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北皎的脑子没问题,他应该知道,我国从80年代起,英语便作为主要学科从小学开始推广普及,小升初、中考、高考等重要考试,英语更是作为重要科目倾情参与演出。
所以哪怕是一个学生时代只想着上天入地、英语课全程摆烂的学渣,说一句“I‘mfromChina”或者“Chinese”总不太难,毕竟几年前,连街边六十岁的阿姨都能一脸骄傲地在时代广场对记者说这两句。
不是姜冉自信,虽然她没参加高考就出国了,但是她真没觉的自己的英语会比北皎差——
她初中就出国了,那会儿在温哥华还没那么多国人,她去的学校班上就一个台湾人会说普通话……
纯纯属于要么开口说英语要么活活饿死自己两道选择题。
她英语不可能差,除此之外,她甚至还能切换好几种国家语言告诉任何一个好奇凑上来的人“我是中国人”。
………………这崽子怎么敢的!怎么不说她是哑巴算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没有哪个志愿者会像是一条蛇似的,做翻译的时候死死地缠着运动员,把脑袋放在她的肩上,看着粘人又甜蜜。
眼前的两位国际友人显然都让北皎整懵了,但是因为姜冉这个当事人第一时间没说话,北皎那张脸又长得实在太好看太有迷惑性,所以人家才没往变态那方面想。
冠军大哥甚至跟他聊了两句——
问姜冉为什么没有参加本届冬奥会,哦因为刚入队的啊,什么积分也不够吗,那之前干嘛去了,哦一直玩的大众技术滑行才转职业,啊在芬兰世界杯拿了第三那挺厉害了那时候大家都在抢分竞争很激烈的,期待在米兰看见她的精彩表现,谢谢。
完。
北皎讲英语的时候和讲中文的时候是两个腔调,他说中文要么冷得让人打抖,要么恶意卖萌甜的叫人发疯——
但他说英文时,就带着一股冰冷的学术气息,任何单词在他口中都是清晰却没有多少感情的,就像是一台机器在冰冷地吐出体检报告,四平八稳。
无比正经。
姜冉听他说了两句,发现自己挺喜欢他的口语,就纵容着装聋作哑在旁边听了全程,然后突然发现北皎这个嘴替其实很合格——
说话很客气没有什么不得体。
说起她的情况了若指掌,对方随便问,他都答得上来。
最让她惊讶的是,他甚至记得她的入队时间,就在冠军大哥问她怎么没有参与本届冬奥会时,他清楚地说出了她正式加入国家队的时间,时间详细到某月某日。
……那时候他们明明还在分手阶段。
她加入国家队也不过是往朋友圈发了条动态,甚至分组可见了。
可能是邱年随手截图给他看了,没想到他记得那么清楚。
姜冉突然不那么记恨他今天出门时那副高冷男神、对她不屑一顾看一眼都嫌多的高傲模样了——
如果不是现在光天化日、人又实在太多,她可能甚至在他平静地报出她加入国家队日期的那一刻,已经伸手万般怜爱地摸摸他的狗头。
女人总是很在意细节的。
这条狗脾气古怪,但偏偏总是能注重到细节。
对方寒暄了几句,又上下打量了一圈姜冉,跟她笑了笑后,他熄灭了手里头的鸭烟,没有再蹲在终点迎接自己的队友并指导他们的训练,转身上了升降电梯……
进电梯后还回头看了眼姜冉。
想来是上去山顶跟教练报告情况去了。
电梯“嗡嗡运转”。
现场再次只剩下姜冉和北皎,姜冉第一次与奥运会冠军交流的机会被完美扼杀在了摇篮里。
——全程她就像是工艺品摆件似的微笑着站在一边,尴尬而不失礼貌,
而此时,放在她肩膀上的头颅动了动转过头来,还要邀功似的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问她,“我说的好不好?”
她觉得,其实挺好的。
但是她要这么说就完蛋了,等于是纵容他无法无天,所以只能冷着脸,问:“什么时候我跟雄性生物说话的自由都被限制了?”
“……”
站在她身后的少年站直了腰,头从她肩膀上拿来了,“二十岁上下的我就不这样了,毕竟在这个年龄段我也没发现有几个能比我好的——”
他停顿了下,“但是三十来岁的大叔不行,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谁知道你的口味有没有突然变异。”
他严防死守的思路还挺清晰的。
“单崇也快三十好几了,是你担忧的老男人行列,从他那拿来的冰墩墩你还不赶紧扔了?”
姜冉说着伸手拨了下他挂在挂牌上的钥匙扣,今早出门她就发现摆在茶几上的五只冰墩墩少了一只。
然后那个偷鸡摸狗的罪魁祸首还发了朋友圈,一个冬奥会志愿者工作牌,工作牌上面压了只冰墩墩……
万年不发朋友圈的人,今儿发了,朋友圈配字就一个“。”,凡尔赛味道重的一批。
偏偏朋友圈的人还都很配合,居然真情实感地全部裂开了,纷纷留言有冰墩墩还有冬奥会工作牌,北皎是本雪圈这个雪季最成功的男人。
而因为姜冉实在太低调,没人知道她来参加国家队“面试”,也没人知道这冰墩墩从何而来,所以在冰墩墩与志愿者跟前,甚至没得她的姓名。
这会儿她酸着呢。
他居然还有脸把话题往这方面引。
姜冉也知道把人家崇哥个已婚妇男拖进来很不道德,但是巧就巧在,冒着酸水所以口不择言的女人是不讲道德的。
此时此刻听她阴阳怪气,北皎脸上的神色甚至没有改变:“崇哥已经英年早婚了,而且他完全吃不消你这个类型,我慌什么?”
姜冉闻言愣了下:“什么?”
有男人不吃她这个类型?怎么可能?那群男滑手明明各个崇拜她崇拜的要死!
北皎“哦”了声:“崇哥早些年就说了,‘玩刻滑还是要适度,特别是女人最后变得像姜冉一样狠,抡起雪板我看着都害怕,那就真的完犊子了‘——”
姜冉:“……”
姜冉:“?”
万万没想到单崇是这种在背后嚼舌根的男人!
亏她前天还真诚祝福他勇夺金牌!
什么人啊!
姜冉强撑着一股气:“你问谁不好问单崇?公园仔嘴里玩儿刻滑就是个臭摸雪的,他们的审美具有什么指导性?你指望从他们嘴巴里能听着什么好评价?”
才不到三天,已经从“给冰墩墩的崇哥”变成了“那个公园仔”。
北皎“哦”了声:“当时喊同意喊的最大声的就是赵克烟,他说他单身最长的那两个月都没想过往你身上打主意。”
“他那是不敢。”
“他确实是不敢啊。”
“……”
赵克烟在认真玩平地花式和公园之前,也算是省队单板竞速回转职业队的,说他国内最早一批玩儿刻滑,也没什么毛病。
虽然被赵克烟打主意会让姜冉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但是俗话说得好,我当然不要,但你居然大肆宣传你不想给,那就得死。
此时姜冉的脸色比生吞一只毛毛虫还难受,而这话题敏感她偏偏发作不得,这毛毛虫是吞下去了,甚至化茧成蝶,这会儿变成了只蝴蝶在她胃部扑腾。
她认真想了想,她准头问北皎:“你是不是想PUA我?”
北皎:“?没有。”
姜冉:“那你为什么说的像是全世界都不喜欢我?”
她语气有点儿委屈。
北皎:“当然不是,我不是人吗,我喜欢你啊。”
姜冉推开他,转身闷声不坑地往电梯方向走,北皎跟在她身后,连续发问,“除了我你还想让谁喜欢?有我还不够吗?你这是还想再挑挑?没结婚都不是单选题是吧?……”
他太聒噪,一路逼问到电梯门再次打开。
因为俄罗斯的队伍在训练,观赛台乌泱泱站了一些人,哪个国家的都有,所以电梯门再次打开,姜冉就觉得身后跟着说个没完没了的人像是按下了静音键,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她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眼,发现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戴上了口罩,志愿者胸牌端正挂在胸前……
现在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跟电梯里对着她一顿输出碎碎念的判若两人。
“舌头被剪了?”
“人多,”口罩后面,他含糊地说,“回去再跟你理论。”
姜冉响亮地冷笑了一声。
此时王佳明听见她的冷笑转过头,看见她的第一时间凑了上来,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很丧的模样,但是他就长这样没救了,其实一双眼已经激动的发红,他擡手,“啪啪”拍了两下姜冉的肩膀,却又一个字没说……
显然是激动到说不出话。
半晌,姜冉问他:“咋样?”
他才重重点点头,给她竖起大拇指。
姜冉舒服了,看看,还是有能欣赏她的才艺的,这都快为她落下眼泪了!
王佳明冷静了下情绪,夸了姜冉几句,给她详细复盘了下她和俄罗斯队伍的季军小姐姐比赛滑那趟的精彩表现——
“我录像了。”
低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他们双双回头,王佳明这才注意到背着手、目无情绪跟在姜冉身后的北皎,对方明明挂着志愿者胸牌,但是明显工作态度不那么热情——
观赛台上那么多国际友人,交流总有些困难,偶尔有需要他的把他喊过去,他就是冷着脸凑过去,飞快解决工作后,又黏回姜冉身后。
“男朋友?”王佳明问。
“对。”姜冉面无表情地说,“你说话也离我远点,他不让我和三十岁以上的男人说话。”
王佳明:“?”
北皎这会儿就在她身后,把她的讽刺听的清清楚楚,依然面不改色,“教练可以。”
姜冉:“……”
王佳明:“……”
等王佳明走开了,破天荒似的顶着一张骄傲面孔去跟别队教练主动社交了,姜冉才感觉到身后的人弯了弯腰,凑到她耳边:“要不是他没我高,教练也不可以,我186了。”
这么些年,姜冉从来没有问过北皎的身高——
但俗话说得好,180以上的男人,不用你主动问,三句话内他自己就会告诉你他多高。
例句:吃完饭了吗?我吃了,吃了两碗饭,因为我181,哈哈哈长得高就是吃的比较多。
以上。
北皎憋了这么多年,这才没忍住孔雀开了这个屏,多少有点儿放大招的意思。
姜冉完全不吃这套。
长那么高有什么用啊,除了能把她抱起来……使坏,她真没感觉到一丝受益。
“你要闲就到处晃悠下,”姜冉面无表情地说,“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老跟在我身后,像什么话——”
北皎:“哦,再跟一会儿。”
姜冉:“一会儿是多久?”
北皎:“到2月11日。”
2月11日是他们离开崇礼,回广州过年的日期,昨天在床上,姜冉亲自买的机票。
姜冉:“……”
北皎:“不满意你去志愿者服务中心投诉我好了。”
姜冉倒是没想过投诉这件事,倒不是怕他社会实践履历表从此变得不太好看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主要是考虑他这“志愿者”刚开始工作了不到半天,她总不能还得他因此被判个工作失职从此被驱逐出境——
这种好事,想都别想。
其实用脚指头踩都能猜到,来做志愿者的大学生哪个不是热情洋溢,练习口语也好,社会实践也罢,参与体育盛世更不用提……
而以上所有的人设,基本都跟北皎丝毫不搭关系。
用「无我」酒吧老板的话说,北皎从那么多兼职里选择了他,跟有良心没多少关系,首先是因为调酒不用说话,其次就是因为他给得太多。
这种人唯利是图啊。
她才不想让他得偿所愿。
而此时见姜冉不说话了,北皎还要帮她擅自下结论:“不去么?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姜冉:“……”
姜冉推了他一把,转身也上了升降电梯。
……
接下来的几天,姜冉以一个野路子的身份,带着王佳明一块儿活跃在平行大回转的比赛场地。
他们就像饿了十年的饿死鬼,用这几天,主动或者被动地单挑完了几乎所有还没来得及回国的运动员。
当然有输有赢。
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虽然不太响亮,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平行大回转赛场那边,冬奥会的战役休战后又被打响——
本来在这个项目上成绩不算特别起眼的东道主队伍突然摆起了擂台,守擂台的是一个新加入国家队、没来得及在冬奥会上一展身手的女人。
她还挺强的,干赢过冰岛队,铲平过丹麦,和挪威五五开,和俄罗斯也可以一战……
大部分情况下她都会守擂成功。
只要随时去,她随时都在那儿,只需要付出一个冰墩墩钥匙扣作为赌注代价,她就能和你比划比划。
这消息不经走漏,一时间,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项目赛场,因为有了一个女疯子和她的疯子教练形成的疯批二人组,居然成为了除却正在比赛的项目之外最热闹的地方……
一天天的,往那去的络绎不绝。
本来滑雪运动员就多少沾点爱玩,有些别的项目组的比赛完闲着没事干,也来凑凑热闹,以一个钥匙扣作为门票,和她滑一把比试比试——
哪怕因为擅长的项目不同被按在地上摩擦,他们也玩的很开心。
这事儿在2月8日还被报道了出去,在各种冬奥会夺金夺银的战报消息里,勉强在热搜挂了个小尾巴——
照片里是各种外国友人上交冰墩墩时灿烂的笑脸,还有音频。
受采访那人用自己国家的语言说:【这是比赛之外更让我惊喜的气氛,它让我意识到我来冬奥会不仅是为了奖牌,我们交流学习,气氛真的很棒!】
之后他竖起大拇指,用别扭的中文说:“谢谢北京,非常好。”
年关将至,体育盛典进行中,人们就爱看这些个喜庆正能量。
论区的人们感慨还是职业选手们会玩,还有人在问,所以那个空降的国家队队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那么能蹦跶——
可是新闻报道里对于其真面目却并未给与报道,甚至照片都寥寥无几。
人们扒完了所有的照片,最多也就知道她是长头发的,走哪都捂得严严实实……
有人找在奥运村做志愿者的朋友打听,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毕竟听说那个小姐姐英语不太好,所以国家队专门给她安排了个固定的志愿者,换句话说,轮不着他们去接触她。
而那个志愿者和小姐姐,两人如同连体婴似的形影不离,有他在,小姐姐一天开口说话的次数都不用超过三句。
听了这事儿大家又去扒照片,果不其然发现,几乎每一张小姐姐出现的照片,在她身后都站着个比她高一整个脑袋的高大年轻人。
他身上穿着志愿者的马甲和胸牌,只是宽肩与完美的腰臀比让志愿者马甲都变得特别具有设计感。
某张照片里,他弯着腰,头平行的高度凑在神秘的小姐姐的头旁边,悬空在她肩膀上,正替她做翻译,说话对象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友人。
他一根黑色的头发因为睡乱了不听话的翘起来,配上那双微弯带着笑的黑色星眸……
于是这张照片下的评论区,【艹这位志愿者好像很帅我在这儿磕上了CP这正常吗】的评论获得了十几万的点赞。
这则新闻被邱年转发到了群里。
北皎他们看见新闻的时候是2月10日中午午休,北皎拿着手机站在门边等着姜冉刷卡开门时,懒洋洋地说:“有十几万人光看我们露在口罩外面的上半张脸,就觉得我们很配。”
姜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想反驳他这几天强行跟在她身后捆绑炒CP的行为——
王佳明很喜欢北皎,觉得他有礼貌英语也好,最重要的是有一天姜冉走路不看路扭了一下,他给她抱起来往椅子上一放,三两下就给她弄好了,都没什么后遗症,半个小时就能正常继续比赛。
一问才知道这孩子居然是医学生,王佳明顿时更加爱不释手,从此他就默认成了“单板滑雪国家队指定志愿者”。
姜冉曾经试图反抗:“我英语很好的。”
王佳明怎么说的?他说:“说什么说,留着点力气滑雪不好吗?”
身后的人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姜冉气哼哼地打开了房门,身后的人贴着她的后背就跟着进开了,摘了口罩,高挺的鼻梁立刻蹭上来,贴着她温热的后颈蹭了蹭。
从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心满意足的叹息。
姜冉住的地方门口放了个箱子,箱子是北皎的行李箱,现在已经腾空出来,专门用来装冰墩墩钥匙扣。
每天姜冉回家都能往里面扔五六七八个,黄牛看了都直呼牛批的程度。
这会儿她把今天上午战利品扔进箱子,微微测过头,在她后颈蹭的脸拿起来了——人们心中完美的志愿者小哥哥,此时长臂一伸,将他的劳务对象捞进怀中,用听不出多少情绪的声音靠在她耳边说:“明天就回家了。”
姜冉刚想问他是不是舍不得。
冰凉的指尖已经从她雪服下摆钻了进来。
修长的指尖还带着室外的冰凉,此时一本正经地掀开了她温热的速干衣,握住。
大门口的,身后门都没关。
姜冉这才反应过来他不是舍不得,他是欣喜若狂。
这几天他规规矩矩晚上抱着她睡,有时候为了避免擦枪走火,连闻都不敢多闻她一下——
现在终于要回家了。
他终于可以不用戒色了。
“滑了六天了,差不多了吧?下午不出门了,好不好?”他咬她的耳朵,“我发情了。”
这个人在床上求欢时,用词总是很惊人。
姜冉被他这一下下撩的,一股热流从尾椎窜出来,几乎就要就范,点头任由他胡来。
然而理智最终还是占据了一切,她叹了口气,捉住他的手腕……而后转过身,面对着他,踮起脚主动亲亲他的唇:“下午约了阿利克洛索夫。”
在看见狗崽子眼中闪烁的光瞬间熄灭后,她有一种自己万恶不赦的罪恶感。
第二天就要回广州过年,姜冉狗胆约战了本届冬奥会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男子组世界冠军,作为收官之战。
午睡的时候,狗崽子抱着枕头一脸怨念地望着她。
“你为了别的男人拒绝我,我记住你了。”
他说。
“过年回家,我一天都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操到你哭出声,又不敢太大声以免被楼上主卧的姜叔听见,然后只能哭着求我轻一点,但是我不会搭理你,你能做的只有自己忍住哭的小声一点。”
他说的过于有画面感。
姜冉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恨不得用枕头把他捂死。
……
中午睡觉她都没跟北皎盖一床被子。
这才造就了她下午时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对手的面前。
姜冉抱着板上山的时候,阿利克洛索夫已经在山顶等着了,身上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雪服,这次脚上却穿了竞速黄鞋,他一脸放松地侧着头,一边抽烟一边和前来围观的队友闲聊——
他一点也不紧张,毕竟姜冉这么多天的比赛他看了大多数,厉害是厉害的,但是和他还是多少有些差距。
他今天答应来,就是出于礼貌陪东道主家的小姑娘玩一下,最搞笑的是现场因此还来了一些记者,举着摄像机在等。
姜冉看着有些紧张,眼前的男人气场成熟,身形高大……姜冉一直觉得自己作为运动员相比起艾诺薇拉那样的小姑娘年纪也不小了,往阿利克洛索夫面前一站,她就跟外甥女站在舅舅跟前似的。
有点不好意思地擡起手挠挠头。
北皎双手揣着口袋,冷眼看着女人有些发红的耳尖,视线从她耳尖挪开,对视上比他稍高一些的男人,他咧嘴笑了笑,【她紧张。】
【这那么多天了,让她自己说句话吧。】阿利克洛索夫嗤笑一声,说,【你看得可真紧。】
说实话,哪怕是对着宋叠这种又高又帅还品学兼优的富二代,北皎都没觉得有太大的危机感……至于后面的谢宇,他甚至都没怎么放在眼里。
但是此时此刻,姜冉惊讶地看向这个俄罗斯老男人的眼神,真是让他危机感“噌噌”从脚底往上冒——
最烦的是人家好像都没准备干什么,从头到尾都用长辈的语气说话,姜冉那崇拜又震惊的眼神,让他想把她的眼睛捂住。
而他没什么办法。
这点自知之明北皎还是有的,他可能是所谓大众技术滑行圈子里的佼佼者,但是世界冠军?
他差的远了。
所以只能强忍着醋意,阴沉着脸听姜冉和人家从此相聊甚欢,听她跟他承诺相约下一次在北美的世界杯积分赛……
在他脸都快沉得滴出水时,她一边说话,一边像是不经意后退了一步。
她的背撞到了他的胸膛,就像是无意间把自己塞进了他的怀里。
北皎愣了愣,正当他以为是自己想太多,她手自己的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腕,然后把自己的手塞进了他的手里,手背向上,示意他帮自己戴手套。
期间她还在跟阿利克洛索夫讲话,眼神都没往他这边瞟一下。
整个人的气场瞬间温驯,上一秒还在炸毛的黑发年轻人这会儿驯服了,他垂眼,耐着性子给她拧紧了手腕处的BOA钢丝固定搭扣。
然后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相比起站在蓝道的男人,在红道的姜冉被衬得十分娇小,两人同时下压上半身做出赛前准备姿势,阿利克洛索夫从后面看也是虎背熊腰。
计时器响,他们同时出发——
在女滑手甚至一部分男滑手作对比的情况下,姜冉的滑行总是显得充满了力量感,不是那种软绵绵轻飘飘的,而是抡着雪板,像是要把雪板抡碎。
她比男人还粗暴的滑法,也是后面单崇评价“像她就完犊子了”主要依据。
而此时此刻在蓝道那坦克推土机似的身影衬托下,她今日显得更外轻盈单薄,阿利克洛索夫是一个合格的经济运动员,他虽然赛前看上去漫不经心显然只是来娱乐,但是一旦比赛开始,他眼神都变了,锐利而专注,他拼尽全力,没有丝毫的放水行为——
滑雪板切过雪面发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巨大!
姜冉在红道,都能清楚地听见隔壁雪道传来的动静,像是恐龙经过!
这样的惊天动地的声响自然让她心中无比震惊,在以往的所有滑行中,一旦她自己滑起来,几乎从未听见过有任何一个人的滑行动静能对她的滑行构成干扰——
而阿利克洛索夫做到了,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心跳如擂鼓!
姜冉刚开始还可以勉强与其并驾齐驱,而这一点已经让人十分惊讶,山顶上一片人的叹息赞不绝口。
尽管人们都知道阿利克洛索夫还未开始二次加速——
就像是俄罗斯国家代表队的习惯,他们通常都会在过中点计时器后进行二次加速。
而姜冉也会这么做,但是她快,却到底快不过蓝道那位。
两人的差距在过了中点后逐渐拉开,姜冉只听见身边滑行的翻板频率明显变快,然后两个旗门后,原本在她身边的身影,突然就跑到了她的前面!
耳边是风呼啸吹过耳骨膜的声音!
姜冉绕过最后一个旗门,看着隔壁雪道的身影已经过了终点线!
她放了直板,在其后大概2-3S的差距跟着过了终点线,然后脚下一蹬一个急刹车,她几乎是腿软的站不住,扑倒在了雪地上。
身后无数的摄像机对准她,甚至还有闪光灯记录下了她趴在地上狼狈的样子。
她一时半会儿甚至没能站起来,一只手撑着地大口呼吸,跪在地上拼命地汲取新鲜空气,总觉得自己的双腿还在发抖……
她尽力了。
真的前所未有的尽力。
总觉得哪怕是在芬兰世界杯那种她以为自己已经用上了十二万分努力的场合,都没有今天万分之一的累。
北皎一路小跑冲上来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此时她心跳还没恢复正常频率,脸色有些发白,手勾住了他的腰,小声地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他滑的好吓人啊。””
北皎想说我平时看你滑,也是一样的想法。
不远处,阿利克洛索夫踢开自己的滑雪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点燃,白烟袅袅中,他冲着姜冉所在的方向含糊地露齿一笑。
姜冉被他笑的想打哆嗦,心里恍惚地想,但凡姜怀民要有这一半的压迫感,她的性格必然不会养成今日这样嚣张跋扈。
她正胡思乱想,此时半抱半托举她的人动了动,粗糙且温热的手从袖子里伸出来,在摄像机捕捉不到的角度摸了摸她冰凉的脸蛋,北皎压低声音说:“39.77秒,你滑进40秒了。”
在离开崇礼的最后一天,在世界冠军的带领下,姜冉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破了自己的记录。
……
晚上收拾行李,聊到这位世界冠军,姜冉还心有余悸。
“最后那一会儿我腿软的想管他叫爹。”她叹息地说,“真的太厉害了啊,也不知道我还要努力多少年才能撵上这样一个人物。”
实际上,39.77S的成绩,按照理论在本届冬奥会单板滑雪平行大回转女子组决赛上,再进步一点儿,拼一拼冠军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这是王佳明说的,可是一点儿也没安慰到姜冉,反而让她很生气,因为打从她滑雪以来,脑子里就没有什么男滑手和女滑手力量差距的概念——
现在阿利克洛索夫的出现用残酷的事实告诉她,她距离世界巅峰,确实还是有点差距的。
见她心不在焉,北皎扔了手里在叠的衣服抱着她,抱小孩的姿势似的将她拖回床上,让她坐在自己的怀里。
顺着她的背脊给她顺了顺气,他认真想了想:“确实挺吓人的。”
三十多岁老男人的魅力什么的,淦。
更何况还是这种在某个特长领域他暂时好像没有太大的办法超越的。
真的需要远离。
可怜满心搞事业的姜冉还以为他这个恋爱脑难得脑回路正常了一次,和自己想的是一个路数同仇敌忾,顿时十分感动,难得主动地往他怀里窝了窝。
他的手立刻不怎么老实地缠上她的腰,唇也落下来,刚黏黏腻腻地从她的太阳穴亲下来到耳垂——
电话响了。
是正牌、毫无压迫感与严父气场的姜怀民先生,上来就先问她乖女几时回。
姜冉自然不觉得自己走了十天半个月就构成她爹地想念她的原因,从北皎怀里坐起来一些,问姜怀民什么事。
“是这样啦,你还记得我们这个单元最前头那家阿泰叔哇?做医疗器械电子芯片的,最近大环境问题,外面生意不好做,安全也成问题,就举家搬回来了,昨日他约我得闲饮茶……”
“你得闲就去啊,”姜冉莫名其妙,“非得我一块?”
“你阿泰叔回来,还有他儿子噶,今年三十一岁咯,前些年一直忙自己的私人医院也没有交女朋友,最近正好年关一家团聚他也回来了——”
哦,逢年过节,人潮汹涌的除了春运的火车站,大概也就是相亲的下午茶馆了。
姜冉根本不记得阿泰叔有什么儿子啊,她就记得自己小学时候和个名叫泰梨的同龄小姑娘玩的挺好的。
她正琢磨这个从天而降出现的儿子哪来的,这时候突然感觉到原本懒懒搭在腰间的手紧了紧,她被勒得无声张嘴轻喘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身后的人垂眸目无情绪地望着自己。
电话那头的姜怀民还在叭叭个没完,且越说越离谱,什么两年抱仨人家高材生正好智商平均下你这个不开窍的——
姜冉都没办法反驳,被摁进柔软的被窝时,她看了眼不远处捡了一半的行李箱,就觉得今晚大概率是捡不成了。
“喂?”罪魁祸首还在喊,“做什么不讲话,你旁边有别人?还是不好意思?你可真是榆木脑袋!”
北皎的唇落在她唇角,她只能含糊地说一句“我在洗澡”匆忙地挂掉了电话。
因为此时,压着她的人的舌尖已经探入榆木脑袋的口中,缠住她的舌根,她被他亲的极度缺氧,眼眶逐渐泛红……
为来得及吞咽的唾液顺着唇角滴落。
又被他指尖漫不经心拭去。
“两年抱仨。”
他轻轻嗤笑一声,用近乎于气音的声音在她耳边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