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林木青翠,汴梁城内的酒肆茶馆一反冬日里的冷清萧条生意变得兴隆起来,就连本该华灯初上才开始做生意的妓楼也打开了门招揽着客人。
我穿过如棱的人流拐入巷子里,但仍是忘不了方才赵元侃转身离去时的哀痛神情。是我的错吗?是我的言行举止不够小心令他误会了吗?想了会儿木然摇摇头,没有,自己已经够小心了。
心中暗自叹口气,甩甩头想甩掉满腔的郁积之气,但事与愿违,还没有走两步便看到阿桑自一辆普通的马车马辕边走过来,“小蛮,我家夫人想见你一面。”
我心中一沉,难道她的劝说并未奏效,韩世奇不愿结束汴梁的生意,“她什么时候来的?”
阿桑脸苦着眉皱着,“你对我说的那十六个字,我一字未改写在绢布上吩咐人送回了府。夫人得信后马上赶过来和少爷密谈几日,我不知结果是什么?也不知道少爷会不会结束生意回契丹?夫人想见你,我就把她领到这儿,反正你每天都会过来。”
她居然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我微愣一下看向她,她眼圈微红,“难道少爷不会暗中保护你?”
觉得心‘砰’地一声,仿若听到它落地碎了的声音:世奇,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结果只会让我更加愧疚更加难过。
阿桑默看着我重重叹口气,“小蛮,我不是故意让你心里难过的,我也想让你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心里也清楚事情已成定局,但总觉得少爷这种默默的付出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不想听也不想知道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我想了会道:“阿桑,这些我应该知道,你说给我听并没有做错。”
阿桑张口还欲说,却见马车帘子已挑开一角,韩夫人柔美慈爱的面容露了出来,阿桑拿出车后放着的踏凳放好后扶我上去,然后轻声嘱咐马夫几句,马车向前开始缓行。
韩夫人脸上一直暖暖笑着,从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忧虑,我情绪渐稳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细细打量我一会儿才开口,“世奇从不向外人谈及府中之事,更遑论我与他爹爹的事,没有想到他会向你敞开心扉。我也因此知道这孩子心中的想法。”
我心头轻室后嘴边含笑道:“夫人既然前来找我,肯定是韩世奇并不同意结束宋境内的生意。”她摇摇头,“不,世奇同意结束生意,只是不是现在。我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他说时候到了,他自然会结束这边的生意回契丹。”
时候到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哪会知道什么时候到。
我皱眉,“是韩大人引退的时候吗?”她仍是摇头,“世奇已经答应我,以后他的生意做与不做,规模大小,做到哪里都是他自己的喜好,不会有我和他父亲的原因。所以他口中的原因不是你所说的那样。”
多年谋划岂会因一席话而放弃,但韩世奇既然为了宽慰母亲做出承诺,相信以后会有所顾忌。
我默思一会,心猛地一抽放在腿边的手轻抖起来,把手慢慢的不着痕迹的移开放于身后压靠着想掩饰过去,可身子也不自觉颤了起来。
对面的她轻叹一声撩开帘子,交待车夫道:“回去。”
直到阿桑扶着自己下了车方才回神,拖着步子刚走两步马车内她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想必心中已猜出世奇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迟迟不愿回去。如果你真关心他,就早日了结身边的事安全回契丹,这就是最好的劝阻药。”
红日破云跃出,刹那间天地之间金光万丈。
眼前的一切明亮的有些耀眼,但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太阳的温暖,相反身子竟一阵一阵的泛着清寒。见巷子里来往路人目含疑问看着呆呆立在路中央的我,赶忙转身向宅院走去。
推开院门,面对着我的一身缎质黑衣的耶律宏光含笑举了下手中长剑,我心中一怔,正欲开口询问他为何改用剑来作兵器,而背对着我的咄贺一见机会难得忽地挺剑直刺过去,我皱眉娇叱,“咄贺一,你逞人不备,不是英雄好汉。”
说话之时身形已飘起向他们急掠过去,不待我近身,耶律宏光唇边噙着丝笑但手中之剑寒光如风一闪,避过攻来的剑锋飕地一声迎向咄贺一的剑身,剑尖一触咄贺一手中长剑的剑身,且不等咄贺一撤剑便已迅耳不及掩耳之势已顺势刺向他的小腹,咄贺一急退一丈堪堪避过。不管咄贺一剑势是多么凌厉,耶律宏光总能轻而易举在一两招之内险刺到他。这么过了三十招之后,我渐渐看出了门道,遂坐于院中石凳上闲闲看起热闹来。
在旁观战的萧达石眉头紧皱,默望着场中的两人。
转瞬间,又是几十招过去了,耶律宏光面色有些不耐,但更忍不住的却是萧达石,他拔出剑随手把剑鞘扔在身旁地上,“咄大哥,这些年剑没怎么用?在自己府上光顾拿嫂子的绣花针了吧?你且退下,让兄弟陪少爷练一会儿。”
咄贺一摇头苦笑数声,“老萧,你就嘴上逞能吧,你撑不过一百招定会落败,但我与少爷过一百招之后一定会瞧出门道,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败的这么惨。”
萧达石已与耶律宏光交上了手,闻言朗声大笑道:“咄大哥,你就看兄弟的吧。”
……
八十七招。
……
九十八招。
……
一百零一招。
耶律宏光收势横剑,萧达石却“噔噔”后退几步,一手拿剑,一手抬起用袖子拭了下额头的汗。
咄贺一哈哈一笑,“老萧,看来弟媳妇的绣花针你也常用嘛。”萧达石脸上一下通红脖子一硬,“我支持了一……。”
他‘一’字方出口,已根据咄贺一的注视目光警觉到他自己黑袍前襟被划了条长长的口子。
我心头暗惊,曾几何时耶律宏光剑法精纯至此?他不是一直使用软鞭吗?
被我们三人笑看着,萧达石脸上有些挂不住,快步走过去拾起地上剑鞘向耶律宏光遥一抱拳,“少爷,达石先行退下,待琢磨出来破解之法,再来陪少爷练。”语毕,目光绕过咄贺一朝我看过来,“夫人,达石退下。”
我脸上一热笑容僵在脸上,耶律宏光爽朗大笑,咄贺一撇过头忍着笑扬声道:“老萧,今天你就这句话说对了。”萧达石头未回,向这边挥挥手,“总算说对一句。”
风向转得真快,刚才我看热闹,现在被人看热闹。我立马起身向房中冲去,身后传来耶律宏光得意的大笑声。
~~~~~~~~~~~~~
“进来。”耶律宏光坚定的声音自他房中传出。
“不进去。”一墙之隔的我悠闲地坐于桌边边呷着茶水用更坚定的声音朝飘忽的帘子大声拒绝。
“你不进去我就出去了。”他的坏笑声响起。
“你会出来,我就不会出去啊。”我闲闲的笑着道。
他好半晌都没有说话,估莫着已经死心了,我笑着拿起案头的两块棕色皮纸中的一个摊开看起来。
青神、彭山、……、邛州,案子上的地图看得我心头微震,这些都是四川府的州县名称,他正在研究这些,他把一切都想在了前面。双眼虽盯在地图上但心中一种难于描述的情绪暗中涌动不停难以平息,这样过了会儿,心中一动,拿起另外的一张地图。
果不其然,是鹰宫的内部构造图,娘亲居住的大殿,……鬼叔叔居住的殿宇,绘得清晰而准确。
我抬起头望向帘子,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由卧房中走出,光着上身左手拿着浴布默站在房门口,帘子贴在他的湿背上而他却恍若不知。
他身上皮肤几近卖色,两侧胳膊上端各纵起一条肌肉块。目光自他身上投到他脸上,却见他本来平静的脸上竟漾出丝暧昧不明的微笑,我连忙撇过头,“回房穿上衣裳,你会着凉的。”
“我背上还没擦,自己够不着。”他手中的湿浴巾‘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我起身就往外走,他一个箭步拉着我,“我回房,你不要出去,坐在这等我。”
转瞬间,他已穿戴整齐出来坐在对面看向鹰宫的那张地图,“位置准确吗?”
我细细看一遍后指着曾住过的殿阁,“准确,这是我住过的石宫。哑仆住在这边的耳房,她房中有通向鹰宫禁地也就是她与柴滟接头的那个山头的密道,地图上没有标出耳房的具体地点,我重新画一幅这座石宫的图纸,会标明哑仆房中密道的入口暗记。”
耶律宏光沉默一会儿抬头看向我,“你娘亲所率宫众、兵士和四川贼众开战无法抽身之时便是我们将鹰宫夷为平地之日。我地初步计划是趁着黑夜先制伏嵩山山麓外围农人,然后直扑宫门,至于密道也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
见他每隔一会儿就轻扯一下后背上的衣衫,我站起身垂着眼睑,“我先出去,你好好洗个澡后我们再谈。”
他探起身子隔桌把我摁在椅子上,“只是没擦干净,粘在身上有些难受,干了也就好了。”
我觑他一眼,见他聚精会神盯在地图上,遂暗吁出口气,“先制伏哑仆,然后从密道内悄悄进去,这样岂不是更好,也许你的人就不会有伤亡。”
他手指着石宫到密道出口的山峰间的距离,“地道狭长,次第闯过太浪费时间,如果被发现就会失了先机,这是其中一个因素,还不算重点。这种地道有个致命的短处,若有人在两头安放药石炸毁入口和出口,那这条密道就是现成的坟墓。”
听得我心里一惊,再也不敢乱发表意见。
见我半响不吭声,正凝神来回看两张地图的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我,“早上遇到谁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本已平复的心绪因他的问询再起纷扰,虽然知道他是关心,也觉得十分窝心,但韩夫人那席话犹若烙在了心房上一般,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那飘逸儒雅的男子仍执着地暗中守护我,想的愈多胸中酸楚越多疼痛越剧,也就越发无法开口回答。
他静静地等着,虽没有再次开口追问,脸上神色也如常但黑瞳之中隐隐露出丝失望悲伤。我心头一震,放在案子边上的双手不自觉握起,暗暗责备自己:你想实话实说,把两个人的痛变成三个人的苦的吗?
于是,赶忙敛了纷乱心绪,静下心神,唇边现出丝叽嘲的笑,淡声道:“早上出宫前巧遇王继恩,据他说,他会是两川招安使,赵光义让他代娘亲发号施令。”
耶律宏光剑眉一蹙,“那次在城外王继恩曾见过赵德芳,也清楚他的身份。”我轻颌下首,叹一声道:“现在娘亲仍随身携带着那个面具。”
耶律宏光听后并不惊讶,静静看我许久才开口道:“让你留在汴梁等结果,你肯定不愿意,但如果让你跟着我们去,我又着实不放心。如果赵德芳真出了什么事,你娘亲会无动于衷?到那时,你能理智的分析问题吗?”
能还是不能,现在没有遇到的具体的实事,自己根本无法预知,但是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我如果感情用事也许会打乱他的全盘计划。
我苦苦一笑后坚定地对他说,“我一定要去。”
他侧过头透窗看着满院子的灿烂阳光,沉吟一瞬后回过头盯着我,“答应我,不管出什么事,要切记一点,只要擒住柴滟毁掉鹰宫、你关心的人性命无忧即可。”
我轻声冷哼,“我关心的只有娘亲,至于他,……。”
他朝我轻摇头后猛地站起,振臂大声笑着道:“离你为我擦背的日子不远了。”
我一怔过后头脸火烧起来,轻啐道:“我为什么要为你擦……呢。”语毕,推案站起就往房门方向急走,走到门槛处心中蓦地一动,只顾说旁事把来的目的都忘了。遂停步转身问:“有消息了吗?”
他脸上笑容褪去,眉头稍皱,“柴滟极少现身,甚至很少去见军中的赵德芳,截止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我略感失望,嘟着脸向房外走去。他随后跟出来,“吃过早饭了?”
我边摇头边看向他刚才随手放在石桌上的剑,“怎么用起剑了?你不是一直用软鞭吗?”
我拿起来,见剑身碧幽幽的,笑赞声,“好剑。”
他侧头朝咄贺一房中扬声道:“贺一,拿你的剑过来。”
咄贺一应下,他扭过头笑看向我,“咱们契丹武人用刀者居多,但我却自小喜欢剑,而云狼二十骑个个都是用剑的好手,所以说他们每个人都是我的启蒙师父,我十二岁起剑术便已抵得上江湖上的一般剑客。”
原来他还有不为人知的这一面。
我疾翻手腕,‘呛’的一声寒光电闪,剑已然出鞘,“耶律大侠,听闻你武功超群无人能及,小女子初入江湖尚未混出名堂,虽然剑术尔尔也只得前来挑战来扬名立万……。”
我话还没有说完,却见他脸上的笑慢慢转为苦涩,我咽下没有说出的话,手中长剑也垂下,“那为什么后来改用软鞭了呢?”
“咱们大契丹虽然日渐强大,但制度却相当落后,不仅表现在官制上,刑罚上也是如此。宋人对待囚徒只采用死、流、杖、徒,但我们却采用活埋、射鬼箭、铁骨朵、烙等,这些都异常残忍。爷爷父亲是朝廷重臣,我自小便跟着出入宫廷,每逢见到这场面,心中总是很难过。那时的大王和我一样也是个半大孩子,所以,两人总偷偷溜进大牢问重型犯人的心愿,……。”他声音渐低,脸上神色颇为沮丧。
耶律隆绪当时虽是半大的孩子,但毕竟是契丹的王,上面有英明精干的萧太后及枢密院使韩德让,他们会维护统治者种族制度的利益,当然不会让他们两个孩子肆意妄为,只是这些与他不再使剑关系吗?但如果没有关系,他怎么会忽然说这些?
他看着咄贺一递来的剑没有接而是轻摇了下头,咄贺一狐疑地看看他然后又看一眼我,但什么也没有问,转身大踏步走进他的房间掩上了门。
他唇边挂着丝自嘲的笑走到石桌旁坐下,看向跟过来坐于对面的我,“这类重刑犯的心愿无非是不受任何折磨,干净利落的死去。”
我心头一震,不可置信盯着他问:“你们杀了他们。”
耶律宏光默思一会儿,眯着眼望了眼太阳后看向我,不知是不是太阳光太亮太耀眼,刺了他的眼,还是其他什么。眼前的他双瞳之中像是迷茫又似惆怅,“我以为这样是帮了他们,让他们一剑毙命总比受尽折磨之后再死强,我一直以为大王也是这么想的。”
心头又是一惊,耶律隆绪利用了他?但耶律隆绪与他年龄相仿,也只是个孩子,利用他杀些死囚似乎没什么用?
我默默想了会儿,一个念头跃上心头,遂失声道:“耶律隆绪杀这些死囚是为了练习胆量?”耶律宏光凝视着我的眼惨然失笑,“不错。有一次,我和大王偷偷翻过宫墙出宫游玩,岂知太后安插在他宫中的耳目也随着跟了出来,你知道大王做了什么吗?”
我隔桌握了下他的手以示安慰,“大王杀了跟来的人。”
他反手抓住我欲收回的手握着,我有心抽出来,但见他双瞳之中又闪过一丝说是迷茫又太不像的神色,我轻轻一叹,安静地任由他握着。
他唇边漾出丝古怪的笑,“看到大王挥剑刺向那人时神色的瞬间,我一下明白了,明白了大王为何会每隔几日便邀我同去为死囚们解决痛苦。……从那之后我不再用剑。”
原来是这么回事,耶律隆绪虽是大王,但亦是他儿时的玩伴。被人愚弄受人欺骗的滋味不好受,遂含笑安慰他,“他是大王,他不可能成为他人的朋友。”
他眉梢一挑,“他这么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我虽不认同但理解他。咱不说这个了,走,出去吃点汤食。”
见他满身低落情绪一下褪去,只是瞬间便和满院春光揉合到一起,我心下一松,随他站起来,走了两步,轻声道:“为了我,你又重新拿起了你不愿拿的剑。似乎每个人都在为我付出,而我只是坦然接受着……。”
他打断我的话,笑瞟我一眼,“别一个劲儿的往自个脸上贴金,铲除鹰宫我是王命在身。”我一呆,反应过来,他不想这些成为喜欢他的理由,他不想让我背包袱,心中一暖正欲开口,他已抬起的手细看起来,“纤纤玉手柔若无骨,你们女人的手和我们男人就是不一样。”
狠狠瞪他一眼,手还没有来得及抽出,院门‘啪’地被推开,萧达石两手拎着食盒站在院门口怔了一瞬儿,含笑错开身子,“少爷,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些日子,萧达石这个耿直的汉子在咄贺一的熏陶下,言语之间活络许多也诙谐不少,虽比不上咄贺一,比着以前亦改了不少。
耶律宏光见我大窘地挣着身子欲抽出手,放开我的手笑对萧达石说,“往日都是贺一前去买吃的,何以今日变成了你?”
萧达石向耶律宏光掀起食盒盖子,耶律宏光信手掂出一个灌汤包子递给我,我心头微怒还未褪,腹中饥火虽烧得正旺但仍朝他摇摇头,萧达石盖好盖子后方笑着道:“今日达石说错了话,所以抢先把早饭买回来堵堵咄贺一的嘴,省得回契丹后成为他们一帮人的饭后笑料。”
耶律宏光眉挑一下笑起来,萧达石笑嘻嘻地看向我,“这第一楼的灌汤包子是我排了很长的队买的,少夫人你不尝尝?”
我气结,怒瞪一眼萧达石,“你不是说成婚前不这么叫吗?”话已出唇就后悔的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果不其然,耶律宏光咽下口中的包子一把拉着我,笑着道:“成婚后才能这么叫,少夫人的吩咐达石听到了吗?”
萧达石望着又怒且羞的我,挠了下脸颊咕哝着朝咄贺一的房间走去,“总之,叫少夫人是没有错,……。”
耶律宏光笑得很灿烂,很得意。
我哭笑不得,一跺脚挣出身子向院门冲去,“我回宫吃。”
刚冲到门口,促不及妨间差点撞到一个人身上。身形向侧面轻飘,站定后方看清来人是萧天仰,那个曾经暗中保护自己的云狼之一。
他的发髻中落有灰白土尘,且神色着急,我心中一动,回身看向耶律宏光。
耶律宏光面色沉静,瞟了眼大开的院门,萧天仰回身闩上院门,走到耶律宏光身边低声道:“找到她了。”
我心猛跳起来,这么多天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但见萧天仰神色凝重,我心一沉,欲跟着他们进书房,但咄贺一跨出房门站在檐廓下,先朝耶律宏光笑颌下首,然后笑着扬声道:“小蛮姑娘,来吃早饭了。”我脚步一顿,耶律宏光与萧天仰已大踏步跨入房门并随手闩上了房门。
~~~~~~~~~~~~~~~~~~~~~~~~~~~
刊家粮铺售于柴滟的一半粮食运到四川后,李顺勇猛的冲势越发张扬,并且大军所经之处必会号召乡里富户大姓按照家中人口留足所用,余下存粮均被征调用以赈济贫乏,川民正饥,闻讯自是纷纷投身参与起义,故旬日之间,兵众增加逾六万之多。
赵光义口中的乱党,百姓口中的义军队伍如此庞大,又是一群‘虎狼’之师,经过他们的奋身冲杀,仅用半月不到的时间又攻占了许多州县。
王继恩是名义上的两川招安使,因此一身铠甲领着大军向四川方向疾驰,而行军作战的真正主帅娘亲却一身副将服饰随在后面。
大军行进的左侧官道上尘沙飞扬,而离官道有一些距离的林子这边的小道上,耶律宏光勒马刹住前驰冲势侧过身笑着对我说,“蛮儿,已疾行一日,你身子可受得住?”
我仍遥望着娘亲,“受得住。”
身侧的他轻叹一声,我的目光还没有从娘亲身上收回,已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面朝上背朝下被腾空拉起,我心中一惶,惊呼声出唇的同时身子已稳稳落于他身前。
他揽着我轻盈落地后方道:“我们比大军出发的晚,这么一路赶来,你会受得住?还有,你即使受得住,马儿也要吃些东西。”
在心中暗叹一声朝他轻一颌首。
萧达石翻身下马走到跟前递过来干粮及水囊,然后和十骑云狼向道旁河溪边走去。
溪水清澈异常,水底小鱼顺着水流游动,我弯腰掬把水净了下脸,对递干粮过来的耶律宏光微摇了下头,“我吃不下,柴滟藏身之处隐秘不隐秘,还有她身边的人身手怎么样?”
溪水边既潮且湿,耶律宏光找了两块较为平滑些的石头放好,自己坐在右侧的那块,自顾用饼卷着牛肉,我无奈之下只有坐到左侧的那块朝他伸出手,他把卷好的饼递过来,“即将上战场的将士应该身子康健精神抖擞,并坚信自己能打胜仗。还要谋略在前沉稳在后,你这么个恹恹歪歪的样子,不如留在汴梁等消息。”
我咬了口卷饼,忿忿地道:“因为从头到尾的计划你都没有给我说,我才会这般失措担忧。娘亲能不能脱离鹰宫,全看此举。”
他喝了口水后笑飘我一眼,“不给你说,你还会老老实实待在身边,给你说了之后,你肯定会火急火燎跟着去凑热闹,如果你惹出乱子来,受难的是你娘亲,后悔的是你自己。我话已至此,你如果还坚持知道全盘计划,你会告诉你。但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必须老老实实随贺一他们一行先回契丹,把这里的一切交给我。”
回契丹虽是我一直希望的,但如果娘亲没随着回去,我即使回去了,心也会不安定下来。
接过他递来的水囊,“就透露一点点,柴滟现在居于何处?”
看我拿着水囊想喝却又不喝,他唇边含着丝坏笑,“你是想就着我的口水喝,还是忍着渴不喝,都随你。不过,川乱越演越剧,大军扎营歇息的时间会很短,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停下休息,也许以后的几天都要在马背上,你还能忍多久?”
我轻哼一声塞上水塞扔还给他,探身掬了把水正欲喝下,却听到上游萧达石那边的几匹马‘咴咴’长叫了起来,我扭头看过去的同时水已自指缝中流下。
云狼二十骑所骑之马不止是皮毛油光发亮,且每匹马都有一个不俗的名字,有绝尘、踏雪、盗骊、骐骥、纤离……。
枣红色的绝尘朝着来的方向依然叫不停,踏雪、盗骊随声附和,其他的几匹有的扭着脖子看着来路,有的虽然啃着青草但鬃毛直立,似是吃完嘴里的那口草马上就能撒蹄狂奔一般,只有纤离站在溪水中饮一口水,然后打一个响鼻,把方才喝的水自口鼻之中喷射出来。
幸亏方才没有喝下去,若不然,没有喝耶律宏光的口水,却和纤离间接之中搞了个‘亲密接触’。
见状,耶律宏光轻笑出声,看向萧达石等十一人。
萧达石尚未发现这边的状况,见我面色微怒便一脸微懵看向站着溪边看马饮水的萧天仰,萧天仰瞅了一圈,看到纤尘撒着欢喝进又喷出方醒悟过来,于是,含着歉意赔笑道:“卑下见少爷和你已净过面,就没有留意那只畜生会站在溪中。”
绝尘轻嘶声不断,萧达石站起身朝来路看去,而云狼们虽不动声色,依然或坐或站的吃着喝着,但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有情况?
我侧身眸含疑问看向耶律宏光,他却恍似不知,唇边甚至还噙着丝笑递过来一张卷好的饼,“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再吃一张。”我轻颌首后站起走到他身边,一手接过饼一手拿起他腿上的水囊。
出门在外,不能讲究这么许多,纵是以后被他拿来取笑,也只得先解了眼前的口渴要紧。况且,似乎要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发生,也容不得自己娇情。
他帮我拔开水塞,我吃一口饼喝一口水。
‘得得得…’,人未至,急如骤起的蹄声已先传入耳。
转瞬间,一个三十出头的劲装男子,身着绛紫衣袍,发现溪边的我们,脸上并无异色,马速不减,依然身子前探疾驰着。
我心中一松,只是过路的人。
耶律宏光脸上波澜不惊情绪无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黑瞳之中闪着冷辉,他猛地站起身大声道:“云狼们,赶路。”
萧达石本来就站在自己的那匹马边,闻言一个翻身稳坐在马背上,一抖缰绳,绝尘‘咴’地一声怒嘶昴首竖鬃直冲到路上。云狼十骑更是动若脱兔,站起上马一气呵成,速度如暴雨来临之间的闪电一般迅猛快捷。
耶律宏光接过水囊放入马鞍边的行囊里,然后揽腰抱起我放在马上,“水囊在你脚边,渴了随手可以拿的到。”见我点头,他飞身跃上自己的马,软鞭空挥‘啪’地一声,两马前蹄扬起如利弦之箭一般追向众人。
如飞的速度不是一般马匹可比的,因此只是瞬息之间已接近绛衣汉子。激扬飞腾的尘烟中,见正和我并行的绛衣汉子面上微露焦色,但又极力抑住。
耶律宏光淡淡看一眼萧达石,萧达石垂睑一下示意已经明白,于是,十余骑快速行驶的马中,他的那匹速度慢慢缓了下来。我心中虽然讶异,但事有急缓,不能再这个时候徒添枝节,遂咽下口中想问的话。
~~~~~~~~~~~~~~~~~~~~~~~~~~
夜色低垂,空中几点星子的光芒太过微弱,因此整个世界仍旧漆黑一片。我独自站在林子边,透过火把的亮光默看向宋军营地。
这次能否成功擒获柴滟?
赵德芳知道柴滟的真实身份吗?如果知道,娘亲会怎么对待他?如果不知道,赵德芳若回心转意随娘亲回山隐居,娘亲会同意吗?
还有就是,这一切的一切在耶律宏光的掌握之中吗?
我内心其实不愿想,却又不得不想。因为这每一个问题都可能是事情发生变化、发生转折的因素。
“小蛮,早些歇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我侧身看向不知何时过来的耶律宏光。
天地之地彷若除了黑,再也没有其他颜色,火把光芒照到这里已弱得不能再弱。在这灰暗的光线下,他一脸担忧凝目盯着我。
我心头一股暖流淌过,自己怎么能怀疑他,一切必定在他的掌握之中。
于是,我轻点下头欲举步朝林子里走,他却忽地紧揽了下我的肩头,然后又马上放开,“相信我。”我步子缓下,声音虽低但却异常坚定,“我若不相信你,哪会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这里面有娘亲的安危,还有我的将来。”
他紧盯着我默了一瞬,然后朝漆黑的林子里望一眼,忽地粲然一笑,“你娘亲的安全没有问题,你把将来交给我,也就是说你的将来里有我,我的将来里有你。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中听的话。”
我心中暗叹一声,忖道:我所说的将来有两个意思,并非你想的那样。
一是此行我们并没有擒获柴滟,娘亲必会一生为鹰宫奔波,我自不会心安理得弃娘亲而去独自回契丹。二是一切顺利,事情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自己会永远的摆脱东丹后裔一半血统这个身份,摆脱鹰宫的控制。
想到这,心头蓦地一动,摆脱了这些,自己内心里不是希望和他一起回去吗?这不就是意味着他的将来是有我,我的将来里有他了吗?
我脸上一烧,抬头悄悄打量他一眼,他笑颜如故,在这灰暗的光线下,他没有发现自己已是娇靥扭捏满腔羞赧。
他伸手过来轻握着我的,轻甩了下没有甩脱,遂低下头任他握着。未行几步,尚未走到我们的歇息地,蓦觉身后不远处传来急速的衣袂破风之声,且正朝着我们这边驰来。
循着风声看去,只见疾驰而来的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甚是魁伟高大。
耶律宏光静静地看着渐近的来人,“来人方向是宋营,但却一身武功,应该是鹰宫之人。”语毕,不着痕迹地把我扯到他的右后方。我心中感叹一声后又觉得有些好笑,他是真的不愿我与鹰宫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更不愿意我见到除娘亲之外的任何一个其他鹰宫之人。
“萧狂见过小姐,宫主吩咐卑下前来领众位过去,宋军营地早已备妥各位所用之物。”原来是右护法萧狂。
原来娘亲已经知道我们一行暗中跟着。
见耶律宏光轻颌一下首,我收回目光含着笑,“烦劳右护法,萧清垣也随着来了?”
得知来人是右护法,耶律宏光悚然一惊后面色立整转为淡然,瞥向我的幽幽黑瞳却暗露赞赏。我抿嘴一笑,萧狂已微侧过身子,边向前疾行边道:“左护法奉命留守宫中。”
萧清垣冷静沉稳,不似萧狂性急火爆。如果他留守鹰宫,会不会使咄贺一的进攻更加艰难?我略为担忧了会儿,心念一转,鹰宫第一次与宋室结盟,此次战役正是向宋室展示实力的时候,鹰宫所出必是精锐,且娘亲已知耶律宏光的计划,心中也必定会有计较。
这么想一阵,不安的心绪渐渐稳了下来。
~~~~~~~~~~~~~~~~~~~~~~~~~~
大帐内灯火通明。
萧狂微垂首向娘亲请辞而出,一回头,恰见耶律宏光的面貌,他目光炯炯快速上下打量一眼,眉头轻皱一脸迷惑掀开帐帘出了大帐。
我心中担忧,而耶律宏光看着我,思量一瞬,又看向娘亲。
娘亲行军之时身着戎装,但在自己帐中仍是一袭白袍,但如瀑银发仍用白色玉冠束着没有散开。肤色仍如雪,但凝如脂却不再确切。少了白发的遮挡娘亲秀丽的脸显得越发瘦小,且在谷中居住之时还能偶得一见的黑眸晶光粲烂再也看不到,娘亲仍会微笑,但浑身上下再无生气。
我暗自叹口气,他道:“宏光来时并没有交待我们的去向,蛮儿既已安全到您身边,我现在回去交待一声。”
娘亲走过来看一眼兀自飘忽的帐帘,轻摇下头,提高声音道:“传晚饭。”
脚步声起,军队里的伙夫端着碗盘鱼贯而入,他们摆好刚刚退下,王继恩大笑着掀帘而进,“我道是谁?原来是小蛮姑娘……。”
我前脚刚到,他转瞬而至。他是无意中看见,还是时刻注意着娘亲大帐内的动静?
我掠他一眼,不屑地冷声讥嘲道:“王将军有心了。”
他脸上略显尴尬之色,目光移到耶律宏光身上,待看清耶律宏光的面容,脸色立变。最后,他脸上疑惑表情隐去,笑着问道:“我们虽已见过几次,但始终不知……?”他的话未说完,但意思却是明明白白,他想知道耶律宏光的身份。
耶律宏光冷冷瞥他一眼,盘腿坐在我身边。
早已坐于案子边的娘亲淡淡地截口道:“王将军所言不虚,确实是随叫随到。不过,这次本宫叫伙夫们传饭,没有想到你也应声而入。劳你大驾,本宫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这么下去,本宫真不敢开口了。”
领兵作战的指挥实是娘亲,娘亲若不再开口,只会苦了王继恩。
王继恩抑下双目之中窜起的怒火,赔着笑正欲开口,娘亲又道:“这位年青人乃本宫未来爱婿,以后会随在军中协助杀敌,王将军可有异议?”
王继恩一怔过后迭声道:“没有异议,当然没有异议,……,奴才只是代宫主发号施令,宫主说什么,奴才都会遵从。”
耶律宏光把切好的牛肉分别放入娘亲和我面前的碟子里,娘亲慈爱地朝他一笑,然后头未抬朝王继恩道:“王将军如果没有用饭,可坐下一起用。”
这是逐客令,王继恩岂会听不出,他微黄的圆脸立时成了猪肝色,“宫主折杀奴才了,奴才得此圣眷,还不都是你们主子们的恩泽,若奴才言语之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望您担待,此行奴才必会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皎月如银,铺洒一地。
身后的萧达石他们架火烤着猎来的野兔野鸡,并不时发出开怀大笑。
耶律宏光一举端掉鹰宫门户,并且萧清垣、哑仆两人已先后死去,和首领有联系者只余萧狂一人。宋境这边首战告捷,而西夏那边攻势愈加猛烈,耶律宏光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向契丹权臣们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当然这也说明了大王耶律隆绪决策的正确。
萧达石及云狼们有他们兴奋的理由。
想到这里,心里陡然一惊,娘亲仅是回军营只是带回鬼叔叔这么简单吗?显然不是,她是去善后。柴滟身份极是隐秘,如果没有了传达她命令的这些人,那她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个武林高手,不会有自己的势力。
这样,鹰宫才能算是真正的土崩瓦解。
~~~~~~~~~~~~~~~~~~~~~~
月已西斜,云狼们隐身于树上,而萧达石歪靠在树墩旁,他们早已熟睡,我执拗地站在林子边遥望着剑门方向,耶律宏光也只得陪在身侧站着,“小蛮,一个萧狂不会挡着娘亲她们几人,不会出什么事。”
正欲开口,见一道线细黑影,正如飞向这边驰来。我不由得‘噫’一声,看来人身形应该是个男人,且只有一人,不是娘亲。
耶律宏光当然也见到黑衣汉子加速身法赶过来,他语气有点担忧,“是萧十八,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我一听,心中更急,提气就欲冲向那名叫萧十八的云狼,耶律宏光一把扯住我的身子,“你答应过我,不管出什么事都会理智的分析问题。在这等着,他马上就能赶过来,也不差你跑过去的这一时三刻。”
我的心已提到了嗓子口,心中不住地猜测:是萧狂绊住了娘亲,还是王继恩……。
想到王继恩,脑中忽地想起赵光义还曾向义军派有暗探,难道是这方面出了纰漏,是赵德芳出了事?
不出我所料。
听完萧十八的话,我不由得一阵苦笑。
李顺所率义军所经之地农人纷纷来归,兵士剧增导致鱼龙混杂,赵光义所派暗探轻而易举混入军中刺得情报。王继恩这才清楚,义军之所以所向披靡,全是仰仗军师赵鑫指挥。因此我们去会柴滟之际,王继恩与上官正两人派人趁夜擒回了赵鑫。
我和耶律宏光回到军营,已不见萧狂踪影。但奇怪的是,亦不见赵德芳的影子,娘亲很平静,仍若平时,彷若根本没有发生这件事,也根本不知道赵鑫是何人?
但晚上睡在身侧的娘亲却总是悄悄出去,几个时辰后又悄无声息的回来,这么过了几天,娘亲忽然吩咐我们连夜启程向汴梁赶去。
~~~~~~~~~~~~~~~~~~~~~~~~
龙宇宫。
“青寇已经传令留在剑门的万余名精锐兵士,会听从王将军指挥。”娘亲站在案子前平静地看着正皱眉批阅奏章的赵光义。
赵光义头未抬,口气极是冷淡,“川乱未平,作为将领,你不该回来。”
“你看轻了四川的将领,他们只是没有发挥才能的机会,并不是没有能力。”娘亲抑住心头微怒,“他现在在哪?”
赵光义手中毛笔一顿,抬起头掠了眼站在他身侧的赵元侃,又扫一眼站于娘亲身边的我,才缓缓开口道:“本就是死过的人,他会去他该去的地方。”
娘亲面色一冷身形微幌了下,赵光义已惊得脸色煞白,手中毛笔更是‘啪’地一声落于案子上,但见娘亲步子并未移动,轻吁出口气后看向门边恭立的两个带刀侍卫。
娘亲唇边漾出丝冷笑,“开出你的条件?”
“川乱只是让你大规模练一次兵,我大宋的最大劲敌在北方,长城要隘山海关、喜峰口、古北口、雁门关等地要在我大宋的手中,朕方可心安。”赵光义狭长的双眼闪着狡狯的冷辉。
收复燕云十六州,这哪是条件,分明是利用赵德芳来控制娘亲为他卖命。况且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办成的事。
娘亲依然冷笑,“你高估我了。”
赵光义见娘亲并没有突然出手的意思,面色渐松,也轻笑起来,“你不仅精通行兵布阵,还深谙奇门遁甲之道,另外,鹰宫蛰伏一甲子,暗中一直做着颠覆契丹的准备,你们比我们更清楚契丹的将领和兵力。不用你是我大宋的损失。”
娘亲脸上所有的情绪都隐去,意态闲雅看着赵光义,唇边甚至漾着丝微笑,“看来你早已摸清了鹰宫的底,如果我不答应,似乎什么都不用谈了。”
赵光义脸上的笑隐着丝奸滑轻点了下头。
娘亲会答应?我心中一沉,鹰宫的事刚告一段落,我们母女两人才脱离了柴滟的控制,殊不知又要被赵光义掌握命运。赵光义能在龙宇宫与娘亲面对面侃侃而谈,显然是知道娘亲有顾虑不会对他出手,如果反其道而行之,会不会打乱赵光义的计划呢?
心念及此,我暗中提气欲对赵光义一举成擒,迫他就范,交出赵德芳。
身侧的娘亲似是觉察到了,含笑看向我,“蛮儿也是好久没有见到爹爹了,想不想见见他?”
娘亲口中虽是问询,但双眸却紧盯着我,很显然是想我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我心中微微一动,难道赵德芳根本没有在汴梁,或许根本是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我点点头,“蛮儿想见……爹爹。”
‘爹爹’两字虽然说得生涩无比,可脸上笑容却丝毫未变。
娘亲慢慢向案子走去,每走一步,赵光义脸色便白一分。不待娘亲走到跟前,赵光义已站起身,向殿门扬声道:“王公公。”曾往我宫中住处送物件的那位王公公应声而进,他身后大殿门口已跟来十余人的带刀侍卫。
我冷冷一笑,不置一词,娘亲亦是原来的表情,但步子不再前行,站在案子下望着已经移站在赵元侃身边的赵光义。
赵元侃面色平静,垂睑看一眼赵光义,朝我微摇一下头。赵元侃的意思似乎是阻止我们前去,我心一动,有心阻止娘亲,可看了娘亲的神情后,我赵元侃轻摇一下头,赵元侃脸上焦色更甚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