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泡
这个叫朱子真的男人，不对，应该叫男神，用他汗津津、长满黑色体毛的手紧紧握住申公豹的腕子，一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架势。
“的确是许多年未见了。”申公豹又开始了他演戏的本领，绿眼睛里立刻挤出眼泪来。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些发虚，因为他不记得之前有没有的罪过这位老弟了。
为了不打扰超市做生意，朱子真拉着申公豹到一边叙旧去了，客套着寒暄几句，朱子真便问申公豹最近在哪里发财。
“贫道哪有发财的命啊！”申公豹泪眼汪汪，他悄悄把他骨节分明的纤纤玉爪从朱子真手里抽出来。
“哎呀呀，瞧我这记性，道长原来就骑着白虎，云游三山五岳间，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哪像我这样一身铜臭味，俗了！”
周浔不禁感叹，这就好像那同学聚会攀比的环节，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得感受世界的参差啊。
周围的工作人员和排队卖肉的人类也只是好奇打量这两位神仙，看着挺眼生的，比起偶遇冷门神仙，大家还是对打折的肉类更感兴趣。聊了没几句，开业现场的工作人员来催促朱子真赶紧回去主持开业现场。
“不好意思，杂务在身，我那神使来催我了。”朱子真抱了抱拳，递给申公豹一张名片，然后说了几句成年人都懂的“下次一定再聚”就走了。
周浔凑过来一看，哟，这位还是位厂长，没想到这位神明还挺积极入世的。
“嚯，这家伙还跟人类做起生意来了！”申公豹不屑一顾，即使是几千年前他也是那种游山玩水，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街溜子，追求的就是一个得道成仙。
可是神明就大大不一样了，神是需要信徒和香火的。虽然天庭也会对业务堪忧的小神提供补助，但终究还是要靠神明自己负责盈亏，比如神庙维护啊，请工作人员啊，这几年随着网络发展，有时还需要雇佣水军在网络上造势宣传，做数据。
周浔不明白申公豹在想什么，她以为他自卑了，于是拍拍他的肩膀说：“神君不要气馁，这几次你帮了我们大忙，救了很多人，说不定今年的神仙排名投票大会你能拿个名次，说不定还能收获一波信徒。”
“啊？本座才不在乎！”申公豹气呼呼拉着车子走了。
被这么一耽误，周浔和申公豹也没顾上买猪肉。结账的时候，扫完那把针梳，周浔手急眼快赶紧把上面印着“宠物专用”的标签给撕了。没想到收银员又从篮子里拿出一款五彩斑斓、带着铃铛的玩具球，还说这是买梳子赠的。
申公豹满腹狐疑地看着这个塑料球。
周浔感到了压力，赶紧把它放在口袋里，她说：“这是给我的，我喜欢。”
“哼，幼稚！”
出了超市周浔盘算着要不在路上随便买点吃，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申公豹，回头一看就看到刚才在朱子真旁边那个神使追了上来。
这位神使宽厚魁梧的身材跟他上司一模一样，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新鲜猪肉，说是他们朱子真星君送的。
周浔看着袋子里分量充足又新鲜的五花肉，梅花肉，后退肉和里脊肉，忍不住露出大大的微笑，这位神明真是接地气又实在啊！
朱子真的神使走后，申公豹脸色一变，严肃地凑到塑料袋旁不停嗅闻。
“你在干嘛？”周浔一惊，以为家伙要吃生肉。
申公豹围着几袋子肉转着圈儿闻，他说：“我怕他下毒。”
“他为什么要给你下毒？”
“我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坑过他了。”
周浔无语了，这家伙人缘是有多差劲啊！？
“那这肉我们不能吃了吗？”周浔看了看袋子里的猪肉，觉得还挺可惜的。
申公豹嗅闻结束，微微一笑道：“没下毒，可以吃。”
“我懂了，你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小人之心？本座才不怕毒药呢，哼，要是你这种脆弱可怜的人类吃了，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申公豹龇牙咧嘴。
“原来如此，那你还挺通人性的。”周浔点点头。
申公豹琢磨了一下，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
不管了，他继续反驳道：“而且，你说他朱子真是君子，简直可笑，你知道吗，这家伙在位列神职之前，可是占山为王，生吃人肉的野猪妖！”
周浔愣了一下，以前的妖怪还真是硬核，人类也在它们的食谱上。没想到啊，这位吃人的妖怪也洗白上岸成了神明。她又偷偷看了申公豹一眼，心想这位大反派搅屎棍也成神了，看来这封神榜的含金量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那神君你吃过人吗？”周浔忍不住问他。
申公豹不屑地一笑道：“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你们人类好吃吗？我还吃人？不好意思，本座对自己的生活品质有很高要求的。”
眼见他又开始自鸣得意，周浔赶紧快走几步去开车了。
鉴于申公豹的公寓家徒四壁，锅碗瓢盆都没有，所以周浔提议去她家做饭。输入密码，开了门，申公豹却还站在门口犹犹豫豫不肯进来。
周浔问他：“怎么，你是吸血鬼吗还要人邀请才能进门？”
申公豹不知道她在扯什么，但是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他小声问：“可我是的男的唉。”
周浔说：“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要不你怎么不叫申母豹呢？”
“啊，你这家伙！”
申公豹本来还在顾及男女有别，他去异性闺房还有点不好意思，现在看来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他正要迈步进去，周浔忽然回头说：“哦对了，您做好心理准备，我家有点乱。”
申公豹还琢磨这家能乱到哪去，结果进门就差点被几个还没来得及拆的快递盒子给绊倒。他深呼吸一口，他鼻子要比人类灵敏得多，因而他能嗅出来屋里面都是属于周浔的味道。跟昨天他枕过的枕头，盖过的毯子一样。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申公豹喉结动了动，他有点紧张，于是轻手轻脚过去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眼神也不敢乱瞟。
周浔把椅子上胡乱叠放的几件外套收走，桌子上摊开的笔记本，以及犯罪心理学和刑侦学的书也都拿开，终于屋里面从很乱改良到乱得比较有层次感了。
周浔准备切肉和淘米，她指着厨房的水池对申公豹说：“你洗一下草莓。”
两个人忙碌一通，最后肉在锅里慢炖收汁，米饭的香味也很快飘了过来，水果洗好了，零食堆在桌子上。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节目，周浔拿出新买的杯子，倒了两杯雪碧。
原本还晕乎乎的申公豹吃了一口周浔神秘兮兮递过来的跳跳糖，柠檬的味道在他舌头味蕾上爆炸，陌生的感觉令他惊叫一声。
“啊！”
周浔计谋得逞一般发出清脆笑声，然后眉眼弯弯的笑了。
申公豹看着她在笑，杯子里的碳酸饮料也冒着泡泡。
夜深了，楼上张光君家的灯光随之熄灭，他的妻子和儿子应该也休息了。在妖局工作的变色龙队员刚刚跟值班的同事进行了换班交接。
几日过去了，案子还毫无进展，听盯着查案的同事说，那个凶手最后一次换上了某个无辜流浪汉的脸皮，更是无从找起。而受害者家属这里也是风平浪静，不仅没有凶手的影子，就连杨忠和那群猛鼬帮的也没来闹事。龙成文叹了口气，虽然他也想破案立功，但是平平安安回到家里见到亲人，更是他这种基层员工的最大心愿。
月明星稀，春日的风还有些凉，昏暗的路灯成了夜里唯一的光源，驱光的虫子飞舞着靠近它。
文成龙隐了身，啜了一杯出门时妻子给他泡好的浓茶。灌木丛里有沙沙响动，有什么东西窜了出来，他动态视力极好，很快就认出来是只野猫。
三楼，张光君家客厅的灯忽然亮了，文成龙推开车门出去，于黑夜中焦急查看。
五分钟后，灯又灭了，没有什么异样，也许只是起夜。文成龙转身又要回到车里，可他忽然愣住了，刚才关上的车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
车里黑漆漆的，像敞开棺盖的棺材。文成龙的手摸向腰间的配枪，他屏住呼吸，维持住隐身的状态缓缓向车的方向走去。
周围静悄悄，只有风吹树叶的声响，文成龙把脚步放轻。过去后他仔细查看着，车门虽然打开了，不过前排后排都空无一人。没有人，但是车门不会凭空打开的。文成龙想起周队对他的嘱咐，遇到任何异样立刻呼叫后援，千万不要单枪匹马行动。
文成龙拿出手机来准备呼叫妖局，可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他机警地感觉到身后有细微的声响，像是脚步声。可还没等他转过头去查看，文成龙忽然被巨大的力量勒住了脖子。
他想要反抗可是急速袭来的缺氧感使他没了力气，文成龙感觉有某种爪子一样的尖锐物在靠近他。先是冰凉的触感，爪子靠近之后从右边开始，文成龙感觉到它在揭自己的脸皮。
随后，手机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