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看着角落里蜷成一团的人影,叹了口气,“莉莉,别哭了。”
莉莉丝没理他。
拉斐尔继续叹气。
他们被关在刘家的地下室。拉斐尔之前查看过,这里之前应该是一个防空洞,保存得很好,大概是刘家用来关押犯人的。
莉莉丝整个人蜷缩成一小团,靠在角落里小声抽噎着。从他们被关进来以后她就不敢擡眼看拉斐尔,一直捂着眼睛躲在角落,也不去靠近他。
拉斐尔语气很无奈,“被打的是我,痛的也是我,怎么看也该是我哭,你躲在那儿干什么。”
他不怎么会哄女孩子。
装奥兰装了太多年,他已经把自己活成了那个刻板和严厉的奥兰,有时候拉斐尔也经常忘了自己是谁……尤其是在面对这个为自己付出了太多的姑娘的时候。
莉莉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话也断断续续,“我……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拉斐尔愣了一下。
哦,第一次,他心想。
他第一次遇到莉莉丝的时候是在一家舞厅里。一个在伦敦有些势力的纯血种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频繁在外面戏弄人类,还私自把人类养成血奴。那段时间他没什么事,就亲自过去处理这件事。
那天,那个纯血种看上的猎物就是莉莉丝。拉斐尔在那人咬断莉莉丝的脖子之前把他撕成了两半,但是他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女士,忘了考虑这一幕对一个小姑娘而言是多么血腥可怕。
他当时满头满脸都是血,手上还拿着刀,凶神恶煞的,看上去大概跟死神没什么两样……
当时莉莉丝整个人已经被刺激得整个人都傻过去了,跌在地上瞪大双眼看着他。
拉斐尔只能先把刀往身后藏了藏,本来想过去拉她,但自己手上全是血……
他想了下,就蹲下对她说,“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些,你现在安全了,我让你忘了这一切好吗?”
说完拉斐尔已经擡起了手,准备用血灵对她进行精神控制,但下一秒,莉莉丝就擡手握住了他沾满鲜血的手——
“不,你带我走吧——”她的眼睛又大又亮,“我什么都愿意做,我不想留在这里跳舞……”
拉斐尔大概不知道,那一晚他浴血的身影立在那里,对于当时的莉莉丝而言,他不是死神,而是天使。
**
她应该是想起了那一晚的事情。拉斐尔心想。
莉莉丝在被转化成为血族后,甚至被奥兰初拥后,似乎都有点怕血。说起来挺矫情的,吸血鬼居然怕血。
她好像见不得有人身上流血。在欧总部的时候也是这样,喝血的时候要用有颜色的杯子装,插上吸管喝。每次无法避免要看到血的时候,她都会抖抖索索的,十分抗拒地闭上眼。
她成年的时候拉斐尔送了她一把红伞,告诉她慢慢适应红色。毕竟,有时候红也不完全是血腥和杀戮,有的时候它也代表了热烈和爱。
“莉莉。”
拉斐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明明已经活了几百岁,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好像总是很怕他。
想对她好一点,也怕她躲开。
“我已经长大了……”
莉莉丝始终不敢擡起头看他,语气还是抖的,“我……我只是不敢看你流血……我害怕……”
拉斐尔怔了一下。
想了一会儿,他才蹲到她面前,语气很轻,是属于那个文雅的拉斐尔的语气。
“莉莉,你有看过我的血灵吗?”
莉莉丝还是不擡头,把自己埋在膝盖里摇头。
“你已经是长老了,但我好像一直没有教你这些……”拉斐尔叹了口气,“我今天告诉你,你先别哭了,擡起头看我好不好?我给你变个魔术。”
他语气很轻很软,像是哄小孩一样。
莉莉丝犹豫了一下,才一点点地擡起头看他,等看到他双腿上淋漓的血迹,她又捂住了眼睛……但这一次拉斐尔没给她机会,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莉莉丝感觉到自己手上冰凉的温度,没敢动了。
明明是冰凉的手,但他的手上似是有一片火种一般,烫得她不敢动弹。
他们对视着。
在那个眼神里,他们不再是大长老四长老和女执事,也不是来舞厅处理乱党的大人和卑贱的舞女……只是拉斐尔和莉莉丝。
他转化了她,是她最为亲密的主。他给她生命和黑暗,也给了她永远无法言说的隐秘的爱。
拉斐尔笑得很柔和,“给你变个魔术,看好了——”
话音刚落,阴暗的地牢似是起了一阵风来,他头上用来绑头发的金色丝带飘到空中,随即迅速变宽变亮,顷刻间……拉斐尔身上也出现了红金交杂的血灵,在他身后哗的一声展开,变成一对美轮美奂的翅膀。
莉莉丝已经看呆了。
那对翅膀扇动之时,落下一点一点金红色的光点,慢慢地飘落到莉莉丝和拉斐尔身上,然后莉莉丝就看到……他身上那几个伤口在以难以置信地速度愈合,甚至把那长袍上的血迹也尽数吸收而去,回归了纯净的白。
“我的血灵是治愈,少数时候我用它来杀人。”拉斐尔还是笑着,“快看你身边,一点一点的,像不像萤火虫?”
莉莉丝呆呆地看了片刻……他们被一片金红的光点旋转围绕着,乍看真的像是置身于一片萤火之中。
那是拉斐尔的血灵。
是他的血。
她很快就晃过神来,猛地一把将身边那条金色丝带扯下来,手指颤抖地去摸拉斐尔的金发,“别用血灵了……会反噬的,快收起来,我不看了……”
每个血族都有自己的血灵之力,但也有的血族一生都无法拥有血灵中特别的能力。
等级越高的血灵,譬如始祖血裔,使用一次,都会遭到一次反噬。反噬过度,就会消逝。所以大多时候,没有几个人会拿着血灵的能力出来玩。
结果拉斐尔刚刚就用了一次自己的血灵,目的是为了给她变个魔术,然后把自己的腿治好,让她不要一直哭……
莉莉丝小心地帮他扎好了头发,又低声抱怨了一句,“怎么能随便就用了,您也太任性了……”
“不想看你哭。”他笑了下,“现在开心了吗?”
莉莉丝点头又摇头,低头想了下,犹豫着问:“为什么您要对卢和乔两位长老妥协呢?如果真的正面对抗的话我们并不是没有胜算……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瞒着维达尔这一切……为了他您做了这么多,还……”
拉斐尔看了她一会,才笑着问:“莉莉,你是在吃维达尔的醋吗?”
莉莉丝闻言像是被吓到一般,立刻噤声,悄悄地往后挪了一些,“……不是,我就是……觉得很奇怪而已。”
拉斐尔像是觉得她这样子很有趣,又凑近一些去看她的眼睛,“你就是觉得我偏爱维达尔,觉得有些嫉妒,是不是?”
“……不是。”
“以后你不用吃维达尔的醋,有什么不开心就直接跟我说就好。我对维达尔这样,是在履行血族对他的承诺,不是因为喜欢,我和他跟我和你不一样。”
拉斐尔揉了揉她的头发,接着解释:“不和那两兄弟计较不是因为打不过他们,是因为我要保证维达尔的安全,等过了今天,维达尔走了,我再慢慢收拾他们……而且莉莉,你想看到我跟别人打架吗?我又流血怎么办?你不担心吗?”
莉莉丝被他一番话说得心情起起落落,拉斐尔和她的脸也越来越近,她屛着呼吸,感觉自己好像要飞起来了。
她不敢回答,就睁着眼睛看他,看他专注地盯着自己。
她暗恋这个人上百年,喜欢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毫无怨言,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却从来都不敢说一句:我是那样深爱你。
拉斐尔手也顺着滑到了她的下巴,看上去,像是要吻下来一样……
他现在看着我,似乎知道了我喜欢他,他要吻我,莉莉丝想着。
就在那个她等了几百年的吻落下来的前一秒,他们中间突然出现了一只身体呈半透明状的蝙蝠。
拉斐尔皱了下眉,然后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站了起来,接过了那只蝙蝠嘴里的纸团。
这只蝙蝠可以在黑暗中隐匿身形,是拉斐尔用自己的血灵养出来的,就那么一只。陈臻来了中国以后,他就把这只蝙蝠给了厉平,怕的就是今天这样的情况出现。
飞进来也不容易。
拉斐尔摸了摸那只蝙蝠的头,等它钻进了自己的袖中之后才对着莉莉丝道:“我想维达尔已经上飞机了,我也能带你出去了,莉莉。”
莉莉丝还在愣神刚刚那算是什么情况,拉斐尔已经神色轻松地打开了纸团——
“长老请放心,我一定会把东西带回来救您的,这一次我会保护您,维达尔敬上。”
拉斐尔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这……
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居然是维达尔的!?
他阴晴不定的想了片刻,脑海中刹那就浮现了一条清晰的线索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厉平……
唉。
这一切还是依旧指向了那个他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拉斐尔闭了闭眼,心一点一点地跌落下去……而与此同时,他们所在的地面微微晃动了一下,断断续续地震动了又半分钟——
等余震过去了,莉莉丝才若有所思地道:“这个地区似乎真的经常地震。”
“不……”拉斐尔疲惫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不是地震,是狼王醒了。”
拉斐尔已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摘下了自己的金色发带。
“莉莉。我带着你闯出去……待会要杀很多人,可能有一点可怕……”他用发带缚住了莉莉丝的眼睛,语气动作都很轻柔,“你拉着我的袖子,什么都别看,知道了吗?”
***
一路上陈臻都在被厉平疯狂洗脑待会儿的作战计划。
“我们十字卫去解决剩下的……维达尔大人,你拿着斩血刀干脆点把那东西挖出来转头就跑,我们来给你善后……”
陈臻进入这片森林之后就很沉默。
他没有答厉平的话,走着走着,突然转向停了下来。
他面前是一条花道。月光下各异花朵怒放着,十分艳丽。
厉平等人看着他低下头,摘下了从中一朵玫瑰。
陈臻看着手里的花朵。
“我突然想起来,今晚有个人失约了。他还欠我一个礼物……我想,如果我今晚失手被狼王杀了……死在这个森林里,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厉平,我还没有送过他花,我好遗憾。”
他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很伤心。
厉平怔了下,随即继续坚定地给他洗脑:“……维达尔大人……您手上有斩血刀,那东西天生克狼族,您担心什么啊!事到如今我们不可以再犹豫了,我之前告诉过您,如果拿不到狼王的心脏,那么拉斐尔大人说不准就……更何况狼王出世对我们血族而言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如果您杀了狼王,以后不仅可以在总部立威,其他几位长老念在您杀掉狼王的面子上肯定也会……”
“厉平。”陈臻打断了他,语气很轻,“你之前说,拉斐尔为了让我继承总部,处心积虑筹划那么多年……又说什么,我之前不是人类……那我以前不是人,也不被同族的人接受,也不是个合格的吸血鬼……你说,那我以前到底是什么?”
他说得很慢,没看厉平,不知道是在问厉平,还是在问自己。
“大人……”厉平嘴唇动了动,闭了闭眼,“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拉斐尔大人为了您赔上了所有,我们不能坐视不管。”
“我知道。”陈臻叹了口气,“我愿意跟你来就是因为我知道他对我有恩。你刚刚说的所有情况……虽然我不知道真假,但是如果那是奥兰……不,是拉斐尔长老的意思,那我会照做。不过请你替我传达,过了今晚,我就不再和总部……和你们任何人有关,把我除名流放,让我去找我喜欢的人,可以吗?”
厉平愣愣地跟着他,还没答话,陈臻又道:“算是我欠拉斐尔的,过了今晚,我和你们就两清了。”
厉平听完,想了一会儿,突然抓住陈臻的手臂,急切地道:“维达尔大人,您能答应我吗,待会儿如何都要狠下心下手!请您一定要记住,狼族是我们的敌人!是我们的天敌!您千万千万不要不忍心……”
陈臻不悦地拂落他的手,不屑地嗤笑:“我为什么要对狼心软?”
厉平还要继续洗脑,前面的血影远远招呼了一声,“大人,到了。”
陈臻也听到了人声,不再和厉平多言,几步走到边上,往下看了一眼。
毕竟是狼王的成人礼,大概要比他们平时的宴会要高级一些。不过在陈臻眼中,再高级也还是掩饰不了那种扑面而来的穷酸气,就一堆人和狼围着火堆唱唱跳跳喝酒吃肉,十分的不雅致,十分的不得体,而且狼人的味道也十分的难闻。
陈臻皱了皱眉,把之前摘下来的玫瑰往自己兜里面一插,纵身一跃,厉平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跳到了那架起的篝火前方。
他一出现,身边原本开开心心唱歌吃肉的狼闻到气味,全都浑身一抖,朝着他的方向四面八方地压了过来——
“等等——先等等——”
陈臻连忙举起双手——他左手是一盒班长给自己的冰皮月饼,右手是之前刘长生寄给自己的那张,写在叶子上的狼族盛典邀请函——
陈臻表情十分真诚地扬了扬那盒月饼,大声道:“我叫陈臻!代表血族南部家主来观礼!这是我给各位狼族朋友带的一点小礼物!一点薄礼!大家千万不要嫌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