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白骨令司马翎泰尔亲王配力克里斯莎士比亚螺丝人岛田庄司雪色奥尔良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盐店街 > 第十七章 鸳瓦心霜(1)

第十七章 鸳瓦心霜(1)

    第十七章鸳瓦心霜(1)

    琵琶声顿了顿,听见罗飞在里面隐隐吩咐了一句:“不用管他,你只管弹。”一个女人轻轻应了一声,乐音随即继续。静渊脸色铁青,听里面传来脚步声,罗飞慢悠悠走了出来。

    “林少爷,”罗飞笑道,眼中却无一丝笑意。静渊看着罗飞,突然想起他们五岁那年见面的时候,互相怒视着,便是这个样子,恨不得将对方杀死。

    “林少爷,林东家,林老板”罗飞道,“你说得不错,我是一条狗,不过你输给了一条狗,你又算什么呢?”

    “你根本就不配跟我谈输赢”静渊切齿道。

    罗飞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一直想赢,不过我却一直不明白,这么一个想赢的人,如果连输都输不起,试问今后又能有多大的胸襟、多大的胆量去赢别人呢?”

    静渊怒视着他。

    罗飞不急不忙地说道:“垄断水路是有好处,但是收益一年两年根本看不到,你与欧阳松联手,又与雷霁合谋,重滩这件事,你不惜触怒清河的运商,谦记如果没有你们暗中操纵,会倒闭吗?今天你们逼死了谦记的老板,清河还有哪一家银号敢真正的信任你?林东家,你为了扩张你自己的势力,为什么就这么不计后果、不择手段?你就这么恨孟家的人吗?”

    烛光,在静渊白皙的脸上映下斑驳的阴影,光线落进他的眼睛,慢慢凝结成冰:“这不是恨,我只是想要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烛光明灭,一晃一晃的,他的身影笼在阴影之中,像陷入了深渊。

    “在你的心目中,难道只有那些盐井才有价值吗?”

    “它们不光是盐井,它们是我林家的荣誉,尊严。”

    “尊严?”罗飞轻轻一笑,“你为了你所谓的尊严和荣誉,不惜出卖朋友,逼死同僚,甚至……”他突然顿住。

    静渊俊目深处隐透寒芒:“你想说什么?”心中一动,“你……是不是……”

    “不是”罗飞断然道,“这件事,和七七一点关系也没有。”

    “七七?”静渊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叫她?”

    罗飞冷冷地道:“林少爷,我和七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她要什么,便是上天入地,只要她说一声,我便会去给她拿来。我和七小姐之间的情分,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我尊重她,自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念头去亵渎她。我是一个下人的儿子,我是没有资格去亲近她、拥有她,但是我想问你,她是你的妻子,你有没有尊重她、珍惜她?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你知道她讨厌什么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是的,你是她的丈夫,哼,但是你为她做的,或许还真及不上我这么一个下人的儿子。”

    “林少爷,”罗飞看着静渊的眼睛,“你如今眼中,根本看不到她的珍贵,你的心里,有的只是你所谓的林家的尊荣。你所看重的这一切,在我罗飞眼中不值一文也许七七在你眼中,仅仅只是一个女人,一个好看的女人,一个你可以随意欺骗的女人。可是在我罗飞的眼中,她却是一颗珍宝,一颗恨不得用全世界去交换得来的珍宝。你怎么就不想一想,假如我不是我,你不是你,七小姐今生的归宿,会是如此这般吗?”

    他这一番话说来,静渊只觉心惊动魄,怒火之下,却是茫然空洞,和隐隐的羞惭。

    罗飞看着他,目光中既是无奈又是莫名的复杂。

    “我从没有想过跟你争,我有的你全都有,而你有的,我永远都得不到。”罗飞的声音里却充满苦涩,“林少爷,不要再斗了,好好守住你拥有的一切吧。”

    转身走进内室,将静渊留在大堂。他没有发现,静渊眼中的那束寒芒,已经黯然消散,他的手藏在衣袖之中握起了拳头,青筋毕露。

    胭脂见罗飞一脸倦怠,放下琵琶,起身为他端来一杯热茶。

    “罗大哥,你说,这位林东家会把你的话听进去吗?”她秀眉微蹙,脸色担忧。

    “我不怕他报复我,”罗飞道,“我既然已经挑明了要跟他作对,自然料得到他一定会想法设法对付我……我现在只是担心一件事。”

    胭脂心中微微一酸:“你是怕孟小姐生你的气,对不对?”

    罗飞苦笑道:“她不会生我的气,我倒希望她能生我的气。生气,总比伤心要好一点。我是怕我这一次虽是想帮她,却会弄巧成拙。”

    胭脂道:“这林东家,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恶人。”

    罗飞道:“他并不是恶人,但是这世界上的许多伤人害人的事,又有多少是真正奸恶的人做出来的呢?有一些人,他们总是活得很累很辛苦,像在苦海里泛舟,他们天天算计着,争斗、厮杀,天长日久,便不再相信世上会有善意、有真情,他们也不会相信有人愿意跟他们同舟共济。七七是这世上唯一愿意和林少爷同舟共济的人,但是,这位林少爷却不一定知道这一点,也不一定能明白这一点。”

    罗飞说到这里,心中大为不安,伸手揉了揉眉间,颤声道:“或许,他失去理智时,会亲手将七七从这条船上推下去。”

    胭脂心中发寒,道:“罗大哥,如果……林东家把七小姐从那条船上推下来,你……你会怎么做?”

    罗飞没有回答,心中是一丝绝然,眼睛看着胭脂,有细微的愧疚,他苦笑道:“换成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胭脂愣住了,心中如被大石撞击,只觉得窒息痛苦,她低下头,眼里渐渐湿润。

    知她如他,知他如她,何必将答案说出来呢?

    孽海无边,波涛汹涌,他们,都没得选择。

    静渊并没有先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六福堂。戚大年见他阴沉着脸回来,已知道贷款无望,只不知如何劝慰,在一旁垂手而立,默不作声。

    “戚掌柜,我问你,”静渊道,“裴家撤回贷款实在太过蹊跷,这两天六福堂有没有什么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有没有来些莫名其妙的人?”

    戚大年仔细回想,摇头道:“没有啊”

    静渊沉吟道:“罗飞家底绝对没有我厚,他父亲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帮他,他怎么可能会争取到裴家的帮助?”

    满腹狐疑,回到了玉澜堂,走在走廊上,忽见花园里人影一闪,喝道:“是谁?”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从黑暗中走到明处,却是楠竹,手背在身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行了个礼:“东家回来了”突然啪地一声,手上东西掉了下来,她忙弯身去捡。

    静渊低头一看,竟然是天海井的人工账目,他一把将楠竹的手提了起来,眼中如欲喷出火来:“原来是你捣的鬼”

    楠竹吓得面无人色,吞吞吐吐地道:“东家,东家说什么呢我……不懂啊”

    “你不懂?”他捡起账簿,“这是什么?”

    楠竹瞪着一双大眼,一脸无辜:“这是大*奶给我的东西,我不识字,并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胡说这是我盐灶上的细账,七七要它来做什么你如果搬弄是非,我叫人割了你的舌头”静渊的手如铁箍一般,紧紧攥着楠竹,目光凶狠,楠竹吓得浑身发抖,哭哭啼啼地道:“东家如果不明白,大可以去问大*奶。昨天大*奶不知道为什么硬要我去找二叔要了这本东西,还说千万不要告诉东家,我拿回来以后,大*奶拿着张什么单子比划着看了半天,后来又让我把这本书册藏起来,说改天还要看。”

    “单子,什么单子?”静渊的手使着劲。

    “我不懂不知道是什么单子大*奶把单子放在她的小柜子里了,东家去看便知道了,哎哟,东家,你……你弄痛我了”

    静渊身上止不住轻轻颤抖,脚步发软,如踩在棉花上一般。走到南侧的厢房,灯暗着,七七并不在。

    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便似还抱有一丝微弱的幻想。拧开了灯,装饰雅致的屋子,有着妻子亲手绣的椅垫、窗帘,还有她亲手做的毡毯,鹅黄淡绿,她最爱这样的颜色,那是青春少女美好的念想,她是他心灵手巧美丽的妻子啊,那双澄澈如水的秀美的眼睛,她是他的妻子啊

    他缓步走进里屋,在那里,他们有过无数次****的温存,唇舌相依,肢体交缠,他闭上眼睛,心中锐痛如万刀相攒。梳妆台上,还有她的一副耳环,绛色的珠子,带着她芬芳的体香,他木然地拿起耳环,再木然地将它放下。

    他的手,似乎带着魔咒,慢慢伸向七七的小银橱子。他一层层抽屉打开,一样样检视着里面的东西。他想起罗飞的话:“你知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要什么?”

    他在里面看到书,诗集,玩具,玉米籽,万花筒,八音盒……他的妻子还是个小姑娘啊,除了那一次负气给她买了十来瓶香水,他便再也没有给她买过东西。她为了讨好他,每天喷一种,可他却因罗飞之前送给了她香水,心生忌妒反感她身上的香味。她便乖乖地不用香水了,怕他生气,依旧把他送给她的香水一瓶瓶摆在梳妆台上……她是这么懂事

    罗飞送的那瓶香水,原来她藏在这儿呢她以为他不会来翻她的东西,这个小傻瓜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来。原来他的妻子,还会玩布娃娃呢,他看到那个布娃娃,衣服都已经旧了,应该是她小时候的玩物吧?大大的眼睛,一脸精灵样,这衣服应该就是小姑娘自己做的吧?他轻轻抚摸着这个娃娃,像抚摸着它的主人,温柔,充满着爱意。

    可时间却似乎停顿了,他从布娃娃的衣服下面,摸到一张硬硬的纸片。

    静渊将眼睛一闭: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反而冷静了,虽然他知道此时自己必然已面如死灰,但他很冷静,他必须冷静他冷静地打开那张纸,片刻的时间,一阵令人绝望的愤怒,像一场暴风雨,突然把自己包裹了起来,然后,吞没了他,直到他也变成了暴风雨。

    七七从黄嬢的屋子里拿了描花样子,那是让黄嬢今天从市镇里新买的,她仔细地挑了好几种,全是今后要给孩子做衣服的花样。兴冲冲地回到屋子,见静渊坐在外屋的暖椅上。“静渊”她笑着叫他,心里欢喜无尽,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