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鸟都没起,两个人已经钻进了盗洞。
地道狭长,挖得很深,必须四肢并用地往前爬,连头都没办法抬高,因为稍有不慎就会磕着后脑勺。唐起身量长,四肢全折叠起来都觉得非常局促,简直有点儿匍匐前进的姿态了。
里头阴冷漆黑,秦禾拧开了手电筒,照着深不见底的前路。
这条盗洞打了起码不止十来米,直通向地下墓道,秦禾检查了下四周,并未发现异样和阻碍,直接跳下去。
唐起紧跟其后,总算能够站直了,头顶还余几厘米的空间,呈拱形,不需要他弯腰曲背。唐起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用以跪行的膝盖蹭得最脏。
地上散落着部分碎石,应该是那些人打通盗洞的当时留下的。
这是座开山凿石的古墓,埋葬较深,墓道一路往下倾斜,长到望不见尽头。
唐起这段时间经历过各种出其不意的锻炼,此刻下到古墓居然没有生出多少恐惧来,他觉得自己也算出息了不少。
走在长长的甬道,能清晰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踏地闷响,连说话都像是闷在罐子里头,瓮声瓮气。
拐角处躺着一具人骨,穿着打了补丁的棉袄,棉帽歪斜在那刻骷髅头上,身边撂着铁撬和几把挖土的工具,地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瓷片和陶片。
看这架势,唐起猜测“盗墓贼吗”
“应该是。”
“怎么死的”
“那就不好说了。”秦禾发现人骨的身下一滩黑色的污迹,并且拖拽了很长一段,目测像干涸发黑的陈年老血,泛着淡淡的腥臭味。她蹲下身,慢慢将骨架的裤脚掀起来,“腿骨都裂了,应该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断了腿所以没命逃出去,我们到前面看看。”
顺着一地拖拽的黑色血迹往前走两米,墓道竟然坍塌了,被大块的岩石和泥土封堵住去路,而这片土石之中竟然混着累累白骨,就像突然切开的岩层,暴露出大量的骸骨,部分骷髅头散落在墓道之中,皆为拳头左右大小的婴孩骨像,唐起目睹眼前的场景,只感觉阵阵恶寒。
秦禾纵然见多识广,此刻也有些愣住,因为这些看上去都是刚出生或者出生不久的婴儿。
最下头甚至还压着一具成年人的骸骨,只露出肩膀以上的位置,张大嘴,两条胳膊趴在地上,像个努力逃命的姿势,想必应该跟死在拐角处那人一道进墓,结果被坍塌的墓道永远压在了地下。
秦禾不由自主地上前,去看卡在石缝中的一颗小骷髅头,像是要确认真假,她把那块突出的石块掰开,用了点儿力,垒在上面的土石瞬间垮塌下来。
好在动静不大,她往后退了两步,表层一些细碎的土石滚到脚边,将土壤里又一部分的骨头暴露出来。
“别告诉我这个墓道的顶部都铺着小孩儿的骸骨。”
秦禾的话令唐起难以置信,可现在事实又摆在眼前,他掉头往回走。
“欸,你去哪儿”
唐起停在那具尸体前,弯腰捡起旁边的铁铲,又大步流星走回来,站在那堵坍塌的土石墙前面“挖开看看。”
一铲子下去,原本就不牢固的土石轻易便往下塌,石头和骷髅头咕噜咕噜滚下来,秦禾把唐起拽到身边“还是别乱挖了,挺危险的。”
“这么多小孩儿”唐起连说出口都觉得残忍,“是你那位贞观老祖埋的吗”
秦禾静静看着他几秒,答得没什么底气“应该不是吧”
毕竟老祖先人是个什么为人,跟如今隔着千百年间的鸿沟,她连老祖宗的骨头渣子都没见到过,谁知道会是哪副德性,还真不敢拍着胸脯去保证。
况且,她们家墙上挂的那位祖师爷在历史上,留着几句只言片语的记载。这只言片语还都不是什么好词儿,看起来挺招黑的,最后下场也比较凄惨。大部分人一致觉得是这只千年难遇的祸害遭了报应,才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着急忙慌地收了他的命,导致其英年早逝,但具体有多早逝众说纷纭。
反正这位祖师爷活在世上最大的功劳,仅是开创了观香断事这一项技能,并且传承至今。
“咱也别先下定论,毕竟我还不确定这里是不是贞观老祖的埋祟之地。”秦禾道,“你看这些骸骨,并不是陪葬在墓中,而是埋在墓室的顶部。”
“所以这些不是墓主人用来陪葬的孩子”
如果是陪葬物,确实应该都葬在墓室之内才对。
“我看着不太像,倒像是个埋婴之地。”秦禾盯着泥壤中的骸骨,猜测,“你这种新世纪的年轻人可能没听过,古时候,民间有很多地方都认为,婴幼儿早夭是不能起坟的,也不能见光,因为阴气重,就会选择埋进某个山窝窝里。
那个时期战乱灾荒特别频繁,很多老百姓家里揭不开锅,孩子根本养不活,有些刚生下来就没了气儿,或者还在襁褓中,没满月就染上风寒疾病夭折的,比比皆是。大家便都往山窝窝里头埋,长此以往地默认那个地方,很多老人私底下则将其称之为婴儿沟。”
秦禾说“有些地方,甚至会在荒郊野岭起一座婴儿塔,专门用来扔弃婴儿的尸体。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比较多,要儿子却一胎接一胎的生女儿,再遇上先天残疾的孩子,养不活该怎么办”
秦禾说不出口怎么办,扔了弃了送了或直接溺死,她不敢妄断。
也许这些老百姓们误打误撞,恰巧将夭亡的死婴埋在了墓上
“行了,咱们别杵在这儿”秦禾话到一半,就听见砰地一声,从来时的墓道深处传进来。
两人蓦地转身,接着又是砰砰几声,有人哎哟了句,像是摔了跤。
秦禾立即警觉过来,这是有几个人从盗洞口跳进墓道了。
他们低语了几句,因为墓道深长,离得远,根本听不清。
唐起的侧边有个非常低矮的方形龛室,里头摆着几尊破碎的陶俑人。
秦禾跟他眼神交流完,第一时间关掉电筒,跟唐起前后钻进龛室中,贴着墙壁躲在最角落,这个位置如果不是外面的人刻意伸头进来看,他们很难被发现。
眼前漆黑一团,只有唐起腕表上的夜光针亮着,这么点光线,他都怕露出马脚,扯了衣袖盖住。
秦禾注意到他的动作,在黑暗中弯起嘴角,低声说“跟做贼似的。”
听脚步声,那些人还没走近,唐起同样小声道“我跟你在一起之后,就经常偷偷摸摸的。”
比如上次在密云碑楼,偷偷摸摸用一根掏耳勺撬锁。
这种时候,秦禾还有闲情逸致调侃他“你这么说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谁产生误会”唐起反问她,“你吗”
“是啊。”
“你怎么可能误会,你明摆着是在刻意引导。”
“反应挺快呀。”
“承认了吗”
秦禾靠着冷硬的石墙,明明是想逗唐起的,结果先把自己逗乐了,憋着笑。
外头突然有人骂了句脏话“卧槽,这儿还有个死人。”
听脚步声,应该是到了拐角处,另外一个声音道“在古墓里看见死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又有一个在旁边提醒“动静小点儿。”
“看样子像盗墓贼,他那只水壶的年头,我估计是改革开放前的款式了吧”
“拖了这么长一道血呢”
有光打进墓道里,秦禾跟唐起纹丝不动地贴着石壁,脚步声渐近。
远处有个人道“走这边。”
外头那人站住“这里都塌了,我去,这么多小孩儿的骨头。”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一个埋死婴的地方罢了。”
唐起和秦禾却为之一怔,因为这把苍老喑哑的声音,跟之前在密云碑楼那个老人的声音毫无二致,正是出自叶忠青的老母亲,罗秀华。
“埋了这么多”
老人淡声道“一千多年了,哪怕十年埋一个死婴,算起来也得上百计。”何况那些个灾祸四起的时代,一年到头不知有多少新生儿降世,又不幸夭折。
老人顿了顿,突然冷笑“也亏了这些死婴。”
语气森然而怪异。
秦禾闻言蹙眉,老人却话锋一转“现在到了地下,最好跟着我走,别到处乱逛,踏错一步,都没你们好果子吃。”
“这儿还有间地室。”说着,那人俯下身,手电筒直接打进来,照在对面石壁上。
唐起屏住呼吸,生怕这人一个好奇心重,伸个头进来。
老人却不甚在意“一间供陶俑的龛室而已。”
说着转身就走,电光随即一转,龛室内重归黑暗,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唐起才终于呼出一口气,用气音问“刚才那是叶忠青的母亲”
“嗯。”
“她似乎对这儿很熟悉。”压根儿没往这边踏半步,就知道是婴儿骨和龛室,而且跟秦禾刚才的说法基本一致。
“她若不熟悉的话,我们肯定就被发现了。”因为头一次下这个墓的人,恨不得见个洞就往里钻,看看里头的究竟。
“有没有可能,你家中的贞观舆图被偷走其实跟她有关”
“我在此之前并没出过什么岔子,保密工作也做得还行,谁知从密云回来后就生出事端,如果你没有在背后出卖我,这事儿就跟她脱不了干系。”说话间,秦禾打开手电筒,把光晕拧到最暗,几乎只能看见方寸之距。
唐起听到最后,立刻表态“我当然没有。”
“别紧张。”秦禾把手电光往他脸上照了照,咧开嘴角“要是有的话,我就把你活埋了。走,跟上他们。”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低矮的龛室,唐起擦着她的肩膀低声问“你信任我吗”
秦禾小声提醒他“用脚趾头想这个问题。”
不信任的话,他凭什么能登堂入室,并且还跟到了这儿
唐起嘴角上扬,随即听见前头的男人说“一个干白事的女人,手里怎么会有贞观舆图要不是被你老人家发现,咱们恐怕很难找到她头上。”
“上次没抓到人,不然”
咔嚓
秦禾伸着耳朵偷听,本想跟近些,结果一脚下去,踩碎一块落在墓道的陶片。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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