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军统帅,祝长乐非常的忙,不说本就是自己人的赵坚、屈直等人,就是三皇子她也毫不客气的分了一堆事过去,可就算如此,她也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岗根镇太过重要,只要守住了这里就阻住了西蒙军东进的可能,大家都清楚这一点,更竭尽全力的想要将这里守稳了。
祝长乐不放心,亲自去了西城门布置,瓮城也带着彭司去查看过,又商量着做了部署才回转。
赵坚已经在等着了。
“全军伤亡情况全部汇总了。”赵坚将册子递了上去。
祝长乐接过来的时候明显不那么爽快,可真拿到手里了她就毫不犹豫的翻到最后一页,看着那个数字久久不语。
赵坚给她添了茶,温声开解:“前前后后的时间全部算上,我们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一个重镇夺了回来,有牺牲也是值得的,毕竟,有您镇守在岗根镇,身后的城池就安全了。”
祝长乐似是笑了笑,“伤两万一千四百三十七,亡七千八百五十九,伤的那些里怕是还有一部分活不下来,但是以这个代价夺回来一座重镇,是大大的胜仗吧。”
“是。”
“人命如草芥。”祝长乐捶了捶胸口,不再纠着这个话题不放,在战场上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她早就接受这一点,至于心里那点不舒服,不重要。
“送去给殿下,后续如何处理按章程来办吧。”祝长乐擡头,“按大皖律的章程,一点一滴都要做到位。”
“知道。”赵坚拿着册子想要再说点安慰的话,回头看到朱校尉领着进来的人他把话咽了回去行礼告退,其实这些话说不说的也什么关系,有些事,谁也帮不上忙。
“将军。”钱心抱拳,“旦尔央和吉玛分两路走了,如今吉玛留在前边的喜泉县,不知是不是短暂停留,目前还没有动静,旦尔央则直接去了燕回镇。”
“看样子这两人的矛盾不小。”祝长乐问:“燕回镇的兄弟们多吗?”
“燕回是边境,一直就有不少兄弟在,后来落入敌人手中后明面上那部分人撤了,一部分没暴露的潜伏下来没动。”
“继续潜伏着吧,燕回我暂时还动不了。”祝长乐长叹一口气,“之前也想过乘胜追击,但是不现实,中间夹着两个城,如果绕路,最后必然是被前后夹击,如果一路打过去,耗费的时间足够燕回摆开龙门阵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而且燕回过去就是西蒙国,他们的援兵可以源源不绝,你看看我有什么,一个随时等着弄死我的何庆博。”
祝长乐哼了一声,这种被掣肘的感觉太不爽了,可目前的现状就是如此,不甘归不甘,她得认。
钱心应喏。
“还有就是腚腚的事。”祝长乐揉了揉额头,“找机会见到他,告诉他姑奶奶我累得要死,赶紧回来帮我。”
“是。”
脚不沾地的一天过去,祝长乐也没等到护翼队的人前来。
“蛙蛙,你去问问他们几个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见我了。”
自是不能。
没多久后汤元独自前来,进屋就抱怨:“那几个太不是东西了,一有事就把我推出来。”
“伤亡如何。”祝长乐不接他的话,直奔主题。
汤元脸上本就是装出来的笑容挂不住了,他揉了把脸,从怀里掏出一把铭牌放到书案上。
祝长乐仔细的数了数,数了几遍仍然是六个。
“我没想到会折损六个。”
“都是在强攻的时候没的,刀箭无眼,谁没了都正常。”汤元又从怀里掏出来六封信,“这是他们的遗言。”
祝长乐抿了抿唇,只是垂下视线看着。
“知道你会难受,所以我们才不想来见你。”汤元上前把遗言一一打开来,皆是三言两语,有两张直接就是白纸一张。
“对我们来说,有些事只有愿做不愿做的区别,不是谁逼着我们来的,你大可不必把我们的生死全担你身上,他们到死都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已经是天底下绝大多数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所以也就没有遗憾。”
祝长乐指着那两张白纸:“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独身一人,无亲无故,上次喝酒时好几个人说认识的人都在护翼队。”
汤元看向垂着脸看不清神情的人,“他们说活到几十岁,头一次吃大锅饭,头一次心甘情愿被规矩约束,头一次知道交付后背是什么感受。小祝子,不要拿你的想法套到别人身上,每个人都不一样,你在意的人家未必。江湖中人,哪天不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过日子,今日他们为国捐躯,有这么多兄弟送了最后一程,不亏。”
屋内沉默下来,片刻后,祝长乐一拍桌子站起来,从角落里抱出一个酒坛到桌边坐下,汤元非常自觉的坐过来。
“你这速度有点儿快啊,不是今儿才搬进来吗?”
“所以我只来得及藏个小的。”祝长乐拿茶杯当酒杯用,给两个杯子都倒满了,两人碰了碰,皆是一饮为尽。
“我还在适应。”祝长乐转着酒杯,“西廉军死了七千多人,伤的两万多里肯定还会有许多活不下来,护翼队折了六个,和西廉军比都不值一提,可护翼队总共也就这么点人,哪里折损得起,但是我得适应,西廉军不是打到这里就完事了。”
“是得适应,不然难受的是你自己。”汤元给她添酒,端起杯子和她碰了下:“祝将军是我们所有武林中人的骄傲,以后谁再敢说我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们就把带着大军打胜仗的祝将军拎出来堵他的嘴。”
“哈哈哈,我还有这作用。”祝长乐把酒喝了,擡头看着屋顶道:“其实我已经适应很多了,之前夺回的城池哪次不死人,只是这次人数多得超出了我想象。”
汤元点点头,他很理解小祝子的想法,不止他,护翼队上下都理解,所以谁都不想来送这个铭牌。
“燕回镇还会有一场死战,死伤绝不会比这次小。”祝长乐笑了笑,“不可避免,那就只能接受,接下来大家都往死里操练吧,为了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