达广场那些地产中介里的小弟小妹,穿着按摩店制服的中年女人,都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条小街上——还有他这个囊中羞涩的心脏外科医生,也许还有写字楼里想要省钱的白领,谁的生活还真像社交媒体展示出来的那么光鲜呢?

    被点名的顾晓音打了个喷嚏。今天刘老板去见客户,为表示重视,刘老板搞起人海战术,连她都带上了。他们在西边跟客户开了一下午的会,结束后,刘老板让陈硕帮他起草项目报价书,她这凑数的倒是八点就下班——连所里报销晚饭的点都没到。这会儿她正排在驴肉火烧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火烧的袋子,等她的羊肉串。情急之下,顾晓音抬起手臂把喷嚏打到自己的手背上,她面前那一排正在烤的串应该是躲过一劫,手里那袋驴肉火烧不知道沾上多少。顾晓音只能安慰自己,自个儿的飞沫,不脏。她悄悄看烤肉的师傅和旁边站着的俩人,大家都神态自若,只盯着串,对她毫无意见的样子。顾晓音忽然想到,也许是习以为常?这让她狠狠硌硬了一会儿。

    不过顾晓音这人忘性大,不记仇。没过几分钟,师傅把烤好的串递到她手上,眼看着那烤得焦黄的羊油,闻着扑鼻而来的混着孜然味的肉香,顾晓音乐呵呵的忘记了刚才的插曲,向师傅道了谢后,便往家走。

    谢迅提着一大包卫生纸走出便利店,便看到穿着黑色西装套装的顾晓音一手提溜着一个油腻的塑料袋,一手举着几串羊肉串,面带笑容地往家走。在这深秋萧瑟的场景里,显得格外不严肃,直接刷新了谢迅对律师行业的认知底线。

    “顾律师。”谢迅踏进电梯,朝顾晓音颔首。

    顾晓音早从朱磊那儿得到了情报。朱磊不仅给她反馈了沙姜鸡的回答,还问顾晓音,这姓谢的哥们儿是不是某某胡同长大的。顾晓音哪儿知道这些底细,本想回答可能是新鲜胡同小学毕业的,转念一想朱磊那风格,连忙改口,只说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北京人。

    “我听着像!”电话那头的朱磊更精神了,“晓音妹妹,我可跟你说,谢迅这名字可不常见,要真是我认识的那哥们儿,哥没搬家前和他是一个院子里的。这小子虽然长得人模狗样的,家里条件在那破杂院里都算倒数的,还早早死了妈。看人不能只看脸,沙楚生跟他比,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打住,打住。”顾晓音连忙给自己姐夫踩刹车。她暗暗后悔自己多此一举找朱磊八卦,如今再找借口,只能越抹越黑。只好四两拨千斤地说这是自己刚搬来的邻居,听说是中心医院的,就好奇多问了一句。

    朱磊倒没再追问。顾晓音得了沙姜鸡和朱磊两边的情报,再加上当初在婚姻登记处听到的墙脚,这会儿再看谢迅便有了上帝视角,拼凑出了个红颜薄命的故事:少年丧母,好不容易考进医学院当上了医生,又因为工作太忙导致婚姻不幸。端的是可叹,可叹啊。

    于是顾晓音相当小意温柔地问了句:“谢医生吃了吗?”

    谢迅瞧了瞧顾晓音手里的两样东西。秋意深浓,顾晓音的羊肉串外罩着的塑料袋上结起一层大大小小的红色油点,若是他爸在,铁定要劝上一句:“闺女,这大油的东西不能冷了吃,要积食的。”谢迅不信中医,但他忽然觉得顾晓音虽然穿上了严肃的西装当了律师,然而今日这左一袋驴肉右一把羊肉的,倒还有点当年往自己头上倒胶水的浑不吝样。

    他不知为何放下心来。“吃了。你也刚下班?”

    顾晓音点头。“今儿算早的。”

    谢迅想到两人前几次在楼梯间的相遇,这时再回想起沙姜鸡说律师工作太苦,不适合当老婆,不禁觉得自己这哥们儿虽然现实了点,多少也算话糙理不糙。光辉里的电梯老旧,一层层慢慢向上爬,这处在相识与不相识之间的两人,最是难以寻找话题。只听“叮”一声响,电梯停在六楼,一位大妈走了进来,看见顾晓音便眉开眼笑,说:“晓音下班啦?”

    谢迅眼见着顾晓音刚才因尴尬而变得紧绷的神情如春雪般融化开来,整个人又像他在街上远远瞧着的那样活泛了。“是呀,大妈,楼下串门哪?”

    这位大妈刚笑着点头,随即便皱起了眉。“晓音哪,羊肉串大油的,你回去可别就这么冷着吃,要积食的。好歹在锅里热一下。”

    谢迅没憋住,转过头去咬紧嘴唇才没笑出声来——果然全天下的大爷大妈都拿了同样的台词本。他平复完心情再转回身,余光里却见顾晓音盯着他瞧,显然是不满意谢迅笑话自己。

    顾晓音和大妈你一句我一句的,没两个来回就到了十楼,倒是快得很。大妈显然从前没在十楼见过谢迅,见他尾随她俩走出电梯,立刻拿出朝阳群众的警惕性,上下打量他。

    顾晓音是个促狭的好人,她立刻为谢迅“解围”道:“大妈,这是1003刚搬来的谢医生,在中心医院当心脏外科大夫。”

    果然,大妈立刻对谢迅产生了兴趣,站在楼道里便攀谈起来。顾晓音给谢迅一个“活该”的眼神,关上了自家的门。

    长辈们的关心总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顾晓音周末去看姥爷,不过晚到了一些,朱磊俨然已经令邓家两姐妹相信顾晓音在中心医院心脏外科有了两个追求者。邓佩瑜向来心里不藏事,顾晓音刚进门,她便先发制人:“晓音啊,最近跟小沙有联系吗?”

    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顾晓音索性实话实说:“没有。沙医生应该没看上我,那天都没跟我要联系方式。”邓佩瑜显然没从朱磊那里得到过这个反馈,倒是吃了一惊。她不由得看了一眼邓佩瑶,见自己妹妹没有特别的反应,邓佩瑜接着说:“这都21世纪了,他没要你的,你可以要他的嘛。大姨跟你说,这找男朋友啊,家庭环境特别重要,那单亲的,家里特别穷的,可千万不能考虑,尤其是当医生的,他万一是个心术不正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害了……”

    眼看邓佩瑜只差把“不能找谢迅当男朋友”挂嘴边了,顾晓音无奈道:“大姨,我真没情况,沙医生跟我也真不合适。”

    “老没情况也不行啊!”邓佩瑜急道,“你姐这都有孩子了,你也得抓紧,别让姥爷且等。”

    顾晓音虽怕大姨,对姥爷总是有办法的,她走过去抱住邓兆真的胳膊。“表姐都已经提前完成任务了,我稍微拖点后腿也不要紧,反正后面还有蒋近恩呢,姥爷怎么也得且等等。”她把头靠在邓兆真肩膀上,轻轻地说:“姥爷你可得长命百岁呀,怎么也得看着蒋近恩生三个孩子。”

    蒋近恩一大小伙子哪受得了这种编派,跳过来便要和表姐算账。顾晓音往邓兆真身上拱,邓兆真笑着把蒋近恩挡开。“好,好,我一定长命百岁,争取看到你们所有人的下一代。”

    这一章算是揭过,一家人午饭后,邓佩瑶在厨房里洗碗,邓佩瑜帮她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进厨房,想想还是关上厨房门。“晓音对她的终身大事到底是什么想法,你这当妈的也不着急?!”

    邓佩瑶叹口气:“着急呀,只怕老顾比我还着急。只是晓音不愿意讲,我们怕越催她越抵触。前段时间,她偶尔提过一句想要出国深造,也许是想等深造回来再考虑终身大事。”

    邓佩瑜差点脱口而出:等回来都成老姑娘了,到底看着妹妹的脸色没能说出口。顾晓音小时候没在邓佩瑶的身边长大,等她两口子回北京,顾晓音转眼就高中毕业念大学,一家人统共没在一起住过几年,也难免不够亲近。现在的孩子,邓佩瑜不由得也叹了口气,蒋近男这个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儿,还不是什么都不跟自己讲,连怀孕这种事都要等过了三个月才肯告诉自己亲妈!

    “你什么时候告诉大姨和姐夫的?”顾晓音问蒋近男。

    蒋近男边开车边回答:“上周。”

    “想通了?”

    蒋近男看着前方笑了一声,倒像是自嘲:“我又去协和国际看了一次,医生说的跟北医三院一样,这次不要,以后就会困难。既然没有选择,就想得通了。”

    顾晓音有点难过,她总觉得蒋近男并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也许这个孩子确实来得有些着急。可如果孩子没有来,蒋近男会不嫁给朱磊吗?蒋近男今年三十二岁,她和朱磊从大学开始,恋爱谈了十年。顾晓音常听说超过八年的恋爱是无法结婚的,她每次都对此嗤之以鼻——朱磊和蒋近男就结婚了呀。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就跟杰克的豌豆似的。顾晓音不由得问:“这周末大下午的,朱磊不陪你这个孕妇,自己去了哪儿?”

    蒋近男倒并无抱怨。“他不刚买辆新车吗,去做保养。”

    顾晓音这才想起来,刚刚下楼时,蒋近男和朱磊确实一人开了一辆车。她起先还以为朱磊那辆锃亮的Q7是朋友的车,没想到是新买的。她不由得把疑虑说出了口:“朱磊在机关里开这么一大豪车合适吗?”

    蒋近男显然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他要买,不合适他自己担着呗。”

    顾晓音想,但这进口车的钱肯定不能只靠姐夫那点机关工资出呀。然而为了不给孕妇添堵,她自个儿把那疑虑给消化了。

    蒋近男把顾晓音送到楼下,顾晓音上得十楼,只见1003门口堆着两个纸箱,纸箱上坐着一个人。她仔细看,这人她也见过——谢迅的前妻。

    注释:

    [1]即合伙人(partner)。——作者注(如无特殊说明,皆为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