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曜渊!”
秦秾华脸上一烫,屈膝向他踢去。
少年侧身避开要害,翻身在她身边睡下。
“……你先气我的。”
“所以你要气死阿姊?”
“这就气死了?”那双乌黑透紫的眸子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四肢大喇喇伸开:“你来气死我吧。”
秦秾华:“……”
她熟练地一脚将他踢下床。
识人不清!追悔莫及!
现在换个皇弟养,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
数日后,祭坛设立的最后一天,衔月宫中所有皇族和重臣都齐聚一堂。
从帝后起,皇族们拜过祭坛中央的大金佛后陆续落座,十几个身穿袈裟的僧人跪在佛脚下,闭目诵经,念念不断。穿着宽袖道袍的魏弼钦独坐一桌,闭目凝神,也在用道教的方法为宫中早夭的龙子超度祈福。
祭坛开阔无顶,香烛的线型烟雾袅袅飘如一望无际的天空。
有的人神色肃穆,有的人昏昏欲睡。
秦曜渊抱着她的手,在二人合坐的长桌上一动不动趴了许久,似是已经睡着。
秦秾华在脑中排兵布阵,边听着身后周嫔那桌传来的窃窃私语,倒也不觉无聊。
“……这法事还是有用,近来我都不曾听说鬼婴传闻了。”
说话的是益王的生母容嫔,容嫔出身巨富,是家里千娇万宠出来的嫡幼女,没什么大毛病,小毛病一堆,其中之一就是什么场合都忍不住叨叨几句。
“……毕竟高僧坐镇。”周嫔低声附和。
“其实啊……这次作祟的不一定是我们自己的鬼婴。”容嫔压低音量,压不住话里的兴奋。
“……什么意思?”
“我听说,这鬼婴其实是前朝的!”
漫长的沉默。
周嫔谨小慎微,显然不愿牵入前朝八卦,奈何坐她身旁的是容嫔,这可是个不会看脸色的主。
“狐胡皇室都是蛮夷,他们信那什么逆火教,堂亲之间婚配,美其名曰什么‘圣婚’——恶心死了!现在京城里曾和狐胡皇室通过婚的世家都难以婚配,不就是因为大家怕和他们生出怪物?前朝光厉帝一代,死掉的怪胎就不止几十个。我曾听说,厉帝有个哥哥,生出来就有两个脑袋……”
“别说了!”周嫔平静的声音鲜少露出一丝厌恶。
“你怕什么啊,狐胡皇室都被我们灭了……”容嫔委屈道。
“祭坛乃非常之地,妹妹慎言。”
后边总算没了声音。
秦秾华还在想容嫔说的话,狐胡朝灭亡,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皇室推崇“圣婚”,直系血亲间互相通婚,生出的小孩多有身体问题,偶尔几个看似没有问题的,后来便成为狐胡朝著名的暴君。
狐胡朝的五位帝王,大多智勇出众,然性情残暴。
开国皇帝爱虐杀战俘,发明了难以想象的诸多酷刑;第二位皇帝喜怒不定,曾在宴席上忽然刺死怀中爱妃,生食其心脏;第三位皇帝,比前两位平和许多,爱吃人脑花,也不知是吃出什么毛病,上位仅仅三年便病重驾崩;第四位皇帝,比起前三位,又要平和些,最大的荒唐便是把早朝开成交易所,交易的,是各家妻妾;第五位狐胡亡国皇帝,和他的四位前辈比起来,简直就是千年一遇的明君。
除了爱鲜衣美食,四处修筑宫殿外,狐胡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是位平常的庸君。
狐胡亡国,有一部原因是因为他的“庸”。被老虎欺压久了的群兽好不容易等到一位平凡的庸君,此时不反,难道等下一位暴戾无道的霸主上位?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朔高帝。
朔高帝是雄主,只可惜,有朔之后的几代,再无一任明君。
咚——
最后一声钟声响起。
“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及诸位皇子皇女上香。”高僧道。
众人陆续而起,朝着祭坛中央集合。
秦秾华提起唇角,终于,迎来了好戏开场。她轻声对仍趴在桌上的秦曜渊道:“渊儿,起了。”
“……嗯。”
秦曜渊神色平静,跟上秦秾华的后脚。
容嫔走在他身后,因一个滚进脚底的异物而“哎呀”一声,她移开右脚,从地上捡起一个扁扁的银片,疑惑道:“这是什么?”
周嫔看了一眼,催促道:“别管了,快走罢。”
两人向着祭坛中央走去,小小的银片被容嫔随手一扔,阳光下,银片上的花纹折射出一道银光,和长桌上的银酒杯花纹如出一辙。
天寿帝在佛像前点燃香烛,正要低头去点祭台上的长明灯。
“陛下不可!”
监察御史张观火一脸凝重,快步走入祭坛。
……
祭坛的钟声传得很远,很远。
衔月宫角落的一间耳房里,宫女阿庆正坐在狭窄的窗边,就着窗外的光线细细缝补一件男孩儿的上衣。
木门吱呀一声,少年的身影从门外闪进。
阿庆头也不擡,说:“桌上有馒头和稀粥,饿了就吃罢。”
少年反手关紧房门,走到她面前,低低地叫了声娘。
“常儿,怎么了?”
阿庆放下针线,看着一脸阴郁的少年。
少年沉默不语,直勾勾地看着她。阿庆遂拿起腿上缝补的衣服给他看:“这是你上次穿破的衣裳,娘在两个手肘的位置给你加了块布。”她想起什么,忙又说了一句:“娘这次逢在了里面,不会叫你丢脸的。”
“娘,陛下就在祭坛祈福,这么好的机会,你什么都不做么?”少年道。
“做什么?”阿庆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不愿谈起这个话题,重新垂眸于手中粗布衣裳。
少年在阿庆面前蹲下,露出急色:“去和他说啊!说你给他生了个儿子!你难道不想进宫去做娘娘吗?”
“不想。”阿庆对上少年视线,平静道:“我是前朝的宗室女,被充为宫女茍且偷生,已是前朝宗室女最好的结果。”
“娘!”少年怒声道:“真正的宗室女早就被大朔皇室斩草除根了,你只是远到连清缴都够不上的旁支,为什么总是要给自己扣宗室女的帽子!”
“不管别人怎么说,事实如何就是如何!虽然我们的确是没落的旁支,但娘不可能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
阿庆气急,甩开少年的手厉声斥责,怒气撒完后,两人许久都没开口说话。
最后,阿庆先擡起袖子擦了擦眼眶里的泪,调剂好自己的心情,重新拉起少年的手。
“常儿——”阿庆苦口婆心道:“娘只想你平平常常地过完一生,不求那大富大贵。更何况,宫中人心险恶,何必去趟这浑水?我们母子如现在这般相依为命,平安度日难道不好吗?”
少年不再言语,只是神情越发阴郁。
阿庆握住少年的手,眼中泪花闪烁:“娘知道对不住你,让你过了苦日子,可这就是咱们的命。比起紫庭里的那些贵人,我们有如今这般结局,已是十分不易……”
“娘……我只是不服气罢了。”少年垂着头,低声道:“凭什么连假皇子都能前簇后拥,我这个真的,反倒每日冷饭冷菜,遭人耻笑和白眼……”
“常儿!”阿庆变了脸色。
“娘怕什么?儿子哪里说错了吗?”少年嘴边含着一抹讥诮,冷声道:“真龙子在吃糠咽菜,真正的前朝余孽却在宫中大摇大摆,娘——这公平么?”
“常儿!”
“常儿常儿常儿!我有姓,我姓秦!我姓秦!”少年大吼道。
阿庆面色煞白,连忙捂住少年的嘴。
“你疯了!”
“你才疯了!”
阿庆忽然哑声,张开的口里说不出一个字来。所有的力气,好像都随着腹部插入的那把尖刀溜走。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他的面容依然熟悉,但那狠厉的神情,却让她陌生又害怕。
“常……儿……”
阿庆的身体软绵绵落了下去,大睁的眼睛中,光彩逐渐消失。
少年捏紧手中颤抖的刀,从地上依然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上移开了目光。他走到阿庆曾经坐过的木凳前,拿起了她逢的那件衣裳,把脸埋了进去。
“我没有错……我只是想拿回我本来应有的东西……”
“是你逼我的……我问过你了……是你不听我的,你自找的……”
许久后,耳房里带着哭音的低语平息。
少年擡起头,冷酷的视线扫过狭窄的耳房。
他踢倒木凳,扔下手中的衣服,将室内打造成发生过打斗的样子,再走到母亲的尸首前,估算着成年人的身高,在她身上又刺了几刀。
接着,他站起身,慢慢举起手里染血的匕首,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狠绝。
他反手握住刀柄,猛地朝自己身上捅去!
一刀,两刀……他避开要害,任身体里流出的热血打湿身上的衣服。
这一针一线亲手缝出的慈母衣,渐渐被血染红。
烈日炎炎,少年捂着腹部的伤口,奔走在宽阔无人的宫道上。
只有越多人知道他的身世,他才越不容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宫中,眼下宗亲和文武百官都在祭坛,若要揭露身世,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
“有刺客……快保护陛下……”
少年大喊着,跌跌撞撞跑上设有祭坛的广场。
风声萧萧,一尊金色大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少年震惊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广场,未完的呼声骤然停在喉中。
“阿常,你鬼吼鬼叫的做什么,哪来的刺客?”
一个胖乎乎的太监走出,见到他一身血迹后,面色大变:
“你这是……”
……
天寿帝下榻的宣和宫外,文武官员神色各异,三三两两站作一堆揣手窃语,宣和宫内,怜贵妃的哭声响亮凄厉。
“陛下明鉴啊!僧人是左佥都御史推荐的,臣妾怎么会知道那里面有前朝余孽的人呢?”
“若非你收取了左佥都御史的贿赂,他们又怎会出现在衔月宫中?要不是张观火及时禀明上报,朕险些就用婴孩尸油祭我大朔皇室宗亲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这是大不敬和谋大逆,十恶不赦之罪中你就犯了其二,你还想让朕饶了你?!”
怜贵妃哭倒在地,燕王面色惨白跪在一旁,用目光向一旁的穆世章和穆得和求救。
穆得和想站出去,穆世章把他拦住,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人证物证俱在,灯油中混有尸油是板上钉钉的事。穆世章便是再心疼孙女,也知道此时不是出头的时候。
忽然,穆皇后取下头上发钗,散发在天寿帝面前缓缓跪拜。
“陛下,法事是臣妾提议的,灯油上出了事,也是臣妾监督不力,臣妾罪该万死,还望陛下看在臣妾父亲为大朔鞠躬尽瘁的份上,不要牵连无辜。”
穆世章皱了皱眉,忍住为女儿说话的想法。
天寿帝面对穆皇后脸色好了不少,他扶起穆皇后,道:“朕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迁怒他人的人,贿赂的钱不是你收的,人也不是你举荐的,何错之有?这事和你无关,朕分得清。”
“陛下,是老臣教导无方——”
穆世章看准时机,颤巍巍地跪下,身旁的穆得和紧随其后。
“陛下!贵妃娘娘此次也是受了奸人蛊惑,还请陛下看在贵妃娘娘为您诞下燕王和汉阳公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殿内穆党获得信号,纷纷跪下为怜贵妃求情。
燕王还迷糊着,就被怜贵妃一把搂进怀里,一边哭,一边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这下,燕王也开始哭嚎了。
天寿帝刚要开口,看见朝他悄悄摇头的秦秾华,抿紧了嘴唇,沉着脸一言不发。
过了半晌,舒遇曦走出一步,揖手道:
“陛下说的是。此事非同小可,天子犯法还和庶民同罪,更无论天子之妃。若是怜贵妃今日犯下十恶不赦大罪之二都能全身而退,今后还有谁会将朔律放在眼里,谁会将天子颜面放在眼里?”
殿内舒党窃窃私语,不一会,又有两三人发表了类似的意见。
穆得和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双手撑在地上,朝着天寿帝喊道:
“左佥都御史识人不明,致使连累皇家,罪该万死,但尸油一事贵妃娘娘并不知情,还望陛下明察啊!”
“陛下自然能够明察,可是天下百姓人人都能明察吗?”裴回站在一旁,平声道:“若是陛下一时心软,此事传了出去,百姓只会以为朔律是个笑话,要不,就是觉得制定法律的人是个笑话——”
“裴回!”穆得和怒声道。
三位党首都已发表意见,党羽随即跟上,党同伐异,各自为战,宣和宫内闹腾得如同一壶沸水。
舒裴两党联手,穆党逐渐不支。
最终,左佥都御史李沐以惑于巫祝的罪名打入天牢,择日问斩,怜贵妃则被当场褫夺封号,降为才人,幽禁妧怜宫,无诏不出。
口谕一下,穆才人便膝行着抱住天寿帝的右腿,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陛下,陛下……您不能这么绝情啊!”
天寿帝受够了怜贵妃的恶气,如今她变成穆才人,他也不必顾忌许多。
“你险些让我朔秦受此恶毒诅咒!朕只是夺你封号,贬你为才人,这已经十分留情了!”
“陛下——”穆才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燕王也膝行至天寿帝脚下,哭着为穆才人求情。
“此事就这样了!朕累了,你们都下去吧。来人,把穆才人立即给朕送回她该去的地方!”
天寿帝一挥明黄大袖,挣脱两腿上的重物,快步往殿内走去。
穆得和还想开口为女儿求情,穆世章死死箍住他的手。两人都面色惨白。贬怜贵妃,伤的是燕王的筋,穆氏的骨,若非走投无路,穆世章又怎会眼睁睁看着陛下下此口谕?
此事他们不占情,不占理,此时出头,必会惹来虎视眈眈的裴党和舒党群咬。况且如陛下所言,只是褫夺封号,贬妃为才人,已是陛下看在穆氏颜面上的决定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时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天寿帝离开了殿内,穆才人还在哭泣不止:“父亲,祖父……救我……”
穆世章回以一声复杂万分的叹息。
穆得和搀扶着他站了起来,二人看着穆才人被人架了出去,燕王追在后边,呵斥威胁送她回妧怜宫的宫人,声音渐渐远去了。
穆世章推开穆得和,缓步走到殿内自报告案情后便一言不发的张观火面前。
“张大人……好本事啊。先扳倒了前大理寺卿,现在又扳倒了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和自己的顶头上司,不知下一个准备扳倒谁?是老夫,还是陛下?”
张观火面无表情,不卑不亢道。
“穆首辅说笑了。下官只是秉公执法,照朔律行事罢了,非是针对任何一人。”
“呵呵……秉公执法?执的,怕不是陛下的法吧,”穆得和走了过来,冷笑道:“张大人手段通天,怕是过不久又要高升了。”
张观火拱手道:“穆大人说笑了。”
“张大人和大人背后的幕后黑手还要小心为上,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的。”穆得和目光阴冷。
“勿要多言。”穆世章开口,鹰一般的精光从耸拉的眼皮下射出,他寒声道:“张大人,好自为之吧。”
穆氏两父子相继走出宣和宫,张观火也拂袖离去。殿内剩下的官员陆续离开后,一名胖乎乎的内侍这才被允许进入宣和宫。
胖乎乎的内侍被带入暖阁,天寿帝正在和秦秾华眉飞色舞说话,见着来人,敛了笑容。
“是你说有要事禀报?”
“是奴婢……不是奴婢!是奴婢手底下一个宫女,这宫女……叫阿庆。”
天寿帝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他等了一会,见内侍反而盯着他看,不悦道:“然后呢?”
“这宫女……遇刺身亡了。”内侍试探道。
天寿帝怒道:“宫女能遇什么刺?你莫不是来消遣朕?!”
“陛下息怒!”内侍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是奴婢词不达意,刺客并非为了刺杀阿庆,而是为了刺杀阿庆生下的龙子!十五年前,陛下到衔月宫避暑,曾在宫宴后临幸过阿庆。事后,阿庆诞下一子,取名为‘常儿’。”
天寿帝一滞,努力在脑中回想阿庆这个名字和关于她的一切,但十五年前发生的露水情缘,他又哪能记得清呢?再说了,他平日根本没有临幸宫女的习惯,按这内侍所说,若是宫宴之后,那十之九八都是他酒后糊涂的结果。
他还在搜索记忆的时候,一旁的秦秾华开口了。
“既然有人诞下龙子,为何你们没有及时禀告陛下所知?”
天寿帝这才想起女儿还在一旁,让她听了这番话,天寿帝觉得脸上有点烧得慌。
胖乎乎的内侍躬身,一脸惶恐道:“奴婢此前并不知情啊!还是阿——阿庆所生的龙子向奴婢述说了实情,奴婢才知道这衔月宫中还藏了一颗龙珠呐!”
“那——”
秦秾华和天寿帝同时开口,秦秾华道:“父皇先说。”
天寿帝咂咂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你来问罢。”他道。
秦秾华接着开口:“这阿庆是什么人,为何能够在宫中诞下婴孩还能不受注意地顺利将他养大?”
“回禀长公主,这阿庆是掖庭那边发配过来的,以前在哪儿当差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分管祭坛那片的,阿庆人瘦,不爱说话,时常受其他宫女的欺负,宫里每次发的新衣都被抢走,身上穿的,都是别人不要的旧衣服,不合身,藏个肚子也叫人看不出来。”
“长公主也知道,宫里每年都有新的宫人进宫,阿庆把龙子养在自个耳房里,一直养到六岁才让他穿着内侍衣服出来见人……确实没人能发现他不在花名册里。阿庆对他好,把他认作义子,这在宫里也不是少见的事,咱们都以为是阿庆想给自己找个伴儿,也就没有多想……谁曾想,这事不知怎么泄露出去了。今日陛下在祭坛上香祈福时,有刺客找上阿庆母子,说要除掉龙子。阿庆为了保护龙子,挡在前边……就这么去了。”
秦秾华道:“这些都是这个叫‘常儿’的孩子告诉你的?”
“回长公主的话,确是如此。许是奴婢此前照顾过他们母子吧,殿下对奴婢有几分信任,把这些告诉奴婢,求奴婢禀告陛下。”内侍瞧着天寿帝的脸色,试探地说道:“殿下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一直念叨刺客可能对陛下不利,即使身受重伤,也不肯就医,一定要跟着奴婢来这里禀告陛下……”
“他在宣和宫外?”秦秾华忽然笑了。
胖乎乎的内侍不知她为何要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父皇。”秦秾华走到天寿帝面前,行了一礼,缓缓道:“既然此人声称是皇子,当年必有蛛丝马迹留下,眼下最紧要的是彻查刺客,这名叫常儿的人,既然受了伤,那就先安置在某个无人的院中,派御医来为他治伤。久留在宣和宫前,太过引人注目。”
天寿帝点头:“你说得对。高大全,你派个人,把人从宣和宫前领走,再叫个御医去为他看看。各宫还要加强警备,再从金吾卫里抽些人过来巡逻,别的——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说。”
“喏。”
高大全退出了殿内,临走前,用一个眼色带走了胖乎乎的内侍。
殿内只剩天寿帝和秦秾华后,天寿帝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个有福的,这事儿若是早个一两天,有怜贵妃在,宫里不一定容得下他。秾华……你说,刺杀他的人是不是怜贵妃……穆才人派去的?也只有她才有这般蛇蝎心肠。要不然,怎么早不刺杀晚不刺杀,偏偏在穆才人在的时候出事?”
秦秾华笑道:“秾华也猜不出来。”
……
回宫后,秦秾华召来乌宝和上官景福,这二人一人去勘验了阿庆的死尸,一人查看了叫做常儿的少年伤势。
两人将所见所得汇报给秦秾华后,真相已渐渐在她脑中汇聚。
秦秾华神色复杂,从棋盘上取走一枚身着华服,神色嚣张的水晶小人。叮当一声,小人落入结绿端着的木盘,永远退出了这一盘棋。
“……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她喃喃道。
论心狠手辣,她还不如一个十五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