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宁盯着信纸看了一会儿,又小心折好,放回花束中。
她接下来两个星期都在忙体检和政审,中间抽出时间约了心理咨询师进行了面谈。
对方是方知许推荐的学姐,很温柔知性的医生。
第一次见面,她看到罗宁有些腼腆紧张,还特意放了轻音乐,细心问她喜不喜欢这首歌,如果不喜欢可以再换。
罗宁捏着指尖说这首就很好。
她向医生讲述了自己的一些现状,因为工作才有的焦虑,面对选择的畏惧。
最初是有些不好开口的,但第一次交流时留下的印象很愉快,第二次便打开了话匣,罗宁说到最后,有些迟疑:
“很多时候,我就是很拧巴的心态,明明同一件事情,别人想做就做了,但是我总是在左顾右盼,一拖再拖,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隔着我。”
医生一针见血的点出来:“你对自己的欲望有羞耻感。”
“……是,”她有些难堪,“从学生时代我就是这种心理。”
“每个人的承受能力不同,生活在强硬的家庭关系中,内心柔软的人,面对长期需求得不到满足的情况,是会有这种创伤的。你能有这种觉知,并且来寻求疏导,这是很好的信号。”
“最初我也是没有勇气,但是因为有了别的理由,”罗宁没说下去,看了对方一眼,“我需要改吗?”
医生微笑:“你可以把我当做一面镜子,你来这里是为了更加清楚的认识、接纳自己,走出咨询室之后用自己喜欢舒服的方式去生活,这是不需要强迫改正的,只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
“所以我也可以自我修复?”
“当然。方法有很多,自我修复创伤,或者从他人那里汲取力量来治愈自己。”
医生继续鼓励她:“对于喜欢的事物,顺应自己的内心就可以了,对于想亲近的人,可以尝试着不要推拒,学习点头、微笑和赞美。”
罗宁低下头,若有所思。
从面试收到花开始,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给她送东西。
大多数情况下是小花束,牛奶棉扎着郁金香,或者是玻璃纸包上洋桔梗;有时候是一小罐巧克力,还有正方形的锡纸盒,里面装了牛轧糖。
礼物偶尔不同,但总会附带着一封信。
和包装精致的小礼物不一样,牛皮纸封里是很普通的稿纸,红色的线格,高中生惯用的那种,清俊有力的字体常常占了大半页——
“罗宁,你要相信我是不愿意敷衍你的。你以前在信中说‘驿寄梅花,鱼传尺素,鸿雁传书这种事带着古意’,如今我才深以为然,隔着冷冰冰的屏幕是比不上辗转于两方之间的信纸来的有味道、保留得更加长久。我翻看以前你写给我的信,就会觉得我们也没分开多久,果然文字更能贴近心脏……”
“罗宁,这几天我常常在想,之前那七年是如何度过的。记不太清了,以前是没觉得的,好像没什么波动也没什么期待,日子就像不重要的流水一样,说过去了就过去了,那你呢?我既然觉得你好,那别人一样会觉得你好……”
李煜安不是话多的人,但是洋洋洒洒写出来的东西要比他本人更加直率活泼,他还会在信纸的最后描上一只卡通的小鹦鹉,用箭头圈起来,标注了“麦麦速递”的字样。
罗宁觉得可爱,还特地跑去精品店买了一个鹦鹉的印章,每次收到信后就在后面盖一下,表示已阅。
当然她也会在他剩余的空白页处回上一两句话,等下一次快递员来送东西的时候,再将上一次寄过来的信寄回去。
还有一天她同时收到了两封信,其中一封裹了两层牛皮纸,字迹略有些飘忽:
“这两天有点失眠,睡不着的时候就给你写信,没写几个字就把笔给扔了,干脆想直接过去找你算了,你那样好说话,我能想出办法让你不拒绝……”
这一封罗宁没盖章,也没寄回去,因为她看到一半的时候,脸就烫了起来。
这个人怎么什么都往上写。
来送东西的快递小哥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二十岁左右,前几次穿着工作服捧着花站她门前敲门时,神情还会有点尴尬。
罗宁问了一下,他们在微信上接单,同城的快递一般都是十块钱。
起初她把信寄回去的时候要给他钱,他只摆摆手说有人给过了,还是一次性付的。
小哥这些天一直都在重复跑这个单子。
他不是很理解,也没搞懂这是在干什么。
因为这两个人的距离很近,他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开快点,甚至不用十分钟就到了。
但小哥没问过,让他送花送礼物的顾客是个年轻男人,而且给的挺多。
等到公示期过了,罗宁才算彻底清闲了下来。
乔彤突然在微信上狂轰滥炸,把她喊出来一起唱歌。
她刚推开包厢的门,乔彤就扑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大忙人,可算是见着你了。”
罗宁把两人缠在一起的头发扯开:“这不你一喊我,我就过来了。”
“我之前也想喊你,”乔彤撇撇嘴,“有人说你这段时间忙,我就没敢打扰。”
罗宁闻言看向包厢里面,有眼熟的人,更多是不认识的面孔。
乔彤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看谁呢?”
罗宁别开眼。
“还没恭喜你呢,”乔彤是替她开心的,“啥时候上班?”
“等通知,估计得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
她俩一边说话一边坐下来,有人给他们端了饮料。
罗宁很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
男生闻言扬了扬眉,他和乔彤是相识的,便熟门熟路的在她俩旁边坐下。
他隔着罗宁和乔彤说话。
有人在唱很嗨的歌,话音响在耳边都不太真切,这人重复了几遍,几乎是在她耳边讲。
罗宁才意识到他在对自己说话。
她有些发愣。
“你想唱歌就自己去唱呗,”乔彤替她回答,“别拉人家。”
“一起吗?”他只看向罗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罗宁连忙摆了摆手。
旁边一群人在摇骰子,乔彤带着他去那边去凑热闹了。
罗宁坐在沙发边缘处,听着上面的人连续唱了三四首情歌,略微沙哑的男声,还挺好听。
她边看着上面的歌词边伸手去拿杯子,冰凉的液体从喉咙滑下去。
有人的声音在旁边突然响起:“这杯好像是我的。”
罗宁一怔,闻言去看,果然发现小桌略微偏左的位置上还摆了一个玻璃杯,杯沿上有不是很明显口红痕迹。
“不好意思——”她下意识地去道歉,话出口觉得不太对劲,一扭头,才发现李煜安在她身旁坐着。
包厢太嘈杂,这人什么时候坐她旁边的,她完全不知道。
“你怎么听的这么认真?”他斜身往她这边靠了一靠,像说悄悄话一般。
罗宁瞬间坐直,把手中的饮料放了回去。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长久停留着。
罗宁也不知道怎么了,此时心里庆幸灯光昏暗,看不出她面上的不自然。
“你,”她偏开了脸,“你什么时候来的?”
“坐你旁边好久,你都不带看我一眼的。”
“太乱了,我没注意。”
“嗯,”他越靠越近,又问,“那我可以喝你的么?”
罗宁瞄到杯沿的口红印,抓住了他的袖口不让他动:“不行。”
他垂眼看她抚在袖口上的手指,果真没动,只是笑她:“这么小气。”
罗宁随后将手移开。
“罗宁。”他喊她名字。
“嗯?”
“你是不是有一封信还没给我。”
罗宁装作没听到,去听前面的人唱歌。
“他唱得不如我好听。”
她转过来眼神,看他虚虚靠着自己,偏头说得好认真。
“真的?”
“不骗你,你想听吗?”
她点点头。
李煜安笑:“那封信你给我回了什么?”
罗宁将身子微微拧过去:“你好烦。”
他伸出胳膊,把她轻掰回来:“哪里烦了?”
她睫毛微动,斜睨了他一眼。
李煜安伸出指尖蹭了蹭她唇角,喉结微动:“怎么是这个表情。”
罗宁看他的手:“我口红花了吗?”
他垂着眼:“那你得再靠近一点,我看不清楚。”
“……这里好多人。”
李煜安忍着笑意:“那我们出去?”
罗宁还真想了一下:“咱们是不是得先和乔彤打个招呼。”
“你怎么这么可爱,”他将手掌摊开,放在她的膝上,“我带我女朋友出去一会儿,怎么还要向别人汇报?”
李煜安说完就看着她。
他没等到罗宁的反驳。
她将手轻轻搭在了他掌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