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达尔在彩虹桥上见过芬里尔那一次后,又不顾阻拦奔赴关着芬里尔的那座雪山,帮他挡了雷神的一次震怒。
他刚准备划破自己的手腕,再流下眼泪熔化锁链时,奥丁便出现了。
他被带回了金宫,并且失去了自由。
奥丁聚集众神,在大殿上问维达尔说:“我亲爱的维达尔,你因为一只畜生穿上了甲胄,拿起了巨剑。你要知道,我给你神兵利器是希望你用来守护自己和抵御敌人,可你却用来保护一只低贱的巨兽,你很令我失望。”
维达尔没有解释。他低着头,在金宫中接受着众神异样的打量和窃窃私语,依旧一言不发。
奥丁最后问他:“维达尔,你可知错?”
维达尔没有犹豫,他坚定地摇头。
没有错。
于是维达尔就这样被处罚。
奥丁没有给他下罪名,也没有说维达尔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维达尔到底做错了什么。奥丁什么都没说,众神也什么都没问。
维达尔被关在奥丁的兵器库中。
那个房间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一小块天空。维达尔每天和各种各样的武器睡在一起,一开始很想出去,想过很多办法,但每一次都逃不掉。
后来奥丁来看过他一次,对他说:“如果你愿意娶纳瑟斯的话,我就放你出去,也放掉那只狼,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维达尔依旧摇头。
于是奥丁走了。
他很少给别人机会,哪怕是自己的儿子。问过一次已经是他的极限,维达尔知道,奥丁只会等自己去向他低头。
被关起来的日子很难挨。
奇怪的是后来维达尔就不那么想出去了。他觉得被关起来好像也没那么差,总之他和芬里尔还看着同一片天空。等芬里尔死了,那他也去死好了,那样奥丁永远也不会得偿所愿。
外面发生的一切也与自己无关,这感觉也着实不错。
毕竟维达尔本身就是习惯了寂静和冷清的神,他不在意孤单。他相信,用沉默的抵抗来反叛奥丁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时常想到芬里尔。想到他和自己说话的样子,逗自己笑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音调,还有他的身体,眼睛里的光芒……想到芬里尔的一切。
维达尔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但其实那好像也不太重要了。他一直觉得喜欢和爱都是那样飘渺的东西,只有陪伴,长久的陪伴似乎才能被证明值得。他没有其它能给予芬里尔的东西,但是他愿意为芬里尔坚守等待。
奥丁心里疼惜他,不会杀他,但也拿他没有办法。他改变不了奥丁,奥丁也无法说服他,他们的争斗不言不语,没有争吵,没有见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但事实上可能毁灭的,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维达尔心里明白,他不会输掉这场博弈,他可以等。
他就这样被关了一天又一天,等到季节更替,到了冬天,那个小窗也飘进雪来。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提早到来了,并且还格外漫长,维达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关了太久已经对时间的流逝感到麻木,他总觉得这个严冬好像过了有一生那样漫长。
窗外飘进来的雪花越来越多,积得越来越厚,最后甚至把整个小窗都严严实实地堵住,让他完全看不到外面的天空。
就在维达尔攀上窗户准备把积雪都砸碎清理一下时,有客人再一次来访了。
提尔用仅剩的手臂,从胸口处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这扇关住森林之神的铁门。
奥丁的样子没怎么变。
他看上去依旧是硬朗稳健的模样,他身后是面色凝重的众神,每个神手上都拿着自己的武器,穿着甲胄,众神的身后是英灵………他们的表情都十分凝重冷肃,像是下一秒就可以奔赴战场搏杀。
众神望进去,就看到维达尔正攀着那扇窗,一只足光着,另一只穿着靴子,正尽力地往上攀。他的白袍已经旧得不像话了,因为很长时候没有修理头发,银发也长长地垂下来,几乎快到小腿。
听到响动后,维达尔转过脸来看了众神一眼。
他的面容没变,依旧是精致秀美的五官,双眸湛蓝,望过来的神色十分平和,完全不像是被关了很久的样子,更像是在这里休憩一般,神色姿态都很正常,看上去居然还有些快乐的样子。
的确,维达尔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很快乐,比奥丁快乐多了。
奥丁看了维达尔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对维达尔沉重地道:“维达尔,芬布尔之冬已经到来,诸神必须到齐,你也不例外。走吧,我们一起到乌尔德泉边,听听命运女神的预言。”
维达尔怔了下。
芬布尔之冬并不是一般的冬季,那是末日在即的预示和征兆。冬天会永远地持续,一个冬天连着一个冬天,人们将会饥寒交迫。刺骨的寒冷仿佛永远都不会终结,那样的严寒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如果流出眼泪,溢出的眼泪也会直接在眼中冻成冰。温暖将永远不再,春天不会再出现于世间。冬天反复而单调地轮转着,世界已经进入了末日到来的倒计时。
维达尔静静地和奥丁对视了很久,才擡起手取下手腕上金色的发带。他仔细绑好了头发,便大步地穿过众神,率先走了出去。
他一步步地走出禁室,一推开门,漫天风雪瞬间朝着他扑面而来。
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天空像是被风雪撕成了碎片,吹过来的冰渣和大片雪花砸上脸上,很疼。
海尔达姆走过来,意欲为维达尔套上斗篷,他摆摆手,拒绝了。
奥丁看了看身后的众神和英灵,沉声道:“我们已经迎来了阿斯加德最可怕的变故。我可怜的儿子光明神巴德尔的死亡令世界不再有光明,秩序的平衡已经紊乱,芬布尔之冬已经到来……已经到来……我们将要面对降世以来最可怕的变故。如今我召集众神一起前往寻求命运的预言……请众神,祝福阿斯加德。”
众神都神色悲戚,齐声应道:“祝福阿斯加德。”
只有维达尔没有出声祝福阿斯加德。
他本来就不说话。
他自顾自地踏进了风雪中,一只脚还光着。那脚印一边深,一边浅。
深的是穿着芬里尔皮毛所做的靴子的左脚,浅的是没穿靴子的右脚。
众神看了看彼此,跟上了那串脚印。
芙蕾娜小声地在旁边问弗雷说:“哥哥,他不冷吗?”
弗雷看了看维达尔的背影,回答道:“我想很冷,但维达尔的左脚看上去很暖和,他或许觉得有那一只靴子就够了吧。”
众神就这样,迎着风雪,踏过被积雪覆盖的、斑斓不再的彩虹桥,来到了乌尔德泉边。
命运女神早已在泉边等待着他们。
奥丁看了看身后的众神,才开口问:“请问我们的命运将会如何?”
代表着未来的命运女神斯古尔特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她一边织着网,一边看了看周身厚厚的雪花,以及脚下早已结冰的泉水。
她的语调很慢:
“毁灭始于冬季,黄昏会降于世间,绝美的彩虹桥将会倾塌,世界树也会倒下……所有人、神的居所都会变为废墟,太阳和月亮将会消失,星星也会坠落,黑暗将会弥漫于整个世界之中,一切都将毁灭——”
斯古尔特突然擡起了眼。
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语气忽而变得急促而诡异,“所有神!神——!神都会陨灭在黄昏之中,世间的一切都将被大火烧干净——一切美好罪恶都将被毁灭摧毁——奥丁!托尔!提尔!弗雷!巨人!所有的一切都会死去——!只有一个神能够活下来,建立新世界的所有秩序——”
众神愕然地看着斯古尔特放下了手中的网,指向了维达尔的方向——
斯古尔特叹息着道——
“只有维达尔会活下来。”
**
芬里尔一直被锁在阿斯加德最高的一座雪山上。
山顶上是寒风暴雪,冷得彻骨。芬里尔被严寒和**折磨得奄奄一息,加诸雷神每日给他电闪雷鸣加身的惩罚。
他过得很痛苦,也很幸福,又很犹疑。
那一天他看到了。
维达尔穿上了那双靴子,意思是说,他不讨厌自己?
可是芬里尔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在提醒自己,如果要和维达尔在一起,那他们会面对什么……把维达尔拉下神坛,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看真的可以吗?
如果维达尔以后不快乐怎么办?如果这是一场灾难呢?
不是如果,就是一场灾难吧。
他被锁在雪山上,用痛苦淬炼着他的爱和思念,每痛苦一分,就更坚定一分,到后来他居然有种自虐的错觉,这些磨难大概是自己必须承受的历练,如果没有这些,他也无法用别的来证明他对维达尔的爱。
世界倾塌最好,所有人都反对最好,那样他就能告诉维达尔他愿意付出一切。或许面对世界他是那样弱小,可他愿意将苦难都挡在自己身前。
死了也好,那他可以把生命的余温也献给维达尔。
时间过了太久,久到芬里尔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
他的世界只剩下了冬天。
造访的来客只有托尔和他的雷电。
今天比较特别,他有意外的访客。
洛基一边搓着手,一边踢了踢他的身子,“你还活着吗,我亲爱的儿子。”
芬里尔没理他。
洛基笑了笑,也不觉尴尬,“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容易死,你可是芬里尔,撼动世界的魔兽,奥丁都无法杀死你。怎么,不愿意擡头跟我聊聊?”
芬里尔依旧没理他。
洛基一边拍着肩上的雪花,一边继续道:“如果是维达尔的事情,你愿意跟我聊聊吗?”
芬里尔这才擡起了眼皮,带着疑惑打量了面前的洛基一眼。
洛基了然地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们的小维达尔的,但我并不意外,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咦——你这眼神,这么凶?怎么,你真的喜欢他吗?”
芬里尔刚张开口想要嚎叫,那条绳索立刻收缩起来,把他和身后的巨石紧紧贴住,他的嘴角又磨出了鲜血来。
洛基耸耸肩:“不必这么激动,我的好‘儿子’。我可没工夫拿你的心上人怎么样,恰恰相反,我是来帮你的……听我说吧。嗯……总的来说,我将要发起一场改变世界的战争,那场战争之后,世界将由我们主宰,由巨人和黑暗主宰……奥丁那个老头子已经感受到了毁灭的到来,他慌慌张张地去找了命运女神,你知道命运女神是如何预测众神的命运的吗?女神说,众神会死,但奥丁会活下来,我们无法杀掉奥丁,是因为他有一个儿子会替他死,那个神是——”
洛基的绿瞳闪着幽幽的光,他轻轻勾起嘴角,“你的维达尔。”
芬里尔看着洛基。
洛基的声音带着蛊惑:“我把你放走,你加入我的军队,我们一起去杀了奥丁,这样——你就能保护小维达尔了。怎么样,愿意吗?”
作者有话说:预言不是我编的,是真的。我知道你们觉得这部分无聊,没办法啊要写清楚来龙去脉的啊,马上过了!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