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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夜阳鸟 > 尾声7

    在张大丰倒下之后,有好几分钟的时间戚晚缓不过来,她听不到周长生说了什么,也没有注意他做了什么,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那些复杂的排山倒海一样的情绪困扰。

    按照正常逻辑推断,周长生应当试图安抚戚晚的情绪,而且多半相信张大丰吐露的话。若不是父女关系,张大丰怎么会这么信任戚晚,若不是父女关系,戚晚怎么这样失常,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

    当一个人对自我身份产生质疑时,那就像是信仰崩塌一样。

    戚晚不知道自己缓了多久,在听到外界声音之后,似乎听到周长生或让她冷静,让她深呼吸等等。

    戚晚喝了杯热水,就坐在沙发上发呆放空。

    她的视线扫过躺在地上的张大丰,在思考能力回炉之后就开始想象,周长生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比如告诉靳寻?

    最起码周长生会告诉郗晨,他们关系那样亲密,周长生都肯为了郗晨一脚踩进来了,有什么理由隐瞒郗晨,反而替她保守秘密呢?

    如果这个秘密泄露出去——让郗晨和辛念知道倒还好,如果是让靳寻知道,后果会是什么样?

    戚晚还来不及思考那具体的后果,某个不好的预感就先一步在她心里成型。

    就在这时,周长生问她:“你想想看,有没有可能猜到密码?”

    周长生指的是潜入柜子里的密码箱。

    戚晚顺着看过去,真的是毫无头绪,反问周长生:“知道了又有什么用,那里面会装着什么东西?”

    周长生:“现在还不好说,但我猜应该和张大丰、靳家的地下交易有关,也许还涉及一些林新当地的重要人物。”

    周长生又示意戚晚仔细回忆一下,根据她对张大丰的了解去猜。

    戚晚却没有将所有心思放在这里,因周长生分明听到了张大丰的话,却对他们父女关系这件事只字不提,连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这实在反常。

    再者,周长生也没有对她保证过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而她心里最不安的就是这一点,又如何能做到全神贯注地思考密码呢?

    正是因为两人眼下最关注的事情产生偏差,一个只想密码,一个只想隐瞒关系,这直接导致后面的事发生偏离,而且越发离谱。

    戚晚很快想起一些事,还包括张大丰平时跟她说的话,他说在这个世界上,男人在意的东西只有三件:女人、金钱、权势。

    简单来说,就是色、财、权。

    权是第一位的,财次之,这两者但凡占据一样,色都能唾手可得。

    张大丰还说,他在林新掌握着财,靳家和本地的权有紧密连接,甚至于靳家可以左右操纵一些事,选择他们需要的上位者——这一点在刘副市长身上得到验证,当然这是后话。

    周长生如此关心密码箱里的东西,张大丰也利用密码箱来作为自己反抗的引子,这说明里面的东西真的关系深渊。

    如果,如果……

    戚晚问:“如果咱们真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去和靳寻谈条件吗?”

    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

    周长生却好像犹疑不决:“现在还不能肯定,要看那些东西的分量。”

    戚晚:“什么意思?”

    周长生:“你们不了解靳家。靳家能做大不只是因为有经商头脑,在生意场上会周旋谈判。”

    就算周长生没有明说,其实她也有几分明白了,类似的桥段在电视剧里也演过不少,比如一个知道太多的人自作聪明地去威胁某个大人物,他只是想求财,却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而被灭口。

    至于靳寻是不是这样的人,戚晚不能确定,只能通过郗晨的描述和周长生的谨慎、忌惮来做判断。

    当然还包括躺在地上的张大丰。

    张大丰一个财务,是怎么坐上夜阳天老板位置的?

    他如果什么背景都没有,本地的地下势力和黑钱凭什么在他这里汇总?

    他狐假虎威靠的是谁,还不是靳家吗?

    如果靳家只是和和气气的生意人,本地这些豺狼虎豹又何须害怕?

    很显然,那密码箱里的东西,大概率会要了他们的命。

    但周长生还是想要知道。

    多知道一些,就多一些计算,知道了并不代表要说出去,要利用它做什么,只是让自己心里有个底。

    然而这些想法到了戚晚这里,却翻译成另外一套“语言”。

    她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万一周长生和郗晨去找靳寻谈判,没有谈拢,万一靳寻怀疑他们已经在张大丰的办公室里挖出秘密,有意灭口……

    危机之下,如果她是周长生,她会怎么做?

    答案清晰地从心底涌出:“戚晚是张大丰的亲生女儿,戚晚知道很多事。”

    是了,只要这一句话就能把所有事都推到她身上。

    到时候无论她如何证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都没有用,何况“不知道”是根本无法证明的。

    更有甚者,周长生还可以说一切都是被戚晚误导,戚晚没有说实话,戚晚隐瞒了很多事。

    这是极有可能的,这也不只是为了保护郗晨,也是为了保他自己的命。

    他就算不为郗晨,也会为自己的儿子考虑,为自己考虑。

    人都是自私的。

    到了这一步就是个人战,谁也不能完全相信谁。

    而且她和周长生没有情分,周长生干嘛帮她隐瞒?真到了危急时刻,兴许周长生连郗晨都会牺牲掉。

    男人都是一样的,都是不同版本的张大丰。

    如果是靳寻让张大丰二选一,一边是他自己,一边是母亲安闲和女儿戚晚,张大丰肯定选择前者!

    说来说去,秘密还是要放在自己心里才踏实,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有什么义务保密呢?

    这些思路一条条在戚晚心里蹦跶,她已经要崩溃了,表面却还异常地冷静。

    这时有一道声音出现,催促她尽快做点什么。

    于是她将注意力放在周长生身上,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计算着药效发挥的时间。

    那些酒只有一小部分被周长生咽下去,还有一些呛在他的气管里,一些撒在地上、身上,量实在太小了。

    但是鼻腔黏膜也是有一定吸收力的,所以就算剂量不够,周长生在半个小时之内就会感觉到一点不适。

    那酒里不只是LSD,还有止疼药,三者混合,效果应该会加倍。

    就这样,戚晚一边关注着周长生的反应,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时不时再想一下密码。

    没多久,周长生就躺下来,他说自己开始有反应了,但应该不会太久,因为他没有喝多少,只是呛了两口,大概睡半小时就好。

    戚晚感觉周长生对她还是有些防备的,只是不够深,一来那些药劲儿会令人逐渐丧失思考能力,意识迟缓,二来这件办公室里也没有凶器,以他所见戚晚也没有胆子对他做什么。

    而且如果在这间办公室里死掉两个成年男人,她们三个可怎么收场?如果没有他,她们三个去找靳寻大概率会搞砸。

    戚晚应了一声,看着周长生闭眼,并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这个动作令周长生又释疑了些。

    戚晚一直等他的呼吸趋于平缓规律,这才有了动作。

    ……

    时间拉回到“现在”。

    戚晚的讲述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江进问:“你做了什么?”

    戚晚说:“我不确定,我梦到三个版本,我不知道哪个是真的,还是由你们判断吧。”

    第一个版本,戚晚将酒瓶里的酒,再次灌进周长生的嘴。

    周长生已经意识昏迷,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第二个版本,戚晚将止疼药溶解到水里,喂周长生喝掉。

    LSD、止疼药和酒精混合,不止会令人产生幻觉,生出强烈困意,还会影响到视觉、听觉和味觉,嘴里会觉得苦涩,喝不出水里的异味。

    第三个版本,戚晚什么都没有对他做,她只是看着他。

    在她确定周长生完全昏迷后,她走向那个密码箱,根据自己整理出的线索试了三次,解开密码,看到里面的东西。

    江进:“既然你梦到密码箱打开了,那里面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戚晚:“是一些影片。”

    江进:“什么样的影片?”

    戚晚:“一些男人和女人的影片。他们发生了关系,应该是性|交易。但那些人我不是每个都认识。我在里面看到靳清誉和前副市长,还看到刘锋鸣。”

    江进:“你当时并不认识这几个人。”

    戚晚:“的确,我是后来见到他们的样子,才联系起来的。”

    江进想了想,又问:“你确定你真的看到影片了?”

    戚晚摇头:“我说过了,我不确定。”

    事实上在江进的判断中,所谓的影片大概率是幻觉。

    戚晚的记忆因为受到强刺激,中间出现过断片。就算她的记忆没有断片过,她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的记性能持续几年吗?

    戚晚有机会靳清誉、刘副市长和刘锋鸣的样貌,最快也是在几年之后,而且这三人都很少出现在媒体镜头中,就算出现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和性|交易中视频中的样子必然有很大差距。

    江进:“你继续说。”

    戚晚又道:“我后来将密码箱恢复原状,没有动里面的东西,我还在外面摆了很多硬盘和账本,做出我们没有发现密码箱的样子。我也没有收拾现场,我只是给张大丰和周长生拍了一些照片,用张大丰的电脑剪辑监控视频,删除痕迹。”

    江进:“电脑里数据是可以恢复的,秦简舟那边也承认了。他们拿到大部分原有数据,看到你多次出入张大丰的办公室。”

    戚晚:“对,这部分我没有隐瞒。就算我不说,张大丰和我妈的事也瞒不住啊。我就按照原来的说辞,告诉秦简舟,张大丰一直对我很殷勤,开始是以长辈的身份关心我照顾我,后来他借酒装疯闯进我的房间,我是因为这样才想杀了他。”

    这部分江进也问过秦简舟,说辞基本吻合,秦简舟也直言说,当时靳寻确有怀疑,但无论他们怎么怀疑,也不会往父女身份上面去想,而且也实在不理解精神分裂患者的思路。

    再者,郗晨和辛念也有着类似的遭遇,这也一再证实张大丰对女色的贪图。

    江进问:“你知不知道秦简舟当时对你‘手下留情’,你对这一点有感觉吗?”

    戚晚回忆道:“开始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奇怪秦简舟居然被我说服了,而且他好像还在靳寻面前替我说了几句话。后来我才意识到也许正是因为我有这个病,才令他对我放松。我入院后和他妹妹成了病友,我发现原来我们的症状、表现非常相近……不过我倒不觉得这是因为他有恻隐之心,应该是出于自负,认为没必要跟一个精神病人过不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胡言乱语。而且那时候张大丰失踪,我妈去警局闹过好几次,邻居、同学都知道了,要是在这时候我们出什么事,这事情就可能会闹大。靳家虽然不怕事,但如果因为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影响度假村项目,是不划算的。”

    江进:“你分析得很对,秦简舟也说过,靳寻当时觉得几个小女生,其中还有一个有病,根本翻不出浪花,唯一有利用价值的就是郗晨。”

    的确,她们三人在靳寻眼中就是命如草贱的蝼蚁,他让人料理过那么多条人命,还怕她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未成年吗?

    戚晚:“我们确实翻不出浪花,这次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是我做的。如果不是黎湘,我一辈子都会这样战战兢兢地活着,什么都不做。辛念么,她倒是有这个心,但她就是管中窥豹、以卵击石。”

    江进:“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后来这十几年,秦简舟又找过你吗?”

    戚晚:“因为他妹妹的关系,我们见过两三次。后来再见面,是因为靳寻下令,让我引黎湘出来。”

    江进没有问戚晚为什么照做这样愚蠢的问题,以戚晚的立场、力量,以她的思维方式,她是不可能反抗的,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不会有。

    黎湘、辛念和戚晚,在同一件事情上是三种表现,而且呈现阶梯状。

    彻底放弃外部挣扎的是戚晚,她的挣扎、不安只在内心。

    想要挣扎但最终徒劳无功的是辛念,她行动力很强,但可以调动的能力、资源有限,她和闻铮、周淮在林新受到的挫折就说明了。

    有挣扎意愿,也相应能力匹配的是黎湘,但她的习惯是暗中进行,不像辛念放在明面上,也不像戚晚放在心里,她会伺机而动,待找准时机就一口咬住敌人的死穴。

    “你想不想知道她们俩的情况?”江进再次开口,“她们还有一些话让我带给你。”

    戚晚看过来,眼睛里划过一点好奇,但不多。

    还没等江进发问,她便说道:“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

    在之前的审讯中,戚晚一向都不是话最多的,但这一次,她不只和盘托出所有,还表现出不同以往的倾诉欲。

    “辛念一定是指责居多,一定不理解我在想什么,而且她会自责,她会觉得是自己瞎了眼,是我骗了她们,利用她们,将她们刷得团团转。”

    这部分江进没有否认,只说:“她叫我问你,为什么。”

    戚晚思考了几秒,说:“其实我的‘为什么’,我的行为都表现出来了,能理解的人不需要我解释,不能理解的人我解释再多也是浪费时间。我很清楚辛念为什么怪我,她对我付出的关心最多,她一直惦记着我。她拿我当朋友,对我没有虚情假意,我看到她对我那么好,也问过自己为什么,我值得吗?如果辛念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还会这样好吗?她眼中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是多么大的误会啊。”

    “我想这就是我和辛念之间最大的误解。亲情和友情在她看来太重要了,它们给她提供了人生大部分情绪价值,但对于我而言,那只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什么样的朋友才能够得上友情呢,什么样的亲人才算有亲情呢?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程度也不同,这几个字压下来就是道德包袱,是枷锁。为什么不能顺其自然呢,无论是看重的人还是看轻的人都依据自己的感觉去做人。但现在被强行贴上这样的标签,每个人都被放在框框里,好像我就一定要为了亲情、友情牺牲掉自己,如果不牺牲就是自私、无耻。可笑的是,人都是自私、无耻的,只是程度不一样,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呢,非要活在自欺欺人里,自以为多么完美。”

    江进:“你认为的那些不重要的标签,恰恰是辛念看重的东西。”

    戚晚:“我知道,那是她的‘信念’。我尊重她的信念,理解她对我的不理解,无论她怎么责怪我,那都是辛念该做的事。真实的我和她相信的东西是违背的,她不选择妥协,这才是她。因为违背,所以她才觉得看错了我。”

    江进又道:“黎湘让我向你转达,把事情说出来,不是为了别人,而是自己心里可以获得自由。”

    这话落地,戚晚怔怔出神许久。

    随即她笑着说:“真不愧是她。我一直很羡慕她的豁达,她比我们都想得开。她身上那些事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会彻底疯掉。我甚至想过,不如让我和黎湘交换吧,把她的打击给我,我疯了,我就解脱了。但我又害怕,要是真的给我了,我又没有疯,那我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呢?清醒地发疯,实在太可怕了。”

    江进:“现在你已经把事情说出来了,你有体会到她说的吗?”

    戚晚看向江进,摇了摇头:“江警官,我说出来的是你们希望的故事版本,我已经给你们了,获得解脱的也是你们。但对于我来说,我的心以后都要‘困’在这里,反复琢磨分析到底哪一个版本是真的,还是说这些都不是真的,我还会梦到更像是真相的版本。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帮我判断。”

    “至于黎湘……在我和小心被刘锋鸣控制的那晚,我就知道她是郗晨了。我当时还听到小心和刘锋鸣说起郗望,其实郗望试图逃跑过,她并没有郗晨以为的那么恨她,她是想过回家的。但这些话我没有告诉郗晨,只能请你们转达了。”

    江进让人记录下来,又问:“还有吗?”

    戚晚点头:“再帮我说一句对不起吧,对黎湘。”

    江进注意到她在人称上的变化,刚才是郗晨,现在又是黎湘。

    只听戚晚说:“我们在《远山》剧组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黎湘对我的关心,那是已经超过合作关系的程度。我觉得她是有一点理解我的,尤其是我们讨论剧情的时候,我们对人物的解读有一些共鸣。因为江蓠那个角色,我似乎也有点明白她的处境了。她和我们都不一样,她可以做到像水一样为人处世,而我和辛念都太有棱角,做不到她那一步。如果不是她,我们的下场会更惨。”

    《远山》里女主江蓠和女二号许乔是一种互助关系,那和辛念认定的“友情”又不一样。

    不管是黎湘还是郗晨,十三年前和十三年后她和她们之间都是这样的互助关系,就因为认知上的差异,她才能在关键时刻选择和姚岚合作。

    辛念交出手机,是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出于自己心底的信念。

    但如果处在黎湘位置的人是辛念,辛念一定不会联系姚岚,只会联系她最信任的朋友。

    虽说“釜底抽薪”是有魄力的象征,但有几个人敢于迈出这一步呢?

    也正是因为这细微的差别,直接导致最后结果的不同。

    至于她。

    戚晚自问,她既不会交出手机,也不会要求对方交出手机,更不会向可以提供帮助可以谈判的姚岚提出交换。

    这些念头都是这段时间她一点一点想明白的,她对于人际关系的理解分析从没有这样清楚过,但可惜的是眼下无法记录,不能将它们融入到小说里。

    审讯进行到最后,江进按掉了摄录机。

    “最后一个问题,和这个案子无关。你有没有话要带给余钺?”

    戚晚又一次看向江进,而且是直视,她之前的视线都是游离的。

    其实江进真正想问的是,戚晚选择坦白是不是和余钺那份笔录有关?他们之间那么了解,她对人性有着独到的见解,她一定读出了那份笔录的潜台词,她选择保护余钺,保护这个唯一理解她的人。

    戚晚听懂江进的意思,却没有对余钺的笔录内容提出质疑或否定,那无疑是摧毁他的前途。

    戚晚只说:“小余警官人生一片坦途,是我骗了他,利用了他。我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是刑警——我对犯罪有着非常强烈的好奇心,我想弄清楚罪犯们都在想什么,借此来明白我自己。小余警官是最好的媒介,通过他我才能知己知彼,了解在一些具体情况里,法律和执法者对精神病人犯罪的事实判定依据,而不只是对法条粗浅的解读……”

    说到一半,戚晚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开始外露,她的眼眶红了,眼角湿润了,此前练习得再完美,都没能撑到最后。

    不该是这样的,起码这一次要坚持到底。

    戚晚吸了几口气,不希望哽咽声也被录进去,于是快速道:“而且我出院以后无亲无故,需要一个支撑,一个可以帮我融入正常生活的向导。他很关心我,同情我,他对他人有恻隐之心,又容易心软,我就是利用了他这些弱点。”

    这段话江进用手机录了下来,直到录音结束江进放下手机,对戚晚说了一些惯用术语,比如她的情况会如实上报,考虑她的精神问题和法律对精神病人的“保护”,以及她的自首情节,会获得轻判的机会。至于是否要承担刑事责任,还要由法庭研究过犯罪事实和证据链条之后,由法官来判断在犯罪时她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以上这些是江进的结束语,待他说完便准备通知人带戚晚出去。

    戚晚却在这时突然开口:“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正常人——世俗定义的那种正常人。有正常的情感,有正常的束缚,被亲情、友情牵袢着,被社会道德约束着,背负着枷锁,在每一次选择的时候都在‘该与不该’中间犹豫,昧了良心就自责,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就感到自豪。虽然很累,但是看到每一个人都这样生活着,我会说服自己认同,起码做大多数比较自在,比较安全,只要不是异类就不会被人谴责。当遇到那些我不理解的‘神经病’时,我们这些大多数团结站在一起,站在制高点,手挽着手对他进行抨击,以获得满足,找到存在,自觉得意、骄傲。所以,如果你们还原的故事和法官的判断,可以证明我在犯罪时是清醒正常的,倒也好。这样我就能说服自己接受事实,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异类。我的正常就是别人眼里的不正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需要治疗,通过那些医学手段让我向世俗界定的正常靠拢,早日成为大多数的一员。”

    说这话时,戚晚看着江进,又好像是通过江进看向远处,只当江进是一个“代表”,代表那些正常人。

    而她是作为一个异类,在对正常人喊话。

    它们是沉淀多年的疑问和呐喊,是在正常与不正常之间的摇摆,也是对世俗定义的怀疑和对自己的质疑。

    这些冲突矛盾一直撕扯着她。

    事实上那住院的两年,是她生活最自在的两年,她和一群和自己一样的“正常人”生活在一起,没有世俗枷锁的约束,没有一二三四诸多做人要求,每个人都是真实的,矛盾的。不必强求自己去合群,也不用担心会被孤立,一群人很有意思,一个人也很自在。

    可她后来还是出院了,重新进入这个陌生的,充满恐惧的,她不了解也无法融合的世界,拼命挣扎着,寻找着,然而连自己都不知道在挣扎什么,寻找什么。

    真的是很累很累。

    现在这样,反而更好。

    终于,不用再挣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