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撒手吗”秦禾拽着唐起,与吊在他胳膊上的女孩儿对峙。
后者的眼珠子鼓出来,从楚楚可怜瞬间变得狠戾阴鸷,秦禾才不跟她大眼瞪小眼,在对方凶相毕露前先发制人,捏一张朱砂符往其脑门上拍。
女孩猛拽一把唐起,以他做肉盾,那张朱砂符则贴到了他的肩头。
唐起脚下一颠,却也不是个任人摆弄的,连挣好几下,胳膊却怎么都抽不出来“放开”
女孩儿对唐起的反抗很是暴怒,像看一个仇敌,双目迸发着怨毒“是你让我拉着你,是你让我别松手的。”
唐起一愣。
“明明是你”嘶吼间,女孩倏忽消散,再次打下的符箓在空气中缓缓飘落,只触到一丝还未散尽的怨气,将符纸上的朱砂熏成了青色。
“不见了。”
“跑不了。”秦禾盯着冒着淡淡青气的符纹,轻薄如蚕翼的一长柳,在虚空中漂浮几下,居然没有往下落。像是有股轻风,托着符纸慢慢往前飞。
夜色迷雾中,那张符纸隐约泛出微弱的荧光,抬头的符文像极了秦禾手腕上的几颗梵文刺青。
她拉着唐起跟上去,低声问,“你还跟她许诺了”
不算许诺吧,当时就随口一说,唐起后背发寒“没有。”
“没有最好,现在除了我,在这个阵中,别听信任何鬼话。””刚才那个女生“
秦禾直截了当的接话“她才是那只来劫道的鬼。”
唐起始料未及,却想起一开始就是碰到这几个大学生,踩入的阵法“那些婴儿不是吗”
“鬼劫道最邪门儿之处就是它会一层套一层,跟套娃似的。简单打个比方,如果我俩被冤死在劫道中,也会变成下一个去劫道的害人精,等着霍霍其他过路人。”
“岂不是从这里经过的人都将无一幸免”
“倒也没这么坑,因为大白天的撞不上,这东西只会在夜里劫道,而且一般人都走景点规划好的旅游路线,没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敢半夜来钻野林子,即便是本地的药农,也不会晚上还来四处挖草药。”
除非迷路了,走失了,或者想来寻求一番刺激的,要不然就像秦禾这种特殊情况,抱着各种不可言明的目的探入秦岭腹地,耗上个一天一宿的。
唐起瞧着迷雾中若隐若现的符文“这是要去哪儿”
“咱们能遇上鬼劫道,说明尸骨就在附近。”秦禾说。“这道符刚才沾了煞气,能追寻到她的骨骸之地。”
“居然还能这样。”跟警犬似的。
“不然你以为,上次龚倩月遗体失窃,我怎么会直奔烂尾楼。”
点香只能观个大致方位,只要方位精准,找到在一定的范围内,追尸符就能把遗体翻出来。
符纸冲到了悬崖边,缓缓下沉之际,秦禾招手纳入掌心。
怨煞气突然自背后席卷而来,唐起被这股强大的劲头掀得往后倒退了半步,踩塌了崖边一块石子儿,咕噜咕噜往下滚。
秦禾健步冲上前,手伸进风旋中一抓,抓住了一把潮湿的头发,她正欲提起,就听阴冷一声笑,那把头发滑不溜手,比沙细,像捏着一把风,直接从秦禾的指缝间漏了出去。
随即一个瞬移,阴寒至极的鬼影攀附在了唐起身上,头发绞缠在脖颈间,她像蛇一样附在唐起耳边讲“我刚才都没舍得收你命。”
一口寒气钻进耳孔,唐起打了个冷颤,听见她悄悄声的呢喃“现在下来陪我吧。”
语毕,他则感觉身前好似压了块巨石,将他往悬崖之下扑,唐起整个人瞬间失重,手朝不远处的秦禾伸出去,求救似的想要抓住,心脏却骤然紧缩,狠狠抽动了一下,震得他心口发麻。接着唐起身上一轻,缠住他的阴灵像是遭到重击,被猛地弹射出去。
不过短暂须臾,秦禾攥住唐起的手腕,那股巨大的震颤则通过脉搏的起伏递进掌心,只是她来不及去感应,看着阴灵趴伏在地上,摔出个畸形诡异的姿势,仰起的左脸像被符火灼烧过,滋滋发出阵阵黑气。
秦禾惊讶不已“小唐总,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手”
唐起懵了“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没做你怎么把她搞成这样的”都弄残了,娃娃脸也灼烂了,下手挺狠啊。
唐起“刚才不是你吗”
秦禾“我只是拉了你一把,还没来得及动手。”
两个人都好像处在状况外,有点儿说不清楚,秦禾干脆去问受害者“你怎么变成这样的”
受害者“”
她望了望唐起。
唐起挺无辜的“我没动手。”
她转动脖子,又望了望秦禾。
秦禾耸肩“我也没动手。”
阴灵怒目瞪视,气得脑壳顶直冒黑气,厉声问“你们什么人”
秦禾轻笑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张白色的名片,印着殡葬店的名称和她自己的姓名号码,背后是涵盖的部分业务,亮给对方看,并说“能帮你收尸的人。”
阴灵一怔“你”
秦禾把名片重新揣进兜里,补充“还能帮你超度。”她转头,朝悬崖抬了抬下巴,问对方,“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阴灵依旧有些发愣,迟钝地消化着秦禾说的话“对,你们真的可以帮我”
“等我办完事,会帮你收尸。”秦禾向她确认,“遗骨在下面”
“嗯。”
“是自己不小心”
“倒也可以这么说,本来是在帐篷边吃东西,突然听见婴儿的哭声找过去,却看到一堆婴儿的骸骨,我们吓得一直跑,结果不小心掉进河里,浑身湿透了,晚上好冷,我们就壮着胆子回去找帐篷”
这些经过和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她们迷失在大雾中,因为怕走散,就一个牵着一个人的手。可她们谁都不知道,这次碰上了鬼劫道,几个人被吓得四下逃窜,惊惶失措中,她没注意脚下的路,竟一脚踩空,拉着男朋友双双挂在了悬崖上。
她害怕极了,怕就这么掉下去摔死,她不想死,便死死拽着男朋友的手,不断的喊着救命,救命,别放手。
可是上面有人喊着说“不行了,拉不动了。”
两个人的重量,近两百斤坠在崖边,上面的人根本没这么大力气,而且还有被一同拽下去的趋势,甚至彼此紧拽的两只手也在一点点滑脱。
如果没有这么沉的话,他们合力还能拉上去一个。
所以当时那种情况,没那么多可供考虑的时间,她的男朋友选择了松开她的手,甚至还在她紧紧抓着他不放,并且哭着求他别放手的时候,用力一脚蹬在她肩上。
比过山车还快,身体迅速下坠,心却像还浮在半空,甚至来不及产生任何念头,因为只有刹那的光景,连对这个人彻底失望都来不及,恨也来不及,她就光速般坠到了崖底。
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
忆到此,她怆然道“人性真是经不起半点考验,明明前一天还在口口声声说爱你,要跟你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转眼就要抛下你独活。”
说着变脸比翻书还快,她阴狠一笑,甚是痛快淋漓地说“可是苍天绕过谁,谁也别想活,大家都要在这里陪我。”
然后每一次,但凡外头有生人踏入这片地界儿,她们就会不断开始重复上演着自己进入阵法伊始,被鬼婴劫道后一连串从生到死的场景复制。
“入了这个鬼地方,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出去吗给我收尸”阴灵冷笑,“该操心谁能来给你们收尸吧”
人死如灯灭,秦禾从头到尾,只当她是口死不瞑目的怨气,这股气被拘在阵中,无法入土为安,魂归故里。
人有怨气尚且说不出几句中听的话来,何况怨气凝聚的本身,秦禾压根儿不跟她较这个劲,反而从中剖析出了端倪“鬼劫道,其实设的是个要人命的路障,挡在此地的目的,是为了杜绝有人踏入或穿越。”
秦禾预感自己歪打正着可能来对了地方“所以前面有什么”
她微微俯下身,嘴角带笑,神态跟语气特别像个问路的。
“我怎么知道”阴灵自丧命当日起,就再没闯出过这片阵地,上哪儿知道前面有什么。
秦禾琢磨了一下点头“也是,听见过什么动静”
话到一半,秦禾蓦地止言,因为夜雾中伫立着许许多多虚实难辨的身影,来自树林中各个方位,正朝她们逐渐聚拢。
但一眼看去,这些雾障中的人又像是静止不动的,男女老幼,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慢慢浮出他们惨白的面目,然而这一张张面目又被层层如纱帐般的大雾蒙盖着,遮住了五官,透出森森死气。
阴灵瞥了一眼,不疾不徐地说“送葬的来了。”
“什么”秦禾扭头,才发现对方的五官也被一团白雾盖住了,她心头一凛,去看唐起,薄薄一层雾气蒙在他脸上,好在有鼻子有眼,秦禾立即反应过来“是盖丧布。”
唐起盯着面前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没听懂秦禾的意思“什么”
“这片雾是盖丧布,”秦禾简单解释,“知道人死后脸上会盖一块白布吧我说的就是那种盖丧布。”
唐起瞠目,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被雾气笼罩的缘故,他突然感觉呼吸有点不顺畅。
本来寻常起个雾,又是在海拔上千的深山中,云雾叠嶂是很正常的,结果被秦禾这么一说,他今后,也别今后了,他现在该怎么直视这片茫茫大雾,居然是块盖丧布。
每次在他即将适应当下氛围的时候,就会被各种离奇古怪的东西吓一大跳。
秦禾问“你有没有觉得呼吸不畅”
“有点儿。”而且对方的脸也越看越不清晰。
“那就对了,等丧布彻底盖住脸,就能活活给人闷死。”
唐起抬手,心头膈应极了,很想将面前那团薄雾驱散。
“这样没用。”秦禾转头,那行一条条毫无生气的人形如同被撑起的一具具支架,死气沉沉地架到了近前。
因为被盖丧布完全裹住了头脸,在唐起看来,这些就是一群无脸直立的死尸,尤为可怖。
随即,靠近的队伍中间,秦禾看见“他们”抬着一口乌木棺材,有什么人操着口诡异沙哑的嗓音托长调子喊“道上祭,走龙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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