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臻是年轻的血族,不过因为血统纯正,并且被长期训练自制力,所以他现在几乎不会对普通的血味感兴趣。
鹿血、兔血、羊血和人血,有时候他闻起来,几乎都是一个味道。
沈明光看他捏着自己的脖子,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等等……你的眼睛……”
他的声音变了,神色也带着审视。
“你的眼睛变红了。”
陈臻原本的蓝眼睛没了,他的眸色变成了赤红色,带着一丝暗金。
那双眼睛像是一个漩涡。
流年不利。陈臻心里骂了句娘,大口喘着气,他闭上了眼,用尽全身力气解开了安全带,翻出墨镜戴上,站了起来。
他摇摇晃晃地避开了沈明光的手,找到空姐,“给我换一个座位,我坐那个位置很不舒服。”
空姐扶住他,看陈臻额头布满了汗水,皮肤冰凉,吓得不停问他是否需要急救,有没有带药,他有什么疾病……
陈臻摇头,勉力开口,“给我换一个座位就可以。”
空姐看看陈臻,又看看正看向这边的沈明光,正在犹豫,沈明光开口了,“没关系,我换个位置吧。”他起身往后排经济舱的方向走,不多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抱着自己的包走过来了。
陈臻这时已经推开了空姐搀扶的手,摇摇晃晃地去了厕所,扣上了门。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密封的试管,喝下里面猩红的液体,又拿出了一副美瞳,给自己戴上,恢复眼睛的颜色。
做完这一切,陈臻还是渴。
和从前不一样的是,以前的渴会让他浑身紧绷,今天的渴,却让他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肌肉酸软,无力。
太奇怪了。
陈臻在十年前就已经学会如何控制好对人类鲜血的渴望,迄今为止他没有,从来没有,如此狼狈地失控过。
喝过补给,陈臻并没有觉得好太多。
他脑子里面依旧疯狂萦绕着沈明光血的味道,即使很淡,真的非常淡,但却让他一下子就失控了。
到底怎么回事?
陈臻还来不及想,就感觉到空气里飘来刚刚那道气息,那属于森林和大地的味道……和另一股令他浑身瘫软的……血味。
沈明光在靠近。
“不对……”陈臻难以置信地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化,“我……这是……发情?”
那股气息停在了门外,顿下来。
接着是三声扣门声,“陈臻,你在里面吗?我是沈明光。”
在过去漫长的训导课里,他一直在反复被训练着如何能进化成控制力强大的血族。每一课都很痛苦,陈臻经历过很多难熬的,饥饿的,虚弱的岁月。长老在训导的时候,告诉过他们:
“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喜好。例如安德烈喜欢喝冷血,莉莉丝我记得你喜欢较为稚嫩的血液,而维达尔,我暂时还不清楚你的喜好。我个人而言,喜欢有些苦的血,你们大概不知道,艺术家和作家的血是苦的……说真的,让我回味无穷。”
“血族不能繁衍,我们延续的方式,是诞生新的血族。对比人类来说,我们能获得同样快感的方式,是与自己心爱的同伴互相哺血、喂养。但是……有一个例外。”
“这种情况非常罕见……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你的命定之人,你将迎来‘机体渴求期’,原始来说,这叫做发情。血只能填补一部分的渴,而你需要的……算了,我想你们大概不会遇到的。”
陈臻感觉意识在脱离自己,他喃喃道:“不可能……”
长老的话没有说完,但陈臻却觉得自己明白他没说完的下句话是什么。
他太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了。
陈臻咬了咬嘴唇。
命定之人?
他站起来,擡起手,虚弱地把锁扣往上擡。沈明光站在门外,用有些疑惑,但盛满了关心的眼神看着他。
“进来。”陈臻用命令的语气说。
沈明光没有犹豫,他皱着眉走进了这个狭窄的空间,重新锁上门。
陈臻被沈明光身上的味道刺激得再次跪倒下去。但是这次他没有接触地面,狭小的空间不允许,他被沈明光架住,松松地揽进了怀里。
他几乎是本能地凑到沈明光脖颈的位置,着迷地听着血液在动脉里流淌的声音——
其实这会儿陈臻的意识已经半抽离了,他做的所有举动,都是出自于本能。
明明之前还在推开自己。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那一支被放在台子上的试管,玻璃壁上还有暗红色的液体痕迹。
沈明光低头,擡了下陈臻的下巴,去看他迷蒙的眼睛,“陈臻,你还好吗?”
陈臻换上了一副棕色的美瞳。
沈明光没有对他一变再变的眸色再发表什么意见,他看着陈臻,像是在打量一个猎物,又像是很为难,在思考什么很难抉择的问题。
但是陈臻等不及了。
他把头凑近沈明光,离他的唇瓣只有一张纸那么近。
陈臻感觉到,一切都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
即使他刚刚和这个面前的人认识不到3个小时。
陈臻模糊地想起了他记忆的开端,他成为血族的前几年……那些日子他也总是那么渴,焦躁而莽撞,是从身体深处探出来的干涸……
他对面的沈明光面对这一系列变故,表现得一直很冷静。
直到陈臻越来越乏力,他紧紧抓着沈明光的胳膊,觉得身体的力量在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很快,面前空气中像是卷入了什么,变故突然就来了。
飞机开始晃动,很突然,很颠簸的晃动。
机舱广播很应景地响起来,“Ladiesandgentlemen,theplaneisturbulenceaheadwillbesome**allbumps……”
陈臻这时候已经整个人趴到了沈明光身上。他像一只困兽一般,焦急又急切地闻着沈明光的脖子……沈明光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颠簸也越来越强,然后……
沈明光感觉到耳边有潮湿的触感划过去,是陈臻的呼吸和嘴唇。
沈明光僵着身子,站着被面前的人蹭来蹭去,没有一点不耐,不避开,也不主动。不拒绝,也不靠近。
与此同时,厕所的门开始疯狂地被敲响,空姐在外面大声地用英语喊,乘客,为了您的安全请你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陈臻手是抖的,声音也很抖,他断断续续地开口请求:“我大概需要一些帮助,你愿意……”
沈明光按住了陈臻的手,阻止他不停点火的动作和说到一半的话。
他另一只手捂住了陈臻的半边脸,和他那呢喃着,喋喋不休地开阖的嘴唇。
沈明光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会挑时间。
他捏着陈臻的后颈,把他紧紧压进了自己的怀里,让他不要再随意动弹。
他附身到他耳边,对陈臻说,“你现在需要冷静,先停下来。”
沈明光说完,捏起他的脖子找了一下,然后迅速在陈臻脖颈下某个位置狠狠按了一下……
那是很短的一个瞬间。
颠簸立即就停了。
陈臻昏睡过去,栽倒在他怀里。
沈明光叹了口气,把陈臻抱起来。他把带血的试管揣进怀里,一切收拾妥当,才打开厕所的门。
外面是惊慌的空姐和空保,他们下一步大概打算闯门了。
他笑着解释,“对不起,我的朋友有点累了,我现在带他去休息一下……没事的,他只是有点……贫血。没事的,只是小毛病而已。”
陈臻睡在沈明光的肩上,他有一张完美得像画报、像雕塑的脸,苍白,小而精致。扎起来的银发有些乱了,散在脸上,无端透出几分羸弱。
空姐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男人已经把人抱走了——
“4月23号,星期一,阴。
我提前一个星期来到英国,和线人确定了他登机的时间,买到了他身边的座位。
他认不出我。
在意料之中,但依旧失落。
他说自己的名字是陈臻,脸上的表情很可爱,好像在担心自己的发音不对。
小心翼翼的,像犯了错的猫。
看得出来他不讨厌我,或许还有一点喜欢。
他偷看我六次,并且与我分享了耳机和里面的音乐。
后来他突然对我冷淡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于是我把瓜子拿出来逗他,故意划破了自己的上颚。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想看他对我兴奋?
但后来我没意料到,他似乎失控了。
我的其实还没有全然苏醒,但好像已经足以让他发情……好吧,下次我会注意在适当的场合使用自己的血。
怕他觉得尴尬,我把他弄晕了,到北京转机的时候先走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一切,但我不能。
我想拥抱他,但我不能。
我不该靠近,但我忍不住。不仅是他失控,我也失控了。
我早就失控了。
或许我错了,这是个错误的开始。
但我不后悔,反正我已经等待了……千千万万年。
错就错吧。
Fenr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