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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吐语折玄龟 铁胆书生抒谠论 低头消夙孽 毒心恶寇逞凶锋

  玄龟羽士宋三清,端起几上香茗,向慕容刚举杯为礼说道:“慕容大侠与宋三清,尚是初会,我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然后有事请教!”

  慕容刚举杯就口,一饮而尽,微笑说道:“宋令主,有话请讲!”

  玄龟羽士龟目一翻沉声问道:“慕容大侠叔侄,初到我翠竹山庄之时,因我手下胡震武香主,与吕小侠结有前仇,业已彼此订约明春三月三日了断恩怨,怎的这位吕小侠在佛岭龙潭寺内,偷听我寨中秘密,如今贤叔侄又复夜闯翠竹山庄,似非江湖规戒应有之事,难道你们恃艺骄狂,真就以为宋三清这玄龟堂内,不是尺寸之地么?”

  慕容刚听完,突然一阵纵声长笑,笑得这位玄龟羽士,几乎摸不着头脑,笑完正色说道:“宋令主所责之言,极为有理,但我叔侄在此与金龙令主,订定明春之约以后,玉麟堂傅令主,便立传‘玉麟令’,遍谕天下各地的贵寨分坛,无论明暗下手,有能将慕容刚首级,送到翠竹山庄之人,立予黄金十斤,及香主高位,这似乎才是江湖规戒,所不应有!佛岭之事,不过偶然巧合,如今愚叔侄夜入翠竹山庄,却到真是因听得宋令主回山,要想向你请教请教,傅令主遍传‘玉鳞令’暗算在下,究竟是何用意?倘若明春之约,贵寨有所碍难,另定时间,或是现下便即讨教,悉随宋令主尊意!总之慕容刚、吕崇文以师门所得,为天下仗义诛邪,就凭着一双肉掌,一柄青锋,一片赤心,一颗铁胆,不避艰危,不辞险阻,敢探虎穴,敢入龙潭!我们两家之事,并非仅是我这世侄吕崇文,与单掌开碑胡香主的杀母私仇,慕容刚无妨直言,贵寨创立以来,横霸江湖,倒行逆施之举,不一而足,我叔侄明春拜山,一来向胡香主清算昔日旧债,二来要替武林一脉,与天下苍生,讨些公道!”

  慕容刚单刀直入,侃侃而谈,那种轩昂磊落的气度胸襟真令玄龟羽士宋三清,暗暗心折!再加上对方理又站得极正,一时竟被慕容刚弄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答!

  欧阳智见状,微笑说道:“大丈夫光明磊落,任何事不应推诿,慕容大侠方才所说,虽属实情,但因彼时适值宋令主云南朝师,不在寨内,乃是玉麟堂傅令主一时意气所为!宋令主归来以后,业已对傅令主大加责备,如今贤叔侄来得正好,明春之约既订,任何一方,也不能反悔,欧阳智拍胸担承,从今以后,到明春三月三日以后,贤叔侄尽管啸傲江湖,四灵寨中弟子,如有一人,敢对贤叔侄有所不敬,宋令主必按寨规处置!但贤叔侄倘若期前再行暗入我翠竹山庄,或是到期不来赴约,欧阳智胆敢发句狂言,江湖虽大,恐怕再无贤叔侄的立身之地!”

  玄龟羽士宋三清,不禁暗赞欧阳智这一席话,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慕容刚与吕崇文也觉得难道四灵寨尚有些气运未终,好不容易,四灵之中,龙凤双离,眼看他们败象已呈,实力大减之际,怎的又加入了这么一位武功、机智,均极为可怕的高明人物!

  话已说明,当然起立告辞,欧阳智微使眼色,玄龟羽士宋三清也是聪明绝顶人物,顿时换了满面春风,含笑说道:“慕容大侠贤叔侄,虽然这是第二次入我翠竹山庄,但与宋三清,尚属初会!来时失迎,去时不能再失礼,众弟子还不挑灯,欧阳兄与胡香主,随我一同送客!”

  一路之间,宋三清并还笑语从容,指点各处形势,慕容刚、吕崇文虽然知道人家故示大方气派,但也觉得这位玄龟羽士,除了一身超卓武功以外,就是狠毒也狠在心中,表面上的器宇襟怀,果然有点群魔领袖模样!

  一直送出翠竹山庄,慕容刚、吕崇文停步抱拳,道几个正邪水火,势难两立的对头冤家,才暂时保持满面和祥的含笑而别!

  但欧阳智忽然回头道:“二位所用易容之术,欧阳智认出是千毒人魔西门豹一派,这老魔头还欠我一笔旧债未清,慕容大侠如见他之时,得便告知欧阳智现在身居翠竹山庄,请他有暇之时,来此一会!”

  慕容刚方想告诉他西门豹业已求得解脱,但微一转念,欲言又止,等走离翠竹山庄,约有二三十里,才在一处林中,驻足,向吕崇文摇头笑道:“文侄,我们近来怎的老是跑冤枉路,从福建佛岭,拼命似的赶到浙江南雁荡山,天香玉凤严侠女,已被铁木大师救走,再从南雁荡山,赶来此地,裴叔傥父女又已脱困!

  在玄龟堂外,我实在惊心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好毒的眼光,竟能在低头一看树影之中,便察出我二人藏身何处!而且飞茶敬客的内家功夫,也确实不弱,此人闻说十余年不履江湖,居然被那胡震武请来,明年三月之会,定然要使我们多费不少手脚!”

  吕崇文道:“我也觉得此人难斗,不但武功,机智,均属上乘,江湖过节,更是丝丝入扣,丝毫不乱,尤其我们脸上所搽的易容丹,他竟能认出是西门豹之物,实在太过奇怪!叔父不要嫌他难惹,来日我青虹龟甲剑下,先超度此人便了!’慕容刚看他一眼说道:“我正见你自在枫岭山积翠峰腰的石室中,听了那位孽海回头,如仙如佛的西门豹,一席深谈之后,懂得芸芸众生以内,无不可度化之人,气质之上,有了极大改变,深为欣喜!怎的如今择善又不固执起来?欧阳智武功再高,机智再妙,他的恶迹何在?你不要以为青虹龟甲剑,盖世无双,‘太乙奇门’与‘-字多罗’是道释两门剑法绝学,倘不能上体天心,推仁及物,而倚仗神物利器,滥事杀戮,此剑是否能够永为你所有,尚说不定呢?”

  吕崇文知道自己把话说错,慕容叔父又摆出长辈派头来加以训戒,干脆避而不答,转移话头说道:“我们既在翠竹山庄,由欧阳智代玄龟羽士宋三清订约,三月三日之前,两不侵犯,还弄成这副丑八怪的样儿则甚,叔叔给粒复容丹,我要还我本来面目了!”

  慕容刚平时何尝不以那副倜傥潇洒的卫-丰神自负,闻言也觉本相既已被人挑明,大可不必再弄玄虚,显得小家子气,遂用山泉化开两粒复容丹,叔侄双双恢复本来面目!

  吕崇文想起自己的火骝驹,慕容刚的乌云盖雪,与天香玉凤严凝素的玉狮子白马,尚寄存在一清道人之处,遂向慕容刚道:“慕容叔父!我们眼前无事,翠竹山庄之会,尚约有四月光阴,还是去要回马匹,逛趟南海,看看那位八年多没见面的天香玉凤严姑姑好么?”

  慕容刚听他提起严凝素,由不得手抚贴胸所藏的那方雕凤玉佩,微微出神!

  但思索片刻,却摇头说道:“再好的龙驹名马,嘶鸣腾踔,也不过顶多只有二三十载光阴!玉狮子,乌云盖雪,与金沙掌狄老前辈赠你的火骝驹,虽然健足依然,算来还能驰骋好久?洞宫山天琴谷,确是一个清幽处所,就让那几匹马儿,在那灵山胜境之间,自由安乐,不必再为我们效命至死了吧!至于你那位严姑姑之事,慕容刚生平不善矫情,确实对她极为怀念!但你不是常从无忧、静宁两位老人家口中,听说妙法神尼极其怪僻,三十年前曾经立誓不履中原,也不许任何人妄踏她南海小潮音一步!此次得知毒心玉鳞傅君平的无耻丑行,妙法神尼定然怒极,我们若去,万一犯她禁忌,话不投机,反会使你严姑姑左右为难,不好相处!好在龟龙麟凤之间,业已成仇,据我所料,明春之会,不但你严姑姑与裴叔傥父女必到,连那位双首神龙裴伯羽,若未死在欧阳智的九绝神针之下,也可能来报此仇,到那时良友冤家,同堂聚首,深仇宿怨,一笔匀消,反而较好!我们目前还是暂把个人恩怨撇开,随意行侠江湖,等到赴会,与四灵寨总决战之后,再作其他一切打算吧!”

  吕崇文最佩服的,便是慕容刚这种不为私情所囿的英侠襟怀!连连点头,含笑问道:“叔父说得不错,但江湖行侠,也得有个地头,我们究竟先奔何处?”

  慕容刚略一沉吟说道:“三湘七泽之间,古多异人奇士!我们自此南行,先游云梦,再赏洞庭,也可顺便见识不少人情风土!”

  吕崇文点头赞好,叔侄二人反正身无急事,遂自王屋折向南行,安然缓步,先奔湖北。

  云梦古为二泽,分跨湖北境内之大江南北,江南为“梦”,江北为“云”,因世异时移,陵迁谷变,淤成一片陆地,遂并称“云梦”。但湖泊星罗,睛沙红渚,凉月寒烟,景色仍自清幽佳绝!

  慕容刚叔侄,随意游赏,到了洪湖邻近的一处柳家集内,因为时已近年,天气甚冷,遂在一家小酒店中,要了一壶村酒,几盘腊味,倚窗小酌,远眺洪湖,配上那种欲雪未雪的阴暗天气,到也觉得别具一番韵味!

  酒至半酣,吕崇文遥指那一片平湖,向慕容刚笑道:“慕容叔父,此际天寒水冷,鱼儿岂非不易上钩,怎的我看湖边坐有一人,手执渔竿垂钓甚久呢?”

  慕容刚随他手指一望,微笑答道:“文侄怎的忘却柳子厚的诗句‘孤舟蓑笠翁,犹钓寒江雪’何况虽然时届严冬,但天气并未到那种滴水成冰,寒江尽雪程度,湖面水纹掩映,鱼儿依然吞饵,加以临波垂钓,未必羡鱼,此种情志甚高,我们酒饭已够,过去看看。”

  叔侄二人,遂起身结过酒帐,向那湖畔垂钓之人行去。

  走到半途,吕崇文失笑问道:“慕容叔父!你看那临湖垂钓之人,竟是一个和尚,出家人不是讲究不动荤腥,爱惜生物,怎的这位大师,竟钓起鱼来,到真有趣的紧!”

  慕容刚也觉得和尚钓鱼,确实少见,两人一直走到那和尚身后,看了半天,水面浮标,却连动都未曾动过一下。

  吕崇文见那和尚,骨格清奇,虽然看不见面貌,也知此僧不俗,忍不住笑声说道:“冰壶霜镜,渚白沙清,大和尚独自垂钓,雅兴不浅!”

  那和尚听有人说话,含笑偏头,慕容刚、吕崇文蓦地一怔,暗道此僧面相好熟!

  和尚骤见二人也是一愕,但旋即起身合掌为礼,含笑说道:“慕容施主与吕小侠,别来无恙。”

  慕容刚正觉和尚眼熟,对方果已叫出自己姓氏,赶紧抱拳还礼笑道:“大和尚上下怎样称呼?请恕慕容刚叔侄眼拙。”

  和尚轻喟一声,目光之中,好似回忆昔时往事,依旧合掌恭身答道:“括苍山摩云岭头一战,慕容施主仁心侠骨,令我悟彻前非,贫僧法名即称‘悟非’,二位不认识我这回头之人,可还认识令我回头之物么。”

  说完自大袖之中,取出一个小小铁铸木鱼,托在掌内。

  慕容刚、吕崇文听他提起括苍山摩云岭一战之事,业已猜出大半,再见他取出这枚铁木鱼,更是明白,原来这位临流垂钓的悟非大师,就是那太湖三怪之首,铁扇阎罗孙法武!

  慕容刚当日半有意半无意之间,把孙法武的那把成名兵刃追魂铁扇,揉成一个铁木鱼,放走此人,想不到他居然就此回头,出家做了和尚!心中也觉微兴感慨,目注悟非大师,正色说道:“大师本具慧业,一旦顿悟回头,了澈真如,慕容刚叔侄钦佩不已。”

  悟非大师摇头笑道:“慕容施主仁心度世,不肯居功,才真是菩萨一样,贫僧今日方寸之间,得能宁静和祥,还不是出诸慕容施主所赐?今日巧遇,果有因缘,请到我小寺之中一叙!”

  议完收起钓竿,吕崇文见他竿上有丝无钩,不觉诧然问道:“悟非大师,你不用渔钩,垂钓则甚?”

  悟非大师,边行边自叹道:“吕小侠有所不知,我自遁迹这云梦泽中,悟彻名利烟“云”,人生若“梦”,顿能作到参禅礼佛,以略忏昔年罪孽,到也清静安乐!但七日以前,四灵寨中弟子,在这洪湖之上为恶,贫僧看不过眼,曾经出手警戒,恐怕他们万一认出我是谁来,又生尘扰,所以这几日心神不定,要想离此他迁,偏偏既舍不得这一带湖光山色,又想不出这茫茫浊世之中,毕竟何处才是安乐之土?要想不迁,又恐四灵寨极恶穷凶,万一来此寻仇,贫僧虽然自作自受,这一带居民可能要受无辜殃及,举棋难定,无法遣怀,所以才拿根无钩渔竿,坐对清流,想想心事!”

  吕崇文闻言剑眉双剔说道;“悟非大师!你觉得这茫茫浊世之中,无处是安静乐土!我却认为这大千世界之中,无处不是安静乐土!俗语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何尝不可刻苦修为,使他‘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道浅则潜心修道,魔来则拔剑降魔!务尽力之能及,维护一切众生,使他们平安康乐,方不负好男儿的七尺雄躯,和一身武学!若动不动就逃掸避世,自然弄得狐鼠姿肆,魑魅横行,把好好一片清平世界,因为无人维持正义,而弄得形如鬼域,这种独善其身的高蹈自洁行为,慢说是大师,就是我恩师与无忧师伯,我一样觉得他们不大对呢!”

  慕容刚虽然听他说得有理,但后来竟连无忧、静宁两位老人家,一齐批评起来,不由正色叱道:“文侄你有多大胆量,竟敢出言犯上?难道你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此时若现江湖,天南双怪可能不敢出场,岂不为武林永留后患,管中窥豹,只见一班,你以后再这样轻薄出语,口不择言,莫怪我要严责不贷!”

  吕崇文被数说得脸上一红,幸喜悟非大师的居处已到,那里是什么寺院?,只是一间茅屋,屋中连座佛像都无,仅在地上设有一个蒲团,几上也没有香炉烛台之属,只用毛笔在墙上大大写了一个“佛”字!

  悟非大师从旁屋中,搬了两张木椅,揖客就坐,自己却在蒲团之上,盘膝相陪,并向慕容刚笑道:“出家人以茅芦为寺,并无佛可拜,慕容施主要笑我么?”

  慕容刚肃容正色说道:“灵光一点,佛在心头!大师业已参透外物空花色相之禅,足见修持功力,可喜可贺!”悟非大师微微一笑,还未答言,忽与慕容刚、吕崇文三人,同时色变,方向门外微一扭头,“飕”的一听,一枝蛇头白羽箭,业已穿门而入,钉在墙上那大“佛”字之中,不住摇摆!

  吕崇文不禁大怒,身形微动,飞出门口,因悟非大师这三间茅屋,是建在一片极为幽静的树林之内,只见西南方树枝轻摇,发箭之人,早已无踪无影!

  回到室中一看,悟非大师业已起下那根蛇头白羽箭,箭上缠着一卷细纸,纸上写着:“玉麟令主令孙法武香主,立即归坛,如敢有违,三更问罪!”

  吕崇文看完不觉向慕容刚皱眉问道:“慕容叔父,我们在南雁荡山的幽谷之中,不是听见那毒心玉麟傅君平,去往云南高黎贡山,参拜那两个老怪,求取什么天南三宝么?怎会又在这云梦泽中出现?”

  慕容刚道:“我们追踪玄龟羽士到了翠竹山庄以后,再加上这一路闲游,傅君平虽然远赴云南,他那好功力脚程必快,算来也该回转,此事既然遇上,少不得要为悟非大师,略效绵薄,并就便见识见识所谓天南三宝,究竟有多厉害?”

  悟非大师苦笑说道:“慕容施主盛情,贫僧极为心感,但我身为四灵寨玉麟堂下香主,括苍山摩云岭战败,照理原应回寨复命,然后再定去留,遽尔逃禅,未全始终,实有不合!故而今夜之事,二位不必插手,俟贫僧与傅君平了断四灵寨规以后,再自各算各帐,否则贫僧此心难安,务恳成全到底是幸!”

  慕容刚点头答道:“大师节义分明,令人可敬!但傅君平心似豺狼,舍身喂虎,却大可不必!我叔侄且在暗中掠阵,总使大师有所交代,了此心愿就是!”

  悟非大师合掌称谢,亲自整顿素食,款待慕容刚叔侄。展眼之间,二鼓已过,慕容刚因毒心玉麟傅君平强行劫持天香玉凤严凝素,欲加凌辱逼娶之事,对他自然衔恨,吕崇文更是嫉恶如仇,早想杀之为快!叔侄二人,一样立意在傅君平与悟非大师事了之时,出头惩治这骄狂恶贼!

  那位悟非大师,却神色安祥的换了一件干净僧衣,静坐以待!

  时到三更,远村梆锣方响,果然有人以“传音入密”的绝顶气功,自靠湖边方面,向这茅屋之中说道:“孙法武大胆敢违我命,还不速出受死?”

  慕容刚听出那语音隔着好多林木,依然隐约能辨字音,不由暗惊这毒心玉麟傅君平,功力果然极为精纯,不可小视!

  一拉吕崇文,双双轻轻出门,步行走入林内。

  吕崇文知道慕容刚是怕傅君平内功高明,倘纵身飞跃,易为发觉,这样提气轻身,一步一步走去,加上夜风撼树,乱叶萧萧之声,确使对方难以知晓。

  走到一株粗约三人合抱的巨树之后,已可看清林外湖边的一片空地之上,站着三人,左边一人怀抱一对双钩,右边一人,手执一柄明晃晃的锯齿雁翎刀,均是五旬上下年纪,当中站定一个长衫飘拂,手无寸铁的潇洒少年,却正是那位四灵寨中的玉麟令主!这时村内响起笃笃叮叮的铁木鱼之声,悟非大师口宣佛号,安然缓步而出!傅君平嘴角一撇,左侧执刀老者,一声暴吼叫道:“孙法武!你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玉麟令主在此,怎不以寨中大礼参拜请罪?”

  悟非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安大海你何必张狂?贫僧既已阪依三宝,除佛不拜,你叫我请罪,但不知贫僧犯何条。”

  持刀老者纵声狞笑说道:“我安大海如今身掌四灵寨刑堂重责,你算真问着了人!……”。

  转身向傅君平,拱手齐眉问道:“请示傅令主,叛徒孙法武败阵辱寨,并私自逃逸,身犯分尸重罪,是否就在此处执行?”

  傅君平自用“传音入密”内功,把悟非大师唤出林外以后,一语未发,神色始终冷漠已极,听刑堂香主安大海一问,略皱双眉,摆手说道:“少时再说,我要亲自伺他几句!”说完目光一峻,面罩寒霜,向悟非大师沉声问道:“孙法武,你们太湖三怪弟兄,自入我四灵寨中,傅君平待你不薄!括苍山摩云岭一战,胜负因属兵家常事,本无足怪,但为何摩云岭被破之后,不但不归总坛,报告一切,并连你两个盟弟,在小贼吕崇文剑下横尸之仇,也置诸脑后,却跑到这云梦泽中,做起什么和尚?”

  悟非大师一言不答,只是闭目低头,合掌当胸,口中不住的低宣佛号!

  傅君平脸上神色越发难看,自鼻孔内轻哼二声,继续说道:“阵前辱师,及私自脱寨之罪,傅君平念在多年袍泽,均可不问!但你既出家,理应万缘皆绝,为何又在那洪湖之上,与本寨弟子作对?”

  悟非大师依旧念佛不答,傅君平钢牙微挫,似把怒气再捺说道:“今日又敢违我羽箭传令,数罪集于一身,确实应如刑堂香主安大海之言,分尸数块!但傅君平眷念旧情,恩施格外,你如随我回寨效力,往事一概不究!你随我多年,应知傅君平习性,这是你最后的一线生机,在开口答话之前,先把本寨分尸重刑,身受者所遭之惨,好好想上一想,不要一误再误!”

  林内隐身的慕容刚、吕崇文闻言知道四灵寨现下正是需人之际,所以才对这位身手不弱的悟非大师,如此委屈求全!傅君平既以分尸重刑恫吓,到要看看这位昔日的江洋巨寇铁扇阎罗孙法武,今日的佛门高僧悟非大师,如何答话?

  悟非大师听傅君平说完,双眼一开,湛湛神光,面色庄严,声音平和已极,依然合掌当胸目注傅君平慢慢说道:“双手血腥,一身孽累的铁扇阎罗孙法武,早已在括苍山摩云岭头的小四灵山寨已死!如今在你面前站的,只是一个顿悟前非,潜心金粟的苦行僧人!贝叶翻经,真如了了,心香拜佛,般若空空!什么叫旧事前尘,又什么叫深思夙怨,贫僧一概淡忘,施主不要再向我这出世之人,谈这些江湖事吧!”

  毒心玉麟傅君平目光一瞬,身傍手捧锯齿雁翎刀的安大海,不怒反笑,嘴角一撇问道:“青灯贝叶,遁世逃禅,孙法武你到真会逍遥自在!你说什么心香拜佛,据我看来佛法无灵,纵然观音果生千手,如来能度众生,恐怕也庇护不了你即将身受的分尸惨祸!”

  悟非大师双目一张,神光更澈,宏宣佛号答道:“阿弥陀佛!我佛尚且立愿身入地狱,贫僧何妨以这色身血肉啖魔?傅君平,你若把我看成悟非和尚,则不必飞扬跋扈的再说这些无益之话,你若仍把我看成昔日的铁扇阎罗孙法武,则尽管施展你那些自认为惨毒无伦的残酷手段,我甘心受死,了却这一场夙孽就是!”

  傅君平突然一阵震天长笑,笑声凄厉已极,笑完点头说道:“以身啖魔,我到是听过所谓佛家,有此一说!你既有此言,傅君平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血肉?是否啖得饱我们这些凶神恶鬼?安大海,与我先断他的左右双臂!”

  安大海暴喏一声,锯齿雁翎刀寒光电闪,直劈悟非右肩,悟非大师果然依旧宾相庄严,合目低头,一动不动!

  就在刀光刚起未落之际,傅君平霍然目射凶光,高声叫道:“林内何人?”

  声犹未落,两条人影已如电掣风飘一般,疾降当头,半空中精光打闪,一道耀眼青芒,正好架住安大海奋力下劈的锯齿雁翎刀,呛啷啷的一阵金铁交鸣,安大海变色抽身,眼望着手中半截残刀,微微发怔。

  他这柄锯齿雁翎刀,沉约二十余斤,乃是百炼精钢所铸,虽不能斩金断玉,但也能吹毛立断,锋利无比,双方兵刃交接之下,居然一触便折,心中焉得不惊!

  那位毒心玉麟傅君平,亦因来人威势过强,足下微滑,退出丈许,但等看清竟是自己心目中的生死情仇铁胆书生慕容刚与吕崇文之后,一声冷笑,摆手止住安大海及另一持钩老者,缓步当前,向慕容刚说道:“我说孙法武那里来的这大胆量,原来竟是阁下作他靠山,上次在翠竹山庄之内,傅君平被金龙令主所阻,无缘领教高招,如今正好彼此谈谈手下所学!”

  慕容刚听傅君平口气,知道他尚未回寨,则所谓“天南三宝”可能全在身上,见吕崇文手横青虹龟甲剑,满面跃跃欲试之色,恐怕“天南三宝”万一厉害,吕崇文剑术虽精,阅历仍浅,容易上当,低声说道:“待我会会此贼,文侄一旁掠阵!”

  吕崇文无可奈何回剑入鞘,不带好气的说道:“叔父动手,先处置那用雁翎刀伤人的什么刑堂香主安大海,我最看不惯这种狐假虎威的奴才之辈!”

  慕容刚含笑点头,一转面换了从来未有的鄙薄神色,向傅君平冷冷说道:

  “你这种人蛇蝎为心,行同禽兽,慕容刚不愿多言,你是要较量掌法还是过过兵刃?”

  毒心玉麟傅君平,早就担心吕崇文手中那柄青虹龟甲剑,宛如一泓秋水,森然生寒,月光下望去,剑身之上并还隐现龙纹,定是千古神物,如今见对方宝剑归鞘,心内一宽,目光略扫慕容刚腰下所悬,真的却是一柄普通青钢长剑,好个毒心玉麟,明明听得慕容刚说话,太已鄙薄自己,依然不动丝毫声色,满面诡秘笑容狞阴说道:“世间事今古一致,成者王侯,败者贼寇!傅君平也不愿徒逞口舌之利,先在阁下手中,讨教几招剑法!”说完右手在长衫之内,轻轻一探,抽出一柄形若匕首,长才尺许,隐泛暗绿光华的短短小剑!

  慕容刚一见傅君平抽出这一短柄小剑,要与自己过手,心中暗起警惕,知道兵刃越短越险,对方这柄小剑之上,定有奇绝手法,尤其是从剑上隐泛的暗绿光华看来,可能就是在南雁荡山,窃听玄龟羽士叫他求取的“天南三宝”之一“淬毒鱼肠”!

  赶紧也将腰间长剑拔出,摘下剑鞘,交与吕崇文,并略拽长衫下摆,以免动手之时碍事。

  吕崇文还是第一次见慕容叔父如此郑重将事,心中一凛,也自紧握青虹龟甲剑柄,左掌以内,并扣了三四粒铁石围棋子,凝神掠阵!

  慕容刚剑交左手,挽诀齐眉,目注傅君平冷冷说道:“阁下手中短剑,想是所谓天南三宝之一的‘淬毒鱼肠’,慕容刚敬领高招,怎的还不进手?”

  毒心玉麟傅君平,蓦地一惊,自己身边苦求而来的天南三宝,乃是两位恩师在海外,及高黎贡山之上苦心练成,江湖之间,从未现过,这铁胆书生慕容刚,却是怎会知晓‘淬毒鱼肠’四字?

  但暗忖以身畔三宝威力,应可稳胜敌方,纵然被人略知底细,又有何妨?遂依旧满面傲然不屑之色说道:“你居然知道‘淬毒鱼肠’之名,总算有点见识!

  但既知此剑,趁早莫再张狂,傅君平只一开招式,顶多不出十个回合,定然叫你在我淬毒鱼肠之下,化为异物!”

  ’

  末后一句话的语音未落,人已抢步直踏中宫,手内尺许长的暗绿短剑,“玉女投梭”,分心直刺!

  慕容刚见他如此狂傲,冷笑一声,滑步转身,长剑已到右手,在胸前斜抱,剑尖上指,巍立如山,静俟敌人剑到!

  傅君平见慕容刚如此接招,心中不禁狂喜,暗想原来对方只知‘淬毒鱼肠’之名,不知‘淬毒鱼肠’之妙!我这短剑,锋刃极快,吹毛折铁之余,并还剑脊中空藏有毒液,只须在剑柄机纽之上,稍加真力,剑中所藏毒液,便可自剑尖,宛如一溜喷泉,飞射数尺,沾身即死,毒力之强,端的无与伦比!但因剑中毒液,用过三次,便需另配,且搜集熬练,甚为艰难,所以两位恩师赐剑之时,再三叮咛,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许浪费!如今对方既然不知其中奥秘,且自先凭剑术对敌,真若难以取胜,再用这撒手绝招不晚!

  心中想事,也不过是刹那之间,手下丝毫未慢,淬毒鱼肠太短,傅君平是连人带剑一齐飞刺,但“玉女投梭”一招,未等用老即收,倏然换剑用掌,左手猛运铁琵琶重手,“江心月白”,四指隐挟劲风,疾扫慕容刚持剑右臂的“曲池”

  大穴。

  慕容刚微微一笑,长剑已到左手,右掌一翻,“渔翁搬网”,掌心正接傅君平的铁琵琶指力!

  傅君平见对方硬接硬架,双眉一剔,自丹田叫足内力,指风突然加劲,嘶嘶微响,慕容刚果似接不住他这铁琵琶重手,指掌互一交接,立时人被震得左飘数尺!

  傅君乎一阵震天狂笑说道:“铁胆书生不过尔尔,傅君平便不用天南至宝,一样成功……”。话犹未了,一张俊脸之上,勃然变色,暴吼一声,人已凌空扑去!

  原来慕容刚佯装被震,向左飘身,落下之时,正在那刑堂香主安大海左近,竟自效法傅君平,也来了一招琵琶重手“江心月白”!

  可怜那安大海,见傅君平震飞慕容刚,人前逞威,正在得意洋洋,等惊觉对方铁指从半空中划到肩头之时,闪避已自不及,“喀嚓”一响,左肩琵琶骨,硬吃慕容刚铁琵琶手划断,惨嚎连声,疼得满地乱滚!

  慕容刚诚心激恼傅君平,扭头一笑,向吕崇文叫道:“文侄!你看不惯的狐假虎威奴才,我已代你惩治,他方才不是要以分尸重刑,加于悟非大师么?我给他来个天道好还,现世现报,先替他毁去一臂!”

  话音刚了,傅君平人已恶狠狠的挟无比惊风扑到,慕容刚这回不再装假,以八成真力,当空翻掌一迎,竟被傅君平震得连连移步,但傅君平同样凌空倒退四尺,双方各自心惊,对手确是生平罕见劲敌!

  慕容刚这回不等傅君平发难,长剑一抡,抢占先机,满空中顿见剑气纵横,一柄青钢长剑,幻出千百剑影,向那刚刚落地,立足未稳的傅君平,电漩风飘,疾卷而至!

  傅君平见如此威势,那敢待慢?吸胸凹腹,周身骨节作响,竟用缩骨神功,配合猿公七十二式,专以轻、灵、巧、快四字,应付慕容刚所施展的禅门降魔绝学“-字多罗剑”法!但不到七八回合,傅君平身形业已被慕容刚罩入一片剑幕以内!这才知道无忧头陀的禅门绝学,果然不是世俗剑法所能抵御,赶紧招化天南双怪秘传“飞磷剑法”,并以淬毒鱼肠的暗绿剑光,真如寒夜飞萤,点点碧光,在慕容刚千重重剑影之中,不时瑕蹈乘隙,要想奇回先机,争取均衡之势。

  慕容刚见这傅君平,人似魔踪魅影,剑如鬼火飞磷,飘忽玄奇,诡秘已极!

  自己倘若稍不留神,一着之先,可能立失,自古高棋爱逢国手,向来骁将难遇良材,慕容刚也不由杀得豪兴勃发,仰天一啸,剑招又变,竟在-字多罗剑中,加上了五载北天山茹苦含辛所得来静宁真人玄门秘传“太乙奇门剑”中的不少精妙绝学!

  这一来毒心玉麟傅君平,除却慕容刚,宛如千手同挥的如山剑影以外,仿佛对方身法步眼之间,又加上了不少隐具奇门生克的精微招术,这才深服对手果然高明,自己徒自使出了看家绝学“飞磷剑法”,仍然相形见绌,若不赶紧发挥淬毒鱼肠,与其他身藏天南二宝威力,只怕难逃此劫。

  吕崇文与悟非大师,一旁观战多时,除了监视那正为安大海疗伤的使钩老者,不容他对聚精会神恶斗傅君平的慕容叔父有所暗算以外,心中暗想天南三宝之中,“毒龙子母梭”与“飞雷錾”尚未见过,这柄“淬毒鱼肠”怎的如此短得可疑?

  锋刃虽然隐泛暗绿光华,似颇锋利,并曾喂毒,但若就凭这两点,决不配称什么“天南三宝”,傅君平肯于不辞千里往来,玄龟羽士宋三清也看得那等重法?想来想去,总觉得这柄小小短剑之中,定有特殊花样,俗语云当局者迷,慕容叔父动手之间,心神专注接招应敌,不要看不出来,中了鬼蜮奸谋,却不是儿戏!

  想到此处,慕容刚业已施展释道两家绝学,剑影千重,身形百变,把个狂妄骄傲的毒心玉麟傅君平,逼得应付为难,凶威大杀!悟非大师也看得心服口服,宣了一声佛号道:“贤叔侄以光风霁月襟怀,挟泣鬼惊神武学,江湖有幸,魑魅当消!贫僧早蒙超脱,今夜又承相救,深思无法言报,惟有诚热心香……”。

  一语未完,吕崇文原来安详含笑的面色,忽然突变紧张,双目凝光,注定动手的慕容刚、傅君平二人,一瞬不瞬!

  原来毒心玉麟傅君平的一套天南秘传“飞磷剑法”,虽然诡秘机变无伦,却仍抵不住慕容刚所施展的释道两门,降魔绝学!傅君平人虽狂傲,但亦绝顶聪明,自对方剑法一变,业已自知专凭真才实学,最少要占七成,不是这位铁胆书生慕容刚的敌手!

  遂在对方剑招刚变,尚未使到精微奥妙的地步之时,右手淬毒鱼肠,碧光疾卷,贴地如流,一招“风扫残荷”,横截慕容刚双足,左手辅以一记“手挥五弦”

  的铁琵琶重手,斜划铁胆书生的腰胁之间,但一剑一掌,全是诱招,剑到中途,掌发未老,一齐倏然收式,双臂猛抖,由“一鹤冲天”转化成“细胸巧翻云”,轻轻落在慕容刚前方丈许以外!

  慕容刚何曾不知他身怀天南三宝?也对他手中这柄暗绿短剑“淬毒鱼肠”深具戒意!

  自己的青钢长剑。始终不肯与傅君平兵刃,互相接触,以防不测!如今见他掌剑同施,猛攻中下两盘,以为对方自知剑法难敌,要想下甚杀手?方正凝神准备接招破式,那知傅君平不退反进,一拔一翻,竟已脱出自己“-字多罗”与“太乙奇门”两般剑法绝学综合运用的威力圈外!

  慕容刚知道凭对方名头艺业,绝难就此认败,果然傅君平脚尖甫点地面,立即二度进身,足下暗跺七星绕步,慢慢向前,面上神色丝毫未因自己精妙剑法,有所惧容,反而嘴角之间,隐含得意狞笑之状!

  那柄暗绿短剑“淬毒鱼肠”,平举胸前,剑尖直对自己,一只持剑右手,并似暗用真力,不停抖颤!

  慕容刚先前以为傅君平要另取什么厉害之物进手,但见他仍然是用这柄“淬毒鱼肠”,却不禁诧异对方不是没有尝过自己剑法厉害,既已知难而退,怎的又复这副神态、善者不来,倒要小心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傅君平几步缓行,业已暗用真力,把“淬毒鱼肠”的中藏毒液,慢慢逼向剑尖,只要猛按剑柄机纽,便可随时喷射而出!准备停当以后,见慕容刚抱剑卓立,渊停岳住,沉稳已极,心中不由暗笑,高手过招,虽然讲究越稳越可从容,但对伺我这柄“淬毒鱼肠”,却是越稳死得越快!走到五六步左右,停步扬声狞笑说道:“铁胆书生,剑术果然不俗你再接接傅君平这一招‘恶判索魂’!”

  淬毒鱼肠一展,轻飘飘的向铁胆书生慕容刚,分心点到!

  慕容刚此时犹未看出这柄“淬毒鱼肠”的剑尖中空,暗藏毒液,仍按比剑过招,以青钢长剑“春云乍展”,往外一崩,傅君平突然沉肘顿剑,指定慕容刚胸腹之间,一阵宛如夜枭悲号的怪笑起处,拇中二指,齐以鹰爪功力,按在了“淬毒鱼肠”剑柄的暗纽之上,一丝毒腥水线,立加喷泉怒激电射而出!

  本来像这样对面发难,功力最高,也必应付不及,但吉人天相,福善祸邪,这位厚德宽仁,光明磊落的铁胆书生慕容刚,那能轻轻易易的便伤在恶贼之手?

  悟非大师与吕崇文一样,旁观者清,早就在暗暗揣度傅君平掌中这把短剑的妙用何在?

  看了半天,仍未猜出究竟,但忽然一眼瞥到腰间所悬的铁木鱼之上,不禁恍然大悟!

  自己这铁木鱼的前身,乃是早年闯荡绿林的成名兵刃“追魂铁扇”,铁扇的所有扇骨,均属中空,内藏毒针迷粉,在括苍山摩云岭头,铁胆书生慕容刚即曾上过此扇恶当!如今傅君平这把短短小剑,居然号称天南三宝之一,厉害之处,可能就与自己当年的追魂铁扇一样!

  想明以后,傅君平业已面含狞笑,挺剑进招,悟非太师急忙叫道:“吕小侠,赶紧施为,不能容傅君平那柄短剑剑尖,对准慕容刚大侠!”

  吕崇文经他一提,也已参透其中奥妙,见危机业已待发,万急之下,四粒铁石围棋子,化成一线玄光,飞打傅君平刺向慕容刚的暗绿短剑!

  傅君平刚刚按动剑柄暗纽,叮当连声,四粒铁石围棋子,全部打在淬毒鱼肠的剑身之上。

  吕崇文情急出手,劲力当然甚大,饶你傅君平武功极高,一柄淬毒鱼肠,生生硬被向右击偏二寸。

  傅君平挺剑按纽,吕崇文撒手飞棋子的这些动作,全是同在一刹那之间,所以慕容刚“春云乍展”一招崩突,还未及变式,对方剑中暗藏毒液,业已化为一丝奇腥水线喷出,连那“铁板桥”,“金鲤倒穿波”之类的脱险绝招,全来不及使用,只得塌肩左滚,以一式“燕青十八闪翻”中的“浪子滚毯”,滴溜溜的一滚滚出七八尺外!

  那丝奇腥水线,就在他停身之处的四五寸外,纷纷落下,草色登时一片焦黄,腥臭之味扑鼻!

  慕容刚惊魄初定,方待开言,一阵清脆龙吟,夜色之中忽见青芒电闪,吕崇文业已施展七禽身法“鹰隼入云”,纵身飞入半空,然后猛一掉头,连人带剑,化为一团青色精虹,向毒心玉麟傅君平的当头罩落!

  傅君平先前见安大海的百炼精钢所铸的锯齿雁翎刀,被吕崇文的青芒夺目长剑,一触即折,早就惊心在意,“淬毒鱼肠”’是师门重宝,岂肯与他硬拼?身形微晃,退出八九尺远。

  吕崇文恨极这般恶贼,连人带剑化作精虹飞落,见傅君平抽身后退,满腔怒气竟往那随来两人身上发泄,跟手剑化师门绝学“乱石崩云”,青芒耀彩,幻成一片寒涛,向那肩头琵琶骨已碎的安大海,及另一持钩老者,怒卷而至!

  慕容刚见状知道吕崇文由于傅君平的阴毒手段,惹起杀心,但这两个与傅君平同来老者,均是鹰鼻鹞眼,一脸凶煞貌相,决非善良之辈,杀之也无甚大错,遂未加以喝止!傅君平也因事出意外,援手不及,眼看着持钩老者,双钩飞舞招架之下,折铁与惨嚎之声并作,两人和双钩变作八段在地,吕崇文身上连半点血污,全未沾上,一对灿如闪电的锐利双睛,狠瞪着一丈来外的毒心玉麟傅君平,倒提青虹龟甲剑,剑尖一缕血痕,流坠地面,双剔剑眉,傲然卓立!

  傅君子见淬毒鱼肠之中暗藏的毒液发出,不但未伤着慕容刚,反而又被这吕崇文伤了自己手下的两家香主,不由愤怒已极!

  人到怒极之时,往往不气反笑,傅君平仰天大笑,笑声划破夜空,吓得林中宿鸟四起,扑扑惊飞,半晌方歇!

  笑完以后,先把淬毒鱼肠,纳入腰中,伸手抽下一条软硬兼全的外门兵刃“蚊筋双龙索”,索长约有四尺,一端一个龙头,双角隐泛罕见精光,分明是寒铁等类之物所制。

  行家眼内一看便知,傅君平抽出的这根蛟筋双龙索,分明是一件软硬由心,并且不畏宝刀宝剑砍削,专门点穴及锁拿对方武器的门外奇绝兵刃!

  傅君平右手拿住蛟筋双龙索中心,左手攒住一对龙头,不理吕崇文,一扭头向慕容刚发话说道:“铁胆书生,你是不是要想一拥而上,以多为胜?来来来!

  傅君平就以掌中这根双龙索,会会你们这些自以为是、侠义人物的沽名钓誉之辈!”

  慕容刚微微一晒,正待还言,吕崇文已向地上“呸”了一口骂道:“我以为四灵寨中的所谓四灵,定是些了不起的盖世魔头,才会把江湖之中,搅得天翻地覆!那里晓得原来就是这样贪邪好色,寡廉鲜耻,而又脓包得无以复加的妖魔小丑,委实不足我的宝剑一击!杀你还用人多?吕崇文要叫你在我青虹剑之下,逃过廿招,今日便大发慈悲,饶你不死!”

  傅君平何曾受过这等奚落?心中蓄意拼着把天南三宝,一齐施为,也至少要把三个敌人之中,除去两个,方足解恨!

  但听到吕崇文自称掌中精芒夺目,削铁如泥的长剑,名为“青虹龟甲”,他深知此剑来历,心中先是一惊,后却一喜,竟想今日不拼,只要能够全身而退,便可借此剑蛊惑西域门下,来为昔年西域魔僧复仇,自己与师兄玄龟羽士,岂不可以坐观成败?

  主意打定,冷笑一声,左手一甩,右手疾抡,蛟筋双龙索,呼呼作响,连人带索,连转三圈,吕崇文见他独自舞索,不向自己进招,到弄不清这毒心玉麟,弄的甚鬼?

  知道对方武功极高,人又奸狡,敌意未明之前,不敢冒失,反而紧握青虹龟甲剑,往后退了两步,以观动静!

  那知傅君平是故意惑乱对方心智,藉着抡索三转之间,左手中业已暗暗扣好了天南双宝“飞雷錾”和“毒龙子母梭”,每样一只,但依然暂不出手,只把蛟筋双龙索,舞成一片风雨不透光幕,越舞越急,渐渐不见人影!

  这一来,不但吕崇文,连慕容刚也弄不懂傅君平不战不退,独自舞索则甚?

  看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来,不由向悟非大师问道:“大师可知傅君平这独自舞索的用意何在么?”

  悟非大师摇头说道:“我虽不懂他舞索用意,但傅君平习性,却所深知,他三人同来,两人被杀,绝对不肯甘休,必须留意他可能有甚比方才淬毒鱼肠骤喷毒液的更为阴辣手。”

  一言未了,突然大喝:“吕小侠留神!”双手用力一推慕容刚,自己也藉此后退五六尺远!

  原来傅君子舞索之间,料准对方不明自己用意,决不敢轻易进手,遂全神注意有无可乘之隙!慕容刚一与悟非大师答话,傅君平知道敌人心神旁骛,这是下手的好良机,遂自索影之中,冷不防的一声不哼,天南双宝双双出手,“飞雷錾”

  一点乌光,打的是心中情敌铁胆书生慕容刚,和悟非大师,“毒龙子母梭”一溜金线,却照准吕崇文飞去!

  吕崇文见傅君平挥舞如飞的蛟筋双龙索影,微微一慢,便知要有花样,再听悟非大师一唤,越发留神,业已默运玄门罡气护住全身要穴!

  那“毒龙子母梭”,是一枚七八寸长的龙形金梭,从索影之中,被傅君平用独门特殊手法,化成一溜金线打出,但并不朝人直打,打的是吕崇文头顶以上的四五尺高之处!

  吕崇文见他梭不打人,越发知有特殊玄妙,除以罡气布满周身,暗加防护以外,手中青虹龟甲剑,也自舞成一片光幕,旋向当头,静以待变!

  果然那只龙形金梭,飞到吕崇文头顶上方,突然一停,外壳自爆,梭中竟藏了数十只同型小梭,化作一蓬金光梭雨,宛如天罗盖顶一般,向吕崇文电射而下!

  吕崇文见对方暗器竟有如此厉害,也觉心惊,索性长啸一声,连人带剑化成一道精虹,跺足飞身,从毒龙子母梭的金光梭雨之中,冲天直上!

  他这无意中,飞身凌空,逆冲梭雨,到无巧不巧地破去了毒龙子母梭中,最厉害的毒着!

  当头梭雨,吃着青虹龟甲剑光,一旋一绞,全部震碎,就是偶有几枚从剑中漏进,也为玄门罡气的无形韧力所阻,未能伤人,但那些下落小型金梭,却一触地面,又复炸裂,小梭之中,藏的是满腹金针,经这一炸,自下而上的反射而起,上有梭阵,下有针海,真不亚天罗地网一般,倘不知他这毒龙子母梭的底细威力之人,只知先机趋避,武功再高,恐怕也要折在这每支金针均蕴有奇毒的独门暗器之下!

  吕崇文回头瞥见,也不禁沁出一身冷汗,暗想自己若非福至心灵,凭着手中青虹龟甲剑,及玄门罡气护体,逆冲梭雨,怎样也想不到他那小梭之中,居然还有满腹毒针,毒针数量又多,玄门罡气若有一处维护不到,岂不中了暗算?

  他这里惊魂未定之际,慕容刚那边却已性命交关,危殆已极!

  原来悟非大师见傅君平蛟筋双龙索影之内,打出一点乌光,乌光看去虽不起眼,但越是这样不起眼之物,傅君平做作这久,才骤然发出,就越可料出是决不寻常、极为厉害的暗器!

  所以赶紧双掌推开慕容刚,并出声招呼了吕崇文,自己也纵退五六尺光景。

  但慕容刚那里想得到,这看去毫不起眼五六寸长的-点乌光,竟就是傅君平千里求取来的天南三宝之中的最厉害之物,“飞雷錾”!

  一摆手中青钢长剑,照准那点乌光,便自格去!

  这“飞雷錾”,是天南双怪,在海外之时,觅了不少强烈炸药,并特炼上好焦钢,再巧加匠心,制造成五六寸长,形如斧錾之物,尾端设有机簧,发出之时,可视当时实际需要,以巧劲一捏,使这“飞龙錾”,打过对方以后的二三尺左右,才骤然自行爆炸!

  这种花样,想得太以歹毒巧妙,因为对方往往以为暗器业已打空,不加防范,等警觉在脑后爆裂之时,炸力又强,外壳焦钢,炼得又好,砰然巨响起处,满空俱是两三分大小的碎铁横飞,无不应声立毙,绝难幸免!

  若在尚未过身之时,以兵刃磕碰,则一触即炸,死得只有更快!

  天南双怪对此珍逾性命,与那毒龙子母梭,每样均只炼了十根,淬毒鱼肠却只仅有一柄!

  此次傅君平高黎贡山求宝,天南双怪听说无忧头陀及静宁真人的门下弟子,业已出现江湖,并与四灵寨作对,傅君平又受了铁木大师掌伤,更因为天香玉凤之事,得罪了个最为古怪难缠的妙法神尼,不禁大为宋三清、傅君平担忧起来!

  自己因知与宇内三奇,正式对面之期已近,为求有绝对制胜把握,正在下苦功锻炼一种武林绝学,关系太大,暂时无法下山,遂不但把淬毒鱼肠赐给傅君平,并还教他制配剑中毒液之法,毒龙子母梭与飞雷錾,也每样赐了三枚!嘱咐他转告宋三清,一切小心应付,自己功成以后,便即亲到翠竹山庄,约宇内三奇,开一场绝古罕今的英雄大会!

  傅君平得意洋洋的身怀三宝,东返途中,突然遇着现掌四灵寨刑堂的安大海香主,及那持钩老者,报告铁扇阎罗孙法武,现在洪湖之旁落发为僧,并出手管了闲事,反与本寨弟子作对!

  傅君平一怒之下,率人问罪,才引起这场争斗,“飞雷錾”出手,已知情敌铁胆书生必死,蛟筋双龙索挥舞之势一停,双肩微晃,人已退到林口,面含狞笑,打算欣赏情敌在师门至宝之下的惨死之状!即退一万步想,“飞雷錾”、“毒龙子母梭”,再若无功,自己也可立即退身,从那柄青虹龟甲之上,蛊惑西域门下,来和这叔侄二人作对。

  慕容刚不知厉害,持剑硬格“飞雷錾”,傅君平不免心中好笑,面上得意凶狞之色益显,就在诸人懵然无知,奇灾立发之际,突然林外一声极为洪亮高喝:

  “慕容师弟,赶快施展师门绝学‘巧渡寒塘’身法,这东西万万碰它不得!”

  随着话音,一股绵柔暗劲,已自横里,向那根状若长钉的天南至宝“飞雷錾”

  涌去!

  慕容刚听那暗中发话之人,话音甚热,又叫自己师弟,不觉诧异万分,但“飞雷錾”已到面前,无暇多想,青钢剑疾收上格之势,剑尖一点地面,人就在剑柄之上,来了一式“卧看天星”,然后力贯右臂,推剑化劲,用右手照来人指教的师门绝学“巧渡寒塘”,青钢剑脱手插入地中,微微一颤,人已如落叶轻飘,飘出八九尺远,与吕崇文并立一处!

  那根“飞雷錾”则被横里来的绵柔暗劲一激,向慕容刚相反方向,偏飞少许,但这样一来,业已到了它那自动爆裂距离,“砰”然一声震天巨响起处,满天乌光乱飞,威力之强,委实惊人,悟非大师离得稍近,闪避不及,右臂连中四五粒碎铁,竟被生生打断!

  傅君平见天南双宝“飞雷錾”,“毒龙子母梭”,双双出手,仍未伤着心目中强仇铁胆书生摹容刚叔侄,只把悟非大师断去一臂,本来已有退意,瞥眼再见林中发话提醒慕容刚之人业已走出,是个中年清癯僧人,心中更自惊惧,但倚仗预留退步,身在林口,遂钢牙猛挫,手指中年清癯僧人狞声喝道:“铁木贼秃,你屡坏我事,傅君平与你业已仇充天地,恨满江湖!明年三月三日,你也到我翠竹山庄一会!”交代完毕,人影已遁入林中,慕容刚见林中走出的清癯僧人,竟是无忧师伯门下的澄空师兄,又听傅君平称他铁木,这才恍然大悟,所谓“铁木大师”,就是澄空师兄行道江湖,所用别号,怪不得能有那高功力,在南雁荡山之中,三掌便将毒心玉麟傅君平震伤,而把天香玉凤严凝素救去。

  但此时尚无暇寒喧,急忙赶到被“飞雷錾”炸断右臂的悟非大师身旁,由澄空大师以囊中妙药,为他止血敷治,悟非大师方自惨然一欢,澄空自己笑道:

  “大师不必难过,此事还是怪我恐怕那‘飞雷錾’当时爆炸,伤人更多,不敢猛使真力,只以柔劲,将它略为激偏少许,不想此物果然不愧号称天南三宝,威力这大,以致有伤大师法体,澄空正自歉疚不尽呢!”

  悟非大师摇头说道:“悟非自在慕容大侠剑下回头,早把这副臭皮囊,看得无足轻重,如今以一条右臂,消却平生孽累,真是再好不过!我叹的是怎的天不厌乱,四灵寨骚扰江湖这久,眼看就可能瓦解冰捎之际,傅君平又弄来这极为霸道的天南三宝,慕容大侠明春之会,岂不平添不少阻力?”

  到此略顿,微叹一声又道:“悟非中途学佛,慧觉毕竟未深,邪消正胜,理所当然,任凭它魔焰再高,也终必敌不住诸位仁人义侠的浩然正气!”

  转对澄空,单掌问讯,恭身一拜说道:“悟非潜心般若,未获真诠,意树心花,终嫌尘染,菩提明镜,难遣缘空,大师有道高僧,可否赐予接引?”

  慕容刚忙把悟非大师前事,对澄空师兄,解说一遍,澄空听完,合掌答礼,庄容说道:“大师孽海能回,智珠已朗,真如了彻,法矩常明,即此已是莫大慧业,何须澄空接引?不过我们结个道侣也好!”回头对慕容刚说道:“师弟可曾否记得八年以前,远上北岳紫芝峰,我送你过壑之时,曾经许你他年有事之时,略尽绵薄,佛家偶然一语,便是因缘,好今已践前言,替师弟在南雁荡山,办了一件大事,保全天香玉凤严凝素的白壁无瑕,并将她送回南海,但妙法神尼,性情果然古怪已极,我若非深知底细,应答有方,几乎把一番好意,弄成个没趣而返!严凝素已知你与四灵寨明春订约之事,现正苦炼一套剑法,期至自来找那毒心玉麟傅君平,报仇雪耻!师弟在此期间,千万暂忍相思,不可去往南海小潮音探望,以防万一惹恼那位从不许人登门的妙法神尼,则他日与严凝素之事,必将你多生不少波折!我近来正修大乘佛法,为你之故,已有耽延,必须立返恒山,明春之会,不能再参与了!”

  话完目注地上安大海及持钩老者的四段残尸,竟向吕崇文合掌一拜,说道:

  “吕小侠,提三尺剑,斩天下魔,原是英雄快事,但‘但得一步地,何处不饶人?’愿吕小侠于得放能放手之间,稍体上苍好生之德!”

  吕崇文窘得一张俊脸通红,不知怎样是好?

  澄空话毕,侧顾悟非笑道:“大师臂伤如何,可还另有牵挂?”悟非大师答道:“臂伤自经大师妙药调治,已然无碍,此身以外,万物皆空,悟非别无牵挂!”

  澄空笑道:“此身原与万物何异?人生百年,昙花瞬息,将相王候,美人豪侠,何尝不是一例空空?一人有相,便落下乘,此处不可再留,你随我恒山走走!”

  搀住悟非大师左臂,丝毫不见纵跃作势,两人平步凌虚,轻飘飘的落向密林之内,半空中并向慕容刚、吕崇文,含笑挥手为别!

  吕崇文除剑术以外,就曾以七禽身法轻功自负,但见澄空走时身法,未免自惭功候差得太远,比不上人家这样自在轻灵,不带丝毫火气!

  慕容刚为澄空师兄那临去数语,怅然久之,拔起方才为避“飞雷錾”借刀飘身插入地下的长剑,叔侄二人,合力把安大海等残尸掩埋以后,相与步出林外,到了洪湖之滨。

  这时长夜已过,曙色微明,慕容刚看着这一片笼烟寒水,想起方才若不是澄空师兄赶到,自己青钢长剑,一格傅君平的那只“飞雷錾”,只怕已粉身碎骨,化为异物多时!

  下山以来,自己还常以气质业已变化,遇事能够沉稳,不似早年浮躁自许,那知江湖鬼蜮之多,委实经见不尽!

  如今澄空师兄临去留言,嘱咐不得妄自向那南海小潮音探望天香玉凤,四灵寨之事,则又与璇玑居士欧阳智约定,三月三日期前,彼此互不相犯!然则这还有一段虽不太长,但也不太短的时间,却是如何打发?

  他这里正在踌躇难定,吕崇文忽然叫道:“慕容叔父,那位西门豹老前辈临终以前,不是曾有遗言请我们代他侄儿西门泰化解伤害小银龙顾二庄主的一段恩怨么?现在我们无事可做,行道江湖,则走那一条路都是一样,何不去趟巢湖,一来找展翅金鹏顾大庄主,说开西门泰之事,二来顺便看看那武当涤凡道长,与天龙剑客陶萍等人行踪何在,他们不是曾表示明年三月,要随我们上翠竹山庄扫荡群魔,慢说这几人武功不弱,就是在一旁替我们助助威势,也是好的!”

  慕容刚被他一言提醒,心想受人之托,即应忠人之事,何况这又是那位令自己怀念不已的西门豹的临终遗言,此时无事,正好走趟巢湖,遂含笑点头,叔侄二人,离却云梦,东奔安徽而去。

  到巢湖姥山的顾家庄内,顾清得报,大喜出迎,那位天龙剑客陶萍,则因顾清丧弟寂寞,留此相伴,根本就未别去。

  略为寒喧以后,慕容刚即行委婉陈辞,提起西门泰之事,展翅金鹏摆手笑道:

  “慕容大侠不必再提,此事详情,顾清均已知悉,千毒人魔西门豹那等恶人,居然还能澈底回头,他侄儿西门泰,难道顾清就放不过么?倘若此人和他叔父一样尽忏前非,则舍弟之死,也就并非毫无价值了!”

  慕容刚、吕崇文见西门豹在枫岭石室,以半壶毒酒,一席清谈,尽忏生平罪恶之事,除自己叔侄以外,绝无他人知晓,怎的会在这位展翅金鹏口中说出?不由大为惊诧,急忙迫问顾清。

  话说慕容刚要追问根由,展翅金鹏顾清便将详情说出道:“月前有一独臂僧人,来到姥山,指名会我。一见之下,觉得此人好生面熟,但无论如何,想他不起。最后还是他坦然自承,就是当初与金锤罗汉,来此较技,在青衫以内,暗藏毒猬金蓑,害死舍弟的九华恶寇西门泰!

  一听之下,我几乎当时拔剑动手,但为对方面上那种湛湛神光所慑,竟自不太相信他所说是真!

  独臂僧人,含笑摆手,叫我不必惊疑,便自当初西门豹化身南天义,在此假用八九玲珑手法,点他五阴重穴开始,一直说到西门豹在积翠峰石室之内,对慕容大侠叔侄,把真面目揭开。

  原来西门豹对慕容大侠叔侄置腹推心,倾吐一切之际,西门泰就在那石室之外潜听,事了之后,他觉得舍弟之仇,既然是他自己所结,似乎不应由慕容大侠,向我游说请求化解,所以披发剃度,换着僧衣以后,便来到姥山,登门请罪,听凭处置!

  我听完他所述以后,由于对方双眼神光及一脸正气,知道不是虚言,颇为感动,立加好言安慰,把杀弟之仇,一笔勾却!

  他见我不记前仇,也不深谢,只是单掌当胸,不住念佛,并到舍弟坟前,亲自奠酒三杯,然后告别。临行之时,我曾问他今后何处安身?他答以:为恶既在九华,回头亦不必另住他处,九华绝顶,面壁苦禅,就是他今后归宿!

  慕容刚、吕崇文听展翅金鹏顾清娓娓讲完,才知其中究竟,他对陶萍、顾清,把别来经历叙述一遍,因涤凡道长系约定明春约集几位同门,来此陪陶萍、顾清等同往翠竹山庄助阵,彼此互一计议,觉得四灵寨中不但玄龟羽士宋三清,毒心玉麟傅君平,武功绝世,连单掌开碑胡震武之流,也均属上中矫矫之选,何况又加了那位武功出众,智计绝伦的璇玑居士欧阳智,势力委实太强,自己这面算算人手,虽然个个身怀绝学,深入虎穴,终仍稍嫌薄弱!时期既不在远,何必再事浪迹江湖,消耗精力,遂决定就在这巢湖姥山之上,各自把本身所学,加功苦炼,以备到时赴会翠竹山庄,扫荡这横霸江湖十有余年的群魔巢穴!

  众侠在此磨厉以须,王屋山四灵寨总坛翠竹山庄之中,也何尝不在大事准备?

  就此一段时间以内,已被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向玄龟羽士宋三清,贡献良谋,整顿得四灵寨气象一新,群魔乱舞!

  玄龟羽士慧眼识人,自璇玑居士欧阳智,一到翠竹山庄,宋三清就觉得此人机智、武功,无不高明,诚心倚为四灵寨擎天新柱,要他递补裴伯羽之位,继任金龙令主。

  欧阳智再三不依,说是单掌开碑胡震武,在本寨资望极深,功勋卓著,理应由其继任。

  恰好关中双鸟李氏兄弟,也分自湖南、广西归来,果如慕容刚所料,君山钓叟常天健,婉言辞谢,拒不受邀,广西勾漏山的天欲仙子鲍三春,却是一请便到。

  宋三清再三相劝,欧阳智始终谦抑不允,四灵之位,不能虚悬,无可如何之下,只得依从欧阳智之意,擢升单掌开碑胡震武为金龙令主,贺号“铁爪金龙”,并请天欲仙子鲍三春,就任天凤令主,贺号“勾魂彩风”!

  对欧阳智名位一节,则经四灵一再商讨,决定尊称四灵寨护法,位居客聊,实则俨若军师,凡属较为重大之事,玄龟羽士宋三清,无不问计这位璇玑居士!

  单掌开碑胡震武,从玄龟堂首席香主之位,居然一跃而为金龙令主,心中也对这位力为自己进言的欧阳护法,感激涕零,所以欧阳智除与宋三清,惺惺相惜,气味深投之外,就对这位新任的金龙令主,交称莫逆。

  欧阳智在这一段期间,一再向宋三清剀切陈言,说明四灵寨如欲永为武林霸主,必须除有坚强实力以威慑群众之外,再加上以德服人方足!所以建议朱三清,明定规条严禁寨中弟子,仗倚寨势,率意为恶!并将畴昔恶行较者,久为江湖切齿之人,好好整顿几个,则四灵寨威,必可立振!

  玄龟羽士越听越觉得自己洪运当道,这位欧阳护法,着实高明,立即如言照做,果然翠竹山庄之内,气象一新,真有蒸蒸日上之概!

  欧阳智策划寨务,稍有余暇之际,便悉心布置他那座“璇玑竹阵”,宋三清、胡震武等人,几度入阵参观,果然神妙有方,比起先前那座听来颇为震人的“正逆五行九宫竹阵”,高明得宛如天壤之不可相较!若非欧阳智引路指点,只凭这位玄龟令主腹中所学的那点阴阳生克之理,真还未必能够轻易进出自如!

  毒心玉麟傅君平,则被新来的那位天欲仙子勾魂彩风鲍三春,弄得魂不守舍,颓废已极,宋三清看在眼中,不禁眉头紧皱,但知傅君平在天香玉凤严凝素身上,失意已久,此时略为荒唐,也不好深说,但会期已近,时日无多,大战欲临以前,翠竹山庄之内,反而一片安详静谧!

  铁胆书生慕容刚叔侄方面,因彼此约定,期前互不相犯,玄龟羽士到不大担心,他所烦忧的是久闻妙法神尼,怪僻无伦,性如烈火,怎的严凝素遭受傅君子逼婚未遂那种奇辱,时隔这久,豪无动静,对方越是这样沉沉稳稳,音讯全无,越是使自己在心神之上,承担一种不知祸变之来的莫大压力!

  流光如驶,转瞬之间,离双方定约拜山之期,仅剩十日,那位欧阳护法,兴高彩烈地向玄龟羽士称贺,说是这一战以后,四灵寨定可永雄武林,绝无风浪!

  为示本寨气派及度量之大起见,所有明桩暗卡,似应一律撤去!翠竹山庄十里之外,即行遣人迎宾,并在玄龟堂后,璇玑竹阵之前,搭了两座看棚,及一座“会武高台”以作较技之用。

  一切准备就绪,离三月三日会期,仅剩四日,玄龟羽士宋三清,凌晨盥洗方罢,才与欧阳智一同步出院中,欲往各地巡察,但隅一抬头,脸上勃然变色,身形微动,平拔起两三丈高,在玄龟堂匾额之上,伸手揭下三张大红拜帖!

  宋三清展开拜帖,不禁心神巨震,眉间益聚愁容,欧阳智接过一看,第一张上,写的是:“铁胆书生慕容刚,率世侄吕崇文,谐武林群侠拜!”

  第二张上,写的是:“双首神龙裴伯羽,九现云龙裴叔傥,率裴玉霜拜,”

  最后一张,也最使宋三清触目惊心的,却只有七个大字,写的是:“南海妙法,严凝素。”

  玄龟羽士宋三清,因自己虽然听从欧阳智之言,翠竹山庄内外,不设桩卡,但也要到会期前一日才撤,此时依旧巡班值夜,好手如云,怎的对方把三张拜帖,贴到本寨重地玄龟堂的匾额之上,上下诸人,居然毫无所觉?尤其拜帖之上,不但双首神龙裴伯羽,中了欧阳智的九绝神针未死,与裴叔傥父女同来,连那曾经立誓不履中原最难缠的南海妙法神尼,居然率领严凝素也到!这一来敌我双方,形势几乎立时逆变,自己师尊天南双老方面,迄今音讯毫无,高黎贡山远在云南,立即求援,时间也已不及!

  这一位群魔魁首玄龟羽士宋三清,竟被三张拜帖,弄得心神不定,愁眉难展,沉吟半天过后,才想出了一条万一不敌,便即用最恶毒的手段,使赴会群雄同归于尽之策,在客位看台以下,遍埋地雷火药,而把药信藏在璇玑竹阵中心的一座小屋之内!

  此事宋三清作得万分隐秘,除欧阳智以外,连傅君平,胡震武、鲍三春,全不知晓!

  动手埋藏火药地雷的寨中弟子,事完以后,宋三清一掌一个,统统震死,以防万一机密外泄,被对方先期指破,坍台丢人,还在其次,这撒手制胜之策,岂不满盘成虚?

  火药埋好,宋三清心头略放,正与欧阳智、傅君平等人,商谈琐细接待的江湖礼数,突然手下报道:“黑白勾魂二位刁家香主回寨。”

  四灵寨目前正是需人之际,黑衣勾魂刁潜,白衣勾魂刁润,艺出崆峒,颇为不弱,白衣勾魂刁润在金龙堂前较技,用螳螂阴爪,暗算吕崇文,被人家内家罡气,把双手十指,一齐震折以后,羞愧难当,乃辞回崆峒,再练绝艺!

  如今来到恰是时候,平白又添两名好手,傅君平眉头方自往上一挑,刁潜、刁润,业已双双抢步阶前,向堂上四灵令主,恭身施礼。

  傅君平因两人虽然原属金龙堂下,却是自己心腹,含笑说道:“两位刁香主艺成回寨,到得正巧,还有三日,刁二香主的断指之仇,吕崇文小贼,便将来此拜山,到时叫这些狂妄匹夫,先尝尝你新练成的崆峒绝学!”

  白衣勾魂刁润,一撩月白长衫大袖,低头一看双手,狞笑说道:“刁润十指连心,齐齐折断,与吕小贼此仇深似三江四海!前次向令主辞行之际,我兄弟有言在先,要等雪却此耻,才有颜面重回寨中效力!如今在我恩师鬼手真人苦心教导之下,已把师门绝艺“铜仙指”练成,因知吕小贼等,三月三日拜山,特在期前赶回,闻得玄龟令主,命人自翠竹山庄迎宾十里,我兄弟拟向令主讨令,在十里以外,暗中邀劫,清算前仇,并略挫来人锐气!”

  毒心玉麟傅君平,何等行家?听白衣勾魂刁润,说是练成“铜仙指”,不由暗中注意他左右双手,果然十指第一节的肤色,略有不同,隐泛苍黄暗绿!

  知道第一节指骨,被吕崇文震折,即令有灵药敷治,侥幸得免残疾,但武功之上,几种比较厉害的指压之力,用来未免大为减色,报仇何能有望?遂在一狠心之下,索性将第一节指骨截断,另配十枚以风磨铜铸成,加淬剧毒的特制指套!

  这种风磨铜淬毒指套,名为“铜仙指”,不但任何金钟罩,铁布衫暨十三太保横练,也禁不起他一抓,略见血丝,立时毙命以外,并还可在极端危急之中,以十枚指套,化成一蓬无坚不摧的暗器光雨发出,端的使那些不知此物底细之人,防不胜防,厉害无比!

  但傅君平对吕崇文剑术武功,已有相当认识,暗想“铜仙指”虽然见血封喉,吕崇文那等身法,未必便能沾及肌肤?只有最后的脱手飞打一招,出人意料,似乎还有两三分的侥幸成功之望!

  故听刁润讨令以后,心中略一打转,利害已明,冷眼一看欧阳智面上神色,颇似不以为然,知道他素来主张讲究气派,所以才尽撤暗卡明桩,迎宾十里,定然不会同意刁润的暗中邀劫之策!大哥对他言听计从,只一开口,便会把自己方才所想的有利无弊之事阻住!

  原来傅君平深知刁潜、刁润之师,崆峒插天崖鬼手真人的一身武功,阴辣诡毒已极,只因右腿风瘫,所以不常在江湖之上行走!刁潜、刁润此去若能侥幸为己方除去强敌,当然最好,尚若失败,死在慕容刚、吕崇文之手,也可因此弓!

  出鬼手真人,为对方平添一个强敌!所以此事或成或败均甚有利!

  心中这一反复衡量,见玄龟羽士,沉吟未答,而欧阳智业已口角微动,遂赶紧抢说道:“两位刁香主,练成绝艺,来复前仇,自然可以便宜行事!但此会集聚天下武林好手,关系本寨声誉极大,二位刁香主,必须小心从事,尽力施为,并得好就收,不要反为敌人讪笑!”

  刁潜,刁润同时恭身答道:“刁氏兄弟向来睚毗必报,此番寻仇,沉舟破釜,宁折不弯,令主尽管放心,刁潜、刁润纵令骨化飞灰,亦决不会有弱本寨的丝毫威望!”

  傅君平大笑摆手,刁潜、刁润双双向堂上告退,玄龟羽士默默无言,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却满含深意的看了毒心玉麟傅君平一眼!

  转瞬之间,明日便是会期,执事之人,又向内堂报信,说是翠竹山庄以外,来了一位黄衣僧人,自称离垢大师,要见玉麟令主l众人齐觉得离垢大师之名甚生,傅君平却面带喜色,含笑说道:“这位离垢大师,是西域一派,无上高手,“四佛十三僧”中的十三僧之一,与我有过一段交谊。我因知小贼吕崇文掌中所用,乃是昔年大漠神尼故物“青虹龟甲剑”,天山绝顶,青虹龟甲剑恶斗日月金幢,劈死魔僧法元之后,至今西域一派,引为奇耻大辱,闭关苦练神功,直到最近,所谓的“四佛十三僧”,自认已足睥睨中原武学,才派遣弟子纷纷察访大漠神尼有无传人及这柄青虹龟甲剑的下落!我既然发现剑在吕家小贼手中,又与离垢大师相识,遂特遣急足,远奔西域,告知此事,如今离垢大师已来,此人为“十三僧”之首,在西域派中,名位仅仅略逊“四佛”,是极好帮手,大哥赏个全脸,我们四灵兄妹,与欧阳护法,一同接他一下!”

  玄龟羽士宋三清,正在发愁南海妙法神尼,与双首神龙裴伯羽兄弟,全有帖到,估量己方人手,似难应付之时,闻得西域十三僧之首,离垢大师来到,自然高兴,遂与胡震武、傅君平,鲍三春,及欧阳智等人,一齐往接。

  途中傅君平说明,自己因与这离垢大师交好,知道如今西域一派武功,首推“并醉、笑,痴”四佛,次之即数“离”字十三僧,现离垢大师既来,如果四佛之中,也有几位能到,则根本无惧南海妙法!

  谈笑之间,来到翠竹山庄庄门,那离垢大师已由人请在迎宾馆中落坐,是个一身黄衣的高大僧人,狮鼻巨口,相貌威严,仅从双目所蕴精光,已可看出,果然身怀极高武学!

  一会之下,相见恨晚,宋三清等人,一直把这离垢大师迎进玄龟堂内,因离垢大师,不忌荤酒,开筵畅饮,倾叙甚欢,离垢大师闻得妙法神尼等人,均将与会,微笑说道:“各位令主,尽管放心,就因这青虹龟甲剑,再现江湖之事,敞派好手‘四佛十三僧’,业已齐下中原,至迟在会期前一日,必定赶到!贫僧既与傅令主有旧,又承傅令主讯告知此剑下落之德,自然应为贵寨,稍尽绵薄!不是贫僧说句狂言,十三僧暂且不谈,西域‘病,醉、笑、痴’四佛,力能伏虎降龙,那里还惧什么南海妙法?”

  宋三清、傅君平等人,听得“四佛十三僧”,居然全到翠竹山庄,并肯拔刀相助,则平添十七名好手,胜负之数,岂非已可稳操胜券?个个眉飞色舞,得意已极!

  那位璇玑居士欧阳智,则起身离座,拿了一把酒壶,走到离垢大师面前,含笑说道:“欧阳智久钦大师贵派的绝艺神功,每惜无缘瞻仰,如今得亲佛驾,足慰平生,且借这一杯水酒,略示敬意!”说罢,右手持柄,左手扶盖,便欲为离垢大师斟酒!

  离垢大师一看欧阳智执壶手法,便知此人要藉敬酒为名,考较功力!知道方才话说太满,可能对方不服,心想就让你们见识一下西域武学也好!

  他本来只知四灵令主,功力极高,却未把这位欧阳智护法,看在眼内,虽然口称不敢,双手擎杯,含笑起立,但只是随意接酒,足下既未站桩,手上也只微蓄六成真力!

  那知壶口杯沿,还未接触之时,离垢大师即已感觉到了欧阳智这持壶下压之力,重有千斤,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聚集全身真力,贯注双臂,足下也暗合子午,这才算是半斤八两,秋色平分!一杯酒斟完,彼此相视一笑,璇玑居士欧阳智,眉头微微一皱,自归原座,离垢大师却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中原武学,委实不能轻视,料不到这样一位四灵寨护法,居然有如此功力?

  龟玄羽土等人,却猜不出欧阳智好端端的,要考较这位离垢大师的功力作甚?

  但知他素来机智过人,每一举措,均有深意,何况当着离垢大师,也不便相问,遂由毒心玉麟傅君平,含笑举杯,与离垢大师,互诉离情,把这一过节岔了过去。

  三月三日大会之期,转瞬即届,四灵寨翠竹山庄以内的各种准备情形,暂慢交代,且说巢湖姥山的群侠方面。

  慕容刚、吕崇文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整日均系锻炼本身内外功行,并与天龙剑客陶萍、展翔金鹏顾清,相互研磋,陶、顾二人,因此得了不少益处!

  等到二月上旬,那位武当涤凡道长,果是信人,与师弟涤尘,及另一位武当名宿青松子,飘然莅至!

  天龙剑客陶萍的一位师叔,少林道惠禅师,也闻讯赶来,连铁胆书生慕容刚叔侄共计八人,齐赴豫北王屋,四灵寨总坛,翠竹山庄赴约。

  过得黄河,离翠竹山庄,只有四五十里之时,恰好正是三月初一傍晚,涤凡道长劝群侠就在这小村之上,好好歇息一宵,明日午后到达翠竹山庄,等到初三正日再行正式论武!

  慕容刚也觉到得太早,大可不必,群侠遂选了一家比较洁净宽敞的店房,以作休息。

  休看这村店虽小,所整治出来的酒饭,却出人意料的着实不错,不但质好量丰,有香有色,而且味极鲜美!

  吕崇文正吃得津津有味时,突然眉头微皱,好似想起一事,向慕容刚说道:

  “慕容叔父!这个莱味道,特别鲜美,我怎么觉得好熟,像是在那里吃过?”

  慕容刚被他一提,也有同感,方在含笑思索,吕崇文突然一声惊叫道:“慕容叔父!这世上莫非有鬼?我想起了,这酒莱不但味道,连件数花样,不完全是和我们在枫岭山积翠峰,西门豹老前辈的那座石室之中,所吃的一模一样么?”

  慕容刚心中也自机伶伶一个寒颤!暗想吕崇文所说,半点不差,那酒莱的件数花样和味道,果然与那在西门豹石室之中所食用的,完全相似!

  他们叔侄疑神疑鬼,胆颤心惊,其他群侠,均尚未明究竟,纷纷争问,但就片刻之间,每人均觉得有一种温和压力,使自己困倦欲眠,终于无法抗拒,一个个的伏桌酣睡!等到醒来,已是次日午后,而众人全在各人房内的自己睡榻之上,铺盖齐全,那里是昨夜伏桌而眠的那等光景?

  一觉居然睡得这样长法,而且被人家从外室搬到房内,代铺代盖,毫无所觉,这一千江湖奇侠,岂不全成了酒囊饭袋?此地又离四灵寨总坛甚近,倘若四灵寨故意调侃,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拜山赴会?

  所以不论铁胆书生,涤凡道长,或是道惠禅师,脸上都紫得成了个紫茄子一般!但每,人微一用功,精神却只更好,真气亦只有更纯,毫无什么误服蒙汗药之类,事后的那种疲乏感觉!

  等检点携带各物之时,却令人大吃一惊,单单少去了吕崇文欲在明日,仗以扫荡群魔的那一柄稀世宝剑,大漠神尼的青虹龟甲剑!

  但在他背后原来的插剑之处,却换了一张纸条,系在上面!吕崇文气得全身直抖的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三月三日之会,四灵寨全力以待,非经苦斗,不克为功!诸位仁侠远来劳顿,允宜有充份休息,养精蓄锐,一战平魔!故老夫亲下村店厨中,整治酒肴,并暗置宁神益气之自炼灵药‘归元散’,以助一宵好睡!

  玄龟羽士宋三清,毒心玉麟傅君平,再加上新近继位龙风二灵的铁爪金龙胡震武,勾魂彩风鲍三春,与那璇玑居士欧阳智等人,虽然个个极恶穷凶,然以诸位仁侠的绝艺神功,裴伯羽兄弟,妙法神尼师徒,又可能齐来参与,正胜邪消,本无可虑!

  但今日清晨,形势突然逆转,吕小侠在云梦泽中,以青虹龟甲剑斩除安大海等人,被傅君平认出此剑来历,遂遣急足驰函,飞报西域!

  当年大漠神尼,在北天山绝顶,剑劈魔僧法元以后,西域一派即闭门练功,冀雪前耻!迄今已有十七名一流好手产生,名为‘并醉、笑、痴’四佛,及‘离’字十三僧,个个身怀绝世武学。得傅君平驰函告知青虹龟甲剑,又现江湖之讯,西域派中,记仇心切,四佛十三僧,居然同下中原,今日黄昏,便可赶到王屋!

  老夫暗中曾加揣测,十三僧已不好斗,‘并醉、笑,痴’四佛,则更为难当!

  若容他们进入翠竹山庄,明日之会,恐即稳居败面!

  事急从权,只得妄自下手,暂借吕小侠青虹龟甲神剑一用,欲在中途截住西域派下诸人,故现此剑,把他们引得远出数百里外。才好让诸位仁侠,得以放手扫荡群魔,把这横霸江湖,为恶多年的四灵寨翠竹山庄,毁诸一旦!”

  最后并加上一行小字,说是自此前行途中可能有人暗算,小心“毒指能飞”,即可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