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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围场下起秋雨。

    帐内火盆烧得正旺,红猩猩的火苗上蹿下跳,舔舐帐外飘进的丝丝寒风。

    十皇子一大早就不请自来,施施然地在秦秾华和秦曜渊常坐的那条紫檀藤心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他坐下后,看到秦秾华投来的视线,笑道:“……啊,弟弟没有得到阿姊允许就坐了,这张床,弟弟可是不能坐?”

    “……十弟想坐,自然坐得。”

    “那就好。阿姊不许,弟弟断不敢坐。”十皇子理了理衣袖,看秦秾华还坐在书桌前,开口道:“阿姊为何不坐过来?我们姐弟也可闲话风土,对了——听说阿姊棋艺好,不如和弟弟手谈一局,弟弟……”

    秦秾华放下手中书卷,道:“十弟到底想要什么,不妨直说了罢。”

    十皇子脸上笑容一滞,兴致勃勃的神色渐渐沉了下去。

    “阿姊为什么就不能想作是,弟弟想要和你亲近,弥补我们之前错过的时间呢?”

    秦秾华惊讶道:“我竟不知,我们还有错过的时间。”

    十皇子面色越沉:“事到如今,阿姊还在袒护那个孽种么?”

    “十弟慎言。”秦秾华声音转冷。

    “该慎言的是阿姊才对,阿姊为何现在还在袒护一个不该存活于世的孽种?”十皇子神色讥讽:“真的只是因为手足亲情么?”

    秦秾华面无波动,淡淡道:“十弟说的我越发听不懂了。弟弟既然在这里呆着不走,不如还是说些我能听懂的罢。”

    十皇子捏紧放在炕几上的右手,面色转青。

    结绿这时端着药走了进来,道:“公主,该吃药了。”

    秦秾华接过,喝了一口,擡头道:“最近的药为何有些不同?”

    “公主舌头真灵。”结绿笑道:“周院使改了方子,公主如今喝的药有好几种——每日喝的,隔两日喝的,隔五日喝的,结绿每天守着药釜都闻不出区别,公主竟然还能吃出不同来。”

    秦秾华看着手里端的药碗,瓷碗边缘温润洁白,碗内的汤药乌黑一片,看不见底,随热气钻入她鼻子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然而轻轻抿上一口,入口又是类似草果的清甜。

    结绿见她端着不喝,道:“……公主是嫌苦,想要一颗蜜饯么?”

    “……不必了。”

    秦秾华仰头,缓缓喝光一碗苦涩中带着回甜的中药。

    她把空碗递还结绿,看了她许久的十皇子这时骤然开口:“我要一个强力的妻族。”

    秦秾华接过结绿递来的手巾轻轻擦拭嘴唇,淡淡道:“冷不丁的,十弟这是说什么呢?”

    “不是你让我开门见山的吗?”十皇子冷笑道:“阿姊不愿和我培养姐弟情谊,弟弟也不想热脸贴冷屁股,那便如阿姊所愿,直说了吧。”

    秦秾华把手巾递给结绿,结绿行了一礼,带着空碗和用过的手巾出去了。

    她缓缓擡眸:“十弟说出这话,必是心中已有人选。”

    “兵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李舜年之女、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张景茂之女——皆可。阿姊觉得何人适配弟弟?”

    又是一个想通过妻族间接染指兵权的,秦秾华听到如此回答,毫不惊讶。

    “如果我没记错,张景茂最大的女儿也才七岁,十弟是想……”

    “我可以等。”十皇子笑道:“便是女婴又怎样?弟弟年轻,再小也等得起。”

    “十弟思虑周全,我无话可说。”秦秾华道:“但光是订亲,不比成婚来的两家关系稳妥,不如还是李舜年之女吧。”

    “阿姊要如何帮我?”

    “再过几日,父皇要在营地里举办秋狝庆功宴,那是拔营回京之前最后一个能和朝臣光明正大会面的机会。我会帮你和李舜年牵线,但能不能得他青眼,就要看十弟自己的表现了。”

    “光是获得李舜年好感还不够,他怎样欣赏我,也不会想把女儿嫁给一个没有根基的皇子。”

    “回京后,阿姊自然还会为你和李舜年之女制造见面机会。”

    十皇子笑了,拱手道:“……一切拜托阿姊。”

    “公主……”结绿在帐外说道:“九皇子求见。”

    十皇子似笑非笑看向秦秾华:“阿姊疼爱的弟弟来了,我是不是该识趣自己离开?阿姊也不必为难,弟弟不会放在心上的,左右,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我现在有事,不便见他。”秦秾华道。

    帐外响起结绿转述的声音:“殿下……请回吧……”

    又过了一会,帐外只剩雨声。

    秦秾华道:“十弟满意了?”

    十皇子露出笑容,伸手指向炕几对面的位置:

    “清风小雨,正适合手谈。阿姊,请——”

    这场雨接连下了三日,十皇子在玉京长公主的帐篷里也呆了三个白日。据说,每个路过长公主的帐篷的人都听见了二人清谈对弈的声音。

    武岳听说的时候,还和谭光玩笑道:

    “不会九殿下至此就失宠了吧?”

    雨停了,玉京长公主邀他们一起行围,到了现场,武岳看着两匹靠在一起的马,马上两个谈笑风生的人,还有面色冰冷骑在马上,直勾勾看着两人的秦曜渊——笑不出来了。

    “殿下不会……”武岳话没说完,就被谭光一个凌厉眼神制止。

    失宠了吧……

    接下来的行围,回答了他的疑问。

    十皇子射中一只奔兔,长公主:“好!”

    九皇子射中一只野猪,长公主侧头和十皇子说笑。

    武岳瞪大眼睛:这世界怎么啦?

    你说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吧……

    嗖!冷得像是刚从冰窟里捞出去的秦曜渊一箭射穿蹿出草丛的白狐。前一刻还鲜活乱跳的白狐在巨大冲力下蹦跶了两下,不动了。只留下地上一线飞溅的血花。

    武岳咽了口唾沫,心里便是有再大的疑惑,也不敢问。

    有的猛人胆子比他大,古铜色肤色的少年就骑马缀在他们身后,吊儿郎当地笑着。

    “天家出来的龙子就是不一样,十皇子见多识广,和长公主谈天论地,小人在后边跟了一路,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也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才能达到十殿下的境界啊……”

    武岳都快呼吸停止了,他飞快打眼色:没瞧见九皇子脸色都要媲美锅底了么?你还火上浇油?!

    “公子过誉了。”十皇子回头笑道,端的是彬彬有礼:“这些都是我闲暇时分,自己看书学来的。”

    仇远又问:“小人听说,十殿下以前长在衔月宫,想必衔月宫里,也有知识渊博的夫子和看不完的手抄吧!”

    十皇子笑容转淡。

    “小人出身乡野,见识不多,冒昧问上一句——十皇子的药是从哪儿买的?”

    十皇子回过头来:“什么药?”

    “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大概就是,能让人性情大变,喜新厌旧的药吧。”仇远笑道。

    十皇子先是沉下脸,再是想到什么,露出一抹令人不快的笑容:“……阿姊,这位王公子真是有趣,说我给你吃了什么喜新厌旧的药。阿姊……你说是这样吗?”

    秦秾华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自然不是。”

    十皇子面露得意,这回换仇远笑容淡去。

    嗖!带着雷霆之怒的一箭射爆山林不远处无辜过路的一头野猪,这一箭力度之大,射穿野猪那一瞬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在他们眼前膨胀爆裂了,让人心头猛地一跳。

    秦曜渊身后的小侍战战兢兢地跑上前去,捡回了皮开肉绽的野猪。

    他这一路打下的猎物已经数不胜数,从一开始的只打大的,到后来的狐貍也打,兔子也打,连过路的松鼠都不能幸免于难。

    他的杀气和怒气越多,箭囊里的箭矢就用得越快。

    谭光早已沉默,武岳和仇远也开始紧闭嘴唇。

    在这样的缄默中,秦秾华和十皇子的说笑声格外突兀。

    一声嘶鸣,秦秾华的小母马忽然不愿前行,烦躁地在原地刨着地面。

    “怎么了?”十皇子见状也勒停马匹。

    他话音未落,一头棕色小熊扒开草丛,慢腾腾地钻了出来。

    秦曜渊搭箭拉弓,原本想要瞄准小熊,刹那停顿后,箭头偏移,指向背对着他的秦曜常。

    “渊儿,放了它罢。”

    噌的一声,秦曜渊射出的一箭从秦曜常身旁飞过,射入小棕熊身旁,入地数寸,只留一根箭羽在外。

    小熊受惊,嗷嗷唧唧地转身逃走了。

    一场血色风波消弭无形,除了秦曜渊本人,只有缀在队伍最后的仇远目睹了这一幕,箭矢入地后,他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

    “……为什么拦我?”秦曜渊直勾勾地看着回过头来的秦秾华。

    她笑道:“这只小熊大约是与母熊走散了,它还这般小,猎它也没有用。”

    “有没有用,不是你说了算。”秦曜渊道。

    众人目光都落到秦秾华身上,她面不改色,笑道:“……渊儿,小熊已经逃跑了。”

    “跑了也可以追上去。”他寒声道:“你既要保他,我偏要他死。”

    “……畜生而已,何必动了真怒?”秦秾华道:“你想猎,猎便是了。”

    秦秾华本意是想要息事宁人,不想他直勾勾地看了她片刻,沉声道:

    “是不是我做什么事,你都无所谓了?”

    秦秾华一愣,还未回答,他已拍马离去。

    “哎……殿……”武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对秦秾华揖手道:“长公主,我去看看殿下!”

    武谭仇三人往秦曜渊离开的方向追去。

    马蹄声消失不见后,秦秾华看向面带笑意的秦曜常,道:“……现在你高兴了?”

    “高兴。”他骑在马上,慢慢踱了过来,意味深长道:“阿姊身边只剩我,弟弟比谁都高兴。”

    “现在你相信我的诚意了?”秦秾华说:“我要再看看那封信。”

    “阿姊不急。信被我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谁也找不到。”十皇子看着她,笑道:“……阿姊也别担心弟弟突然出事的话,这封信是不是就石沉大海,永无现身之日。弟弟已经交代一名心腹之人代为看管,若是弟弟出事,他一定会马不停蹄地把信送到内阁的案头。所以……阿姊最好别动什么歪脑筋。”

    秦秾华笑道:“……十弟说笑了。”

    “阿姊为何不像称呼九哥那样,叫我常儿?是对弟弟还有芥蒂么?”

    “……常儿。”

    “阿姊。弟弟知道,你不是个寻常公主……你也不想当个寻常公主。你想要的,弟弟给你,弟弟想要的……阿姊也给我罢。”

    秦秾华偏头避开他伸来的手,似笑非笑道:“大庭广众之下,常儿最好还是收敛些好。”

    “收敛给谁看呢?四周这些人,难道不是阿姊的心腹?若不带自己人,阿姊放心与我行围吗?”

    “……话虽如此,还是谨慎些好。”秦秾华笑道:“夜路走多了,还会遇见鬼呢。更何况白日里脚下的石子呢?常儿说,是不是这个理?”

    “阿姊高见,弟弟受教了。”他拱手道:“看来,我们再等下去,他们也不会回来。我们不妨再往前走走?”

    “常儿说了便好。”她笑。

    幽幽的马蹄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秦曜渊策马狂奔在山林里,身后三人追逐不止。

    小棕熊哼哼唧唧的声音越来越近,秦曜渊冲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慌张逃跑的小棕熊近在眼前。

    他面无表情,搭箭拉弓——放!

    离弦之箭如疾风迅鹰,转瞬命中目标。

    “殿下——”

    谭光等人接着冲出树林,刚好见到一只毛皮斑斓灰暗的豺狼还来不及发出惨叫,便跟随射中前胸的箭矢冲力倒飞出去。

    小棕熊跑走了,剩下一群豺狼。

    谭光如临大敌,刚刚上前把秦曜渊护住,狼群中个头最大的那头,似乎看出他们几人不好惹,长啸一声,转身跑走了。

    谭光刚松了口气,武岳就兴奋地叫了起来:“殿下!殿下!殿下下下下下啊啊啊——”

    仇远皱眉:“你鬼吼鬼叫什么?”

    “温泉!这里有个小温泉啊!”武岳拍马跑回,指着不远处几块巨石背后喊道。

    几人绕到巨石背后,果然见到一片庭院池塘般大小的天然温泉。

    离得近了,温泉淡淡的硫磺味也飘进了鼻间。

    武岳跳下马,拿手搅动着池中水浪,惊喜道:“太舒服了!凤阳公主一定喜欢——对了,长公主体弱,泡温泉对她有好处,殿下!你去和长公主说吧,她们女孩儿,都喜欢温泉!”

    秦曜渊骑在马上,冷冷看着喜形于色的武岳。

    “你自己去说。”

    武岳讶然:“你真生长公主的气啦?”

    秦曜渊不语。

    “难道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和长公主说话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面无表情勒紧缰绳,转身走了。

    ……

    当天夜里,当一只手插入后背时,秦秾华猛地惊醒过来。

    昏暗夜色里,那双乌黑透紫的眸子像是冷水里刚捞出的水晶,闪着晶石水润的光泽。

    秦秾华条件反射抵上他胸口的手骤然卸力,任他轻轻抱起自己。

    “……渊儿?”

    他没说话,一件狐裘裹她身上,将她悄悄偷出了营地。

    马蹄哒哒敲响越来越崎岖的地面,秦秾华从狐裘毛茸茸的毛皮里探出头来,道:“渊儿,你要带阿姊去哪儿?”

    她探出的头还没来得及望一望身后景象,就被他一只手按进了胸口。

    “闭嘴。”

    又过了好一会,身下骏马打了一声响鼻,慢慢停下脚步。

    秦曜渊抱着她,从马上轻松跳下。秦秾华的狐裘里只有亵衣裤,夜间的冷空气威力非凡,冻得她老老实实缩在狐裘里,像不会走路的小婴儿一样,一路任他抱着,怕冷的脚指头还拼命往他胳膊底下的温暖地方钻。

    “别乱动——”秦曜渊黑着脸道。

    绕过几块高过一人的巨石,一片小小的天然温泉出现在秦秾华面前。

    夜风中,袅袅热气缓缓上升,淡淡的硫磺味飘入鼻中。

    “你怎么找到这温泉的?”秦秾华惊喜道。

    “白天打熊时找到的。”

    他把秦秾华放了下来,她光脚踩在湿润的土地上,不觉寒冷,地下温泉的热度连带烤热了周遭的地面。

    “你真的打了那头小熊?”秦秾华问。

    “打了。怎么——”他故意道:“你要我偿命吗?”

    “打了便打了,一头畜生如何比得上我的小狼。”

    秦秾华两手提起自己的亵裤,露出两条雪白无暇的小腿,试探着轻轻踩入堆着鹅卵石的温泉边缘。

    “你脱衣吧,我不看你。”他转身走到巨石后,靠着石头坐了下来。

    “渊儿,我踩踩水就好了。”

    “泡。”他不容置疑道:“御医说温泉有利于你的身体。”

    秦秾华心里也对这天然温泉心里痒痒,经不起劝。确认巨石遮拦了温泉后,褪去身上衣物,小心翼翼走入温泉。

    热得正好的温泉水在池中缓缓荡着,洗涤她的一身疲惫。

    少年忽然在巨石后出声:“我没有杀那头小熊。”

    “我知道。”秦秾华毫不意外。

    “……为什么?”

    “阿姊相信你。”

    秦秾华靠着一块立起的石头坐下,温泉水刚好没过她肩膀。

    她道:“渊儿,白天的时候你做得很好。”

    “……因为我真的生气了。”少年沉闷的声音从石头背后传来:“阿姊,我生气了。”

    “渊儿想要什么才能解气?”

    “阿姊想给我什么?”

    无意义的对话使谈话进入僵局,秦秾华游到少年背靠的巨石后,伸出一只湿漉漉的手,去牵少年垂在石头外的右手。

    “渊儿想要什么?”

    她的手指钓到一条大鱼,对方紧咬她的勾子不放。温泉水从她指尖流淌向少年手心,他紧紧握住,手心比温泉水还烫。

    “我想要什么……你知道。”他哑声道。

    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手中那只滑腻的小手游鱼般溜走了,秦曜渊怅然若失,不自觉握紧了手中残余的触感。

    “阿姊……”他说:“我不想你和他走得太近。”

    “逢场作戏罢了。”

    “逢场作戏我也不想。”秦曜渊低声道:“他抓了你的什么小辫子?我去杀了他,就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了。”

    “……杀他没用。”

    秦曜渊又问了一遍:“他到底用什么在威胁你?”

    “……我过去没发觉的一桩失误。”

    秦秾华避重就轻道。

    少年不再说话,或许是为她的隐瞒而失望。失望也好过告知他真相,以他的脾气,若是得知自己受人挟制是因为他,谁也不知道他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不告诉我……是怕给我收拾烂摊子吗?”他道。

    秦秾华一愣。

    如果不是他提起,她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她只是……不想他自责?不想他担心?不想他生气?除此以外,她没有想过会不会给自己增添麻烦。

    “不是的。”她不再多言。

    林间安静下来,风过无声,黝黑的草丛中隐隐约约传来虫鸣。天地都陷入寂静。

    秦秾华那颗千锤百炼的心脏唯独受不了他的沉默,一旦如此,她骚动的愧疚就像出洞的蚂蚁,在她心里爬来爬去。

    她转移话题道:“渊儿,你的身体如何了?行猎时,阿姊见你开了不少次弓,肩膀可好?”

    “……死不了。”他硬邦邦道。

    听他如此说话,秦秾华反而放心了,她回到巨石边,捧起一手心的温泉水朝他手旁泼去。

    “渊儿,你生阿姊气了?”

    “生气又如何?”他道:“你不就仗着我拿你没办法,才一次次气我么?反正气不死,你气吧。”

    秦秾华哄道:“我才不气呢,气坏了我的小狼,我去哪里捡一只新的回来?”

    “你想捡难道还捡不到吗?”他酸溜溜道:“我看那秦曜常,就很想做你的狼。”

    “他哪里配做我的小狼?阿姊的小狼只有你一个。”秦秾华牵起他的手,柔声道:“再忍忍罢,他得意不了多久了。”

    这只鱼钩从来没有跑空过,不论故技重施多少次,依然能钓上死心塌地的大鱼。

    少年扣住她的手心,道:“怎么说?”

    “那封密信里,除了我的把柄,还有能够让穆氏一族抄家灭门的证据。秦曜常手握这么重的一个筹码,不去和我的敌人合作,还勉强说得通。因为想要扳倒我的人只有穆氏,而穆氏,他自认不如我好掌控。但他明明可以去和穆氏最大的政敌裴氏谈条件,为何不去,而只满足于要挟区区一个公主来为他办事?”

    “我想了很久,只有一个答案。”秦秾华道:“他不敢。”

    秦曜渊没听懂,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听不懂秦秾华偶然冒出的惊人之语,所以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往下听着。

    而秦秾华整理着自己的思绪,越说越清明。

    “那张信纸是残缺的,没有落款,一开始,我以为信纸本来的模样即是如此,但——若不是呢?若不是,后面必然还有内容。是让秦曜常不敢用此信去要挟裴氏的内容。废太子造反,底气在何处?一个穆氏就够他鼓起破釜沉舟的勇气么?”

    “如果这封密信能拿捏裴氏命脉,那就必定和废太子造反有关。”秦秾华道:“废太子阵前受的不是反戈一击,而是两击……”

    “秦曜常不敢用我的把柄去和我的敌人做交易,因为我的敌人是同样因为这封信自身难保的穆氏,他不敢用穆氏的把柄去和穆氏的政敌裴氏做交易,是因为这封信,同样抓住了裴氏的小尾巴。”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秦曜常为何舍弃最优解,折中选择我这个看上去最没用的公主。”

    “穆世章心狠手辣,裴回老谋深算,这两人知道有人拿住了自己命脉,不定做出什么事。想要胁迫他们听命于他,难于上青天。而我就不同了……在秦曜常心中,我只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公主,再怎样,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他选择我,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因为——他只有我这一个选择。”

    秦曜渊整理清楚后,问:“你要怎么做?”

    “先不急,我还有件事要他去做。”

    秦曜渊沉默片刻,道:“等这件事了结,你和我一起去青州吧。”

    她避重就轻道:“你去前线历练一番也好,阿姊支持你从军。”

    “我说的是,你和我,一起去。”他道。

    “……”

    “你就是不愿意依靠别人,对不对?”

    秦秾华沉默。

    她的特长就是在一个国家的政治心脏里浑水摸鱼,去了前线,在那群用拳头说话的武人之间,还有多少她的用武之地?

    她还不想退休,不想成为某某身后的女人。

    去了前线,她依然是尊贵的长公主,但手里的权利,又会稀释到剩下多少?

    摄政王和傀儡皇帝有本质区别,她不稀罕那个名头,但是权力,一定要紧握自己手中。

    她不想再体验无根浮萍般的无力。

    秦秾华忽然醒悟自己的软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这锅水,已经把她煮了够久。久到她已经忘记,她必须铜墙铁壁,水火不入。

    君者,孤也。

    她开口,沉声道:

    “……对。我不愿依赖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