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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一刀惊春 > 第35章

    第35章

    这样的一个姑娘,该如何形容呢?

    明艳不可方物的脸颊,但一双翦水秋瞳却毫无神采。分明是安静地立在门边,可一颦一笑都如脱兔般灵动。

    当微风扬起她的绯色衣衫,江展羿忽然就想起漫山遍野,榴花开得火红而贞静。

    “臭小子,盯着人家姑娘看什么?!”

    医老怪的一声暴喝令江展羿恍然回神。不知怎地,心跳得厉害极了,江展羿挠挠头,有点语无伦次,“我、我没有盯着……不是故意的。”

    “师傅,谁啊?”

    “哼!一个臭小子。”医老怪白了江展羿一眼,又问,“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儿?”

    “我叫……”话未出口,江展羿忽然想起华商的叮嘱——在恢复记忆前不要随便透露自己的名字,以免招惹麻烦。“我的名字是……”

    “算了算了!”医老怪烦躁地摆摆手,“看你这么笨,以后就叫木头好了!”

    “木头?”唐阿绯一愣,噗嗤一下笑起来。

    然而江展羿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就叫木头。”

    青竹斋只一个院落。院子很大,瓜果架下有菜畦。时值暮春,天气暖和起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医老怪便搬去吊脚楼上住着,余下竹斋里的两间屋子,一间住着唐绯,一间留给江展羿。

    一连几天,江少侠白天帮医老怪干活,晚膳过后,医老怪便为他施针。青竹斋里的活计都很简单,无非是做点家务,或者上山采药。

    去年唐阿绯试毒之后,这些活计本都落在了医老怪身上,如今来了江展羿这个冤大头,医老怪乐得清闲自在,便将起初的那份刻薄收敛了不少。

    这一日傍晚,江展羿推开木扉,将竹篓子放在门畔。

    唐阿绯听到动静,便问:“木头,今天采的药里有黄芪吗?”

    “有。”江展羿捡了黄芪递给唐绯,在桌前坐下。

    唐绯将黄芪放在药盅里捣了半晌,展开一方布巾,要把药渣子涂在上面。因为双眼盲着,她的动作很慢。江展羿见状,便将布巾接过,“我来。”

    唐绯一笑,摸索着提了茶壶,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木头,你得的是什么病,需要师傅每天为你施针?”

    “几年前受过一次重伤,现在伤好了,从前的记忆却没有了。”江展羿把涂好药的布巾递给唐绯,“江姑娘呢?

    “我是去年试毒的时候伤了眼耳,现在听觉恢复了不少,就是眼睛还看不见。”

    唐绯说着,将布巾敷在眼上。江展羿注意到她手腕的一条榴花链子,榴花火色,红彤彤得几欲燃烧,江展羿的心跳顷刻便漏了两拍。

    唐绯没听到动静,以为触到了木头的伤心事,安慰说:“即便没了记忆,木头你也不用难过,师傅为人治病,常说一句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江展羿笑起来:“我是个粗汉子,那些四个字的词儿,我不太明白。”

    此话出,唐绯的神情明显僵住了。

    ——割榴花,挑花枝满的割,每一枝不要割全了,这样等到来年,榴花还和今年一样灿烂。

    ——嗯,我在唐门就听掌门说过,不能涸泽而渔,焚林而猎。

    ——那些四个字的词儿,我是不太懂。山庄里头都是粗汉子,只有安和一人读过不少诗书。

    那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久到回忆发黄,依然历历在目。

    “江姑娘?”江展羿诧然唤道。

    唐绯埋下头牵了牵唇角,露出一枚发涩的笑。

    “粗汉子好,猴子也总说自己是粗汉子……”

    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但他能听出她的难过。

    那是暮春的傍晚,小轩窗外,桃花开得很浓。江展羿与唐绯相对而坐,相逢却不相识,只有心里徒生悲楚。

    “木头,绯丫头,吃晚……”医老怪今日一场午觉睡得饱足,破天荒地下厨备了晚膳,谁料推开木扉,竹斋里的气氛却诡异得很。

    “师傅,我不饿。”唐绯低声说罢,起身回了房。

    也许是因为走得太急,那串榴花链子从手腕脱落,落在地上。

    江展羿愣愣地看着唐绯的背影,弯身拾起那链子,正要叫住她,不想一根木杖顷刻在桌上炸开,医老怪气急败坏。

    “臭小子,你才刚来几天就学会欺负姑娘了?!”

    医老怪脾气虽古怪,但对自家徒弟却格外护短。以为是江展羿招惹了唐绯,医老怪整整三天都没搭理他,甚至没有为他施针。而江少侠对此也没做甚解释,不知何故,连他都觉得那天唐绯的难过,是自己招惹出来的。

    三天过后,医老怪的面子上便过不去了。

    且不说为江展羿治病,是受穆盟主和徒弟华商之托,单是江展羿每日任劳任怨那样儿,叫医老怪不帮他都觉得愧疚。

    这日夜,最后一缕霞光残留在天际,大半个山头已被暮色吞没。医老怪用完晚膳,点起烛火,慢条斯理地将针囊打开。

    唐绯听到动静,知道他要为江展羿施针,便想掩门出屋。

    不想医老怪却叫住唐绯,问说:“经络的分类,记得吗?”

    这却是个简单问题,乃是学医的根本。

    “记得,分为十二经脉,奇经八脉,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二皮部,以及十五络脉,浮络和孙络。”

    “每条脉络的位置和作用呢?”

    “也记得。”

    “那好。”医老怪点点头,又对江展羿说,“你坐到榻上去,把衣裳脱了……”

    “这……”江展羿看唐绯一眼,有点迟疑。

    “怕什么,她又看不见。”

    衣衫褪下,露出矫健而挺拔的上身。医老怪嘿嘿一笑,取了根银针塞给唐绯。

    “我从前虽授过你针灸之术,但下针的力道,入经入络的深度,一定要尝试过才知道。正巧这会儿有个现成的人,你就在他身上尝试。”

    唐绯听了这话,十分诧异:“我的针灸术不好,万一耽误了木头的病情……”

    “他就失忆一个毛病,你就是不给他扎针,等一两年后他血气顺了经络通了,也能将以前的事记起来。”

    “可我现在根本看不见——”

    “臭丫头,看不见你不会摸啊!”

    “……”

    “……”

    屋内的气氛忽然尴尬起来。虽说江展羿和唐绯的年纪都不小了,倒底是男未娶,女未嫁。医老怪也似有觉察,咳了一声,辩解道:“你身为一个大夫,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以后还怎么给人看病?!”

    “但是——”

    “江姑娘。”江展羿忽然道,“华叔说的有道理,江姑娘尽管在我身上试针。”

    唐绯听江展羿也这么说了,便不再推脱。

    她的指尖很暖,有很厚的茧子,触到他□的背脊时,江展羿没有来的浑身一僵。

    “木头,怎么了?”

    “没、没事。”江展羿的额头渗出汗液。

    两人明明做着很正经的事情,可月下灯前,少侠配佳人,医老怪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尴尬地丢下一句,“你们先扎着针,我回去睡了。”便走了。

    唐绯的手指掠过一处斑驳伤痕,心中一顿。

    “这个是?”

    “我当年受的伤。”

    “……这么深的伤口,一定很疼吧?”

    “还好。”

    唐绯笑了笑,探手往天池穴摸去。温暖柔软的指尖滑过胸侧,江展羿忽觉胸口燥热,他深吸了口气,仰起头,大滴汗液就顺着额头滑下。

    在天池穴上施了针,唐绯又接着方才的话头说:“我从前认识一个人,他和木头你一样,也从不怕疼。”

    江展羿从不是个多嘴的人。然而他听了这话,却忍不住问:“那个人,是你的朋友?”

    “……不是。”唐绯答道。

    然后屋子就寂静下来,静得仿佛连呼吸都不可闻。

    过了好久,唐绯才续道:“那个人,我差一点就嫁给他了。”

    夜里,江展羿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姑娘,站在冬日萧疏的山头向他跺脚:“你气死我了你!”江展羿不知所措地朝她跑去,挠挠头道:“那什么,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可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看的。”

    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看的。

    他没有骗她。

    因为哪怕有一天,当往昔尽成空白,我的眼里,也只容得下你一人。

    苏简猛然从榻上坐起,外头是漆黑的五更天,苏净诧异地立在门口。

    “宫主?”

    苏简捏了捏眉心:“我方才梦见阿绯和……江少侠了。”

    “宫主不多睡一会儿吗?”看着苏简披衣而起,苏净不由问道。

    “不睡了。”苏简朝屋外走去,“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宫主,刚接到的消息。穆三小姐她……来蜀地了。”

    “穆情?”苏简脚步一顿。

    “可能是为秋天的武林英雄会。”

    五年一次的武林英雄会,胜者即为武林盟主。这几十年来,因桓公子隐退,穆衍风的武功无人能敌,所以每次英雄会,流云庄都能轻而易举得博得头筹。

    不过自穆盟主的夫人去世后,穆衍风便撂下盟主的担子去了桃花坞。所以这一年,江湖中但凡有心之人,都对盟主的位置虎视眈眈。而流云庄,也不得不提前半年开始筹备。

    “宫主,要去见一面吗?”

    “……什么时候到?”

    “大概两天后入蜀地清平镇,穆三小姐这次行动很隐秘,我们也是刚知道。”

    从青衫宫赶去清平镇,恰好也要两天。苏简沉吟。说起来,他跟穆情也有三年未见了,自上次分别,穆情便如消失了一般,有近两年没在江湖露面。两年后,陆陆续续有人去流云庄跟穆三小姐提亲,无一不被回绝。

    “宫主?”

    “小山呢?”

    “怕是还没起。”

    “……你们留在青衫宫,我一个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姑娘跟哥说,我的封面是两朵鲜花下面藏了一条带鱼……

    姑娘们,你们看清楚,看清楚!!那明明是两朵鲜花加一把弯刀!一刀惊春有木有?!有木有!!

    亏我还给这把刀起了一个威武的名字叫青龙刀,带鱼什么的太让人不举了……

    下更,2011/07/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