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是半莲做的,半扇肉有的切成大块,有的切成小块,做了好几个花样,每一样都是一大盆。
祝长乐就在旁边围着她转,时不时问一句熟了没有,每一样差不多熟了时半莲就以试盐味为由往她嘴里送,看她吃得嘴角一圈的油笑得像看着自家的淘孩子。
她比祝长乐年长一倍,这辈子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长乐在自己人面前不自觉的撒娇依赖让她受用极了,久未见面的生疏感还没表现出来,亲近感已经增加不少。
文竹和抱岁对望一眼见怪不怪,她家小姐素来最有长辈缘,蔡老多孤僻一人,在息陇时他酿的酒只有小姐和主子能喝到,谁想喝他的酒都得找小姐,现在更是时刻护卫在身边,更不用说其他人了,增加一个半莲不算多。
“抱岁姑姑,兜兰姑姑,你们帮我分别送一份到殿下和我大哥那,江湖中人不惯于那些规矩,就先不去拜会了。”
半莲松了口气,拜会大公子她倒没那么抵触,断龙阙和祝家如今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就多了一分亲近,可三皇子不一样,那是天家子,离她太遥远了,她虽然做了些心理准备,但如果能不见当然最好。
不过,“没关系吗?”
祝长乐正帮着往另一个盘里分肉,头也不擡的道:“没事,你们本也不归他管,之后难免有见面的时候,到时候顺便见个礼就行了。”
半莲顿时放下心来,边翻炒锅里的菜边道:“将军懂我们这些人,宁愿和人打一架也来不了那些个繁文缛节。”
“能动手解决的问题都是好问题,别担心,你们只要负责这方面就行了,其他的我来,文竹姑姑,我大哥的这份要多点,他们两个人呢!”
文竹看着偏心得理直气壮的小姐,也不拆穿她大公子今日需得吃药膳,不能吃其他,依着她从一个盘里夹了一些到另一个盘里。
“好了好了。”祝长乐拿另一个空盘盖上,这样就看不出来了,“送去吧。”
两人一走,祝长乐又分出来几份,几位姑姑,好友和蔡爷爷他们,她谁都没忘,护翼队和几位将领她打算回头让人送一些过去让他们自己做。
最后留给她自己的拢总拢总其实也就和每个人分到的差不多,她也没个招待客人的样,两人就在灶房的桌子坐了吃得头也不擡。
半莲没那么缺油水,应付着随便吃了几口,她知道祝长乐留下她有事要问。
“这几个月里有来路不明的武林中人进入云北吗?”
“从十一月就有了,不过没进得去。”半莲仔细的告知她:“我们安顿下来后玲珑阁就和我们取得了联系,他们虽个个能干数量却少了些,断龙阙正好补足了这一点,从去年十月开始云北的城门就是由断龙阙和云北守卫共守,我们的人主要是认人,也防他们翻墙入城。云北的地理位置之前让他们吃尽了苦头,这一次倒是帮了忙,只要守好那一张城门,他们想要偷溜进去的难度就大了。”
祝长乐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若有所思的道:“所以现在云北算得上安全。”
“不说打造得铁桶一般,等闲人却也休想轻易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进入。”
“这话我信,当时撺掇你们前往云北,万没想到之后你们会帮我这么大忙,有你们在我确实放心许多,但是我很忌惮何庆博。他现在权势滔天,能动用的人手太多,连武林中都插了一手,谁也说不好有多少人已经被他笼络,我一直都有种担心,怕我逼他太紧他会动我爹娘。”
说到这个祝长乐觉得肉都没那么香了,“我离着云北太远了,鞭长莫及之下担心就更多,也怕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不能把祝大人他们全带走吗?”
“撕破脸了当然可以,可现在不行,我可以‘以将在外皇令有所不授’来应付他,我爹要是无旨擅离,何庆博不会放过他的,并且我爹还不占理。”
祝长乐嘲道:“明明何庆博的野心已经满朝皆知,最应该斩立决的就是他,可如履薄冰的却是那些一心为国之人,以免让最没有遵守规则的人抓到把柄,真可笑。”
“官和官是有区别的,祝大人和何庆博自然也不同。”半莲温声安抚:“我讲不出大道理,但我知道规则的存在很有必要,如果都来破坏世道就要乱了,那些遵守规则,维护规则的人才是让世道安稳的磐石,祝大人是,将军也是。”
“我不是,我就没和何庆博讲过道理。”祝长乐扬起下巴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儿:“要是和他讲道理就跳不出他划出的那个圈子,在那个圈子我输定了,我怎么可能输给他,当然是要把他拽进我的圈子里来了。”
半莲笑着点头:“对付非常之人用非常之手段,将军做得对。我成婚那日祝大人可能是见着我们成亲想到了您和秋公子虽有婚姻在身,成亲却遥遥无期,他多喝了几杯水酒,也多说了几句话。”
祝长乐忙问:“我爹说什么了?”
“说将军本来还是爱玩爱闹的孩子,突然就成了被这么多人指望的大人,说将军看似对规矩不屑一顾,却没有行差踏错过半步,说将军内里其实是个最守规矩的人,说将军辛苦,说将军因他受累。”
看祝长乐眼泪叭哒叭哒的往下掉,半莲想起那日说话都带着颤音却仍笑得骄傲的祝大人,他其实还说:外人道他祝茂年有多会教养儿女,道他祝家的儿女有多争气,却又有谁知儿女们承受了多少不易,做爹娘的又有多心疼,她还记得行事利落,那日做了她娘家亲人的祝夫人哭成了泪人。
是啊,外人只看得到祝家的风光,又如何能看到这风光之下他们一家人承受了怎样的生离死别。
带着西廉军大败西蒙的祝将军,如今也不过十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