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茂一早去了涂料市场,客户给了一个墙漆颜色,很难找。她找了家老涂料店,师傅给她兑颜色说:“这颜色太冷了,国内做的少,我没把握兑得一模一样。”
“没关系,色差不大就行。”
“成,那你得等会了,涂料的干湿度会有色差,等完全干了你再看。”
“不急,我还要去看别的,晚会再过来看。”
“要啥俺家都有,应有尽有。”师傅打趣道。
姜茂想了想,随口问了一个品牌的腻子粉,师傅有点警惕地报了价。姜茂笑道:“我们都合作这么久了,你怎么报得比别家还贵?”
“不贵啦,我这个是正品。”师傅打着哈哈。
姜茂也不跟他啰嗦,在计算器上敲了个价,“别家都这个数,你一桶多报了五块。”
师傅一脸为难,姜茂玩笑道:“难道老郑吃回扣了?”
师傅索性道:“不瞒你说,每个行业都有潜规则,老郑这一点回扣真不算啥,手艺好就行,”随后又低声道:“还有一桶吃10块的。我就不说哪个施工队了。”
“行,我先去看看别的,回头再过来。”姜茂说。
“你可别让我在中间为难,这都小本生意,价格在市场上透明得很。”师傅话里有话,都聪明人,一点就透。
“没事,我先去看看地板。”说着又折回来问了句:“你们是省总代?”
“省个鸟,现在戳得哪都有这个牌子了。都没啥利润空间。”
“我不跟你压价,你是不是经常发货运?”姜茂问。
“怎么了?”师傅不解。
“我有一个亲戚开了货运部,发全国,回头你给关照关照,”姜茂想了下说:“叫什么来着,万……万事吉。”
师傅挠挠头,“万事吉?我有听过百事吉还没……”
“对,百事吉。”姜茂道。
“成,小事儿。”师傅爽快地应下。
“你直接报我名就行。”姜茂说。
“你也有回扣?”师傅打趣道。
“你这么一说提醒我了。”正说着,接了通电话,姜豫安打来的,说让她陪他回一趟易妁秋家。
姜茂忙得不行,找个理由给挂了。刚挂几分钟,易妁秋给她打电话,说看见姜豫安一直在小区转。
姜茂无语了,他转关你什么事,嘴里应着:“你要是不想看见他,我现在回去……”
“我就是问问,小区里都熟人,我不知道他转什么,你忙吧。”说完挂了。
姜茂挂了电话回车位,在车上坐了会,想着怎么安置这事。刚要发动车,被前头一辆货车挡道了,她鸣了喇叭,车身纹丝不动。她下车查看,货车车身上写着:百事吉物流。
她四下看了看,拿出手机给赵平壤打电话,没一分钟,他从A货区过来。今天要不是开同事的车,她都以为他是故意堵的。
赵平壤表情明显很愉悦,正要和她打招呼,姜茂偏开脸,摆摆手:“挪车挪车。”
……
赵平壤嫌她态度不好,转身又回了A货区。
姜茂骂了句,喊他:“你挪不挪?”
“我不挪。”赵平壤咬着手里的面包看她。
姜茂不理他,转身去找停车场管理处。
对方明显和赵平壤很熟,聊了两句,转身朝姜茂道:“姑娘,你等会吧,货车司机还没回来呢。”
“他不会挪?”
“他哪会开这么大的车!”管理员看了看她车,说道:“姑娘,这是内部卸货区,你们的车应该停在B区。”
赵平壤一听,过来看,嚼着面包附和:“对,这是内部卸货区。”
姜茂见过他开货车,也明白他跟管理处沆瀣一气,问他:“你不挪是吧?”
“姑娘,你态度很有问题,这事你不占理儿。”管理员说和道。
“你好好说话,我就给你挪。”赵平壤站她身边小声说。
姜茂鸟都不鸟他,拎着包要出去打车。
赵平壤追上她,“我挪。”
姜茂还是往前走,赵平壤拉住她,“我给你挪给你挪。”
姜茂只好转身回来,赵平壤问:“你删我微信干什么?”
“我想删。”
……
“我们一起吃午饭吧?这有一家酸菜鱼很好吃。”赵平壤求和道。
姜茂不理他。
“这一家在小胡同里,是一对湖南夫妻开的,很正宗,”赵平壤看她说:“店面很偏僻,去吃得人少。”
姜茂顿了一下,赵平壤指给她看,“就西华门那个胡同里。我们吃了再挪车。”
姜茂被太阳刺眯了眼,从包里掏出墨镜戴上,跟着他去吃酸菜鱼。赵平壤一边引路一边问:“你眼睛畏光?”
姜茂看他,“你眼睛能直视太阳?”
赵平壤抬头望了望太阳,眯着眼说了句:“不能。”
店面又小又偏僻,只有四张桌子。赵平壤给她擦了擦凳子,问道:“要微辣还是麻辣?”
“最辣的。”
赵平壤报了饭,拿了两袋酸奶过来,打开微信二维码,坐在她对面推给她。
姜茂没看懂,“你要跟我AA?”
……
赵平壤拿起手机,重新添加了她好友。
姜茂透过墨镜看了他一眼,点了个通过。
赵平壤指尖点点她手背,反省道:“昨天是我的错。”
姜茂没接话。
赵平壤又戳戳她,“是我的错了。”
姜茂好笑道:“你错哪了?”
“我哪都错了。”
过于敷衍,姜茂懒得理他。
“我不应该逼你,故意让你为难。”赵平壤诚恳道。这是他想了一晚上的结论,顺其自然吧。年少时他性情温吞,姜茂性子急,俩人动辄因为一点小事就闹别扭。他不想重蹈覆辙,更不想还没在一起就为了一些事生气。
俩人对视了会,姜茂偏开眼问:“老板,鱼好了么?”
“稍等,就剩淋油了!”老板在厨房应声。
“早饭没吃,有点饿过头了。”姜茂说。
“我也饿了,不过刚吃了点面包。”赵平壤接话。
姜茂点点头,闲着无事看手上的酸奶配方表。
“烫啊,小心烫。”老板端了鱼过来。
赵平壤拆了双筷子给她,“过来这边买材料?”
“买油漆,”姜茂说:“他们都忙得没空,刚好我经过这。”
“我这些年没去你们家,是因为不敢。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赵平壤突兀地说了出来,“我爸妈不愿意回来,一方面也是愧对你们家。”
姜茂怔了一下,淡淡地说:“别再说这种话了。我爸妈没怪过你们。”
“我爸还挺伤心的,这些年你们都没联系他,”姜茂挑着鱼刺说:“吃饭吧,都过去了。”
姜茂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能和他风淡云轻地聊起这件事。还是在一家不体面的饭馆,正吃着酸菜鱼的时候。
当年去海边的建议是赵家提的,一来赵爸爸要去外省任职,二来赵平壤马上高考,俩家人就在一个周六的早上,开开心心地去了海边。
事情没那么复杂,甚至有些俗套,就是在傍晚落潮的时候,不听大人劝的俩孩子跑去海边玩,结局如韩剧一般,俩孩子被卷走,赶来的父亲只能先救一个。
姜茂就是那个被救下的。
当时的赵平壤正要冲刺高考,一天都在酒店里复习。
姜茂看埋头吃米的人,问道:“第一次考了多少分?”
“三百多吧。”赵平壤应了声。
姜茂又问:“复读呢?”
“四百出头。”
姜茂也没问读的什么大学,只是踢了他一下,“我见不得男人掉泪,忍住。”
“我没哭。”赵平壤抬头看她。
姜茂没再说别的,吃好了擦擦嘴,看了眼手表,等着他吃。
赵平壤见她看手表,加快了速度,鱼汤太辣,被呛了一下。
“我不急,你慢慢吃。”姜茂连抽了几张纸巾,又拆了一瓶酸奶给他,“越咳越难受,喝酸奶压压。”
赵平壤喝酸奶。
姜茂看他,“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分数一般,先是读了环境工程,后来转去了金融,”赵平壤说:“我小叔在银行工作。”
姜茂了然,“为什么又做了物流?”
“物流赚钱,”赵平壤问:“你读的什么?”
“医学。”
意料之中,赵平壤不觉得惊讶。
“听说四号线开通了。有一趟女性主题车厢,里面贴了浪漫的粉樱花,”赵平壤说着打开公众号,让她看图片,“是不是很漂亮。”
“还行。”姜茂等他下边的话。
“四号线刚好直达省博,”赵平壤说:“下周省博有个展,说有部分展品是从陕博和国博借的,要不要去看?”
姜茂已经掌握了他说话的套路,敷衍了句:“不一定有空。”
“有半个月时间呢,”赵平壤看她,“要不我们周二去?人少。”
姜茂不想去,至少在没处理好和詹致和的感情以前,她不想传出任何闲话。但她内心又拒绝不了赵平壤。
“好。周二去吧。”她应下。
赵平壤笑了笑,明显很愉悦。
俩人吃了饭出来,赵平壤邀请她,“要不要去货运部坐会?”
“不要,”姜茂说完,又补充了句:“你不要太过分了。”这话很轻,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
赵平壤哦了一声,点点头。
姜茂没理他,朝着停车位去。
赵平壤找人挪了货车过来,姜茂把车倒出来,踩上油门就走了。
姜茂回来工作室,先是忙了会,随后看手机,赵平壤发了条微信:六十九天?
姜茂没回。
赵平壤察言观色,借坡下驴的本事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