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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 热词:秋月纪事人海中懒惰女孩子澄一吻定终身北途川混也是一种生活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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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武德九年。西沙州敦煌县衙,地牢。

    地牢深入地下两丈,长不及三丈,宽不过七尺,中间被粗硬的榆木分隔,一侧是甬道,一侧是囚室,空间都极为逼仄,毫无腾挪余地,如同生与死,成与败。

    县衙典狱带着一名白直小吏行走在狭窄的甬道中。正是入暮时分,甬道顶上开有几个气孔,直通地面,引下来薄暮的日光,斑驳昏暗。地牢中只有五间囚室,外侧的四间都是空无一人,夯硬的沙石地面斑斑褐色,似乎是昔年陈旧的血色。

    典狱打开最内侧囚室的锁链,推开木栅门,白直将一副食盒摆放在地上。

    典狱低声:“郎君,该上路了。”

    黑暗中一阵锁链响,囚犯缓缓起身,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此人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只有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映出火焰般的光芒。他手上、脚上、腰上甚至颈上都锁着杻铐。七八条镣铐都是粗如拇指,沉重无比,另一端锁在嵌入墙体的铁环上,动弹之间,哗啦啦作响。

    白直心中一怯,迅疾起身后退,握住了腋下的横刀。典狱却不在意,走上去打开食盒,里面是一张胡麻饼,一只炖鸡,一壶酒,他把东西一一摆在地上。

    囚犯语气平淡:“如何死法?斩还是绞?”

    典狱道:“瘐毙。”

    囚犯呵呵笑着:“一群无胆鼠辈。药便下在这酒里吗?拿过来吧!”

    典狱摇头:“郎君,上官的意思是要将你药杀,买些钩吻或乌头下在酒里,不过唐律森严,买卖毒药者皆绞,我却不愿连累他人。这顿酒食只是我一番心意,你是我敦煌乡党,同乡之谊,手上既然要沾染你的性命,却想这酒食清清白白,所以我便取了一截长绫。”

    典狱从袖中取出三尺白绫,垂在手上,另一只手托起酒壶。

    囚犯拿过酒壶一饮而尽,挥手将其摔碎在墙壁上,忽然疯狂怒吼:“我且去那泰山府君处应卯,他日轮回归来,定要再战敦煌!”

    典狱和白直两人沉默地拉开长绫,绞在囚犯脖子上缓缓拉拽,囚犯的怒吼戛然而止,双手握着喉咙,口中仍然喃喃不休:“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囚犯喉咙里咯咯作声,面皮渐渐发紫,身子也越发绵软,脸上似笑非笑,却有泪水流淌。典狱松了口气,正要再加一把力,忽然间囚室内大放光明,整座地牢亮如白昼,刺眼的白光照耀了每一寸角落,纤毫毕现!

    两人惊骇交加,双手一松,那囚犯扑通倒在了地上。

    两人眯着眼睛勉强望去,却见那似乎穿透万物的白光中,有一团五彩光影从穹顶慢慢垂落。囚犯也被这异象惊动,剧烈地咳嗽着,呆呆地看着这五彩光影。

    五彩光影中却有人声传来:“兀那死囚,生死之间,可得见神灵否?”

    囚犯喃喃道:“你……你是何物?”

    五彩光影笑道:“吾乃天庭正神,只因些许小事,被贬下界,适才吾在天地间游荡,见你神魂离窍,便来瞧上一瞧。”

    典狱二人早已吓得呆住了,囚犯却冷笑:“这人间世事精彩万分,尊神且有的瞧呢。若是瞧够了,就莫要耽误我泰山应卯。”

    五彩光影大笑:“你这囚犯当真有趣。也罢,吾被贬下界,无所凭依,便借你皮囊寄居三年如何?三年后吾回归天庭,便还你自由!”

    囚犯沉默片刻:“请问尊神是哪路神灵?”

    五彩光影念道:腰细头尖似破鞋,一十六星绕鞋生,外屏七乌奎下横,屏下七星天混明。

    囚犯吃惊:“原来是你!”

    五彩光影沉默无声,似乎在等待着答复。

    囚犯凄然叹息:“我如今家破人亡,大梦碎灭,这敦煌城中,大唐天下,早已经没有容身之地。既然能够不死,这破皮囊便借给你吧,且随你看一看这天外世界,世间众生。”

    五彩光影一闪,没入囚犯天灵盖之内,地牢内的光明一收而尽,重新变得晦暗不明。

    囚犯忽然痛苦地挣扎吼叫,声音有如狼嚎。典狱二人惊骇之中,下意识地抽出横刀,就见那囚犯身上、臂上、颈上纷纷冒出浓密的长毛,十指长出利爪,脸上也开始扭曲,唇吻突出,口中冒出獠牙,整个化作一头人狼!

    囚犯忽然念起了咒语,嗓音宏大嘹亮:“设复有人,若有罪,若无罪,杻械枷锁,检系其身,称观世音菩萨名者,皆悉断坏,即得解脱。”

    话音一落,身上的枷锁铁链尽皆脱落,哗啦啦响了一地。

    典狱二人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囚犯阴森森地狞笑着,身子闪电般冲出囚室,狼爪噗地插入白直的后背,咔嚓一声抓断了脊椎。白直一头栽倒。

    “妖孽,我跟你拼了!”

    典狱一声大吼,一刀劈下。但是眼前一花,却不见了囚犯的人影,他愕然片刻,突然背后伸过来两只狼爪,扣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整个脖子给掰了过来。

    那人狼低下头,狠狠地撕咬在他脖颈上,连血管带肌肉瞬间撕裂,颈血飙飞。

    囚犯嘴里叼着碎肉,霍然转头望着甬道尽头,身子猛然一蹿,瞬间就到了地牢门口,手臂一划,当啷一声门锁断裂。

    地牢位于县衙西北角的偏僻之所,上方盖着一座小小的狱神庙,镇压着地牢出口。典狱要秘密杀囚,四周并无外人。囚犯一个跳跃,蹲踞在庙顶,伤感地遥望着这座城池。

    此时已经是戌时日暮,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高低错落的敦煌城如同染金涂赭,耀眼苍茫。坊市内正值宵禁,远处的钟鼓楼传来暮鼓之声。

    敦煌城二十八坊,一条长街贯通南北,名曰甘泉大街。

    街上正举行一场昏迎之礼。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规模庞大的鼓乐手和旗牌手,打着大红色的喜字灯笼,举着大红色的喜字旗牌。那灯笼与旗牌上分别写着“令狐”与“翟”新郎骑在高头大马上,迎送亲的亲朋好友护持着八抬花轿,后面跟随着挑嫁妆的家仆和部曲。

    囚犯蹲踞在一座房顶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长号,猛然间一个弹跳,扑向队伍前方。

    迎亲的队伍顿时大乱,有几名粗壮汉子上前阻拦,那囚犯狼爪一挥,将一名汉子开肠破肚。那汉子发出凄厉的惨叫。周围几名旗牌手挥舞着旗牌来打,囚犯身影闪烁,捉摸不定,昏黄夜幕中只看见一双闪亮的狼爪忽隐忽现,所过之处血肉飞溅,横尸遍地,惨叫声此起彼伏,长长的队列有如一卷被撕裂的锦帛,朝着花轿席卷而去。

    新郎大惊失色,策马冲过来,却被那囚犯一撞,身子凌空跌了出去。囚犯砰的一声撞破花轿,就此无声无息。

    新娘的兄长冲开奔散的人群,提着一把长剑奔跑到花轿前,用剑尖慢慢挑开轿帘,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滞了。

    花轿里一声嚎叫,随着轿内光芒一闪,花轿砰然碎裂,那囚犯抱着新娘冲天而起,直飞十丈高下,就在那敦煌上空踩着虚空奔跑,如妖似仙,如鬼如魅,直入苍天深处。

    长街上的人早已经四散一空,死伤枕藉的街道上,幸存的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半空。

    “翟郎君,那到底是什么人?”

    一名部曲声音颤抖。

    新娘兄长盯着他:“你确定是人?”

    部曲点头:“绝不会错,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昏暗中剑光一闪。那新郎不知何时走过来,夺过长剑,手起剑落,部曲诧异地睁大双眼,喉咙里鲜血滚滚,一头栽倒。

    “令狐——”

    新娘兄长吃了一惊。

    “你呢?这东西是人是狼?”

    新郎并不回答,回身询问一名婢女。

    婢女战战兢兢:“是……人……不不不,是狼!浑身长满银色长毛的大狼!”

    新娘兄长轻叹一声,神情决绝起来。两人提着剑在伤者中巡看,挨个询问,回答是狼的,轻轻放过,说是人的,一剑斩杀。

    大漠之上,墨色越来越浓,垂落在四野,染透了敦煌。

    “咚——”

    八百声暮鼓敲出最后一槌,余音绕城。

    在官府当值却无俸禄的差役。

    横刀是以皮襻带之,夹在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