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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7年夏天出奇地清朗,过了五月,天上仿佛一朵云都不曾见过。

    六月末,各项主题汇报演出甚至抢了期末考试的风头,我每天下午被调到广播站写活动稿,傍晚才能回家,可这仍旧是所有同学里最早放学的——因为其他人放学后要学跳交谊舞。

    学生时代,跳交谊舞这件事到底是甜蜜的漩涡还是噩梦,完全取决于你长得好不好看,肢体协调不协调。

    我属于肢体不协调的,肯定不是因为长得不好看,学个广播体操都比别人慢半拍。蓝亦菲则不同,体育馆三楼的舞蹈教室是她的天下。在跳舞场,蓝亦菲就是公主,要所有人俯首称臣。

    亦菲说:“姗姗你的背要挺,手臂要直。关超你不要捣乱,郭靖你都快成僵尸了……”

    郭靖一脸黑线,在一旁看热闹的我哈哈大笑,结果同样在一旁看热闹or督导的金老师说:“黄瀛子你还看热闹?下午缺课还不赶快回家写作业?”

    “哈哈哈哈哈哈好!”我抬腿要走,谁知蒋翼说:“你没带钥匙吧,我跟你一起走。”

    “蒋翼你站住!”金老师喝令:“她是没长手么?还用你去给她开门?每天都变着法逃跑,你把钥匙给黄瀛子不就得了?”

    蒋翼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嘻嘻哈哈:“就是说呢,我有手有脚的。”

    蒋翼眼神仿佛冷刀。

    我装没看见:“不耽误大家练习,我先走啦!

    谁知金老师又发话:“明天有英语测验,晚上我让庄远去你家给你把这几天掉的课补上。”

    “啊?”

    “啊什么啊?庄远你把这几天的知识点都给黄瀛子讲一遍,再看着她写完作业。”

    庄远正在前面领舞,应了一声“好”。

    男孩子衬衣雪白,眼瞳黑亮。

    我看他一眼,又低头踢踢脚尖,转身跑了,好心情烟消云散。

    如果当时有知乎,小学生黄瀛子可以把“年级第一就住在隔壁是怎样的体验?”写成一部血泪史。

    隔壁家的小孩到底有多可怕我就不赘述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他不只是年级第一,还眉目如画,再加上你本身就是个“马大哈”,又恰巧有一个特别“宠爱”你的班主任和特别要强的妈——那真是恭喜你了!

    我小时候总觉得自己真是中了大奖,才有了一位庄远这么优秀的邻居。

    虽然就住在隔壁,但是不如庄远学习好。

    虽然就住在隔壁,但是不如庄远懂事。

    虽然就住在隔壁,但是不如庄远讲卫生。

    虽然就住在隔壁,但是,甚至不如庄远好看……

    没皮没脸的黄瀛子在优等生完美小孩庄远面前恨不得缩成蘑菇,如果蘑菇可以不用补英语课就好了……

    但怎么可能逃得过?

    果然,吃过晚饭,我正心不在焉地调着台,测试哪个频道的新闻联播播放速度更快,门铃就响了。

    我一个鲤鱼打挺跳回自己卧室。

    “你跑什么呀?”我妈从沙发上抬起头。

    门铃继续响。

    正在洗碗的我爸远远在厨房探头问:“瀛子怎么不开门?”

    我在卧室捂着耳朵,“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自然是掩耳盗铃。

    隔着客厅也能听见门开了,再紧接着,我的卧室门也开了。

    我妈手里捏着一本时装杂志,引着男孩子进门,“瀛子,庄远来给你补课了。来,庄远你坐,阿姨给你们洗水果。”

    “没事,阿姨我刚吃过饭,您别忙了。”庄远说。

    我妈摸摸庄远的头,爱不释手,“都有呢,今天新买的桃子和西瓜。”

    我蜷着腿缩在椅子里,闷闷说了一句:“我想吃橘子。”

    “没什么要什么,现在是吃橘子的季节么?给你洗葡萄吧。”我妈撤回手,跟庄远说:“不打扰你们,你们先学吧。”

    “嗯。”庄远看房门关了,坐下来,从书包里拿出课本:“你作业忘带回来了吧?”

    我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忙忙抓起书包翻找了半天也没有,可怜兮兮抬头:“还真没……那是不是就不用补课了?”

    庄远又从书包里拿出两本练习册,“我回教室给你取回来了。”

    ……

    你都给我带回来了还问我是不是忘了干什么?!

    费了好大力气把咆哮咽回去,我缩回书桌边,没精打采地翻开英语课本。庄远说:“这两堂课有十二个新单词,我带着你读一遍,Bus。”

    “拔丝。”

    “Car。”

    “卡。”

    “Toy。”

    “脱衣。”

    “……Toy!”庄远重新念了一遍。

    “脱衣!”

    “重音在第一个字符,Toy。”

    “偷衣……”

    庄远捏了捏额头,“……算了,我们念词组,你注意重音,玩具汽车,ToyCar。”

    “脱衣卡。”

    “……试一个句子,‘我的玩具汽车在哪’,Whereismytoycar?”

    “为儿子买脱衣卡。”

    门就这时候开了,我妈站在门外,手里捧着满满一玻璃盘的水果。

    “你们学,你们继续学。”水果盘被轻轻放在桌子上,我妈微笑着退出去,嘴角僵硬。

    庄远继续捏额头,“你拼写能不能记住?”

    “这个没问题,我看五分钟就能记住。”

    “那你先看,一会儿咱们再纠正读音。”庄远翻开数学作业,工工整整地算题。

    我听话点头,咬着笔杆边记忆边念叨,“吹啊。”

    “是Train!”

    读音偏差得太厉害,庄远头也不抬地纠正。

    台灯光影温和,我偷眼看向身边的男孩子,他的刘海又有一阵子没剪过了,遮挡了漆黑的睫毛,让人看不清眼睛,皮肤白得透明,好看得仿若漩涡,让人移不开视线。

    “怎么了?”庄远抬头。

    我牙齿一紧,笔头的橡皮被我咬了下来。

    “快吐出来!”庄远吓了一跳,慌忙拍我的后背,另一手捏我的下巴,从我嘴里抠出橡皮。

    “咳咳……”

    “去漱口。”蒋翼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肩膀站在门口,身上的篮球服都被汗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