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千百年前皮影门出了个惊世怪才,雕的皮影人精妙绝伦,栩栩如生。但他惊世并不因为雕刻的工艺多精湛,或开场表演多绝妙,而是用三十把刻刀将亡妻的人皮雕成了皮影,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直到傀影术现世,疯子也成了当时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
几根丝线吊住秦禾的影子,男人动了动指头,影子的胳膊被提起来,秦禾握刀的手便抵住了自己的咽喉,摆出一副随时都要自刎的架势。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秦禾不慌不忙的跟他打商量,“先把刀放下。”
男人冷笑一声,显然不可能答应,老太婆说她不好对付,得防,那就防着吧,但凡她有任何异动,就别怪刀剑无眼。
“也行。”秦禾认清现实,反问,“屋里躺的这位,应该不是您的母亲吧”
“一具尸体而已,花钱就能买。”
秦禾了然“就为了引我过来”
男人不置可否“你应该知道我冲什么来。”
秦禾笑了“这话说得,我上哪儿知道去”
男人目光如炬,就这么直直盯住她。
秦禾很想摊个手,可惜手脚都被操控了,她没这个自由发挥的空间,只能嘴上说“我就一开殡葬用品店的,这年头生意不好做,逼得去殡仪馆谋份差事,你若是图财,我肯定没钱。”
男人上下打量她,毫不客气“我看你这副寒酸样儿,也不可能有钱。”
秦禾“”
她哪里寒酸了
秦禾打量回去,你也不见得阔绰
但她没诋毁对方,毕竟素质在那,互相嘲讽谁比谁穷酸就没意思了。
“既然不是图财,袁先生请我来,有何贵干”
此刻听见车鸣声,响在不远处,急促地连按几声喇叭。
“不是我请”听见喇叭的催促声,男人说着,手指律动起来。
秦禾只觉得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奔,以某种风驰电掣的速度,冲向一根撑住房梁的石柱,然后让她用尽全身力气,拿头撞墙。
妈的
没完了
当她铁头呢
秦禾耐心告罄,不玩儿了,再配合下去就得头破血流。
千钧一发之际,秦禾陡然刹住步子,侧过头,目光凌厉地刺向男人。
后者一愣,显然始料未及,手指头一抖。
原本应该被他操控的那只手,竟没能顺从地抹了脖子,而是朝他掷出手术刀,直劈向身前的皮影。
男人瞠目,连连倒退,他根本来不及闪避,手术刀已经飞至眼前,他双手一搂,将皮影护入怀中,飞来的手术刀则插进他的手臂里。
男人吃痛,更多的却是惊震“怎么可能你明明”
明明被他操控了
秦禾嘴角一勾,本来还想装装样子套个话,谁知遇到一个神经病,动不动就要她割腕抹脖子撞墙,一点都不心平气和,谁受得了。
“就这点儿能耐吗”秦禾摊牌了,拧动一圈僵硬的脖子,往外迈,“功力不到家啊。”
本来计划把人撞晕了扔后备箱拖走,不料出了纰漏,男人几乎还没能接受现实,他明明吊住了对方的影子,并且划破其下颌,血珠滴进影子里,应该万无一失。
然而对方却不费吹飞之力,就摆脱了傀影术的控制。
再看地上的影子,本该吊着它的丝线尽数绷断。
男人只慌了片刻,很快镇定下来,忍着剧痛抽掉手术刀,捂了一手血,他已撤到院墙外,手指曲起,缠绕的丝线蓦地绷紧,身前的皮影站立而起。
秦禾前脚刚迈过门槛,便感觉到一股阴风窜起,卷至脚后跟。
她闻见檀香的味道,糅杂着一股子死气,秦禾下意识偏头,侧身,棺材中隐约浮起一层灰白的人形轮廓。
几根暗影一样透明的丝线从屋脊之上悬下来,一左一右吊住了那个虚幻的人形。
“死魂呐。”秦禾弯起眼角,看稀奇似的说,“有点儿意思。”
傀影术可不仅仅只能傀影,它最厉害的地方其实是操控亡灵。
皮影门那位惊世怪才创造出的第一门绝技,就是利用亡妻的那口死气,复活了手上的皮影。
死人的皮,从死人身上扒,然后一层一层刮,一刀一刀刻。
皮影的雕刻线有虚实之分,虚线为阴刻,实线为阳刻,且阴阳相接之技法,使得傀影师手中的皮影人承阴载阳。
顺序是先承阴后载阳,所以这位惊世怪才也是先学会操控亡灵,再经过刻苦钻研,才有了这套升级版本,用来吊活人影子的傀影术。
亡灵虚虚实实,从棺材中被吊出来,穿一件寿衣,蓬着一头花白的长发,朝秦禾飞扑而来。
怪不得今天能烧出三炷凶宅香,老太太噎着口死不瞑目的怨气,看着确实挺凶的。
秦禾往旁边一闪,随手抓起手术剪,犯职业病似的,喜欢用点儿实在的工具,对于吊在虚影中的丝线,殡葬师那箱东西完全排不上用场,哪怕手术剪刀再锋利,也掐不断一根影线。
且听屋内一声鬼嚎,站在院外的男人目露凶光,手指上的白线越缠越紧,坠着飞扑的皮影人,勒得他指根发白,而指尖充血,无法回流。
秦禾几经避让,无法摆脱亡灵的恶扑,她脚下几旋,伸手拔掉桌缝里的三炷香,指尖一弹,香灰撒向对方面门。
凶灵一滞,瞬间又被丝线吊高,一双利爪朝秦禾撕抓过来。
“祖师爷,显个灵呗。”秦禾手腕翻转,指尖捻着三炷香,火星子朝吊着凶灵的影线一燎,随即滋啦一声,断了。
男人无名指上的劲头蓦地一松,缠绕的那根丝线同时被燎断,垂挂的线头瞬间焦了,他惊愕地瞪大眼,望向屋内的人。
秦禾正好偏过头,与他隔空相望。
男人心头一抖,将丝线尽数收拢,握紧成拳,往后猛力一拽。
但是来不及了,秦禾虚空中拢了一把烧出的烟雾,捉住即将被影线拖走的亡灵,狠狠贯在地上,然后抓了根搁在桌凳上的棺材钉,朝亡灵的肩胛骨猛扎下去,将其死死钉牢在原地。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啸,男人心惊胆寒,差点被拉得往前一栽,再抬头,秦禾已经直起身,朝他冲过来。
傀影师搂着他的宝贝皮影人,连连后退,直到秦禾的腿脚被事先布置在杂草里的傀影线绞住,他拔腿就跑。
车子停得不近不远,傀影师一个箭步冲上前,拉开车门钻进去。
“妈的碰上硬茬子了”傀影师心惊肉跳地喘,“她究竟什么人”
怪不得不让在路边劫道,非要安排把人引到这种荒郊野岭,对付起来确实棘手得很。
本以为抓个女人能有什么难度,他之前还信誓旦旦,结果
眼见男人上了车,秦禾脚下用力,绊住她的傀影线从四面八方绞过来,缠住脚踝,一抬腿便打成无数个死结,根本难以迈步。
此时,坐在驾驶室的人回过头,朗朗夜空下,竟是一张顶着傩戏面具的脸壳。
秦禾倏地一怔。
面具男的手搭在车窗上,有节奏的拍了拍“来都来了,再试试她。”
傀影师坐在后座,往食指再续一根线,勾住了拉。
周遭的草木随风飘动,树影婆娑,诡异的摆。
秦禾只觉脚踝处钻心的疼,有根丝线越勒越紧,正往皮肉里切。
屋内被燎断的影线再度续上,绞缠住亡灵肩胛那根棺材钉,往上用力一拔。
尖啸凄厉,荡在夜空。
秦禾回头,就见亡灵被再度吊起,原本躺在棺材中的老人也同时坐了起来。
一尸一魂,也如一人一影,被牵扯拉动着,双双站起身。
此刻八方来风,集中朝屋舍院落里刮。
秦禾伸手摸兜,掏出三枚铜钱,还是之前唐起在烂尾楼的阵法里挖出来的,她一直随身收放,这时倒能派上用场。
秦禾摘取两枚,在五指间快速而灵活地翻腾一轮,再用食指压住,拇指往上一顶,只听一阵嗡嗡之音,两枚铜钱齐齐抛向空中。
与此同时,一尸一魂扑过来,秦禾觑准时机,以剑指夹住铜钱,迅速朝二者掷去,口头默念“祟厄不侵,邪魍祓除。”
一枚铜钱直直削断了吊住亡灵的傀影线,另一枚则直直压入尸体口中。
亡灵倏忽消散,尸体仿佛瞬间失去支撑,软倒在地。
车后座的傀影师十指一痛,被大力绷断的丝线绞出数道血口。
“走”他低吼一声。
前头的人一踩油门,毫不犹豫地将车飙出几里地。
秦禾被数不清的傀影线绊住脚,只能眼睁睁瞧着那辆车辗过野草地。
这些人,是盯上她了吗
秦禾遥望片刻,蹲下身,慢条斯理地把双腿从一堆繁杂的死结中解脱出来。
脚踝只是勒红了,并没割出口子。
她把遗体搁回棺材里,规规矩矩地摆放好,善后是个问题,秦禾斟酌须臾,拨了个匿名电话,再抹掉与己相关的痕迹,提上箱子往外走。
她选了与来时相反的路,走了很远很久,才在某个马路牙子上约车,回到家已经后半夜了,秦禾开门进屋,神经却蓦地绷紧。
她摁开灯,扫视一圈,店里虽谈不上整齐有序,但骨灰盒跟香蜡纸钱却不至于挤到一起。
秦禾立刻进房间,到处都是被翻动过的痕迹,卧室里一只抽屉瘫在地上,装着乱八七糟的日用品。
居然有贼偷到她头上
再联想这一宿折腾,真是好一招声东击西。
秦禾干脆坐到沙发上,摁开手机,也不管现在半夜几点钟,给唐起打电话。
好半响,电话接通,一个低哑的嗓音搔进耳膜“秦禾”
“小唐总,”秦禾直言,“你画的草图丢了。”
“什么”唐起晚上应酬,喝多了,正睡得迷迷瞪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给我画的贞观舆图,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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