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花焰不敢暴露正义教的武学,因而只能从这几日看到的剑法招式中偷师。
虽然她记性不错,但一没系统学过,二没人家的内功心法,威力大打折扣,没舞两下,陆承杀的树枝就抵在了花焰的要害。
然后陆承杀撤开树枝,道:“再来。”
之后也没什么意外。
“再来。”
“再来。”
“再来。”
不一会,花焰就头上都是汗了,虽然陆承杀放水放得犹如泄洪,但还是打不过啊!
不如说,怎么可能打得过啊!
她是习过武的,就算没习过武,至少也看过江湖传奇话本,哪有这么教人武功的!
花焰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想完,立刻就说出口了。
陆承杀握着树枝,停住了,眼中闪过迷惑之色:“不是这样么?”
花焰见状,道:“……难道你就是这样习武的?”
陆承杀道:“嗯。”
花焰道:“???你平时都跟谁打?”
陆承杀道:“我外公。”似乎怕她不认识,他还补充了一下,“陆镇行。”
行。
停剑山庄七十岁的老庄主,陆镇行。
二十年前就公认的武林最强者,决战青城山之巅的主人公之一,当年杀得他们天残教鸡犬不宁的老疯子——最后这句评价来自于他们教屈长老。
花焰揉着脑袋,不知道怎么说:“那总有人教你武功招式吧,还有内功心法什么。”
陆承杀眼中又浮现出一丝迷惑,他想了一会,道:“你想学什么?”
花焰情不自禁问:“你能教什么?”
陆承杀道:“都可以。”
“都可以的意思是……?”
陆承杀道:“所有门派。”
花焰:“???”他不是只练过陆家三套剑法吗?怎么突然就所有门派了?她有些凌乱地随口道,“青城门行吗,就那个吹云剑法。”
几乎是她说完,陆承杀已经开始舞剑,哦不,舞树枝。
他不以花焰为对手,便挑了一座假山,以树枝为剑,身形腾挪,快速抽打在假山上,看得出他没有用内力,但威力丝毫不减。
花焰是见过沐雪浪使这套剑法的,可觉得完全不一样,沐雪浪在使剑,陆承杀在杀人。
不一会,陆承杀停下。
假山顷刻之间便碎成了一块块小石子。
花焰情不自禁啪啪啪鼓起了掌。
陆承杀转头看她,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分:“学会了吗?”
花焰一愣:“……你教完了?”
陆承杀点头。
……她光顾着看陆承杀,根本没注意他用的招式啊!
“能……”花焰有点不好意思,“再来一遍吗?”
陆承杀眨了下眼睛,似乎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又找了块假山,演示了一遍。
这次花焰总算是记住了个大概。
她举着剑比划之前,忍不住问:“你看一遍就能记住吗?”
“嗯。”
“其他门派的剑法你也都是这么学会的?”
“嗯。”陆承杀看出了花焰的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安慰她,于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花焰任由他摸,叹气道:“……谢谢。”
陆承杀好像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于是,他举起树枝,又演示了一遍。
就是可怜这块布景的三块假山,眼见着就要都碎一地了。
其实,花焰已经算是相当有武学天赋了,她习武的时候不管是她娘还是教里长老,都没少夸赞她,说她有灵性、天赋高、学得快,奈何后来遇到了他们教主。
再现在遇到了陆承杀,要不是谢应弦被关在当山地牢里,花焰真的很想知道他俩到底谁更天赋异禀。
谢应弦那种随便翻翻武功秘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平日里天天见他混日子,一到关键时候就能出手吊打人的怪胎,花焰本来以为只有这么一个。
当年,前代教主一走了之,丢下谢应弦和前代教主夫人孤儿寡母,教内一时乱成一团。
谢应弦不过十来岁,不服他的、想上位的极多,他们正义教从来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地方,前代教主夫人急得都去找她娘求救,她娘也十分头疼,答应无论如何会保住他们母子俩,没想到谢应弦干脆就懒洋洋坐在教主宝座上,来一个打一个,不服就打到服,硬生生把这个教主之位抢下来了。
也怪谢应弦平时不显山不漏水,没人知道他这么强。
他们左护法齐修斯就是,当初齐修斯是他们教里最出名的天才少年,板着一张貌若好女的脸,习武速度一日千里,所有人都觉得他会从谢应弦手里抢走教主之位,可能连他自己都这么想。
然后他就败在了谢应弦手里。
再然后,他就成了谢应弦的头号拥护者,对谢应弦的话言听计从,说一不二,包括女装。
要知道在那之前,他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子。
花焰觉得特别神奇,还特地跑去问过齐修斯。
金发碧眼的齐修斯冷着一张比水瑟还要美丽动人的脸,身上是一套加大码的裙装,碧绿的眼波不动道:“因为他强。”
“如果有一天你比他强了呢?”
齐修斯淡淡道:“那我就杀了他。”
花焰:“……”
谢应弦懒在一旁,衣衫散乱笑得前仰后合:“你第一天认识他啊?他就这个榆木脑袋。大小姐,过来,我让他再换两套裙子给你看。”
花焰想起了自己早就想做的事情,立刻恶向胆边生:“那我能不能再给他上个妆,加点配饰什么的。”
谢应弦哈哈大笑道:“行啊。”
齐修斯:“……”
最后还是羽曳及时赶到,满脸无奈地拦住了他们俩的胡作非为。
花焰恍惚了一下,现在想起羽曳都有些恍如隔世。
曾几何时,不,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会嫁给他的。
人非草木,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只是眼见他哄骗水瑟,甚至和她亲到一起的画面还是让花焰觉得过于反胃了。
“怎么了?”
花焰回过神,见陆承杀正望着她,表情有些犹豫地道:“再一遍?”
“???”
花焰再一看,只见碎了一地的小石子,已经没有第四座假山供他们挥霍了。
“不用啦!”花焰连忙叫停。
这也太费假山啦!
她赶紧把脑子里的其他念头都扫出去,握着剑道:“那我舞一遍你看哦。”
“嗯。”
不知是否错觉,陆承杀似乎松了口气。
花焰照着刚才陆承杀的模样,对着空中舞了一遍,陆承杀黑白分明的眸子便这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笨蛋,她有意在陆承杀面前表现,一套剑法与陆承杀刚才的动作姿势分毫不差。只是陆承杀舞的杀气十足,花焰则更像是吹云剑法原本的模样,举重若轻而且潇洒飘逸。
若是有外人在此,应当会非常惊讶,这样的武学天赋放在哪个门派都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可现在花焰只希望陆承杀不要觉得她太笨才好。
一套舞完,花焰轻喘了一口气,有些得意地转头看陆承杀,道:“怎么样!”
要是在教里,她现在应该已经被夸得鼻子翘到天上去了。
陆承杀点点头:“可以。”
没等花焰高兴多久,陆承杀举起他的树枝,道:“来打。”
花焰脸垮下来了:“……非要跟你打吗?”
干嘛啦!她又打不过!
陆承杀也没料到花焰的反应,他眼睫眨了眨,似乎在思索,片刻后,他丢开树杈,一动不动站着,道:“打我。”
花焰:“???”
叹了口气,花焰道:“……算了,我还是跟你打吧!”
和陆承杀对打,确实进步良多,但是,累也是真的累。
花焰觉得过去习武一整天,都没有和陆承杀打这半个时辰累,虽然陆承杀一没有用内力,二很少主动攻击,基本上是花焰攻击,他见招拆招,但她不得不集中全部的精神和反应力去应对陆承杀的招式。
一套吹云剑法很快就不够用了,陆承杀又演示了两套其他门派的剑招,花焰一边费力记,一边接着跟他打,到最后她只想瘫倒做咸鱼。
急于求成不可取啊!
她还是早点把内力弄回来吧。
陆承杀见她累了,也不再勉强。
花焰坐在一块石台上,撑着剑喘息:“……你都是这么练的吗?”
陆承杀:“嗯。”
花焰算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厉害了!
“那你外公对你还不错诶,肯天天陪你这么练。”花焰感慨了一下,“我还以为……”她卡壳了一下,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总觉得虽然同行,但陆承杀一直游离在所有停剑山庄弟子之外。
陆承杀略垂下眼睛。
平时他总是杀气甚重,又冷又硬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垂下眼睛之后,好像忽然就显得单薄了。
那种无人可以走近他的单薄。
花焰下意识伸出手。
然后听见陆承杀道:“待会再练。”
花焰的手僵在空中。
“会变强的。”他补充,仿佛在鼓励她。
花焰:“……”
不妙!她现在已经有点开始后悔了!
+++++
花焰蔫了吧唧地回到座位上,本来只是随便瞟了一眼,突然发觉不对。
此时台上正在打斗的正是青城门大弟子沐雪浪,照理说只要不是陆承杀,他不论抽到谁,都能轻松取胜,可他现在看起来可一点也不轻松。
沐雪浪的额头此刻已经沁出了汗珠,化雪剑也不再那么强势,反而有些捉襟见肘。
他的对手穿着一身朱红长衫,用一根红缎带遮住眉心,看不出是哪个门派,他单手提着一把九环大刀,仿佛不要命似的攻击沐雪浪。
这位红缎带的攻击迅捷且随意,好像只是随手乱砍,但每一下偏又能砍在沐雪浪剑招最薄弱处。
仔细看去,发现这位红缎带嘴角还噙着一抹笑,他的五官长得十分端正,忽略削薄的嘴唇,原本应是个看起来很诚恳的青年,可这红缎带一系,却霎时让他显得攻击性十足。
事实也是如此,他好像放弃了防御,只一味的攻击。
偏偏青城门的功夫讲究的就是稳妥,只要攻势撕不开青城门功法的防守,就无法给予足够的伤害,反而会被克制,就如左惊霜与沐雪浪打斗时一样。
左惊霜虽然剑法已有小成,可始终不够凌厉,被沐雪浪一一挡下之后,只能任他施为。
而眼前这位红缎带不一样,他的刀法简直像是完全不顾自身一样的乱砍,虽然压制住了沐雪浪,可他身上却也没少受伤,甚至他脸上还有沾上的血痕,然而红缎带丝毫不在意,脸上带着笑,持续地用九环大刀继续将沐雪浪压制到避无可避,仿佛在燃烧自己换取攻势。
用句不太好听的话形容就是:
——他看起来像条疯狗一样。
平时喧嚣声不断的青城门席位,此时安静的门可罗雀。
四周嗡嗡有些议论声,都在猜测这个人是谁,花焰朝布告栏看去,在沐雪浪的对手那一栏,写着这么一行字“尤为天石山派”。
别说花焰了,在座各位也基本没人听过这个石山派是什么鬼。
至于尤为天是谁,更没人认识。
但现在他打得青年侠客榜上排名第四的沐雪浪都难以招架,一时间大部分人都很难接受,这比那年看着陆承杀暴打褚浚还离谱啊!
好歹陆承杀也是停剑山庄嫡传名声在外的少侠,这人就像是横空出世一样。
尤为天这个名字不消片刻,已经传遍了整个会场。
这也是问剑大会的魅力所在,因为全江湖的人此刻都聚集在了这里,一旦在大会上展现出不俗的实力,很快便能扬名立万,哪怕是之前从未出山过的隐修秘士也一样。
花焰都惊呆了。
她转头去问陆承杀:“你觉得谁会赢?”
陆承杀道:“尤为天。”
“啊?”不是吧!好歹和陆大侠齐名的于蓝三少侠呢,居然这么不顶用!
花焰情不自禁地,扭头去探看当山派那边。
大部分当山派弟子此时都抑制不住嘴边的笑意,本来他们最有希望的褚浚不来参赛,眼见这次弟子战要丢脸,气氛都很沉闷,没想到最大的竞争对手之一居然会被个无名小角逼到这种程度,如果不是凌天啸现在就坐在边上,可能好几个弟子已经想笑出声了。
然而,花焰发现,在一群喜笑颜开的当山弟子中,唯独左惊霜一脸紧张,她甚至攥紧了自己的佩剑,眉头微微皱起。
花焰不禁捧起脸,不然怕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她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大喊三声,她的当山青城绝恋是真的!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沐雪浪的防御已经被尤为天撕开缺口,而他的攻势丝毫未减。
“大师兄小心!”
“大师兄!”
随着一声声接连不断的惊呼,尤为天的九环大刀径直砍在了沐雪浪的右肩上,虽然沐雪浪已经及时闪避,可这一刀的攻势已经在沐雪浪的肩膀上劈开了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涌出的血顿时浸透了沐雪浪的青衫,就连地上也溅出一圈血迹。
即便如此,尤为天的攻势仍未停止。
他勾着唇角一抹笑,仍旧朝沐雪浪攻去,沐雪浪单手连点右肩的穴道止血,再去接尤为天的刀,可明显已经落于下风了。
尤为天的刀又接连斩到了沐雪浪的左臂与右膝,尤为天那身朱红长衫看不清晰,可沐雪浪的青衫上却是血迹分明,斑驳大块,甚是骇人。
“在下认输。”沐雪浪已知不敌,干脆道。
尤为天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挑起眉,红缎带系在眉心,殷红如血,他仍旧笑,笑容里有些邪性:“不是打到没有抵抗力才算输?沐少侠,你这样多没意思。”
不等沐雪浪开口,青城门已经开腔了。
“你什么意思!赢了就赢了,还要羞辱人吗!”
“你小子别太得意,我们大师兄不过是一时大意了……”
“大师兄,不要怂,跟他打!”
“你们别吵了,慈心谷大夫呢,快点给大师兄止血啊!大师兄这流得跟血崩似的,怪吓人的……”
尤为天充耳不闻,仿佛和沐雪浪有深仇大恨似的,一刀接着一刀地挥砍。
若不是沐雪浪开场时想着放水,剑法使得松散,也不至于这么快至无法招架,可弟子战放水这事可以暗讨,却不能明说,通常除了当山派,其他门派弟子对上青城也不会这么不饶人。
总之,种种凑在一起,沐雪浪也不得不苦笑。
右臂一麻,化雪剑“当”一声脱手,跌落在地,而尤为天的九环大刀随之而来,沐雪浪不得不就地一滚,避开刀锋去势,既狼狈,又牵动周身伤口。
尤为天却只挥刀,笑意更深。
就在这时,当山派的师叔辈终于下场了,从边上抢下来一人,拔剑拦住尤为天的刀,挡在两人中间。
“青城门沐雪浪已无抵抗力,本场胜者,石山派尤为天。”
尤为天斜睨了一眼,道:“没意思。”转头便收刀。
此时,当山派席位上的左惊霜突然从座位上下来,快步走进会场内。
她的比试还在后面几场,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但花焰懂啊!
花焰举着刚才陆承杀给她的那柄剑,拼命捣地,露出一脸梦幻的笑容。
她肯定是心疼沐大葱了!
所以才会不顾在场众多当山派弟子的面,准备下去看他的伤势如何!
然后,花焰就眼睁睁看着左惊霜快步走到尤为天面前,那张一直无甚表情的脸上突然显出一抹笑容,像是冬雪过后梨花初绽:“真的是你。”
花焰的剑也“当”一声掉在地上。
左惊霜甚至没有多看重伤的沐雪浪一眼。
花焰捂住心口,只觉遭受重击。
完了。
她的当山青城绝恋是假的!
慈心谷的大夫很快便将浑身浴血的沐雪浪擡了下去,谁也没想到第一轮他会被淘汰,还是被一个无名小卒。
青城门弟子之后没有比试的都已经跟去医馆里,剩下的则怒目而视瞪着尤为天和左惊霜,仿佛看着一对奸夫淫妇。
两个当事人倒是毫无所觉的样子。
尤为天笑着看向左惊霜,左惊霜则满脸惊喜,甚至露出些许之前绝不可能有的小女儿的情态,像一夜之间换了个人似的,两人边走边聊消失在了擂台边。
看来之前她紧张担心的也根本不是沐雪浪!
她完全搞错了!
花焰没精打采地捡起剑,在地上戳了戳。
也许是她沮丧的太明显,陆承杀转头看她,花焰连忙强笑道:“没事、没事,不用管我啦。是不是快到你了?”
她总不能跟陆承杀说是自己擅自给人家少侠女侠编排关系,结果被打脸了。
于是,陆承杀又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花焰:“……”
她怀疑陆承杀是不是摸上瘾了。
算了。
毕竟……被摸之后,确确实实心情有变好,花焰翘起嘴角想。
陆承杀下场准备弟子战的比试,花焰也准备再去转转。
左惊霜已经站上了擂台,她和沐雪浪打得吃力,可换其他对手就不是这样了,那柄“清霜”便如雷电闪击,引一道青芒来去纵横,开合间尽是煞意。
当山派的武学讲究的是强横霸道,左惊霜占尽优势的情况下,打得对方节节败退,很快便溃不成军。
不过入门五年,已有这样的功夫,前途不可限量,就连凌天啸都脸色稍霁。
花焰拿着陆承杀给她的剑比划了一下,手腕轻转,脚步腾挪,刚才陆承杀也教了她一套当山派的,不算难学。
和陆承杀打完以后,她现在有点膨胀了!
要不是现在内力全无,花焰也挺想报名上去打打看的,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进前几呢。
当然,也只是想想,太危险了。
刚想到这里,花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朱红长衫,红色缎带,尤为天背着那把九环大刀正对着花焰走了过来,花焰愣了一下,离得近了才觉得尤为天身上有股熟悉的味道,说不上来,但让花焰脑中突然警铃大作。
尤为天的表情似笑非笑,路过花焰时,她清晰地听见他低声说:“圣女,好久不见。”
花焰头皮一麻,当即一把扯住尤为天,凶狠道:“……你是什么人!”
她刚才才说太危险了,没想到眼前就有这样一个疯子!
“圣女记不得我也很正常,不过你们羽教主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他很想你。”
尤为天似乎刻意在模仿羽曳的声音语气,最后一句话说得尤其温柔缠绵,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
本来花焰还不确定,听他一说完立刻就猜出来了。
“你是万蛊门的人?”
那股味道花焰也想起来了,其他人察觉不到,她惯用毒和蛊,即便只有那么淡淡一点,也能分辨出来,是万蛊门独有的驱使蛊虫药的味道。
尤为天轻笑了一声,道:“话我带到了,圣女你好自为之吧。”
花焰心思电转,感觉十分不妙,脱口道:“你是来做什么的?阴相思站了羽曳?”
阴相思正是万蛊门的门主。
正义教是魔教,但被称为魔教的却不止有正义教,比如现在提到的万蛊门,甚至比他们正义教更加臭名昭著,东风不夜楼的武林讨伐榜上,万蛊门的门主阴相思赫然名列第一。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起魔教内部的纷争,虽说大家都是坏蛋,但魔教内部也并非风平浪静。
实际上经过几次大大小小的内部斗争,教内早就分裂成了几支,一支是他们魔教本源,也就是现在被改名叫做正义教的天残教,另一支便是万蛊门,还有一支已经远去西域,暂且不提。
万蛊门如今的门主阴相思瞧着是位妙龄少女,只不过妙龄了几十年,也就变成了惊悚。
花焰她娘曾经咬牙切齿地提过这位说话阴阳怪气又嗜好养男宠的门主阴相思,说她是装嫩的老妖婆,靠采阳补阴吸食男人精气保持年轻美貌,让花焰以后行走江湖务必小心她。
后来花焰才知道,她娘当初最横行霸道的时候没少跟这位结梁子,甚至有两次险些被她害死,当然她娘也没少回坑回去,婚后她娘专注在教里和她爹甜甜蜜蜜养女儿,才算是少和这位打交道。
正义教与万蛊门就住正对面,平日里相看两相厌,摩擦不断,并且经常互相坑害。
当初前代教主一走了之,阴相思得知就曾经带人来搞过事,暗中威逼利诱教中各方,试图离间分崩离析天残教,可惜小看了谢应弦。谢应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知如何买通了阴相思刚抢回来的新宠,搅得她后宫天翻地覆,逼得阴相思不得不回去费心处理,同时趁机把教内那些本有异心的揪出来杀鸡儆猴。
一通操作之后,阴相思偷鸡不着蚀把米,反倒是让谢应弦坐稳了天残教教主之位。
花焰这么一想,阴相思怀恨在心,和羽曳勾搭上狼狈为奸倒也并不稀奇。
羽曳还曾皱着眉头嘱咐过她,说阴相思狠毒泼辣,极难打交道,如果她以后遇上的话,最好绕开,不要硬拼,免得吃亏,他会心疼。
现在想来,当年两个人应当就遇到过。
花焰想想就觉得头疼。
这个节骨眼上,万蛊门搀和进来,不知又会横生多少枝节。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还能不能好好开问剑大会了!
尤为天仍是一笑:“无可奉告,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眼见他要走,花焰忍不住道:“等等,你就不怕……”
不怕被发现吗!
一个魔教中人,居然堂堂正正参加问剑大会,还大出风头,简直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认得他,还和左惊霜攀上关系……对了,还拆了她的当山青城绝恋!
尤为天原本已经转身,闻声微微回头,眉心的红缎带艳得像在燃烧:“我可不是那两个蝼蚁,也不是羽曳的手下,没什么可顾忌的。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告诉陆承杀你的真实身份。”
“到时候看看,是我怕还是你怕。”
陆承杀轻松从比武台上下来,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找了一会,才在角落,看见发着呆的少女。
陆承杀刚想走过去,却微微一怔,因为他发现眼前少女在微微发抖。
花焰攥紧了袖底的绢扇,指节都有些发白,蓦然听见一道清寒又沉着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
她愣了一下,才茫然地擡起头。
会场的角落,陆承杀正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还是黑衣黑发藏蓝发带,陆承杀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可花焰偏偏觉得他似乎有些担心。
花焰刚才确实挺害怕的。
她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想去杀了尤为天。
在尤为天话音一落的瞬间,她确确实实,脑海里闪过强烈的杀意,手底翻出折扇,甚至已经选好了三种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保证只要在尤为天身上的伤口上擦一下,就能让他无声无息死于非命,然后花焰就反应过来……
不行啊!
她是个好人啊!
哪有好人一被威胁,就想着杀掉对方啊!
可是不杀尤为天,万一真的被他抖出去怎么办,不像之前那两个卧底,尤为天赢了沐雪浪,已经不算无名小卒,他又与左惊霜有旧,如果让左惊霜代为指认,那她岂不是要完蛋!
于是,花焰不由思考了起来该怎么办。
只是还没思考出个结果,就看见了陆承杀。
“你……怎么了?”
见她不答,陆承杀又问了一遍,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一些无措。
陆承杀曾遇到过一只受伤的鸟儿,他在路边坐着休息,那只鸟儿不知被谁射中,落在了他的肩膀上,翅膀受伤染血,奄奄一息动弹不得,于是陆承杀便也动弹不得。
他可以轻易把这只小鸟捏成齑粉,却不知道如何去救它,总觉得一碰它便要碎了。
此时陆承杀就是这样的感觉。
花焰回过神,突然笑道:“没事啦,我就是……”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半真半假道,“刚才想起我过世的爹娘啦,他们在世时感情可好了,所以要走也是一起走的……就是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陆承杀默默听她说,然后动唇道:“别怕。”
他的声音很轻,说完以后,陆承杀略垂下眼睫,好像不知道后面应该怎么说了。
奇异般地,花焰心定了下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万蛊门来得也不一定只有尤为天,她杀得了一个,杀不了全部,更何况他们现在未必会揭穿她,把柄只有握在手上才有价值,而且……就算说了,只要她不认,陆承杀相信她就好。
想到这里,花焰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谢谢你啊!陆大侠,你真的人特别好!”
陆承杀想了一下,不知从哪又拿出了一根树枝,定定看向她道:“打么?”
花焰秒答:“这就不必了!”
陆承杀再次强调:“会变强的。”
看起来竟还有些跃跃欲试。
花焰含泪道:“明天吧!”她赶紧岔开话题,“对了,刚才比试我没看,你已经打完了吗?”
陆承杀理所当然地道:“嗯。”
不愧是陆大侠!
花焰顺便问了下:“那你下一场打谁啊?”
陆承杀道:“陆承昭。”
下一刻,花焰已经开始捶墙狂笑了。
陆承昭心情很不好,不光因为他签运极烂,第二轮就对上陆承杀,还因为那个不知哪来的尤为天横空出世以后,他爹又训了他一晚上,大意是说他玩物丧志,不好好认真习武,给停剑山庄丢脸云云。
妈的,关他屁事!
他人在房里坐,祸从天上来好吗!
偏偏他在被骂,外面还时不时传出女子的喘息声,更是气得陆承昭牙痒痒。
陆承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要教自己相好的武功,大晚上不睡觉在外面你来我往,郎情妾意,打得比那天武比他和白聿江还离谱。
你他妈有种明天跟我打的时候也这样啊!
陆怀天是不会管陆承杀的,就算他上房揭瓦都不会管,更何况只是带个人习武,教得还不是停剑山庄的功夫。
他一边被骂,一边还要听外面的响动,心里把陆承杀骂了千千万万遍,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还有点羡慕。
他爹走后,他看见隔壁陆承阳探出个小脑袋,满脸好奇地偷看,陆承昭立刻骂道:“看什么看!还不滚回去练功,你明天不要比试的吗?”
自己再转头去看,只见陆承杀相好的杵着剑,明艳美丽的脸蛋上滚着豆大的汗珠,她用白皙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拖长声音,形似撒娇道:“……说好最后一遍的!”
陆承杀道:“嗯。”
“打完就不打了!明天也不打了!”
“嗯。”
妈的陆承杀就说了两个字,他愣是听出一股铁树开花的味道。
他妈的凭什么!他不止身边没有女子陪,还要被迫听墙根受这种苦!
陆承昭气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早顶着黑眼圈去打弟子战,对面的陆承杀倒是神采奕奕,两招就给他干趴下了,和昨晚疯狂放水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花焰也没睡好。
昨晚找的那家酒楼太好吃,花焰忍不住吃多了,想起谢应弦说她胖了那句,她摸着肚皮十分惆怅,跟陆承杀抱怨了两句,陆承杀便建议可以练一练。
于是就练了练。
一直练到半夜。
他可能觉得她太弱了才会觉得害怕,陆大侠初衷是好的,她也很感动,就是真的好累哦。
花焰揉了揉眼睛,看见陆承昭两招之后便落了败,还是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
到会场之前,花焰看见东风不夜楼外面有开盘赌今日弟子战的胜负,二十四进十二,一共十二场比试。
花焰想过去凑个热闹,她一上前,四周人便让开了道,然后她惊讶地发现其他十一局开盘赌的都是胜负,只有陆承杀和陆承昭这盘赌的是陆承昭几招落败。
赌五招十招二十招的都有,花焰本来想赌一招,觉得有点过分,便赌了两招。
很好,这几天的饭钱都赢回来了。
花焰美滋滋地想。
她顺便探头看向布告栏,想知道陆承杀下一轮的对手,赫然便看见了“尤为天”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