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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眠的不只是侦查主任光野一个人。也许可以说,在宇佐美木太郎案件中受到询问的三荣公司的13个人都失眠了。

  常务董事横沟也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能成寐,并且越来越清醒。

  ……被询问时,自己绝没有撒谎。这是的的确确的。只是有一件事情自己没有主动说出来。

  “可是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竟会将身居要职者的那种不可泄露的秘密,一口气去对宇佐美讲呢?人们对宇佐美这个人的评价,自己是很清楚的。这是个有他没他都无可无不可的人。他没有才干,工作也不积极,只是规规矩矩地上下班而已。

  不过,和他在一起而没有外人在场时,就总想和他谈点什么。因为对他很放心,即使讲了些什么,他也绝不至于泄露出去。

  那天横沟从公司出来,偶然碰到宇佐美,便邀他走进一家小饭馆。几杯酒一下肚,话就自然流出来了。

  “暧,这可是绝密的事啊。”

  于是横沟自动地讲了起来。

  上个月,K大型电气公司派人来找横沟密谈,试探合并的事。K电气公司在冷暖气设备项目上比较弱。合并的目的是想吸收三荣公司的优秀技术人员。

  来人充分估计到三荣公司经理清濑不喜欢大型企业,于是来试探常务董事横沟。开出的条件是有利可图的,K公司事先表示,成功之际,将为横沟准备好K电气公司董事的位置。横沟当然也就答应下来了。他和经理清濑之间的关系已进入没有挽回余地的死胡同。

  行动要隐蔽缤密。以K电气公司系统下的公司名义,尽量收购三荣公司的零碎股票;买通小股东去股东总会上捣蛋,要求清濑经理辞职;对董事们采取绥靖政策……这个作战部署正在静悄悄地一步一步向纵深发展。

  如此重大的事情,自己为什么去告诉宇佐美呢?横沟董事咬住嘴唇这么想。

  于是,8日那天宇位美寄来了那封信,自己也照办了,这可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因为,一旦讲出来,自己就可能成为杀死宇佐美木太郎的重要嫌疑犯……

  总务局长三隅也失眠了。

  ……三隅觉得,宇位美恐怕是被人杀死的。

  当然,绝不是我三隅干的。

  可是,我为什么把那事情去对宇佐美说呢?

  那种关系仅仅四个月就断了。现在回想起来,可以认为,那种私情是她拿人开心,而自己就成了她满足情欲的对象。因为那一段时期,她的丈夫患了糖尿病,夫妇俩不能同房。对三隅来说,和有夫之妇私通,这也不是第一次。

  在那些事情还没有败露之前,就都结束了。

  但是,这桩事情一旦败露,三隅就将身败名裂,因为对手可不是好惹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

  在闹市中心,三隅从车窗里看到一个女子在挥手,这就是她。

  “送你一送好吗?”三隅看到她提着买东西的包,便问道。

  “行吗?”

  “请,请。”

  她乘上了三隅的汽车。

  “啊,还只有三点钟呢。”她看了看手表,便把眼睛转向车外晴朗的天空,说道:“这种日子,郊外的空气多新鲜呵。”

  现在想来,这是一种巧妙的引诱。

  “不往Y岬去逛逛吗?”三隅答了腔。

  她又说:

  “你有事吗?”

  “会议刚刚结束……没关系。”

  三隅驾驶着汽车转了一个弯。

  “三隅先生,听说你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

  “我?没有的事。”

  “我丈夫说的嘛。”

  谈话的内容不知不觉地亲热起来。

  究竟是谁先谁后?事至如今,也没法说清楚了,看来应当说是相互间都很敏感地观察到了对方的情绪吧。

  确如传闻所言,她很娇艳。甚至有这样的话在流传:

  “在她身旁,她的那位丈夫可吃不消啊。”

  她的名字对谁也不能说……三隅这么考虑过,可是……只有宇佐美木太郎一个人知道,她就是清濑经理的妻子。

  因为是三隅自己把这件情事透露给宇佐美的。

  现在,三隅和清濑繁子什么关系也没有了。即使见了面,也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不过,尽管是已经断了的私情,要是说出来的话……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和经理妻子之间的私情,那就不会光作为个人私生活问题而就此了结的。

  “但是……”

  盖着8日邮戳的那封宇佐美的来信。这事也绝对不能讲出来。否则要被当做杀人嫌疑犯的……

  总务科员松下三郎是一个凡事都藏在肚里的人。所以,他的自省也是阴森森的。松下露出抑郁的眼光,显出烦恼的神色。他也是为了自己把不应该说出来的事告诉了人事科长宇佐美而感到苦恼。

  “……我觉得自己生有这样的体质是个悲剧……”松下以此话开头,绵绵不断地向宇佐美诉说。

  松下是一个具有同性恋倾向的人。不过,他对女性也并不是毫无所动,他只是患有轻度的同性恋体质,在一定程度上,他是模棱两可的。可是,这二者中间哪一个为主呢?如果理想的男性在眼前出现的话,他对这个男性的关切心情的比重就要大一些。

  “……我的不幸在于:如果对方也是生有同性恋性格的人,我就反感。我理想中的男性必须是完全正常的人,绝对不能带有同性恋倾向。你猜猜,结果怎么样了?

  “毫无所获。因为愈是正常的男性,对同性恋性格的人就愈表示厌恶。然而,我理想中的男性竟出现了。请你千万别对旁人说,这个男性就是总务科长热田。他是个运动员,办起事来机灵利落……是我理想中的男性。而这个热田科长竟亲口对我说,要我娶他的侄女,岂不是令人啼笑皆非……当然,我答应了这桩婚事,因为热田作为一个亲戚,将会永远在我身旁……”

  自己为什么将这样的内心世界去告诉别的科的科长宇佐美呢?而且他又是操纵人事权的人事科长。松下为之咋舌。而婚礼已经决定了,在明年春天举行。

  宇佐美寄来了一封信——8日付邮的要我亲启的信。

  松下曾闪过一个念头,去杀死宇佐美。结果,正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宇往美死了。

  一度起过杀意。这一事实使松下很苦恼。自己并没杀他,可是……

  人事科员柴浦对宇佐美的死从心底里感到高兴。要是他一直活下去,而且再寄那种信来的话,柴浦心想,也许自己会杀死这个男人的。

  不过,那一件事柴浦对谁都不肯讲,死也不肯讲。但为什么竟会去告诉字佐美呢?是了,宇佐美使人感到,他有着基督教会的神父气质。信徒向神父忏悔,神父依据教会的规定,绝对不讲出去。对了,希区柯克曾利用这种情况拍过一部充满惊险场面的影片。片子的名字记得是叫《我的自白》吧,好像是由名演员蒙哥马利·克利夫特主演的?唉,电影什么的管它干什么呀,总之,当时自己是抱着信徒对神父忏悔的那种心情的。

  “…请你听我说。”柴浦缠住宇佐美,央求似地说,完全成了一个忏悔的信徒。

  讲的是关于出了车祸后潜逃的事。

  不过,可以很干脆地说,在那种情况下,不是自己不好。当时,自己刚从酒吧间出来。

  地点是在T公寓前。

  一个胖胖的男子突然跳了出来。真是一刹那的工夫。自己意识到那是对方的过错,同时却又感到自己也有亏心的地方,因为自己是喝了一瓶啤酒开车的,虽然只喝了一瓶。于是便下意识地重新发动汽车开走了。

  也没再往后看过一眼。

  记得第二天,自己像是偷看似地提心吊胆打开报纸的。

  很意外,被害者是三荣公司的主顾——S商务公司的常务董事。还有,这位常务董事是从暗藏在公寓里的情妇那儿出来时遭了殃的。这一事实真相公诸于世后,一时成了同业界的谈话资料。

  这事成了该常务董事的丑闻,而且,人们光把他和他那个情妇之间的事情夸大其辞地传来传去,对肇祸潜逃的犯人不大提到。因为轧死人潜逃的事,已不足以使人们感到震动了。

  所以……

  要是自己把这件事藏在心里,那就谁也不知道,事情也就了结了。因为对方是窜出来的,所以在自己的脑子里,犯罪的意识是十分淡漠的。如果说有什么犯罪意识的话,那就是自己悄悄地逃走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却把这件事……”

  自己怎么会想到要去告诉字往美的呢?只有一种解释:当时自己陷入了这样的一种心理状态——告诉神父后也许会获得一道免罪符。

  宇佐美一边说着“嗯嗯”,一边听柴浦讲,他的神态和神父听信徒忏悔完全一样。

  坦白之后,在回家的路上,自己甚至感到这么一来,就可以从罪孽的苦恼里解脱出来了,所以非常感激宇佐美。

  “但是……”

  8日付邮的写有亲启字样的那封信。

  柴浦吃惊了,害怕了,甚至于想杀死守佐美。

  而现在……

  宇佐美死了,是被人害死的。不过,自己那桩事情,即使有人撬开我的嘴,我也不能说出去了!

  最冷静地处理这件事的人,也许是打字员村濑弓子了。

  弓子是在9号下午7时拆开那封8日付邮的信的。弓子所住的Q市是F市的子城。所以8日寄出的信在9日上午送到。弓子下班以后看到这封信时,是在晚上7点钟左右。

  弓子拆开那封写有亲启字样的信看了。信很简单:

  “需要钱。以12月11为限,请往S银行的综合户头821-5613账号下存进10万日元。宇佐美木太郎。”

  信上要求存人的日期是11日。只留下10日和11日两天了。弓子在11日早晨,事先向公司请了一个小时假。上午9点10分,她推开了Q市M银行支行的门。三荣公司对本公司职工的工资和奖金,采取存人离各人家最近的银行里去的制度。在弓子的户头下,M银行应该存有弓子的冬季奖金,那是7日发放的。

  弓子在自己户头下的取款单上记好10万日元的金额,再在存款单上填上S银行综合户头821-5613的账号,然后走到账台办好了存钱手续。

  弓子从M银行的支行出来时,看到对面马路上有一个男子急匆匆地向银行走来。他是总务科长热田,脸稍微有些苍白。

  无须推测,热田肯定也是收到了字佐美很客气的威吓信(从字面上看,确实是威吓信),特意赶来的。

  “总务科长热田,他把什么秘密向宇佐美披露了呢?”弓子想。

  弓子自己的事情是曾同上司有过暧昧关系,这种事情是哪家公司都有的,本没有什么稀奇。

  一年前……

  弓子迷上了技术部的男子S,不小心怀了孕。弓子一开始就很清楚,S是有妇之夫,不会同自己结婚。可他豪爽而有魅力,是弓子喜欢的那种男性。当时,弓子33岁,还不曾结婚,长得并不怎么漂亮。S引诱弓子所说的话简直粗野极了。深夜两个人在小吃店里喝醉之后,S说:

  “反正是一所空房,借给别人也不会损失什么,今晚怎么样?”

  弓子一听S这句无礼的话反而麻木了。两个人旋即到旅馆去。当S知道弓子怀了孕时,便说:

  “房钱太贵了。”

  于是S给了弓子20万日元人工流产手术费,同时说道:

  “到此全部结束。”

  他就这样退场了……

  这以后,弓子带着一种屈辱感躺在非法开设的医院的手术台上。

  弓子虽然明白这是自作自受,但心里还是留下了创伤。

  不过……

  不吃香的老小姐自有老小姐的自尊心。尽管如此,弓子还是把自己对S的怨恨和盘托出,告诉了宇佐美。她觉得自己已将创伤里的脓全部挤出来了。

  一封索取钱财的信,若无其事地从宇佐美那里寄来了。

  自然是照办。

  可是……

  对于收到宇佐美那封官样文章的威胁信并都照办了的人,宇佐美的死亡实在是一个冲击。

  受到冲击的不仅是横沟、三隅、松下、柴浦……还有总务科长热田,人事科员中西、村山、中岛。

  而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感到恐怖、愤怒和痛苦。他们推断字往美水太郎是被人害死的。他们想起富有宇佐美特点的、右侧向上倾是很厉害的字体,每一个字就像一匹腾跃起来的马。

  他们还有另一个共同点。

  这些人都有权相像的地方:他们对自己告诉过字佐美一些什么事,对收到了威胁信,对自己照信上所说的去做了等等都噤若寒蝉。因为稍不留意将这些事漏了出来,自己就会成为重要的嫌疑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