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北。
天阴沉沉的压着,河岸上围满了人,就好像整个云北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有站着的,有扶着的,有背着的,有肩着的,还有擡着的。
年幼的看个热闹,年长的看过往,云北的苦难从运河的截断开始,也该由此地的流通为新生的开始。
横断运河的石壁之下分开燃着数个火堆,火烧得极大,云北的守卫每个人手里提着装满水的水桶分别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有序站着,虽然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可知道这事的意义有多大,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生怕自己做错。
祝长宁一身劲装快步奔走在其间,看差不多了扬声再次提醒:“泼水的速度一定要快,前边泼完了的赶紧往两边撤,把位置站出来给后边的人,记着,动作不要有迟疑,离开的速度要快,按我之前交待的来只要撤得快不会有人受伤,前提是一定要快,泼了就往后跑,记住没有!”
众人哄然应喏,“记住了。”
祝长宁点点头,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二公子,您上去吧。”周正提醒道:“这水的冲击力不会小,您虽然也会水,但是恐怕受不住。”
这确实是个问题,祝长宁不逞强,抹了把被火烤出来的汗珠子往岸上看了看,指着一个地方道:“听着那面锣敲响了就泼水。”
众人都看了过去,周正就笑了:“连这都准备上了。”
“当然,这可是云北的头等大事。”军子跟着提醒:“二公子,您快上去吧,我们都记着了,兄弟们自己去互相通知一声就行。”
时间快到了,祝长宁也不多废话,快步往岸边跑去,近边了被人拉着上了河堤。
祝茂年看他气息匀称,心下满意,在云北这大半年别的不说,力气是大了。
“爹,我去敲锣。”
祝茂年虽知道这事次子已经实验过多次,他也问过多次,这时仍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确定有把握?”
祝长宁想也不想就点头,“有把握。”
“去吧。”
县丞罗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又羡慕又感慨,“二公子越来越能干了。”
家里就没一个不能干的,也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投的胎,全挤一块来做了他的子女。
祝茂年长叹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擡头看着天空道:“之前还担心会下雨,那火就烧不起来了,没想到老天爷也站到了云北这边。”
罗定跟着擡头,“也该疼一疼云北了。”
“嘡嘡嘡!”
锣声响,在祝长宁扬起手时河床上一众人就做好了泼水的架势,听到声音前排四人立时将水往石块上泼去,泼完了往两边撤,后面一排顶上继续泼,一轮接着一轮。
有碎石子落下,噼里啪啦如同爆竹的声音随之传来,这都是祝长宁说过的会有的情况,并且知道到了哪个地步的噼里啪啦声他们得跑。
“快跑,不要泼了,丢了桶子跑!”
有跟着祝长宁做过试验的人大喊,拽着身边的人就往后跑,他们不怕水,可大石头要是砸身上谁都挨不住!
“轰!”拼命跑的人下意识回头,那水花仿佛冲到了天上,再从上而下席卷而来,他们本能的往前跑,被水冲出老远时满脑子也只剩‘成了’这个念头。
只有云北人才知道这两个字的份量。
只有云北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河堤上在片刻的死寂后不知谁率先大叫出声,紧跟着叫声,笑声,欢呼声扑天盖地而来,锣鼓喧天。
然后有人呜咽着哭了,哭着哭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许多人都红了眼眶。
祝茂年转头看向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罗定,“罗大人,我终于也算是完成了对你的其中一桩承诺。”
罗定转过身来郑重一揖,语声哽咽:“祝大人此言差矣,是您让云北重新活过来了,您不用对下官有任何承诺,任何事,无论是何结果下官都信您定是尽了全力。”
祝茂年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再等等。”
罗定自是知道他说的这个等是指什么事,他笑了笑,低声道:“到如今都没有半点消息传出,下官怎会不信您,这种事,有消息就是坏消息,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你明白就好。”祝茂年看向他,眼神一瞥他愣住了,忙定睛往右后方看去,惊得他腿都软了一下,后退了半步才站稳了。
站在马车顶上看着这通航一幕的人穿着斗篷,兜帽随意搭在头上,便是多年未见,祝茂年也一眼就认出来这人的身份,可是怎么,怎么……
罗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这姿态就知来历不凡,不然祝大人也不会这么吃惊,不过大概是见多了祝大人家总来这样高来高去的人物,他反倒并没那么吃惊。
祝茂年快步过去,身体一弯就要行大礼时听得对方道,“那些年还没跪够?现在我可不是什么贵妃娘娘了。”
当年的贵妃娘娘,如今的玲珑阁主邬玲珑从车顶上跃下,往马车架上一座,朝着岸上那些百姓点点头:“看起来这个知县做得还不错?”
“七品知县也不比一品京官好做。”祝茂年顿了顿,又道:“皇上并没有剥夺您的头衔,在宗谱上您仍是贵妃娘娘,二皇子仍是二皇子。”
邬玲珑托腮一笑,“你想清楚,你是要和皇家联姻还是和玲珑阁主结亲?”
“玲珑阁主。”祝茂年回得毫不犹豫,哪怕他心里诸多顾忌,这也是他心里唯一的答案。
“知道就好,那些破事就别说了,总不能因为他没把我除名我就要感恩戴德。”邬玲珑挥挥手,像赶什么一样,“我还嫌他墨迹得很。”
这话祝茂年哪里能接,心里却莫名就轻松下来,才认识时这位就是这么性子,无所顾忌,行事肆意,却不让人讨厌,这方面长乐有些像她,若两人成婆媳定是能好好相处的,那些新媳妇要面对的难过长乐就都能免了。
这么想着祝茂年也决定装迷糊,贵妃娘娘身尊位贵,娘娘说要以玲珑阁的江湖身份结亲,他自是得尊令行事,在贵妃娘娘面前便是皇上都是让步的那个,他还敢不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