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卉把车停在停车场,坐着电梯按照航班信息走进接机大厅。
她穿着宽松款黑色羽绒服,兜里揣着一瓶防狼喷雾,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细长的腿,及踝高跟短靴,“哒哒”地踩在候机大楼的地板上。
身边人来人往,陶卉戴着墨镜和口罩靠在出口处,透过深茶色的镜片打量着周围的男女老少。
机场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不动声色地见证着众多重逢和离别。
只是不知道万千重逢里,有没有人像她一样,正在迎接一场各怀鬼胎的相见。
“宝珠!”一个沙哑沧桑的声音传来。
陶卉望过去,看见一个穿着棕色长款羽绒服都遮不住消瘦的男人,眼眶瘦得有些凹陷,一双眼睛几乎没有神采,哪怕正在努力演着一名慈父,死鱼眼里也没有半点跟女儿相见的欣喜或者激动。
她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面色都这么灰败了,这个男人看上去倒还是不难看,高高的个头,棱角分明的脸。
也难怪人品这么残疾还有人愿意嫁给他。
长了张祸国殃民的渣男脸,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陶卉看着张明风尘仆仆一路小跑着过来,心里突然有一点庆幸。
11岁那年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了,孤儿院里长得最丑外号叫小麻瓜的孩子都被领养了,但她被以“这姑娘长得太灵,感觉不好养”这样的理由拒绝收养了。
这也就算了,毕竟她是惟一一个发现父母登了寻人启事的孩子,很有可能会找到原生家庭的。
结果原生家庭找是找到了,第一次见面就看见自己亲妈鲜血淋漓,亲爸像个暴躁的神经病杀人犯。
当时陶卉差点得抑郁症,怎么她就这么惨?凭什么她就这么惨?
幸亏心大,熬一熬也就挺过来了。
现在一想,当年的失望好像都是在给现在的她打预防针,针剂的名字就叫“别信,这个男人是大骗子!”
张明拎着行李箱刚走到陶卉面前,陶卉突然吸了吸鼻子,眼泪吧唧吧唧从墨镜后面往下砸,边哭边哆嗦,看着就快抽过去了:“爸!爸爸!我终于找到您了!”
“……宝珠,爸爸也、也没想到能这么快找到你。”从张明脸上的表情来看,这人戏不够硬,眼角子都抽搐了。
两人一路“父女情深”地互相诉苦着走进地下车口,陶卉按了车钥匙,地下车库里的一辆破破烂烂的小日产车灯亮了。
张明:“……”
这车是陶卉为了恶心张明特地跟周浔借的,是周浔家的老古董,据说是他上大学时候开的车,保险杠被大学时代的周浔撞得凹凸不平,车表的漆面裂了好多条褶子。
陶卉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超大声地擤了下鼻涕,哭唧唧跟张明说:“爸,您别嫌弃我,我们做明星的都是这样,没有表面风光,您会不会觉得女儿没有给您争气?您会不会对女儿感到失望?”
“……怎、怎么会呢。”张明犹豫了两秒,温和地开口,“宝珠啊,是爸爸没能力,又怎么会怪你,你现在住哪?”
陶卉坐进驾驶位,吭哧了半天才把这台破车发动起来,冲着张明甜甜一笑,表情有些骄傲:“爸,我自己买了房子,我这就带您回家。”
不就是演戏么!我演!
陶卉发动车子,跟张明聊着天往家里开。
昨天晚上韩不羁的妈妈嘱咐过,对张明这种人不能漏富,不然他可能会直接抢了钱就走,一定要把他骗回家去。
于是,戏精附体的陶卉,路过加油站加油的时候还舔着脸跟张明借了300块。
表面上看她笑得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声音很小:“爸,我出门没带手机和钱包,回去我就还您……”
陶卉偷瞄了一眼车里,张明那一脸有气没地方撒的样子让她非常爽。
从加完油开始,张明就开始略显焦躁,手指不停地抠着座椅上裂开的皮缝,时不时地皱一下眉。
想也知道他为什么着急,一个以为自己找到了个免费提款机的人,突然听说提款机里没钞票了,这得多着急啊。
陶卉看在眼里,后半程路没太说话,装作看不见张明焦虑,到小区门口才开口:“这就是我住的小区,还挺热闹的。”
说完看见张明绷直的脊背稍微放松了些。
陶卉沉默地把围巾裹紧,飞机上不能携带刀具,但不排除张明这个危险的人会有其他利器。
陶卉用钥匙打开门锁,突然叫了一声:“到家啦!”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张明一愣,猛然回头看陶卉的时候,只看见小姑娘笑眯眯满脸兴奋的样子,没什么心机似的:“终于把爸爸接回来了,以后我也是有爸爸的人啦!”
张明压下疑虑,跟着陶卉一起进了家门,进去的一瞬间张明的暴躁彻底压制不住了,看着满地狼藉的屋子,他狠狠地关上房门。
沉重的防盗门“哐当”一声砸在门框上,陶卉垂眸,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语气唯唯诺诺:“爸,您别生气啊,我朋友昨天带着狗狗过来玩,弄得挺乱的,我忙着看剧本就没收拾。”
这是她上午特地约了苗苗搞出的杰作,苗苗带着她姥姥家养的两只哈士奇在家里疯了一个多小时,屋子里就像是被打劫了一样,乱得几乎没地方下脚。
陶卉想让张明满心期待地来,再狠狠打碎他的期待,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你知道我11岁那年有多失望吗?我以为我的父母爱我,只是不慎跟我走丢的。
站在玄关阴影里的张明缓缓擡起头,脸上露出短暂的狰狞笑容,消瘦的皮肤褶皱在一起:“把现金拿出来,以后每个月给我打20万。”
陶卉后退几步,站在客厅中央,摇头,有点迷茫:“爸?您说什么?”
“20万,一分都不能少。”张明一步一步靠近陶卉,“你不是明星么,这点钱你拿不出来?”
陶卉惊恐地摇头,捂住嘴:“我、我没有那么多钱,我现在存款都没有,我才刚买了房子,爸爸,不然、不然我把房子给您?”
说完陶卉看着张明往她家地上啐了一口:“房子我可不要,我要钱,现金!”
张明你死了,这地毯是我从国外背回来的!
我可不是韩不羁那个有钱的家伙,我抠门得很!
陶卉想到昨晚不小心打碎的韩不羁家里花瓶时,某影帝摇着头纵容的样子,她无声地绷住差点笑场的嘴角,继续演戏:“怎么需要这么多钱?是妈妈病了吗?”
“你妈妈?呵,那个愚蠢的女人。”张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底滑过一丝阴狠,“她早就死了,被我从楼上推下去摔死的,所以你也别耍花样,你一个明星会没钱?是不是不想给老子?”
陶卉:“……”
本来想套出张明吸毒的证据,结果这人说自己杀人了?
张明可能是觉得这事儿能吓到陶卉,把怎么把陶卉生母在楼上推下去的过程说得可详细了。
陶卉叹了口气,傻人有傻福,煞笔没有。
“我真的没钱。”陶卉辩解。
说出来好气,我一个明星居然没钱!
张明依然觉得陶卉在骗她,恐吓道:“那你就去陪那些有钱人睡,让他们给你钱,就跟你那个贱人妈一样,出去给我赚!”
陶卉看起来被吓坏了,眼泪噼里啪啦掉下来,捂着嘴不说话。
张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跟你那个妈一样,知道她为什么会死吗?就是因为不听话。肚子里怀着的不知道是谁的脏种,偷了钱想跑!”
“你要是不想身败名裂就乖乖给我打钱,不然我到处宣扬你吸毒还□□。”张明得意地说,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也是,应该给你也尝尝毒品,这样你就会乖乖听话了。”
“哭什么?你们这些没用的女人就会哭,吓几句就哭了?看看我这双手。”张明举起手。
看尼玛,你手指甲该修剪了,陶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陶卉沉默的样子落在张明眼里就是害怕,他笑得露出一口松动的黄牙:“看好了,这是杀过人的手,不止杀过一个人呢,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杀了你。”
法治社会了您还想着杀人?等我告诉警察叔叔毙了你!
陶卉看着张明,心里泛起一阵恶心,怎么会有这么龌蹉的人?
韩不羁的妈妈说得对,张明之所以敢来,就是因为陶卉是明星,是最最容易被舆论威胁的职业。
他不知道多年前,阴差阳错里,陶卉曾经走进过他们肮脏的生活,还以为陶卉是个天真单纯懦弱的人,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骗骗她,再吓唬吓唬,给她吸毒,她就会乖乖听他的,变成他的提款机。
张明踢开陶卉脚边的娃娃,拽了拽裤子:“厕所在哪!”
你是话说多了,想去厕所喝点水么?!
陶卉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眨着泪花:“在、在那边。”
张明一只手拉着厕所门,还不忘回头警告:“老实呆着,敢跑你下班辈子就完了。”
刚打开厕所门,张明感觉有一道阴影挡住了光线,还没来得及转回头,就听见一个冷清的男声,说:“要完的,是你。”
下一秒张明就被人一拳挥倒在地上,张明甩着发晕的头,错愕擡眼,看见一个很高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
韩不羁绷着嘴角,那双懒懒的眸子里像是要迸出利剑,衬衫袖子卷在小臂上,他拎起张明的领子,冷冷地说:“把录音机关了吧,证据差够了。”
陶卉抹了把脸上的眼泪,红着眼眶,蹦蹦哒哒地跑到屋子里拿出韩不羁的手机,高声应道:“好的男朋友。”
“你们骗我!”张明挣扎着挥了韩不羁一下。
韩不羁眼角一痛,反而笑了笑:“打得好,这样我就是正当防卫了。”
说完,又是一拳挥到张明脸上。
旁边看热闹的陶卉赶紧捂上眼睛,从指缝里露出眼睛,挺高兴地叫道:“哎呀,可太爽了,打他!他刚才往我家地毯上吐痰了!”
韩不羁看了陶卉一眼,心里明白,这姑娘是在告诉他:张明是不是生父、是不是让她失望过,是不是想要利用她、这些事情她不在意了,不用担心。
该失望的早就失望过了,现在屋子里喘着粗气瞪着猩红眼睛的,只是一个打扰了她生活的陌生人而已。
韩不羁眼里的戾气散了些,躲过张明踢过来的一脚,把张明掀翻在地上,才无奈地笑道:“乖,出去等,我帮你出气。”
常年吸毒的张明只有打女人的本事,面对韩不羁,除了挥中过一次韩不羁的眼角,打得韩不羁头轻轻一偏,剩下的时间都是韩不羁单方面在虐菜,没几下就被韩不羁打到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陶卉一步三回头,确定韩不羁不会受伤,才走到玄关拉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陶卉听见韩不羁哂笑道:“起来吧,再抽你几下我该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陶卉含笑从家里出来,一出门愣了愣,走廊里居然都是人。
周浔和韩不羁的妈妈围过来,周浔开口:“卉啊,没事儿吧?”
苗苗和高萌也是一脸担忧,手里还拿着脏兮兮的大板砖。
韩爸爸跟吴越站在后面,看见陶卉出来,两人严肃的表情才稍微松动了些。
刚才面对张明的轻松不见了,陶卉鼻子一酸,看着走廊里的人。
窗外的冬风吹过,太阳渐落,又是一个冬天的夜晚,陶卉反而觉得这一天比阳春三月还温暖。
她在心里对那对夫妇说:无论如何,谢谢你们给了我声明,带我来到这世上,让我有机会看到人间的爱和暖。
吴越打破沉默,指了指陶卉背后的门:“那个,陶卉,我们老板他……”
陶卉这才回神,看着吴越一时间没想好怎么开口。
她的男朋友毕竟是大娱乐公司的老板呢,总不能跟高萌和吴越说“你们老板在里面揍人呢”吧?
多暴力啊,影响不好。
“那个,韩不羁在里面跟、跟坏人推心置腹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给那个坏人重塑一下三观。”陶卉闭着眼睛瞎叭叭。
楼道里的其他人都一脸懵逼,心道:不是,是推心置腹需要蹦着迪推?还是晓之以情需要跳着迪斯科晓?不然里面为什么时不时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
总、总不能是韩不羁跟坏人唠嗨了,俩人开始比赛凿大墙了吧?
这边陶卉的话音刚落,身后的房门被拉开,韩不羁出现在大家视野里,他手里拎着……被打成了猪头的张明。
“……”陶卉看了眼张明肿得比猪悟能都高的苹果肌,干笑着,“哎呀,摔倒啦?这、这磕得挺严重啊。”
其他人:“……”
作者有话要说:陶卉:我男朋友是个文明人儿言言
我今天也是个没有薯片的人啦!
然后我在网上找到一个什么“微波炉做薯片”的方子,试了试,把土豆切成薄薄片(中间省略200字)。
反正结果就是我没做成,为什么呢,因为我家微波炉在冰箱上,我举着一盘子土豆片往微波炉里放的时候,手一歪,土豆片欢欢快快地,全拍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