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心回来时天刚蒙蒙受亮,秋离稍微翻了翻那些书信就出了屋,他听着隔壁有动静了。
祝长乐带着一身水汽出屋,先向钱心道了声辛苦,又让凤姑赶紧去催一催文竹姑姑准备吃的才拿着那一撂东西去了堂屋。
钱心极是受用,便是侍候人,他效忠的也是玲珑阁几位主子,祝长乐是将军,也是未来的少夫人,真要命令他去做点什么他也只能接受,可怎么用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如今他心甘情愿的为祝将军办事。
祝长乐在八角桌边坐下,掂了掂这包东西道:“份量不轻。”
“钱心说东西分开放在几个燕巢。”秋离坐到她身边,“燕巢一眼看着完全看不出异常。”
“宅子里什么情况?被翻查过了吧。”
“书房和卧房地上的砖全被起了出来,连桌子都拆了,凡是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搜查过。”
祝长乐笑,“看起来很熟悉大皖人的行事习惯。”
秋离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朱正易卖国,肖明凯防着他,他未必没有防着肖明凯,消灭所有和他有关的证据就是他一定会做的。
“这么说的话,肖明凯回京这一路是不是会不安宁?”
“朱正易和何庆博都有动手的理由。”
祝长乐也这么认为,略一沉吟开始翻看那一撂东西。一封封信看下来,祝长乐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原以为肖明凯为了家人做着卖国的事,多半和肖父的逼迫有关,可信中肖父却言语温文,像叙家常一般将家中桩桩件件的事都告知于他,哪个小子定亲了,哪个姑娘相看好了人家,又或者他得着了一件什么好物什,小儿子因着什么事得罪了朱半堂被下了刑部,他关系使尽也没能把人捞回来等等等等。
信中看得到开怀,看得到满意,看得到无力,却不曾看到咄咄逼人,也不见他让儿子如何如何做,每封信最后的那句‘请我儿酌情决定’不知他写下时是何心情,祝长乐只觉得有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她用力拍了拍试图让自己舒服些,手被人攒住了。
“我想到我爹了。”
祝长乐似是想笑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她也就不笑了,长长的叹了口气:“从小我就觉得我爹日子太不好过了,这不能做那不能做,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皱眉的时候比笑的时候多,好像总有很多的难处。现在我知道了,不止他,除了那两位半堂没几个当官的过得痛快,各有各的无奈心酸身不由己,还无路可退,真可怜。”
“局外人看局中人方能有此感慨,你这是把自己放在哪个位置了?”赵坚和蔡滨并肩从外进来,笑着打趣,两人本是来用早膳的,没想到听了这么一番话。
“所以我现在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
祝长乐一手托腮,一手翻着那些信封,肖明凯心甘情愿为了家人入套,就是因为家人值得他这么做吧。就像她,爹娘祖母,兄弟姐妹都是她永远都不可能丢开的羁绊,所以如今她才会成为一军之将,也才想要把那两位半堂拉下马来。
她很清楚,那两人一日在位,她爹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祝家就一日不会安稳,她所求,也不过是家人平安罢了。
“什么时候可怜都和你没什么关系。”蔡滨坐到长乐身边,“如果有人让你没好日子过,他也就不用活着了。”
“嘿嘿,我也没想出来我哪里可怜。”祝长乐拉着蔡滨的衣袖晃了晃,“我有蔡爷爷保护,谁敢欺负我呀!”
蔡滨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也不拆穿她这讨好得过于明显,想说现在的朝廷远不如当年能血洗武林时的强盛,不必如此顾忌,可想想她师父又把这话咽了回去,对规矩那般不屑一顾的钟凝眉并没有教出来一个和她一样秉性的徒儿定有她的道理,有些事,有所顾忌也未必是坏事。
赵坚拿了信去看,祝长乐则拿着几张纸在桌子上铺开,“这个郑庭,肖父的数封信里都有提到他,朱正易让肖明凯做什么事都是通过他来转达,肖明凯对他也是多有顾忌,他所说的佐证也多数和他有关,他是幕僚还是官儿?”
“好像是吏部的一个官儿,位置坐得不算高。”赵坚擡头看了下那个名字,“我没有留意过他,回头问问屈直,他门清。”
祝长乐点点头,她懂了,“就是朱正易在朝中的爪牙呗,肖明凯这事他是中间传话的人,朱正易并没有直接参与进来。”
“他当然不会直接和肖明凯接触。”
祝长乐看着名字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这姓郑的会被灭口呢?”
“不会。”赵坚放下信认真和她分析,“谁都知道郑庭是朱正易的人,如果不明不白的死了朱正易就更洗不清了。”
“他不怕郑庭把他供出来吗?”
“所以朱正易必会给他好处,比如保住他的家人,或者让他的儿子飞黄腾达,做不做到另说,但一定会让他心甘情愿背锅赴死。”
原来如此,祝长乐若有所思,官场上的事她以后得换个思路去想才行。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肖明凯活着回到京城。”祝长乐发愁,“若让士兵押送回京,都不够给人杀的,护翼队我不太想动,玲珑阁还能分出人手来吗?”
秋离点头:“我来安排。”
“秋离你太好了,要是没有你帮我,我该怎么办呀!”
赵坚和蔡滨皆是斜眼看她,祝长乐才不怕,笑得欠欠儿的:“我说错了吗?你们看看秋离手底下多少人手,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帮了我多少忙啊!喏,你们现在看的这些证据就是他的人找回来的,那些佐证也需要他手下的人去查实才能起到作用,净为我的事忙活了,我拍拍马屁不应该吗?”
秋离似笑非笑的看向她:“拍马屁?恩?”
“你也可以理解为讨好。”祝长乐乖极了,立刻找补:“我在讨好你。”
秋离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