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死亡草阿加莎·克里斯蒂四月樱花杨千紫未婚爸爸艾蜜莉情不厌诈是今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盐店街 > 第五十章 洪流(2)

    冯保笑道:“这块木头来历可不小!救过老爷一命呢。”

    静渊奇道:“哦?快说来听听。”

    冯保道:“老爷当年在云南卖盐,在澜沧江遇到激流翻船,人和盐包全掉进江里,幸好船上有这么块木板,老爷抓着它在水里漂了一天****才被人救了起来,差点丢了性命!后来老爷发了家,说不能忘记当年的艰辛磨难,便把这块木板留了下来放在这账房里。”

    自来贩私盐是死罪。但清河却有过两个极特殊的例外。

    一个是前清时捻军反乱,官府为了维持淮商运权,借拨川盐作为一时权宜,但并未规定常年运送,也没有将楚岸改为川盐引岸的打算,由于楚岸缺盐,价高利厚,川商遂大量贩运川盐入楚,按当时朝廷律令,川盐入楚,依旧是越岸侵销,应作私盐论处。但因清河盐商锲而不舍,贩盐数量甚巨,清廷屡禁不止,被迫于咸丰六年在四川巫山、湖北巴东设关收税,说是“化私为官”,实际就是承认了川盐在楚岸倾销的合法性,让一个巨大“私盐”贩卖集团正式上了明道。这个胜利,是全清河的盐商一同努力的结果。

    另一个特例,就是运丰号发家人孟善存,从当年的亡命之徒,到如今的商界巨掣,清河盐商历史上,仅此一人。

    “孟善存啊孟善存,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要怎么样才能打败你?”

    静渊看着“动乎险中,大亨贞”这几个字,心中激荡,半晌无言。

    忙到夜深,孟夫人叫人把静渊叫去孟府吃饭,对静渊道:“你累了一天了,今天就在我们这儿歇息吧,亲家母那边,我已叫人去告诉她。”

    静渊答应了。佣人们把七七的闺房收拾了一下,静渊这一晚便在她屋里睡,冯保陪着静渊整一天,一直举止恭谨,这下才安安心心地把静渊的大衣挂在房间衣架上,陪了一天,这大衣他却是抱了一天。静渊怜他憨厚,给了他一块大洋,冯保拿了,喜滋滋地告辞回家。

    厨房单做了饭菜给静渊送去,静渊揭开甑子,里面一大碗烧得极融合的牛佛烘肘,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几样小菜,香味扑鼻。他此时也是又累又饿,午饭吃得匆忙,便就着汤菜,连吃了两碗米饭。

    吃了饭,佣人又送来水果细点,静渊见西首走廊灯影凌乱,有几个人正说着话从一旁走过,便问:“府里这个时候还在招呼客人?”

    那佣人笑道:“宴席早散了,老爷正准备早些休息,却从省里来了几个军爷,说是什么师长来拜会老爷,这不,刚说完话。”

    果见善存亦从书房走出,善存向那几人行了一礼,一人声音沉稳清朗,笑道:“孟老板且请留步!”

    秉忠随后从屋内出来,手上捧着托盘,送到一个人跟前,笑道:“请雷师长笑纳。”盘中放着什么静渊却看不清楚。善存笑道:“仓促间,措备不周,在下区区薄礼,实不成敬意。”

    那雷师长轻轻将托盘一推,笑道:“孟老板若瞧得起在下,便千万不要客气。明年上任,我自有叨扰之处。”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方才告辞,由秉忠带路,一行人沿着走廊出了孟府。

    静渊在窗边看着,见善存默默站在书房门口,灯下的身影一动不动,便出门朝他走了过去。善存兀自在想着什么,直到静渊走到身前,他方回过神来,笑道:“陪我坐着喝会儿茶。”静渊一笑,跟着他进了书房。

    善存叫人收拾了书房的残茶,重新沏壶新茶。静渊道:“太晚了,爹不怕喝了茶睡不好?”善存摇摇头,在暖椅上坐定,对静渊道:“刚才那人,叫雷霁,二十四军第五师的师长,和至慧他们的孙师长倒是关系好的,前几年一同反了刘文辉,入了二十四军。他是明年要上任的盐运使,这是到我家来踩点来了。”把七七写给那参谋的字条递给静渊,静渊一看不禁讶异,又有些担心。

    善存道:“我这宝贝丫头怕给你找麻烦,把这帮人引到娘家来了。”

    静渊忧形于色:“她没事吧?前两天打电话来,也没提到这事。”

    善存笑了笑,脸上却有喜慰之色:“这个孩子现在也慢慢长大懂事了,做事情倒是一点也不鲁莽,她这么做既不给你找麻烦、让你担心,也顺道给我引见了一个人物。”略微把七七和约瑟夫他们路上的事告诉了静渊,静渊松了口气,仍道:“还是太险了些。”

    善存叹了口气,脸上有些黯淡之色,静渊道:“可是那雷师长难以对付?”

    善存缓缓点了点头,他手旁茶几上放着秉忠刚拿出的托盘,上面是一泥金大红册子,善存将册子递给静渊,道:“你今儿帮我布施穷人,你岳父我今夜却是行贿显贵。”

    静渊翻看着那册子,只见册子上细细列道:

    鹅儿沟上等水田两百亩七分,详细注明谁是佃户、交多少租谷;秋场庄园一座,计楼房二十四间;五皇庙盐井一口并井灶二十口。再翻下去,则是事无巨细,管家、仆人、长工、盐工的名字籍贯一一写清,每日花销金银多少,粮食、牲畜、车库等等,凡能想到的细节,无不书写清白。

    静渊暗暗心惊,一是惊善存出手之大,二是惊他在如此短时间内就能备出这份厚礼,可见他平日一定常行此事、早有准备,再者,惊讶那姓雷的师长,所谓无官不贪,莽夫军人贪起来更是恬不知耻,他能不要这份厚礼,当也绝非池中之物。

    善存道:“这个人看起来不贪,倒是一副清正廉洁的样子,越是这样的人越可怕呀。”

    静渊点点头:“贪官敞亮,好官阴险,官场上一滩浑水,要遇到真正的清官,比大海捞针还要难,更何况此人还是武官。”

    善存道:“这么多年来,各路军阀打着追收前清官局旧欠的旗号,私开欠款名单,清河盐场为此倾家荡产者多不胜数。我们养肥了一批又一批,什么嘴脸没有见过?有些人跟你伸手就要东西,有些人呢轻轻给你一个暗示,你就知道怎么凑上去,贪官虽然可恨,但自知身有把柄,不敢公然胡作非为,无非也就是个贪!最可怕的就是有一些人,谋得高位,自认不贪钱财,可行事暴虐,小则杀人,大则误国,使百姓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这个雷师长,就有这么一点意思。”

    静渊听得暗暗心惊。

    善存抚一抚额头,道:“刚才和他说了几句话,觉得此人言语间倒是客气,不像那种兵痞莽夫,说话字斟句酌、滴水不漏,可眼神间不经意就有杀伐气,清河今后几年有此人,我们必须步步小心为上。”

    静渊心想:“要对付这种人,也不是没有办法。”眉毛却微微一蹙,道:“爹说得很对,自来官贵民贱,他们若要存心为难,我们便是举步维艰。”

    善存两道目光落在静渊脸上,颇有深意:“其实,要对付这种人,也有办法。”

    静渊做出惊讶的样子:“真的?”

    善存道:“若是阴险藏奸之人,必也极好面子和口碑,他既是清官,我们便先给他立个牌坊,把他贤良清廉的美名传遍清河,给他个高帽子先戴着。待他上任之前,我们做些善事好事,全算在他头上,一来于清河百姓有益,二来这雷师长背着这么个大牌坊,怕也不太敢轻举妄动,三来他新官上任,极好口碑,我们这么做,当送他个见面礼。”

    静渊眼中露出钦佩的神色,这分钦佩倒是真心,但他性格高傲,也不会说出逢迎阿谀的话,便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