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门前络绎不绝,他们都不进门,只在门外磕个头就走了。
如今该忌讳什么他们都知道,便是有祝将军的话打底他们也不敢无所顾忌,既担心给祝将军惹事,又怕会使老将军更为皇上不喜。
这些并没有人教,可他们好像都默契的学会了。
“祝长乐,天生的将帅之才。”程昱看着屋外来来去去的人,有的人还有几分脸熟,有的印象全无,只知来此的多多少少都受过他恩惠,或是点拨。
“祝将军其实……很少教我们什么,她不像您。”彭司笑道:“您是老将,有的是经验传授给我们,祝将军自己就是个小年轻,还得摸着石头过河自己去淌经验,那些个方圆规矩恐怕还没有我们明白。”
“哦?”程昱好奇了:“那怎么我在西廉军时不见你们如此出色,她不过带你们短短年余,就将你们的潜力都逼出来了?”
确定老将军不是说反话,彭司道:“可能是因为您带我们时我们都太过不思进取,也太过依赖您吧,觉得反正有您在,什么事都不叫事。”
程昱若有所思的点头,又问:“那祝长乐又是如何带兵?”
“她啊!”彭司和几位同僚对望一眼,都笑了:“她只掌大方向,告诉我们想要什么结果,至于其他的她全然不管,全让我们自己去商定,连水军的将领谁合适,留下谁在后边守城,都是由我们商量出人选。但是她无论何时都冲锋在前,这方面和您一样,压力她全扛着,功劳却半点不沾我们的,对这样一个托付信任的主帅,我们能回报的也只有拼尽全力去做,拼着拼着好像面对什么事都迎刃有余了。”
程昱摇头感慨:“所以我说她是天生的将帅之才,若她能在朝中坐镇,甚至由她领太尉之职,大皖说不得会要焕然一新。”
“这个怕是不能。”冯蓝道:“祝将军无意仕途之心西廉军上至监军,下至伙夫无人不知,前几日我还听着她在和秋公子倒手指头算还有多久能从这些事中脱身。”
在立下滔天功劳的时候急流涌退是聪明的做法,她不想退祝茂年也会劝她退,程昱并不意外出身祝家的祝长乐有这觉悟,但也有点没想到她那么迫不及待想走,瞧着倒像是半点不情愿当这一军主帅。
“她挂印,是大皖的损失。”
彭司几人何尝不知这一点,可他们更清楚朝堂留不住将军,她早就厌烦得不行了。
“听祝长乐的意思,今后你们很可能会要各自坐镇一方。”程昱看向几人:“你们如何想?”
几人沉默着,仍是彭司先开了口:“若给我选择,我很想留在西廉军,可您也知道,这不由我自己决定。”
程昱了解彭司,对他的想法倒也不意外,他又看向另外几人,“你们呢?”
“我没有老彭这么念旧,让我去坐镇一方自然是高升了,我会很高兴的接受。”冯蓝说得直白:“如今的西廉军战力太强,皇上不会把这样一支军队交到任何一个将军手里,拆了是必然。”
“一般人也掌不住。”程昱看向门外,人比之前少了:“问你们这一句,是想在最后告诫你们一声,以后来往需得淡了才好。”
“我等明白。”冯蓝低声应道,他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对同僚这般不舍,可祝将军是个神奇的人,她好像什么都未做,却让他们平时有争端有矛盾的几人格外团结起来,这一想着将来要生分,心底就开始颇为不是滋味了,大概,他也受祝将军的重情重义影响到了,不自觉的就也把身边的人和事看得重了起来。
程昱转开话题:“前府军那事得给祝将军出个章程,你们觉得该如何做为好?”
冯蓝道:“将军主要是不想把西廉军人手留在这里看着他们,但是又担心若看管的人不够,之后他们再反水将西廉军包了饺子。”
“这个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前府军确实是何庆博的人。”程昱轻轻点头,似是有意考核一般又问:“所以该如何处理为好?”
冯蓝看了同僚一眼:“我先说吧。”
同人同时做出相请的手势。
“我的建议是将现有的几个头领分开看管,下面的士兵都是听令行事,只要没有了主事之人他们就失了方向,士兵其实巴不得什么事都不必做,一旦有事,他们就命悬一线。”
“对。”左军赵玮道:“再将小将交叉调动,不让他们带原来的人。”
彭司顺着往下道:“还得再往他们的人里渗几个自己人进去,以防万一。”
“最好将他们的兵器都收了。”掌管后军的张末强首先就想到了归后军管的事,“他们想要行事必须拿回兵器,只要将武器守好了他们就难行事,若守不住,只要把消息出去祝将军也必能应对。”
冯蓝点头:“那就需要玲珑阁留下几个人了,秋公子应该会同意。”
这是程昱从不曾想过的议事方式,不吵架不掰手腕,你一言我一语,合并起来竟然就完全能用了,由此他也算是知晓了祝长乐的带兵方式,她是真舍得放权,也真敢放权。
“那就这样,你们去回禀。”程昱提醒他们:“天快亮了,回吧。”
几人齐齐起身,走到程昱面前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彭司道:“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唯愿将军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程昱一一将人扶起来:“我努力活,熬到你们回京城来。”
“您要说话算数。”
“我自是算数的,只是也得老天爷允我算数才行。”程昱难得的在他们面前露出了笑容,算不得多慈祥,却看得出欣慰,都是在他的鞭棍下磨练出来的人呐,如今都成栋梁之才了!
拍拍他们的肩膀,程昱挥挥手:“走吧。”
彭司走在最后,回头看着老去许多的将军红了眼眶,他是跟随将军时间最长的,也是受教最多的,今日一别,再见恐怕……
程昱单独朝他挥手:“走稳一些,别贪功。”
彭司哽声应喏,最后再看了一眼快步离开。
屋外再没人来,和之前的络绎不绝相比尤其显得冷清,程昱起身走到门口看向天边那一点光亮,无论夜多长,多黑,天……总是会亮的。
吴忧从屋外进来,“将军,您该去休息了。”
“管好下面的人,不得再沾城中任何事,夹起尾巴做人吧。”
“是,末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