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林旁果然有个小小的温泉,微烫的池子对顾迎秋的伤势大有帮助,他自然不会放过能医好自己的机会。顾迎秋愉快的心情连带的也感染了戚夏欢,连日来不是替顾迎秋续命就是跟黑衣人拼杀,他也乐得借着温泉来放松自己。
而谭小如这个精灵似鬼的小姑娘,竟然发现不远处还有个更小的池子,她当然不能跟这一大帮子的男人一起共享,所以悄悄的溜到那儿去独占个池子。霍玉海跟宋之旋这两个平日少根筋的人难得机灵的跟去把风、护花。唯独管槐世还留在马车那儿,似乎这种享乐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
“没想到老六竟然开始懂得这种事了。”戚夏欢趴在池子边感慨。
“白忙一场吧?有你跟管槐世在,谭小如又不是瞎了,会挑上那两个。”顾迎秋背靠在大石上假寐,又很替管槐世可惜,大好时光竟然不懂得享受,不过如果管槐世真的转性,他可能会吓死⋯⋯
“唉⋯⋯如果明彦也在该多好,她也挺喜欢这滋味的⋯⋯。”戚夏欢游到顾迎秋身边,学他一般靠在大石上假寐。
“大哥,你是认真的还是玩笑话?虞明彦就快要嫁给尉迟冬隐了,你还想拖她一块儿下水?”
“对喔⋯⋯我差点都忘了⋯⋯。”
“怎么?舍不得?”
“说没有是骗人的,明彦怎么说都是个好女人,而且,还是武林第一美女。”
顾迎秋笑笑的盯着戚夏欢瞧,眼神很亮,亮的戚夏欢整个人都发毛了,宋之旋说的还真没错,顾迎秋那张笑脸背后还真不知道藏了多少鬼念头。
“我如果是虞明彦,同样也会捡尉迟冬隐而不会挑你。”顾迎秋认真的说着。
“喂⋯⋯我戚夏欢有差成这样吗?”戚夏欢没好气的问著,他还真不晓得自己输在哪里。
“天下间恐怕只有虞明彦那个笨女人才会傻兮兮的等你,白白浪费自己的青春。乘云飞龙如果能困得住,我的头给你。”顾迎秋很替虞明彦不值,死心眼还真是她的罩门,明明不可能的事,她偏偏不信邪的要等下去。
“你连命都是我的,我光要你的头干嘛?”戚夏欢笑骂回去,心底有一丝丝觉得对不起虞明彦,或许就像顾迎秋所讲的,他爱虞明彦,可从没想过要跟她一辈子在一起。
“喂⋯⋯你看,我们说了这么久,就是要让那些人自己出来,明明早就泄露行踪了,偏偏还要死撑下去,再不出来我都快要热晕了。”戚夏欢笑了起来,果真,十多个黑衣人从暗处悄悄的现身,戒备的紧盯着戚夏欢。
“戚夏欢,快把木观音交出来。”黑衣人冷冷的威胁著,戚夏欢瞪大眼睛,他人都脱光了泡在温泉里,竟然还有人要他把什么见鬼的木观音交出来?
“是我热晕了还是他真的叫我把木观音交出来?”戚夏欢转头问著顾迎秋,如果情况不是那么不适宜,他恐怕会放肆的笑起来。
“我对付旁边那两个,剩下的全都归你⋯⋯这些人八成不是中原人,竟然不晓得你们这些大侠就连洗澡都剑不离身⋯⋯。”
顾迎秋的话还没说完,恶斗已然开始。黑衣人不禁很后悔没打探清楚消息,否则他最后见着的不会是映雪残的剑光⋯⋯
等管槐世赶到温泉边时,恶斗早就结束了。戚夏欢和顾迎秋换好了衣服去寻宋之旋他们,而管槐世则皱起浓眉察看一池子的血水和尸首。
死了六个,其中有两个是让人措手不及的震断心脉,剩下四个则在映雪残剑下送命。看了看一地的断剑,这些人肯定不是中原人,否则该清楚映雪残剑削金断玉的威力。
“这些不是中原人。”戚夏欢的声音传来,原来宋之旋那边也遇到攻击,幸亏他和霍玉海两人护花还算称职,不过谭小如依旧吓白了俏脸。
“还会有谁知道木观音的秘密?”管槐世看着顾迎秋,后者微拧著眉,最大的可能性便是顾恋,但她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木观音?凭她的身手,恐怕比这些黑衣人还要高明,为什么偏偏来的却是这群黑衣人?而这些黑衣人又是谁派来的?
“哎呀…⋯会不会是顾大夫的娘遇着什么危险让人擒住了,秘密才会泄露出去,而这些⋯⋯这些人才会潜到我们这里抢木观音。”谭小如说出了管槐世他们心底的想法,顾迎秋咬了咬唇,毕竟是自己的亲娘,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们先将木观音送回思忧居,接着便出关去打听。”管槐世安慰,顾迎秋点了点头。
“别担心了,看小玉师叔的武艺,要想在你娘手里占便宜恐怕也不是太容易的。”戚夏欢拍了拍顾迎秋肩膀,这是他的肺腑之言。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很恐怖,万一顾恋想替儿子报仇的话,武林里还有谁拦得住她啊?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
“大哥,咱们用不着帮忙吗?”霍玉海驱著马赶到戚夏欢身边。
“帮忙?你是真的担心还是只是舍不得谭小如?”戚夏欢好玩的盯着他,这个刚从过劫谷出来闯江湖的小伙子,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可光管二爷一人成吗?”宋之旋担心的问著。
“所以咱们才要赶忙上薇苑搬救兵。那些蒙面人不知打哪来的,若是辽人那咱们得请明彦去问一问绥远公主。”绥远公主小燕原是虞明彦妹妹,因缘际会与辽国太子相恋,大宋皇帝收了她当义女与辽国和亲。
戚夏欢话才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响声,顾迎秋的救命烟花。
戚夏欢三人心一沉,连忙调转马头赶了回去,顾迎秋身上带了管槐世新给的响箭,而他不是那种有兴致会放白日烟花的人⋯⋯
三人很快就赶上顾迎秋的马车,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让人一阵作恶。
马车倾倒,一地惨死的黑衣人,谭小如胸口一滩夺目的艳红,紧抱着木盒杏眼怒睁的跌坐在地上。而顾迎秋,一身血的站在一旁,指节泛白的紧握著断剑⋯⋯
“顾迎秋。”戚夏欢飞箭似扑至他身边,抢下他手里的断剑,这才惊觉他的手在发抖,惨白著一张脸毫无血色。
“大哥,她⋯⋯。”宋之旋痛惜的低喊,霍玉海悲伤的伸手抚了抚谭小如冰冷的双颊,这个来不及过好日子的小姑娘,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顾迎秋。”戚夏欢急吼,顾迎秋终于瞧清楚了他身边的人,戚夏欢才想松口气,可顾迎秋竟抖得更厉害,眼神里的恐惧更甚。
“管槐世⋯…管槐世让我们先走他垫后⋯⋯,可⋯…可黑衣人来的好快…⋯好快⋯⋯,等⋯…等我醒来时,小…⋯小如也死了⋯⋯。”顾迎秋紧揪著戚夏欢的衣襟,他不想发抖的,可他却停不下来,戚夏欢看着他眼中的恐惧,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药不见了…⋯药…⋯药不见了⋯⋯,等我醒来时,小如也死了,药不见了⋯⋯。”顾迎秋愈说神色愈不对劲,戚夏欢认得那个眼神,连他也感染了那股深不见底的恐惧,情急之下一掌敲昏顾迎秋。
“大哥,难道是他⋯⋯。”宋之旋愤恨的握紧丈八枪,霍玉海难过的抱起谭小如,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不该曝尸荒野。
“不许乱说。”戚夏欢牙一咬抱起顾迎秋离开。
一路上没有管槐世的消息,戚夏欢等人仍照计划上薇苑,顾迎秋故意落后一小段距离慢慢的跟着。好几次戚夏欢欲言又止,但顾迎秋有意无意的避了开去。
戚夏欢叹了口气,他明白顾迎秋内心的恐惧,自从得了失心疯之后,顾迎秋便离不开申屠居士配给他那安定宁神的药,如今药遗失了,一时半刻又找不到药材炼制,那种担心自己随时会发病的阴影,重重的压在顾迎秋心底。
“顾迎秋⋯⋯。”戚夏欢策马到顾迎秋身旁,眼见他又一次想闪避自己,戚夏欢先一步拉住顾迎秋的座骑。
“我知道你一直在躲我,你在怕什么?”戚夏欢不禁有些恼怒。
“怕?该怕的是你吧?疯起来是我杀你不是你杀我。”顾迎秋冷笑,可那眼神中尽是凄楚无依,原本的张扬所剩无几。
“小如不是你杀的,给我听清楚了,小如不是你杀的。”
“你怎么知道?小如是死在那种长剑之下的,而…⋯而我手里正握有一把。”
“你也会这么说了,她是死在那种剑下的,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杀的?”
“戚夏欢,你还不懂吗?我疯起来是没人性的。”顾迎秋甩开手吼了一句。他从不晓得自己会这么怕,那种满手血腥的感觉,那种一清醒身旁的人全都死了的感觉。他多怕,多怕自己一睁开眼就看到戚夏欢浑身是血的倒在自己脚边。
他不懂,他一直都不懂,当初铁了心要背叛戚夏欢,狠下心肠千里追杀,可一次又一次在危急关头,他始终选择放过,一如戚夏欢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杀他,好像打从第一眼见着戚夏欢,两人第一次开口说话,所有事都注定好了一样。
千里追杀,死的是一干有情有义的兄弟,而真正祸首的两人,却互相放过,不仅放过,他甚至有些怕,怕看到戚夏欢死在自己眼前⋯⋯
“你就是还留有人性才会疯的⋯⋯。”戚夏欢叹口气。
申屠居士曾说过,访晴的死,狠狠的在顾迎秋心上划出一道不可能愈合的伤口。顾迎秋还不是个毫无人性的冷血杀手,所以他过不了访晴那一关、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最终才会承受不住的犯了失心疯。
他若真的凶残血腥到毫无人性,或许访晴的死对他而言会是解脱,无奈,上天选了这种对他最残忍的报应。
霍玉海勒住马等在一旁,远远的瞧着戚夏欢在开解顾迎秋。他没经历当年顾迎秋血洗过劫谷的日子,也不清楚顾迎秋是如何的卑鄙无耻、豺狼心性;这几日相处下来,只知道他是个好心肠的大夫,虽然常说着刻薄话讥讽大哥,可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大哥的事。
就拿现在来说,看着他垂著头,少了平日的飞扬洒脱,霍玉海心底就是一阵的不忍,牙一咬,策马赶了过去。
“大哥⋯⋯这是我在⋯…小如身上找到的⋯⋯。”霍玉海将一个小瓷瓶交给戚夏欢,心底又是一阵难过。
“药⋯⋯我的药。”顾迎秋先一步的抢了过去,震惊的盯着霍玉海。
“小如的手脚太不干净了,只不过她这次真的闯了大祸。”戚夏欢叹口气,好几次想开口教训谭小如,可次次都念在她身世堪怜便放过她,没想到她最后竟然⋯⋯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可那又如何?小如仍是不该死的⋯⋯。”顾迎秋盯着药罐淡淡的说着,戚夏欢一把将瓶子抢过去,塞进顾迎秋的衣襟里摆好。
“藏好,别再让人偷了。”戚夏欢马鞭一扬,领着众人继续朝薇苑前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