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山里乌漆墨黑,渐起大雾,手电光的穿透力与能见度不足两米。
深山中飞禽走兽不绝,周围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声。
在这种未知风险的情形下,唐起不提倡走夜路。
“应该不远了。”秦禾也没坚持,“先找个地方扎营。”
手电打在地图上,他们现在身处西太白,秦岭主脊太白大梁的西端,也就是鳌山,相传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故而得名。
唐起盯了眼舆图上那段连亘的山脉,用红圈勾出一块洼地“你确定就在这一片”
“不确定。”一张舆图勾勒百里山河,却没点出具体的标识和位置,贞观老祖给后世卖这么大个关子,考验人似的,秦禾很可能学艺不精,领悟不到其精髓,为此,“只能靠瞎蒙来碰碰运气。”
找到一处平坦避风的地势,唐起卸了背包,开始扎帐篷。
他们来时轻装简行,尽量减重,只带了一顶帐篷和两个睡袋。
秦禾帮忙铺地垫,固定四角“有野外露营的经验吗”
他没什么经验,年纪小顾着学习,毕业后全身心投入工作,一直挺忙的,很少参加娱乐活动,就算出门度假,也是住在酒店里,没去野外露过营。但他来此之前做过准备,唐起竖立架杆,扎入地垫两端的孔洞中,回答“十二年前算不算”
“嗯”
“鬼葬山那次。”
秦禾拉着帐篷的角绳,忍不住笑“没经验就说没经验,不丢人的小唐总。”
“男人嘛,”唐起调整帐篷的主体形状,“好面儿,总希望表现得全能一点,但是经验骗不了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我这个人又比较实诚,诶”
电筒倒了,秦禾过去扶,抓手里给他打光“你吧,人帅,钱多,脑子灵活,光这三样就够了,压根儿用不着表现,哪怕生活不能自理,也能过得春风得意。”
唐起被夸得身心愉悦“那像你这种连个泡面都不会煮的,应该属于生活不能自理吧。”
“啧,我夸你呢,怎么反过来损人,就不能互相吹捧一下。”
唐起笑得合不拢嘴,吹捧道“你吧,人美,心善,路子野。”
“人美心善就够了。”
一边聊天,唐起将四角钉入地钉,一个简易的帐篷就搭好了。
秦禾把睡袋铺进去,突然想到个问题,这孤男寡女的“咱俩睡一个帐篷啊”
唐起非常怀疑她这个脑子是半路长出来的,收拾行李的时候干嘛去了,说好的轻装简从,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点,唐起说“咱俩还睡过一个屋。”睡过一张床,睡过一个被窝,甚至舌吻过
秦禾想了想,释然了,况且她也不是特别在意,蹲在地上翻背包,找出来两袋压缩饼干,招待唐起一袋,就着水灌下去就是一顿晚餐。
唐起“”
他盯着秦禾的大兜,除去一些乱七八糟的必备品,一兜子的压缩饼干“你就没带别的了”
秦禾直接塞给他“出门在外,凑合吃。”
唐起去拎自己的背包,钻进帐篷,掏出一袋牛肉干和一条巧克力给她改善伙食“我觉得即便是出门在外,食物也该备得充足些。”
“哪来那么多讲究,压缩饼干多实在,吃一块喝口水管饱,也不占地方,忙完这单再回去吃顿好的。”嘴上如是说,手上却撕开了那袋牛肉,吃得津津有味。
唐起挨着她坐“我有点好奇,你一直这么糊弄着过日子的吗”
这怎么能叫糊弄呢,秦禾觉得“我不过得挺实在的吗”
上班,看店,挣两个温饱的钱,没时间做饭也做不来,平常就有啥吃啥,她不挑食,但凡有口辣椒就行,吃莽莽香。
再尽量存点儿钱,企图在三环买套房,有了这些条件,再加上北京户口,她将来肯定能找个过得去的对象。
唐起听神了,矿泉水的盖子都忘了拧“你想买房,就是为了找对象”
那她手里三十万存款,差了十万八千里,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唐起都不想打击她。
秦禾嚼着牛肉干“也不完全是,我自己也得住啊,住三环多带劲。”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找个三环有房的对象”
“这种概率比自己努力还要不切实际。”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便宜给她捡,也不是人人都能走捷径,认清现实比痴心妄想更重要,毕竟天上掉的不如自己挣来的踏实。
唐起却想,看来她还是知道光靠自己努力是有点不切实际的,起码从现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太切实际。
这是个很好的契机,唐起老早就想问了“你之前谈过几个”
他想多了解秦禾,但以对方这段时间的种种表现,特别像个身经百战的老流氓。
结果秦禾闻言轻笑一声“你猜。”
如果大学算一个,出社会十年,再算上两个的话,唐起保守估计“三个”
“哎哟。”秦禾弯着眼睛,乐得不行,“你可真看得起我,还三个呢,姐姐打从娘胎起就开始单身,单到至今。”
唐起一百万个没想到“你没谈过恋爱吗”
欸这么大岁数了,说自己没谈过恋爱好像挺没面子的。
秦禾默了片刻,笑得有点儿无奈“工作特殊嘛。”
“我以前吧,”秦禾咽了嘴里的食物,“对某个人起了点儿意思,不过,因为我家里是开殡葬用品店的,又在殡仪馆干活儿,一般人还是不太能接受,就拉倒了。”
唐起从来没想到,这份职业居然成了她找对象的一大阻碍,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况且,”既然说到这儿了,秦禾不在乎多说两句,“我这种动不动就会裂开的体质,不适合找对象,要吓死个人。”
“不然,”她抽纸巾擦手,大言不惭的放话,“姐姐肯定谈了七八个。”
唐起才不听她瞎掰,笑道“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秦禾说完,也觉得挺可乐的,笑了一会儿,往后一躺,胳膊垫着后脑勺,盯着帐篷顶,渐渐收敛了笑意。
其实男女之情,从来不在她考虑的范畴,如果周围的人催几句,她也确实闲得慌的话,就拿来琢磨琢磨,但她又没个琢磨的对象,光空想,多没劲,就又拉倒了,继续上班赚钱,爱咋咋地。
她是个洒脱的人,自由散漫惯了,并且没有要为谁改变现状的觉悟。
现目前,解决背上的贞观舆图才是正事。
远处响起野兽的低咆,秦禾在想戴傩戏脸壳的神秘人和那个操着皮影戏的傀影师,她之前给唐起大体讲了一下,并没具体化,今晚才有闲功夫给唐起细说皮影门的傀影术。
后者闻言,脸色蓦地一沉,然后开始翻手机,在相册里一通翻找,他记得之前存过一小段视频,点开后再看。
是无人机拍摄烂尾楼的视角,龚倩月穿着小黑裙,细高跟,走在工地上,然后右手一抬,好像往地上扔了个烟头。
烟头正好落在她的影子上,唐起立刻点下暂停,画面虽然不算清晰,但还是能隐约看见地上龚倩月的影子被几根极细的影线悬吊着。
一般人看到视频,哪会去注意这些,要不是秦禾今晚这番话,他也不可能骤然想起。
两个人双双愣住,帐篷内一阵寂静,秦禾开口“傀影线。”
前不久她才刚刚亲身经历过,秦禾非常笃定。
所以龚倩月当时是被傀影术操控着跳楼的,不仅叶忠青在场,傀影师也躲在暗处。
这么玄学的东西,让警察怎么侦破
太挑战科学了。
这帮人,算上叶忠青的老母亲罗秀华,可以推断,也许从很早开始,他们就在密云盯上了龚倩月,
应该是发现了她身上有贞观舆图,然后
唐起突然打断她的思路“你有没有听见喊声”
秦禾凝神静听“这叫声,应该是羚牛吧”
“不是这个,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喊救命。”
两人纷纷钻出帐篷,打着手电筒,四下聚了浓雾。
又一声叫喊穿透浓雾递进耳中,远处确实有人,还是个女声,秦禾听见了,跟唐起寻着方位找过去。
走不到一里地,穿过林子,能听见湍急的流水声,和几个年轻人在焦急的喊话。
“抓稳了,往上爬,那里有块石头。”
“不行,我的脚被卡住了,拔不出来。”
“你使劲儿,别啊”
此起彼伏几声惊叫,有人快哭了“石头太滑了,上面全是青苔。”
“卧槽差点把我拽下去。”
“怎么办,我的脚”
这会儿功夫,秦禾跟唐起已经走到近前,看见三男两女五个人,其中一男一女半截儿身子陷在河沟中,男的刚被岸上的同伴拖上去,女的一只脚则卡在水下的石头缝中,急哭了。
“谁”感觉到有人靠近,几人转过头“什么人”
手电筒的强光往秦禾脸上一打,她被晃的微微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我们就在附近扎营,听见声音过来看看,需要帮忙吗”
那人把电筒移开“我同伴不小心摔河里了,被底下的石头卡了脚。”
秦禾蹲到河边,观察了一会儿,水流湍急,在乱石与河壁间撞出白色的水花,根本忘不见底。
秦禾站起身,蹬掉靴子往旁边一撩,二话没说,直接下水。
“欸”岸上的人都来不及阻止,“你小心点儿,有些石头很滑。”
秦禾站稳了,在河沟里躬下身子,摸到姑娘被卡住的那只脚,是块巨大的石头,一般人绝对撼不动。但秦禾这种“大力水手”出马,气沉丹田,再咬紧牙关稍稍用力,巨石居然被她挪开了毫厘。
秦禾摸索着拽松了女孩的鞋带,说“用点儿力,脚先拔出来。”
女孩依言,果然脱困,立刻被两个同伴拉上去。
秦禾顺便将石头缝里的鞋子拽出来,给姑娘扔上岸,自己弯腰在水里洗了把手,结果好几只手同时朝她伸过来,秦禾抬头,拉住唐起的手,借了把力气,两步蹬上岸。
裤子湿到大腿根,秦禾拎起鞋,打算回帐篷换。
几人不断道谢,小姑娘看着年纪轻,稚嫩的娃娃脸上还挂着泪痕,浑身湿透了,一个劲儿跟秦禾说谢谢。
秦禾摆手“甭客气,遇上了,搭把手。”
这几个都是组团来鳌山旅游的大学生,边玩儿边爬,打算登麦秸岭,属于秦岭的第二高峰,海拔三千五百多米。
“晚上还登山”唐起好心道,“四下这么大的雾,看不清路很危险。”
“不是。”小姑娘脸色苍白,众人也在瞬间变了脸色,露出非常可怕的表情,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我们,撞见鬼了。”
“这地方有鬼。”另一个男人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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