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妒花天气(2)
火车驶过成都平原,有绿野如屏,茵茵麦田中间杂金色的油菜花,远山的峰峦被白云截断,岷江壮阔,孕育丰润的土地。
他们次日清早出发,一路走走停停,从清河一直玩到成都,再从成都转火车前往峨眉。
宝宝终于如愿坐上了火车,兴奋极了,也开心极了,拉着静渊问这儿问那儿,又问静渊:“爹爹什么时候带着我去坐大轮船?”
静渊尚未回答,七七正和小桐忙着给他们父女俩削水果,听到女儿这么问,忍不住笑她:“真是个贪心的小丫头。”
静渊点了点女儿粉嘟嘟的额头,笑道:“等你再长大一点,爹爹一定带你去坐大轮船,看大海。”
宝宝十分向往,嘻嘻一笑,抱住父亲的胳膊:“爹爹千万不要忘了。”
“我不会忘的,放心吧。”
七七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宝宝,却给她使了个眼色,宝宝会意,马上递给静渊,甜甜地道:“爹爹先吃。”
静渊心中温馨,让女儿拿着,自己低下头咬了一口,细嚼慢咽,微笑道:“我们俩一起吃。”
宝宝只觉得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便是这样,乖乖咬了一口苹果,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美景,金色的海洋一般的油菜花田,从高山上川流而下的飞瀑,黑瓦白墙的农家小院,在水塘里打着盹儿的大耕牛,她小心捏着苹果的两头,一只小手指轻轻翘起,悄声感叹了一句:“要是小dd跟着我们一起来玩就好了。”
这段时间和文斓接触得并不多,偶尔文斓到晗园来,姐弟俩一起逗兔子、玩松鼠,或者听七七讲故事,倒是很开心。文斓沉静了许多,不像以前自己在璧山初识的时候那般可亲活泼,宝宝在心里其实很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从文斓手中夺走了父亲一半的爱,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她和文斓一样,需要父亲,依恋父亲,可她却依旧感激喜爱这个小dd,因为或许没有他,自己永远也见不到这个如此疼爱自己的父亲。
她心中纯洁无猜,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连小桐的心里都跳了一跳,不免看了静渊和七七一眼,七七将头微微低下,抓了一把花生剥着,静渊倒是神色平静,轻轻搂着宝宝的小肩膀,手指抚弄着她的小辫子。
宝宝回过头,见父亲眼中隐约有丝哀伤,她忙又举起苹果:“爹爹再吃一口。”
静渊微笑道:“这次宝宝先吃。”
他很快地看了一眼七七,从她手中拿过一颗剥好的花生米,放进嘴里,七七这才缓缓抬头,静渊便朝她温和一笑,她将剥好的花生米全倒入他手中,嫣然道:“你慢慢吃,不够我再剥。”
他却轻轻勾住她一根柔腻的手指,柔声道:“歇一会儿,别累着了。”
这温情如此动人,仿佛能将她一生的幸福都浓缩在其中,她几乎要沉溺,只好送给他一个美丽的笑容,心中却有丝淡淡的怯懦与不安,微微一侧头,鬓发轻扬,她弯下身子,给女儿平整被春风吹得飞起的衣角。
有悠扬的歌声从临近的车厢传来。
那是三等车厢。
有人在唱歌,却是清扬的彝族音调,高昂亮丽,婉转动听,听不懂歌词,有一群年轻的声音在用欢笑附和着,静渊和七七微笑听着,让这欢乐的歌声平复一切,也遮掩住一切。小蛮腰在车厢里晃荡了一圈儿回来,一只手拿着一小袋子煮好的茶叶蛋,另一只手执着一小把彩色的芭蕉扇。
他把茶叶蛋放在静渊和七七面前的桌子上,小扇子送给了宝宝。
那小扇子是用彩纸所制,鲜艳夺目,极是可爱,宝宝晃动着一双小脚,用白嫩的小手搓着小扇子的竹柄,让它舞成一团彩色的光晕。
“爹爹妈妈快看,真好看”她笑得如此灿烂。
小蛮腰站在一旁,对静渊和七七笑道:“这是那边车厢里那些学生给的。”
“嗯……他们那儿好热闹。”静渊侧头细听,
“有一对学生要结婚呢,正好有要过路的彝人,学生们便求着他唱歌,这彝人倒是不谦虚,还说自己是族中有名的歌手呢。”
七七大感兴趣,和静渊微笑着对视一眼:“去看看?”
他起身,携着她和宝宝的手,兴冲冲走到那列车厢,车子轻微晃动一下,灯亮了,窗外一片黑暗,原来列车钻进了一个隧道,铁轨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响亮,仿佛蒙在一个大坛子里,处处都是回声。
不一会儿外头又亮了,已经开始进入山区,列车走得很慢。车厢里的学生有七八个,簇拥在一起,满面青春与幸福,很友善,给静渊和七七让了两个座位出来,静渊把宝宝放在自己的膝上,七七微笑着看了学生们一眼,猜到坐在中间的那对眉目甜蜜的恋人,或许就是小蛮腰说的要结婚的那一对。
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眼波如水,闪耀着动人的光芒,女孩子粉色的嘴唇微微颤动,头轻靠在恋人肩上,短发飘拂,沉浸在自己幸福的期许之中。
七七看得细致,这对恋人手指上各自系着一只彩色的草编戒指,和那小芭蕉扇同样的风格,那女孩子见她看过来,展颜抬手,眼光朝彝人歌手一瞥,对七七道:“这是那位彝族大哥送给我们的五彩戒。”
静渊听到,亦往他们手上看了看,悄声对七七道:“一会儿我们也找这个彝人要,看他还有没有。”
“嘘,”七七小声道,“听他唱歌吧,多好听。”
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听得懂这歌谣,宝宝只觉得旋律悠扬,拍着小手给这个彝族歌手打着拍子,那彝人见到如此光鲜亮丽的一家人,也极是高兴,尤其喜爱娇艳可爱的宝宝,不住地朝她微笑,歌声不停。
这歌声像是在歌唱一对恋人,****悱恻,动人心魄。
一曲唱毕,四座皆热烈鼓掌,七七见那彝人光着脚,脚上全是伤痕,甚为可怜,在他休息的时候,让静渊带着宝宝坐好,自己起身回到他们的车厢,找来列车员,列车员平时兼卖货物,有草鞋袜子,七七估摸着那彝人脚的大小,给他买了一双草鞋,一双袜子,包在纸里拿去送给了他。
那彝人万没料到这个衣饰富贵的美貌太太,竟然会如此好心送给自己新鞋新袜,怔怔地捧着纸包发了会儿愣,呐呐地要向静渊和七七道谢,静渊微笑着看了眼七七,转头对彝人笑道:“别客气,你的歌唱得这么好听,就当是我们的谢礼。”
有学生问那彝人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叫阿山,家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妹妹,叫阿月。
他眼珠黝黑,眉毛英挺,倒是个很俊俏的男子,七七便笑道:“你妹妹一定很美。”
阿山笑着点头,从自己腰上挎包里取出纸做的小扇子和一堆草编的染色戒指:“这是我妹妹做的。我去五凤坡看我的叔叔,阿月让我在路上挣点茶水钱。”
又取出一把小扇子,送给了宝宝,那些学生亦喜欢宝宝活泼可爱,正把她拉过去逗着玩,宝宝对一切都很新奇,但仍然自豪地说自己也是学生,已经快上三年级了。
七七和静渊微笑着看他们,那彝族人另取出一对五彩戒指,双手捧着递给静渊:“这戒指上加了我们彝族人的咒语,会保佑先生和太太幸福平安一生。”
静渊又惊又喜接过,忙拿起一个要给七七戴上,孰料火车又一个轻轻晃动,这戒指刚刚圈在七七右手的无名指上,微微一扯,竟然扯断了三股细线。
他们心中都掠过不祥的预感,那戒指虽然并没有断,可实际上已经不能戴了,七七默然将戒指脱了下来,勉强微笑了一下,看着静渊幽深的眸子,安慰他:“没关系,我再把它重新编起来。”
静渊心中微颤,看向阿山,阿山轻轻咬了咬嘴唇,眼中似乎颇有复杂的神色。
静渊问:“你说这戒指上有咒语,对不对?现在它成了这样,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阿山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静渊还待再问,七七忙拉着他的衣袖,轻声道:“别问了,越问心里越别扭。”
阿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太太,您不用再重新编这戒指了,它已经断了,断掉的东西不能再接起来的。”
静渊太阳穴青筋一跳,眼中闪出一丝怒容,七七心中凄然渐起,怕静渊对阿山有所冒犯,依旧紧紧按住他的手。
阿山凝视着七七:“太太,你不要担心,戒指断了,只是说因缘中有一个结被解开,也不一定会是坏事。”
七七轻轻一笑:“阿山,你是个歌者,说话却像哲人。”
阿山并不太明白什么叫哲人,只说:“我从四岁就开始唱歌,族中老长老教给我的这些歌谣,有的是用在嫁娶,有的却是天堂路上行走的亡灵听的,但亦有些歌谣,加入我们祈福咒语,太太,你这么善良美丽,会有神鬼护佑的,别害怕,我现在就唱一首给你祈福。”
他又要开始唱歌,众人远远听到,都慢慢聚拢了来。
阿山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说是祈福,但音调却如此悲凉,可这一次,歌词却是汉话,一词一句,清冽如泉水,透过了众人的耳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