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叠的身边也不能待了,这些人都是神经病。
下了缆车北皎自动离开他十米远,就像躲瘟神似的躲着他,到中午过后,总算盼来了另一个熟人——
那就是相比之下,昨天针对类似事件发言还算克制的赵克烟。
老烟今天抱着公园板来跳公园,这个是北皎有点兴趣的,正好今天盯梢的(*姜冉)又不在,为了远离宋叠和可能杀个回马枪的凉鹤,他干脆跟着赵克烟进了公园。
不比冬天室外的天然雪场,公园地形还有大中小跳台、U型池什么的,融创场地就那么大,留给玩儿公园的滑手们也就一亩三分地,BOX和铁杆道具,外加几个中小型跳台……
一群人聚在那三五成群,勾肩搭背。
北皎没有公园板,就用老烟的,反正公园都是一个个轮流上道具,从道具上下来,摘板,爬山继续上道具,无所谓借用板这件事。
他以前玩过滑板,对他来说光上下普通的BOX或者铁杆这类道具也是差不多的东西,上手很快——
熟悉了一会儿八字站位,试了两轮准头,十分钟就能呲完一个完整的杆子了,还能赢得满堂喝彩。
公园那群滑手看看被他随手插在路边的一顺刻滑板,大为困惑。
“公园的好苗子啊,”老烟的朋友,艺名叫大头的哥们说,“怎么跑去刻滑了?”
蹲在雪道边,老烟颠了颠屁股,瞅了一眼不远处——早就习惯了刻滑时候的速度,所以上道具前的放坡上速度也敢上,少年踩着他的公园板稳稳蹦上BOX,做了个背呲,而后nollie180°下道具。
几个围观的女的像海豹似的拼命鼓掌,俨然一副要被帅疯了的样子。
“推坡都是一顺推下来的,”老烟收回目光,懒洋洋地叹了口气,“别指望了。”
“这么狠?平时都谁教的啊?”大头问,“广融刻滑的来来回回不就那几个吗?等崇哥能回来了让他来趟广州,抢人啊!我们说得不算数,崇哥说的总算数啊!”
老烟“哦唷”了声,摆摆手:“抢不了,抢不了,这个神仙来了也抢不了。”
大头也回过头,此时北皎呲完铁杆赢得一片掌声后,沐浴在这样热情的氛围中,他依然面瘫着张脸,面无表情地弯腰,摘板,然后拖着滑雪板往回走。
公园道具不是滑行,没速度也没风,他没戴护脸,顶着那张好看得怨天尤人的脸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
大头“啧啧”两声,用手肘怼了怼老烟:“你说他和崇哥哪个好看?我觉得五五开,我愿称他们俩为中国单板滑雪公园届的梵高向日葵。”
“梵高那花瓶里至少插有三朵,还有一朵能算上我不?”
“不能,你排进去拉低他俩的档次。”
“……”
别说这群蹦公园的小姐姐了,北皎在BOX玩儿背呲那下,老烟都被他帅到。
他想到了前前前……啊,大概就是十八世纪前的那个高中时期女朋友,跟他分手的时候就是,不止给了他一巴掌,还指着他的鼻尖骂:【你算什么东西,但凡有北皎一半帅,老娘睁只眼闭只眼让你脚踏两条船!】
……堪称童年阴影。
此时北皎已经回到赵克烟他们跟前,把他的板还给他。
老烟:“不玩啦?”
北皎没说话,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看。
于是就看见北皎和姜冉的对话框里,由姜冉那边发来的第三视角视频——
视频里北皎踩着老烟的板从高出滑下,到BOX跟前脚一蹬一跃而起,落在BOX上发出巨响,腰一拧做了横呲,稳稳过BOX后落地!
BOX尽头,一群公园仔组成的气氛组给他鼓掌,发出“唷”的欢呼雀跃,气氛好不热闹!
视频下面还有一行来自姜冉的评价,就仨字:跳挺好。
赵克烟:“……”
北皎:“不跳了,腿可能要被打断了。”
赵克烟:“……”
赵克烟扭头对大头说:”听到没,搞刻滑的,家教都很严。”
……
到了下午,北皎回家,今天倒是没滑到融创关门。
姜冉在家修养身心了一天,整个人又感觉回到了从前的生活节奏,不用顶门去滑雪的感觉可太他妈好了,这个暑假活生生过成了朝九晚五白领的作息,多么造孽。
狗崽子带着外卖回来,放下外卖摆好。
“过来,”他站在餐桌边,“吃饭。”
姜冉:“?”
北皎放好外卖就转身拿了浴巾准备去洗澡。
这份回家开始就秉持着的从容淡定把姜冉都弄得十分懵逼,头一回换她像是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一路从餐厅跟到洗手间门前,然后看着洗手间的门在她脸跟前关上。
姜冉:“……”
还以为他回来以后会痛哭流涕主动交上八百字检讨关于自己在练习时溜号跑去公园道具瞎蹦。
他这一脸理直气壮是谁给的勇气?
姜冉越想越气,加上生理期本来脾气就火爆,直接擡手敲门。
门后人影晃动,门被人拉开了,少年刚脱了上半身衣服,下半身牛仔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面无表情地探出一张脸:“做什么?”
他漆黑的瞳眸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副要死刚到底的模样。
……明明早上走的时候,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姜冉屈着的指尖在空中无声地挣扎了下,她开始认真思考在过去她不知道的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深呼吸一口气,她丝毫不打草惊蛇地微笑起来:“没事,我饿了,就是想告诉你我先吃饭,不等你了。”
北皎从鼻腔里“嗯”了声,却没缩回去,上半身还保持着从门缝里探出来的姿势。
姜冉说:“去洗吧。”
他动也不动。
姜冉:“去洗吧。”
他还是不动。
姜冉:“去啊?”
他站在那,她也陪着他僵住,两人突然对上了一般,就好像谁先动弹谁就输了——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不仅没有关门,反而把门缝拉开得大了些,赤着的上半身完全出现在她眼中。
不同于之前的遮遮掩掩,浴室里亮着灯,那灯光成了T台效果同款,打在他的侧脸。
一直知道他很有肌肉,但是这么近距离、直观且高清地看着他平坦的腹肌还是第一次——看他肚脐下方线条延续消失在牛仔裤阴影边缘,腰侧清晰的肌肉线条仿佛医学科教科书分析人类肌肉群体模板……
手臂隆起,肩宽而平,小臂力量能够轻而易举将她从客厅挪到卧室床上。
浴室里昏黄的光给他原本深不见底的黑色瞳眸渡上了一层温润的光。
视线定在他凸起的喉结,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那块凸起滚动了下。
姜冉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跟着“咕噜”咽了口唾液。
“姜冉。”他慢吞吞地叫她的名字,声音微哑。
“嗯?”
从鼻子里哼哼了声,她穿在拖鞋里的脚指头无声地抓了抓,又不好意思问现在这个气氛是怎么回事或者转身离开,硬着头皮站在那,低下头,又不小心看见他肚脐下那一条毛发形成的青色线段……
“……”
啊这是不给钱能看的吗!
虽然他十九岁快二十岁了,不犯法!
……但这不道德!
姜冉手背到身后,无声地防御性握拳,与此同时深呼吸一口气,腿蹦的笔直,强迫自己去看他的眼睛:“做什么?”
他扯了扯唇角:“来都来了。”
姜怀民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呸!
现在的气氛是容不得她不多想,感觉到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她目光闪烁,充满了惊悚地反问:“来哪?”
他唇角弧度不变,平静道:“我好像跳公园时候扭着腰了,好疼。”
姜冉紧绷的肩膀好像放松了一些些:“……哦。”
他一边说着,一边背过身,又对身后鸦雀无声的女人说,你帮我看看。
姜冉猝不及防面对他背部肌肉,很难想象一个并不是刚刚撸铁回来的人能够有这么明显的背肌……
他腰好细。
屁股却很翘。
淦。
眨眨眼,她一只手撑着墙,弯下腰,用十分安全的距离看了看他的腰,不是好好的么?
“看着没事啊?”姜冉嘟囔,“让你别跳公园你不听,呲杆呲得那么开心,那些小姐姐的欢呼让你飘——”
她自以为安全的距离,实则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腰间
若是能看见他的正面,她会发现此时此刻,他小腹悄然微微绷紧。
扶着墙的手腕忽然被干燥温热的大手一把扣住,她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拉着,落在了他的窄腰之上。
她碎碎念的声音戛然而止。
大脑放空了一瞬。
“这疼。”
他说着,手用力,带着她的手往他腰上压了压。
“看清楚。”
猝不及防,她柔软的指尖压在他脊椎上,几乎能感觉到伴随着他的呼吸,那紧绷温热的背部肌肉牵扯皮肤,仿佛在她指腹跳动……
对北皎来说,背部那近乎于瘙痒如羽毛的触碰一逝而过。
都不知道这是在他妈折磨谁。
在他短暂愣神时,她手腕打着圈使用蛮力从他指尖划走,身后传来仓促的后退声,他回过头,只能看见她整个人退回了走廊的隐秘处,“先洗澡,”她压低声音说,“一会儿出来给你喷药。”
盯着她可以算的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他沉默片刻,垂眸,自顾自嗤声一笑。
回浴室,关上门,拿起手机。
微信里有赵克烟在上蹿下跳。
【CK、烟:………………怎么样,人类通用社交基础法则有用吗?】
【北皎:有锤子用。】
【CK、烟:那她还有为了你进公园骂你吗?】
【北皎:那倒是没顾上。】
【CK、烟:那就是有用,真是的还说什么没用!#论征服女大佬的一百种方式,啊,我是个天才!】
……
北皎洗完澡,姜冉还坐在桌边吃饭。
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一滴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落到锁骨边缘,再流下一路水痕下滑,滑过他隆起的胸肌和胸前凸起的一小点……
筷子尖夹着的豆腐泡一下就不香了。
姜冉放下筷子,命令:“把衣服穿上。”
“腰还上药。”少年脖子上挂着汗巾,随便捡起来擦擦水,“真的疼。”
“上次给你喷药,摸了下你的腿恨不得把腿砍了。”姜冉扔了筷子,絮絮叨叨站起来去抽屉里拿了上次没用完的云南白药,“说吧,这是又是谁给你出的昏招?啊不用说,我知道,公园道具、昏招,还能是谁,告诉赵克烟——”
她面无表情,拼命摇晃手里的云南白药喷剂。
正摇的开心,眼前一黑,带着熟悉的沐浴露香味一团暖烘烘的东西靠近她,压住了她手里的云南白药——
大手轻而易举包住了她的手,拇指压在她手腕动脉,药瓶摇晃滚珠碰撞的声音静止。
“喂!”
她神经紧绷猛地擡起头,然而却没想到两人靠得那么近,他正巧低着头,唇瓣猝不及防扫过他的下巴。
比方才扫过腰间更轻柔的触感。
他垂眸盯着她的唇,目光懒散昏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她面色逐渐染红,压低了嗓音,带着前所未有毫无威胁力的警告:“放手,听见没?”
他没放。
“放可以,你先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拉着她的手,有些粗糙的拇指腹甚至若有所思地搓了搓她柔嫩的手腕,搓起一片泛红血色。
他发现了,她就是个软硬不吃的奇怪生物。
用赵克烟教那套没用的——
她懂什么呢,嗅到不对劲转身就跑掉了。
现在他决定来硬的了。
难得地没有撒娇或者耍赖,而使用对外人惯用的、不好糊弄的漫不经心语气问,“姜冉,我又不急着参加下届冬奥会……为什么那么反对我玩儿公园,能不能给个正当的理由?”
他声音沉缓。
手上动作明显也跟着放慢,气氛之中自然而然地沾染上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氛。
“我是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公园还是刻滑,我不觉得这两项有什么冲突的,老烟明明也兼顾得很好。”
他在说什么,她都没怎么听进去。
她也是本能地察觉气氛有所改变。
现在姜冉开始怀疑他这种无意间就想蹭蹭的转性到底是不是赵克烟教的了——如果说浴室那段那很有赵克烟的气息,那现在……
他就像是一头摇着大尾巴想要讲《狼外婆》床头故事的狼。
哪怕尾巴不能像狗子们一样翘起来,却还是在很卖力地摇摆,眼神漫不经心却很是执着,大有“我好不容易活着来到你门前,今天讲话必须讲清楚”的味道。
姜冉:“你先放开我。”
他掀起眼皮子扫了她泛红的鼻尖一眼,眼中有宽容一闪而逝,手一松,她便飞快缩回手。
“公园道具在滑雪里危险指数最高,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姜冉深呼吸,缓缓吐出胸腔里的憋闷,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我不希望身边再有任何人受伤。”
她停顿了下,无力地笑了笑,“虽然极限运动么,最终好像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离开。”
如果不想失去,一开始就干脆不要?
因噎废食。
他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因为林霜?”
猝不及防,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他看见她瞳孔缩聚。
要不是被逼急了,他可能压根……
不忍心问她。
可这个问题不可能永久就这么拖延下去,得不到答案,就像是胸口一处不能愈合总在流脓的伤疤。
往后退了步,在餐桌椅子上坐下来,他抱着胳膊,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足够冷情:“你喝醉和生病的时候一直在叫这个名字,然后使唤我像使唤狗一样……这些我不跟你计较,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不是林霜。”
“对不——”
“我说这个是要你道歉吗?”少年垂眸,自嘲般地笑了笑,“再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看来,我是不是你徒弟?”
“……”
“还是从始至终,在你眼里,只有林霜配得上这个身份啊?”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他缓缓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擡眼,盯着不远处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不说话的女人,他将手上的云南白药罐子放在餐桌上——
“啪”地一声轻响。
她吓了一跳。
肩膀紧绷地本能擡头望向他,面色微微苍白,眼中有从未见过的回避。
然而平日里活蹦乱跳、总围着她各种奇怪举动的少年这次却没有再来哄她,他只是饱含失望地看了她一眼,站起来穿衣服,转身出门。
饭都没吃。
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啊。
盯着空无一人的玄关,姜冉茫然地心想,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