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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沸腾,有巨物从深海蜿蜒而出。庞大的黑影,在水面地下,叫人头皮发麻。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水花四溅,铁青的犄角刺穿了船板。

    终于从水底下终于探出头来,巍巍山峡之间,一条巨大的似蛇似蛟的怪物,水中人立。蛇一般的竖瞳森森泛光,黑色的鳞片遍布全身。

    谢柯脚踩在一块木板之上,脸色苍白,抬头和这个怪物对视。

    蛟龙出水的一刻,整片海域也分流。以它为界,沸腾的海水腾空,形成了两道长长的屏幕。

    凤凰归来,圣光过处地动山摇,也破了这片海域下万年的禁锢,放出了这条上古异兽。

    它挡在这山峡之间,抑制万年的戾气杀意,选择了第一个发泄口。

    蛟龙张嘴,发出一声大叫,有穿破耳膜般的震撼力,威压之大,叫谢柯胸口狠狠一痛。

    鱼精老板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在客栈里惊慌失措,朝这边大喊着。喊的是什么,谢柯听不清。

    蛟龙朝他发起了攻击。

    密密麻麻的牙齿,自上而下,笼盖他全身。

    这条蛟龙的身体很长,从水中露出来一部分,想要缠住谢柯,谢柯从水面腾空而起,少年的脸色冷峻肃杀,腥风吹动长发,黑衣黑眸黑发,一张脸却惨白如纸。

    五颜六色的光芒自他掌心汇聚,凝五蕴之火,成一把赤红色燃火般的长剑。

    长剑指着碧海,他身形立在长天。

    海水分析崩离,山峡两岸无声。

    巨蛟浊黄的竖瞳一点一点变得猩红。

    它翻滚着身子,瞬间海浪滔天,每一滴海水都沾上了毒,触到谢柯衣袍,瞬间腐烂。

    蛟龙用海水围成了一个封闭空间,身体一点一点盘旋而上,伺机等待着时机。

    谢柯垂眸,看着手里的赤色火剑。

    三千琉璃盏每一盏尽是苦火,内殿开启的那一刻,千丝万缕的红光聚在他的指尖,一点一点被吸收。从怨憎会,到生,到老,到死,到如今八苦俱全。以佛火为介为原,终于,成了这五蕴藏火。

    这世间第二火,给他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不朽火森冷,五蕴火温暖。

    不朽火无情无欲,五蕴火尽是爱恨。

    谢柯站在海水中央,雾气慢慢消散了。

    他举起剑来,在蛟龙上前试图撕咬他喉咙的那一刻,直接刺穿了它的喉咙。

    强烈的红光照明了半边天,也落在他冷冷寂寂的脸上。

    蛟龙痛苦哀嚎、剧烈颤动,海水被拍打得四溅。

    掌心越来越炙热。

    蛟龙最后一声大喊,癫狂而刺耳。

    由它而起的海水哗啦啦落下。

    谢柯轻念了一声咒,将手松开,火汇成的长剑,直接沿着伤口,入了蛟龙的身体。

    他往下坠,避开上面剧毒的水。

    蛟龙的身体发出深紫的幽光,整片天地都失色,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黑暗里,他不断往下坠,坠入深海。那条蛟龙,在最后怨恨又不甘,身体自爆,也不愿放过谢柯。他沿着谢柯的规矩,直追而上。

    谢柯眸光如电,反手,就卡住蛟龙的犄角。

    即使在黑暗里,蛟龙的眼珠子依旧幽幽发着光,他与谢柯对视。头颅爆破之前,奋力挣扎,最后,找到了机会,从嘴里滋出一口毒液,直接喷上了谢柯的眼睛。

    谢柯转过头,闭上眼,身后却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错乱之时,他侧身。

    蛇毒全部入了眼。

    痛苦蔓延到皮层,眼睛不自觉落下了泪。

    腾空的感觉终于消失,他落了地。谢柯蹲在地上,手指摸上的,是光滑如玉的墙壁。

    隐约有光在前方,但他已经看不到了。

    本来就在深渊,失明的那一刻,除却痛楚,就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了。

    海底的宫殿空空荡荡,安静的只有水流动,浓郁的黑色的水。

    他与蛟龙作战,消耗了太多的力量,现在整个人站都站不稳。

    扶着墙壁,黑暗里摸索,跌跌撞撞。

    最后倒在了宫殿门槛之前。

    一地银白流光,他闭上眼,贴着冰凉地面,如遇千年前的雪。

    这是要死了么?

    死在无人知道的深海。

    如千年前,一样。

    谢柯想笑,但唇角撕扯很痛,笑不起来。

    他或许跟水与火,都有宿命般的牵扯吧。

    *

    上天可以对一个人残忍到什么地步呢?

    这个疑问,是最初,他目光为他停留的所有理由。

    不周山上的第一次见,凤凰是有些印象的。

    细碎的雨中,浴火而生。自天际回首,光秃秃的山丘、白森森的骨堆,山顶的那个男孩眼睛黑而冷,寂寥像上上天万年不谢的莲花。这样的一眼,如鸿蒙初开,天地喑哑,叫他存了记忆,于是下一次见面,显得那么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少年以心血为祭,不朽火为引,呼唤着他。

    “竟是你。”

    低低的一声笑。

    青灯古刹,破落寺庙,他介入了人间。

    “我帮你,不需要你任何回报。”

    毕竟,本来也只想看这世间如何把你变成魔。

    “你想修仙?那就以武入道吧,武术至臻时,再自断经脉,要么成要么死。”

    “像不像浴火重生?”

    他是真的笑了

    “如我一样。”

    禅隐谷有一条红枫铺就的路,静止了时间。他在暗中牵引着他,木鱼声阵阵,那个少年眉眼精致而冷僻,苍白脸色,像一把出鞘带血的剑。少年问他,进去要干什么。他侧头微笑,想了想,有几分捉弄的态度,漫不经心道,“或许你可以看看书,听听枫叶落下的声音。”少年沉默不言,唇抿成一条线。

    一个瞎子怎么看书,不会凋零的枫叶怎么会有声音。他是带着调笑的语气说的,这个少年却当了真。

    在禅隐谷里,用手描摹过经书上的字,明明什么都看不到,盯着一页纸,一看就是一个个下午。

    凤凰想,有意思。

    他开始养成一种习惯,在上上天,认真凝视着他。

    凝视他一个人漫无目的行在黑暗里。

    凝视他一个人坐在孤寂的角落里静默不言。

    这么一个性格怪异的瞎子少年总是很容易被欺负的。

    暗中被吐口水的饭,刻意伸出绊倒他的脚,偶尔来自窗外的石头,或者围观者的窃窃私语。人间的恶意漫漫,一点一点渗透世界。

    原来一个人可以可怜到这个程度。

    没有来处,没有归途,世界没有光,眼中也没有光。

    在某一刻,他也不知道是哪一刻,好像是少年盯着书看得脖子累了,抬起头,往窗外看的一刻。

    他突然,微有心悸。

    狭窄的房间,逼仄的窗,墙角的少年,无光沉寂的眼,似覆了经年的雪。

    这雪落到了他的心头。

    他到了人间,在仲春时节,开了一池的莲花,暗香盈满了漆黑的房子。

    他坐在身体紧绷如临大敌的少年身边,笑问:“你闻到了香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要和他说说话。

    只是自始至终,少年也没有说出话来。

    而在虚幻的光影里看着少年执着而苍白的脸。他突然,就又改变主意了。他用手轻轻点在少年的眉心,一朵莲花盛开在少年暗淡无光的世界里。

    少年的表情微怔,不知所措。

    凤凰一下子就笑了。

    地狱太苦。

    冤孽太重。

    还是不要成魔吧。

    来,让我渡你成人。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对不起,晚上应该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