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对他们班这次成绩特别满意,自掏腰包给班里备了八箱六个核桃，就放在教室后面闲置的一张课桌上，反响极好,给别班同学羡慕得不行。
当天下午，张校长在走廊外溜达呢,一眼就发现了班级后面堆着的那八箱牛奶，就问同学们：“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同学们异口同声：“六——个——核——桃——”
张校长已经奔六了，没喝过这么时髦的奶,走进去,拿了一罐，握在手上反复把玩。
可能也有点想喝，但没好意思，放下之后,负着手就离开了。
孙泽洋哼笑着说：“看校长那眼巴巴的样儿，刚才咱应该给他开一罐。”
姜大胯还在琢磨成绩的事，以前没觉得，今天被徐乐陶这么一问，突然就生出了自卑的心理。
“洋仔，我觉得咱俩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
“咱俩一直都很阳光的，哪儿堕落了？”
“我是指学习。”姜大胯强调，“徐乐陶这回考了23名,我考了56名。”
“明白了胯哥,你这是为了爱情要浪子回头了。”孙泽洋瞅了瞅徐乐陶的后脑勺,“我早就说了,这傻丫头有傻福。”
有福的傻丫头此刻正盯着数学卷上的109看得入迷,恍若做梦。
打从进了一中,她这数学就没上过100。
“看半天了,还没看腻啊。”程池也把她卷子扯过来，正反两面大致扫了一遍，眉眼愈发冷冽，“填空题第三道就错了，这是送分题。”
徐乐陶心虚服软：“是我粗心算错了。”
“解答题倒数第二题，这道考前不是压过？”程池也撩她一眼，没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重，“答案都白纸黑字给你写好了，还不会？”
徐乐陶抠了抠指甲，弱弱辩解：“我当时觉得太难了，想留着以后慢慢消化，没想到这次就考了。”
程池也搁下试卷，没理会她的借口，“你基础太差，对你来说是有点难。”
“我基础也没有很差吧……”
程池也余光罩着她，看她鼻尖微动，看她沉下脸，安安静静地将错题抄进错题集里，模样格外认真，这让他的指骨不自觉地在嘴唇上摩挲了一下，或许是口干，又或许是身体某一处灼烧的征兆。
银色素戒淬着冰冷触感，点在温热的唇上，眼底滑过不知名的情绪。
大家都在碎碎叨叨地询问成绩。
徐乐陶问完导演，问冯雪，问完冯雪，问张志豪，把她熟的那一圈人都问了个遍。
还没满足，晚自习那会儿，她走到四楼文科十五班，抓来一男生，请他帮忙把周媛媛喊出来。
男生上下打量她一眼：“行。”
没几秒，周媛媛满面春风地迎出来，分外热络。
“我们楼下那厕所堵了，我过来上个厕所，顺便来看看你。”徐乐陶拉起周媛媛的手，笑眼弯弯的，“媛媛我可想你了，你都不来找我玩。”
“哎呀最近太忙了，一直忙着补数学。对了，你这次数学考多少分呐？”
可算聊到正题，徐乐陶用一种十分为难的语气，说：“我考得不太好，就不提了吧。”
“不好是多少，也得有个分啊，你那水平反正也没啥可退步的空间。”周媛媛焉坏儿地撞了撞她胳膊，眨了眨眼，“到底考了多少啊陶陶？”
徐乐陶眉头紧锁，叹口气：“109。”
“……”跟我装呢，死丫头。
“你不数学学得好嘛，我正好把卷子带过来想请教你几个问题。”徐乐陶展开卷子，一板一眼地说，“媛媛，你帮我看看选择题第六题，填空题第三题，还有三角函数……”
周媛媛听得头疼，只想把她撵走，“你到底是来上厕所的，还是来问问题的？”
“都有。”
“找你们班同学问呗。”
“好吧，那我回去问问我同桌，我同桌这次一不小心又考了年级第一。”徐乐陶把手机拍到她手上，“那你帮我拍张合照吧。”
“你跟谁合啊？”
徐乐陶整理了下头发，腼腆地笑笑：“跟我109分的数学试卷。”
“……”
徐乐陶捏着卷子两角，将它展得平平整整，犹如展示奖状一般。
找了个阳光最好的位置，站在十五班门口的走廊上，微笑面对镜头：“一定要开那个奶油机滤镜，那个拍出来的效果特别美。你数一二三，我说茄子。”
周媛媛暗骂了无数遍“臭丫头”，嘴上倒还挺配合：“陶陶，你这大脸长得可真白，我要拍了啊，准备。1——2——3。”
徐乐陶呲牙：“茄子。”
经过的同学纷纷看向她，还特意往那分数栏上瞅了一眼。
“咔嚓”两下拍完，徐乐陶跑过去检查效果，拿起手机放大看细节，一面问：“你要不要跟我也合张照？”
“呵呵，我就不拍了吧，我头小脸小不上镜。”
徐乐陶收起卷子叠好，状似无意地说：“媛媛，你看你都这么刻苦地补数学了，怎么着数学这次也得考个120吧。”
“我们班没改好。”
“年级排名都出来了，你们班还没改好啊。”
“是啊，排名都出来了，咋还没改好。”
沉默稍许，徐乐陶天真无邪地冲她眨了眨眼睛，“媛媛，我先回去了，有空再来找你玩。”
试卷被徐乐陶卷成筒状，沿着楼梯扶手，一路敲敲打打，嘴里哼着歌，步子踩得欢快至极，拐弯处撞上一戴眼镜的男同学。
那人扶好眼镜看她，几秒之后，高声笑道：“徐乐陶！”
徐乐陶擡眸，这男生她认识，就是导演口中对她穷追不舍的吴伟杰。
“是你啊，吴伟杰。”
吴伟杰难得碰见一回女神，激动难耐，说话都有点支支吾吾：“你…你这是要回教室吗？”
“嗯。”
“毕业后就没怎么跟你说过话了。”吴伟杰犹豫着开口，“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徐乐陶将试卷在掌心敲了敲，没什么架子地说：“好啊。”
手机刚递过去，听见几步之远有人扯着嗓门喊了声“徐乐陶”。
她扭头，发现了导演和程池也，程池也双手抄在口袋里，淡淡睨着吴伟杰，虽没言语，但居高临下的气势还是带着些许天生的优越感。
导演率先几步上前，“你刚才干嘛去了？”
“我去十五班找周媛媛的。”
“显摆成绩去了吧。”
“那叫‘切磋’。”
吴伟杰扬手朝导演打了个招呼，导演冲人笑笑，“你俩在干嘛？”
“我想跟徐乐陶加个微信。”吴伟杰直白道。
三人都是初中同学，彼此认识，导演跟人闲扯了会儿以前的事。
徐乐陶网卡了，举着手机到处找信号，“奇怪了，明明刚才还信号满格的。”
吴伟杰说：“你微信号应该就是手机号吧，你号码多少？我来搜搜看。”
“189XXXX1158。”程池也冷脆开口，报出一串数字，也走了上前。
吴伟杰迟疑着没有动，眼色为难。
“人家在问我。”徐乐陶小声道。
程池也置若罔闻，没什么表情地说：“我是她同桌，加我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就一样了……
吴伟杰敢想不敢言。
这个学校恐怕没人不认识程池也，何况两人还一起打过篮球赛，之前论坛上的合照贴他也看过。
算了，还是未雨绸缪伺机而动吧。
“行，那…那就麻烦你了。”
徐乐陶没发觉两难男生之间的诡谲云涌，在一旁问导演：“你们这是要去干嘛？”
导演说：“老王让我们去搬牛奶。”
“妈呀，他这次大放血啊。”
“那可不。”
吴伟杰是个死心眼，还真去搜索那串号码，结果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程池也半插着兜，看向导演：“走不走？”
“走走走。”导演伸手朝吴伟杰招呼，“先撤了，拜拜。”
从始至终，程池也并未理睬徐乐陶，擦肩而过时，目光在她肩身落了一秒，走出几步，突然折身，语气冷硬：“站这儿当招财猫啊，跟我一块去搬牛奶。”
“凶什么凶。”徐乐陶嘀咕了句，屁颠颠跟上他，“我一个人能拎两箱。”
……
晚自习是老王的，他把白天没讲完的试卷接着讲完了，又语重心长地跟大家说了三件事。
第一，不久就是元旦汇演，除了高三，高一和高二都要积极出节目。
第二，期末是全市联考，他希望大家能拿出这次月考的干劲，再接再厉。
第三，重新调整班委成员。
教室里的气氛相当活跃，大家都在拿老王开涮：让他把手边的事儿先放放，赶紧给校长送一箱六个核桃。
“都给我严肃点，校长的玩笑那是能随便开的吗！”老王使唤班长去办公室把他那茶杯拿过来，“我看你们挺兴奋啊，那就趁这功夫，咱们把班委给选了。”
徐乐陶撕开一袋薯片，嘎嘣嚼了两片后，偷偷递到程池也跟前，“吃不吃？”
程池也推开她的薯片袋，“不吃。”
徐乐陶以为他有偶像包袱，特善解人意地说：“没事，男生吃点零食很正常，涂岩就经常吃，不会有人笑话的。”
说着抽了两张面纸垫到程池也的桌板上，“我给你倒点，你一会儿假装趴着睡觉，偷摸往嘴巴里塞点，没人看得见。”
老王对于班委成员早有人选，铿镪顿挫的男中音回荡在教室上空。
“徐晋还继续当生活委员，学习委员就李聪吧，这次月考人李聪进步非常大，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徐乐陶咔咔往面纸上倒薯片，“这些够了吗？不够我这还有一袋。”
程池也无语又好笑，没忍拒绝小姑娘的一片好意，目光掠过桌底那块尖尖的薯片山，淡声：“够了。”
“徐乐陶——”老王突然喊她名字，吓得徐乐陶一激灵，连忙擡了头。
老王与她对上视线：“你，文艺委员。”
没点起承转合，徐乐陶相当懵：“为什么啊王老师？”
老王浅呷了口枸杞菊花茶，慢悠悠地说：“信息登记表特长那一项，你不是填的能歌善舞嘛。”
“……”
不是吧，这您也信？？？
“这次元旦汇演，你负责咱班的节目，要是没人愿意上，那就你这个文艺委员上。”
班里男生鹅鹅鹅地起哄，后面两人更过分，孙泽洋甚至还拿笔戳她，“哇塞，文艺委员。”
后面老王又甩出个重磅炸–弹，姜大胯居然被选上了纪律委员。
老王的原话是：“你不是号称咱们一中的扛把子嘛，咱班以后要是因为纪律被扣分了，我就找你。”
孙泽洋破嗓子瞎嚷嚷：“哇塞，才子配佳人啊。”
手里的薯片顿时食之无味，徐乐陶用塑封夹封口塞进桌肚，凝神想了想，最终把主意打到了程池也身上。
小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挪移过去，捏住程池也的校服袖，摇了摇，动作相当温柔，说话声也相当温柔。
赤-裸-裸的居心不良。
“程池也，你要不要表演个才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