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没有每日都上前线,便是他想其他人也不同意,只能隔三岔五没有规律的去一下,以免被人找到机会。
无需保护皇上的时候祝长乐就成了快乐的小鸟,纵马扬鞭,让她觉出了几分肆意。
在护翼队的地盘看到胡斐时她有些意外,这人消失有些日子了。
“还以为胡前辈已经离开。”
胡斐依旧一身紫衣,只是再无初见时的潇洒风度,甚至连下巴上的胡茬都长出来了。
看着被这么大一摊子事压着的小姑娘,他道“你该叫我师伯。”
“师伯。”祝长乐光棍得很,他想听就叫一声呗,反正她没拜过祖宗的,过了这村就不认了。
胡斐似是看出了她的打算,嘴角微扬,道:“待这仗打完了,你随我前去拜祭先祖。”
“我都不知这仗何时能打完。”祝长乐看着空了的护翼队,她本就是途经顺便过来看看,“待海晏河清,我会代师父前去拜祭,在那之前就请师伯自去多烧一柱香吧,保佑他们的徒孙能打个胜仗。”
胡斐没有接话,沉默片刻后道:“凝眉走得可痛苦?”
这是接受现实了,祝长乐笑:“师父走得了无遗憾。”
“我是问,她走得可痛苦。”
“筋脉寸寸断裂的痛,师伯可以自己尝尝是不是痛。”
见胡斐还是陷在这件事里纠缠不清,祝长乐道:“师伯,我师父不在了,她死了。”
胡斐又沉默了,就在祝长乐准备离开时就听得他又道:“我知道她不在了,我只是,只是……”
“这事和你本也没什么关系,那功法不是你让她练的,不是你害的她,虽然你在和师父定亲后有个红颜知己,让师父对你失望退了婚自己扛下这些事。可你是你,她是她,她有足够的心志负担她自己的一生,用不着师伯来垂怜,也用不着任何人来怜悯,她活着时对这些不屑一顾,死后你就是带着这些心意去烧纸给她,她恐怕都不会收。”
想到师父那一脸嫌弃的样子,祝长乐笑道:“若师伯是想以自责来寻个心安,在我看来却也不必,师父没有怪你,她的心思全在我身上,所以,一切都由我来承受就好了,和师伯没什么关系,师伯只管安安心心的继续逍遥,便是真和温仙姑再续前缘,师父便是在地下知道了也会说一句蹉跎多年总算有了个结果,师伯若想听点其他的怕是要失望了,师父从没和我提过你。”
“可你知道得很清楚。”
“师父不说,自有说的人。”祝长乐翻身上马,拍着小尾巴的脖子道:“师伯,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吧,不管你做什么我师父都活不过来了。”
看着走出视线的人胡斐久久没有动弹,这段时间他就想啊,若他没有认识温仙姑,没有后来的诸多想法,他和凝眉会如何?教一个这样的徒弟出来,应该是极有成就感的吧?他肯定就会知道凝眉功法有问题,肯定会陪在凝眉身边,为她想尽办法,为她续命,为她做所有能做的一切。
可他了解自己,他是耐不住的人,就算没有温仙姑婚后他也会出去游历,去结识各种各样的人,去冒险。而凝眉则喜欢避居人后,时间久了他们多半还是会出问题,或许,凝眉就是看穿了他,所以退了婚约再不相见。
怨偶和从不曾在一起是不一样的。
胡斐仰天大笑,凝眉算准了他多情却不够狠心绝情,退婚后必会愧疚,会记起她的好,会想挽回,她越不见他,他越想见,他甚至觉得,凝眉是不是以自己为代价给他画了一个圆让他永远都走不出来,哪怕她死了,这个圆的威力仍旧在,对他的影响直至他死。
可就算他看穿了真是如此,他依旧希望时光倒回,回到他们年少时,他一定早早的守在凝眉身边告诉她功法有问题,早早把这个问题解决掉,然后和她成亲,再之后收祝长乐为徒,有这样一个性子跳脱的弟子他们的生活一定会非常精彩,若是能得一儿半女……
只是想着那个可能胡斐就心动不已,可惜,可惜啊!他把这所有的可能都毁了。
祝长乐晃晃悠悠的往中军行辕走,她笑:“所以说不能得人好处,吃人嘴软拿人手软,有他救了蔡爷爷这个人情在,我连说话都得收着些,刚才好多话我都到嘴边了,想着他救蔡爷爷的情份我又吞回去了。”
凤姑问:“小姐想说什么?”
“我想问他,他们骂女人会用‘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这样的话来给她极致的羞辱,骂男人呢?”
凤姑沉默片刻:“想不出来。”
“所以你看呐,对他们多仁慈。”祝长乐哼了一声,那不屑都快遮掩不住了。
“走,看蔡爷爷去,他肯定是想偷懒,以他的功力那伤口应该要恢复了才对。”
“是。”
在中军行辕翻身下马,祝长乐拍了小尾巴屁股一下就往里跑,被摸了屁股的小尾巴甩了甩尾巴,‘咴儿’来‘咴儿’去的也没能把她怎么着。
“祝将军。”
祝长乐跨过门槛的脚停住了,这声音……耳熟。
懒得想,她回头看去,可这一回头她宁愿刚才聋了,没有停下直接进了屋。
不过这种时候无须避讳,祝长乐干脆的转过身来拱手一礼:“温仙姑来得属实让我意外,但是不知为何,我心里好像也没那么意外。”
温仙姑着一身鹅黄衫裙,长发松松挽着垂在身后,模样看起来说不尽的解意温柔,描不尽的缱绻妩媚。
刨除那些因师父而起的抵触心理,祝长乐也承认这个人确实是有魅力的,不然也不会让胡斐动摇。
温仙姑似是没听懂她的话,行了个江湖礼节,道:“落花谷素来不参与江湖中事,所以知晓武大大会时已经迟了,可身为武林一派,落花谷亦没有置身事外的道理,所以特意挑了四十好手前来相助。”
“仙姑的心意我收下了。”祝长乐捶了捶胸口,“记在这里。”
温仙姑笑着,这种人她知道,位置坐得越高顾忌越多,只要……
“不过眼下我人手够用,就不劳烦仙姑了,若将来有用得上仙姑的地方,一定亲自前来相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