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江湖急救站李凉冷宫娘娘汪晴黑蚂蚁还珠楼主我的恋爱脚本总是出错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一剑九琊 > 第40章 无常

    话音乍落,便听见脚步声,是陈微尘抱着许多佛经典籍过来。

    他知道这人现在情况堪忧,要小心翼翼照看着,朝他伸过手去。

    陈微尘会意,咧嘴笑了笑,把那些合起来颇沉重的教典交由叶九琊带着。

    “刑秋与空明大师闹了别扭,已经下山了。”他对叶九琊道,“你说是什么人把他引过来?可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想来想去,如今仙道也只有一个迟钧天有心思算计事情,又极有可能身在国都中。可若是她,事情就不止引刑秋上山这样简单了,连他们的。

    此人出身天演,推演未来事,她若设局,必定算无遗策。

    他与叶九琊对了个眼色,知道叶九琊猜测也是这样。

    陈微尘眯了眯眼睛:“她吊着我们,现在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叶九琊与他并肩往山下走去:“你怎样打算?”

    陈微尘脸色略有些苍白,叹了口气:“也是走一步算一步。”

    叶九琊看着他侧脸,觉得这人现在是该有些疲倦的,然而又有种执拗的坚持在里面。

    他一路下来,也对陈微尘了解不少,这人若在凡间,可在凡间温柔富贵中过一生,即使入了仙道,现下情状,有自己在身边护持,也不必受眼下三家气息冲撞磨折之苦。

    陈微尘察觉他目光,也望了过来,竟是对视了不短的时间。

    一只鸟从林中扑棱棱飞了起来,才打断了这段寂静。

    陈微尘眼里泛上戏谑的笑意来:“叶君,看了好久,可是看上我了?”

    ——叶九琊已经习惯这人对他几天一换的称谓。

    他的性子,面对这样暧昧的玩笑,终究是没有办法调侃回去的,只开口淡淡道:“你想要什么?”

    陈微尘比起那总是缺了点眼神,抓不住重点的魔帝要好一些,尤其在面对叶九琊这样惜字如金的交谈方式时。

    他道:“可见我们都在一起待了半年,你还是把我当做凡人。”

    叶九琊看着他,神色微动。

    “初见时,你说仙路寒苦,”陈微尘道,“我既然来了,也是想要寻自己的道。你若把我当道友,便不会有方才一问。”

    叶九琊静了一会儿,道:“是我错了。”

    末了,又添一句:“你境况凶险,不可独自修炼。”

    陈微尘得逞般一笑:“那以后就要劳烦叶剑主护法了。”

    叶九琊神色依旧淡淡,陈微尘把那句“叶兄方才可是在心疼我”咽了下去,跟上他,并肩往前走。

    佛家大开慈悲门,山路随山势偶有曲折,但并不崎岖,下了数不清的整齐石阶,到山脚下,仿佛过了一道无形屏障,幽谧景色倏忽远去,眼前又望见南都巍峨城楼。

    他们在城里继续寻气运特异之地,然而一天下来除了知道国师府在哪里外一无所获。

    陈微尘挂念温回,不免有些焦虑。前几天在月城宅子里找来了温回几根头发,又过三日,到了阴盛的日子,谢琅点上命魂铜灯,将头发放上去烧灼,幸而火苗虽然不稳,但仍充沛明亮,昭示头发的主人并无大恙。

    道士又在拂尘里扒出来一根混杂其中的猫毛,照样烧了——亮得很,可见这只肥胖的姑娘离开谢琅后,并没有憔悴多少。

    谢琅磨了磨牙。

    线索总寻不到,陈微尘便也不出门了,半个月来,每日在书房里读佛经,虽然没有高僧授业解惑,但他仿佛是天生聪慧,也一点点看了下去。

    小桃见他沉迷了佛经,不仅去都城里寺庙求了串缠在腕上的珠子,就连准备的衣物都素净不少。

    此时书房里点着檀香,案上燃一支白烛,陈公子一身浅青衣,腕上松松缠了杏色的细珠,很是像模像样。

    可惜也没见他清心寡欲多少——读着读着便没了骨头,靠在旁边叶九琊身上。

    叶九琊往书页上看,一眼便看到“明王”“明妃”“空乐双运”几个词。

    陈公子心中有鬼,咳了一声,欲盖弥彰把书一合,换了一本正经的《华严经》看了起来。

    叶九琊此时修为在二重天的巅峰,气息早已圆满,破境的契机难寻,一旦闲下来便无事可做,每天陪着陈微尘念经,竟也渐渐习惯了这样流水般的时日。

    过半个上午,陈微尘读厌了经本,找出一本妙语偈集消遣。

    恰逢春风入窗,书页掀动,匆匆变幻终停下来,定在一首上,上书: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他微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捧起书来看了许久,目光在“无常”二字上徘徊不去。

    “无常……”他听见自己喃喃念出来。

    擡眼看见窗外流云掠过天际,盖住日光,阴影有如实质,穿过窗棂打在脸上,时而粘滞,时而飘忽。等云飞散,日光又进来炙烤。周而复始,使他心中升起被光阴戏弄的惶惑。

    他转过头去看叶九琊,日光打在眼上的影子还未消散,模糊了斯人面容,房间忽然昏暗,他伸手去摸,抓到冰凉柔软的发丝,流水一样滑顺,一时怔怔。

    他听见有人在读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转过头看着桌案上,一本《金刚经》书页正在“哗哗”翻动。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中之一刹那,经九百生灭。”是《仁王般若经》。

    金光剧盛,书房中翻书声大起,眼前尽是纷飞书页,陈年的墨气与檀香一齐钻入胸腔,他成了这两种气息聚合的化身,昏沉着沉了下去。

    千万道声音各自念着,是比蝉鸣还要密集的聒噪声,又渐渐汇在一起,震耳欲聋道:“谓器世间山河大地及一切有为之法,迁流无暂停,终将变异,皆悉无常。”

    他用力要挣脱,却像是溺水的挣扎一样,无依无凭,不得脱出。

    余音不绝,此音未伏,彼音又起。

    “无常中来,无常中去。”

    过一会儿,又是唱声,像是送殡时会唱的,道:

    “上天苍苍,地下茫茫,死人归阴,生人归阳,生人有里,死人有乡。”

    最后归于一声厉喝:

    “孽障,速归去!”

    他茫然中抓住了一个人的手,始终不放开,沉浮中挣扎着要醒过来,无果,最后有气无力,脑中吊着一丝清明了悟,道:“自混沌分起时,便有无常,天道兄,既然本出同源,盛衰交替,起落长消的道理你岂能不知,何必总是与我过不去。”

    他叹口气,笑了笑:“你辖下世人,常贪得无厌。可我不同,纵使有千万般无常,我也只不过要那一个罢了。”

    那声音长久没有出现。

    他昏沉着苦中作乐想,这东西并不像是个伶牙俐齿的。

    便眼前一黑,彻底睡了过去。

    国都一处石室里。

    温回被铁锁缚着,躺在一处石台上。

    他做了一场乱糟糟的梦,吐出一口血来,睁开眼,看见白发的灰袍女人正看着自己,眼睛仿佛无底古井。

    他努力让自己离她远点,横眉竖目道:“妖婆!你又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