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神神叨叨的,一定是个NPC。
楚酒问他:“可是天都这么晚了,我们能去哪住呢?”
中年人这次倒是答得很快,“不用找了,镇上谁家都不留人,你们沿着路往前边走,能看见一座大宅子,那是秦宅,这三天镇上的外人都得去他们家住。”
这听起来很像是NPC在指路推剧情,三个人谢过他,继续往前。
再往前没多远,路边确实有个大宅子,大门紧闭,门口挂着两只白色的纸灯笼,上书一个墨笔写的字:秦。
夜风刮过,白灯笼在风中飘飘摇摇。
楚酒琢磨:挂这种灯笼,这家是在办丧事吗?
悠扬的钢琴曲声忽然来了,夜空中,无数粉色花瓣飘然而下,落在楚酒身上,也落在秦宅的纸灯笼上。
花体字在空中蜿蜒舒展:
【第五卷】
看来是找对地方了。
卷数隐去,又有几行花体字浮现:
【都说甘苍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你却从没来过】
【你和同学路过这里,顺便过来看看】
【可是天色晚了,没能赶上去城里的车,只能找个地方住一晚上】
开始走剧情了,所以三个人是同学关系,路过甘苍。
韩序能听到她心中所想,知道地方对了,立刻上前敲门。
“笃,笃,笃。”
韩序敲了三声,不用敲第四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的人倒是短打扮,穿着朴素的小褂和肥大的裤子,绑着布腰带,打开门后连看都不看一眼,躬身弯着腰,对三个人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
楚酒问他:“我们三个路过这里,能借住一晚上吗?”
那人不吭声,依旧低低地弯着腰,也不擡头。
白落苏受不了,弯腰去看他的脸。
楚酒说:“我建议你不要,你的精神值……”
还没说完,白落苏就嗖地退后一大步。
弯腰的人擡起脸,脸上竟然糊着一大张黄纸。
他终于说话了,声音捂在纸后面,有点闷,“几位客人里面请,里面有准备好的客房。”
说完又低下头,佝着腰在前面引路。
白落苏小声说:“这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估计是人吧,”楚酒压低声音,“你看他脸上贴着的黄纸,还钻了两个小眼看路。”
引路的纸面人:“……”
宙斯会帮NPC显示幻象,游戏茧里的鬼应该不会可怜到在黄纸上钻洞才能看路。
这秦宅的院子一进进的,是个大户人家,可是一路也没看见别人。
却是有人住的样子,地上铺的石板打扫得干干净净,树底下一片落叶都没有。
纸面人引着他们三个来到一片院子。
楚酒一看这院子,就觉得这里本来大概也是民宿。
因为院子一整圈都是一式一样的房间。
奇怪的是,所有房间的窗子都用木板钉着,只在木板之间透出一点光亮,里面应该有人,只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纸面人挑了一间黑着的厢房,打开房门。
“男女分开,这边一间,对面一间。”纸面人说。
韩序问他:“我们三个住一起行吗?”
纸面人像是吓了一跳,“男女有别,我们秦家世代以诗礼传家,混住在一起这件事,是万万不能的。”
楚酒伸手挽住韩序的胳膊,“我们两个是夫妻,也不行?”
被扔在一旁的白落苏:“……”
“姑娘,别骗人了,”纸面人擡起头,从黄纸的小孔里往外看看楚酒,“你梳着姑娘家的头发,哪里就嫁人了?”
楚酒:“……”
楚酒:敢情这地方的结婚证顶在头上。
那现在换个发型还来得及吗?
楚酒琢磨:反正等他走了,爱住哪间住哪间,说不定还要来个秦宅一夜游。
纸面人却没有走的意思。
他说:“几位既然今天晚上到了甘苍镇,就得遵守镇上的规矩,我跟你们说一下:第一条,就是立冬这三天,只要来到甘苍,就得过完立冬,等立冬第二天天亮才能走。”
意思是要待三天。
红色的小字出现在界面上:
【友情提示:本条规则的精确解释:立冬次日天亮前不得离开游戏茧。】
【友情提示:请遵守游戏规则,违反规则的玩家将被淘汰。】
纸面人继续说:“你们来得也正好,这三天我们府上在立冬祭祖。”
楚酒心想:常听人说,清明祭祖,过年祭祖,冬至祭祖,或者春秋两祭,倒是第一次听说立冬要祭祖三天的,不知道是哪来的规矩。
纸面人还在说话。
“这府上夜里的规矩是,天亮前必须得待在屋子里,除非主人家的人来叫,否则不能开门,也不准自己出门。
“还有,夜里梆子会响两声。两声梆响之前,房里得有亮光,万一暗了,数三个数的功夫,就必须得重新亮起来。
楚酒心想:数数这种事,快了可以不到一秒,慢了能数一辈子。
纸面人并不让她钻空子,示范:“是这样数的:一——二——三——”
大概三秒。
他接着说:“两声梆响以后,房里就不能再有亮光了,一直要黑到三声梆子响,才能再点灯,
“祭祀完了,主人家会过来请几位过去吃祭祖席。”
楚酒挑挑眉:大半夜的,竟然还有饭吃。
纸面人说:“来的都是客,这几天住在秦宅的客人,夜里都得过去吃席。”
纸面人叮嘱:“这些规矩千万不能错,错了就有恶鬼索命,说死就死。”
恶鬼大概名叫宙斯。
纸面人又想起来,“另外,你这房里有个木柜子,切记晚上绝不能打开柜门,开了要是出什么事,后果自负。”
这条规则和前面的规则不太一样,不是那种违反就会被系统处死的风格,楚酒追问:“所以能有什么后果?”
纸面人抖了一下,答:“反正不是好事。替死鬼你听没听过?”
纸面人说完,转身先走进一间厢房。
里面立刻有了点光亮。
楚酒从门外看见,亮起来的是一盏油灯。
纸面人从屋里出来,顶着他的黄纸,对楚酒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吧。”
这是她的单人任务。
楚酒松开韩序的胳膊,和他交换了一下眼神,迈进门槛里。
门在外面关上了,听脚步声,他们去了对面的厢房。
楚酒检查了一遍房间。
门上没有装锁,一推就开,只不过按照规则,不能打开而已。
对着院子那边有好几扇窗,可惜都被木板条钉起来了,楚酒想从木板的缝隙之间往外看,可惜外面太黑,什么都看不见。
楚酒试着用手掰了掰木板条,钉得非常牢,估计得借助工具才能撬开。
可惜房里没有任何工具。
房间里陈设简单,靠窗是一张窄窄的竹床,上面放着单薄的被褥,被褥的颜色倒是相当热闹,上面红红绿绿,花团锦簇,喜庆得不行。
只是因为床铺太寒酸,喜庆中透出种凄凉的劲头。
床边是一张小桌,上面摆着一盏油灯。
油灯是青瓷的,底座上连着一根立柱,立柱顶上托着托盘,托盘里趴着一小截灯芯,浸在油里。
油灯旁边放着熄灯用的盖子,还有一个小纸盒,是点火用的火柴。
油灯亮着,一灯如豆,照不了多远,更显得房里鬼影幢幢。
其中最大的鬼影,就是墙角立着的柜子。
柜子的形状奇怪,又窄又高,突兀地靠墙站着,通体雕花。
花纹倒是很精细,木质还不错,放在这间房里,就像把奢侈品牌的家具挪进了老城区的出租房,看起来十分怪异。
楚酒上下扫了一眼,忽然意识到,这柜子要是放平的话,会非常像一口棺材。
楚酒过去摸了摸,柜子是真东西,柜门合得很紧,上面别着铁销。
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雕花全都是莲花图案,莲花却长出了藤蔓,往上攀延,最顶上是祥云和梯子。
这图案叫莲花天梯,是给死人用的。
外面院子里有动静,是纸面人的脚步声,他安排好了韩序和白落苏,出院门走了。
四周完全安静下来之后,熟悉的恐怖片式背景音乐又响起来了。
它有一声没一声的,就像系统正在憋着的坏。
油灯的火苗半亮不亮,屋角的棺材死气沉沉。
楚酒的神经不由自主地绷紧。
她把纸刀拿出来,握在手里,安慰自己:“没事,无论看见什么,都是假的。”
忽然,外面传来嘹亮的一嗓子:
“哎嘿——”
是白落苏的声音。
他们的厢房就在对面,一层薄木板根本挡不住他的嗓门,声音高亢清亮,压过了闹鬼的背景音乐:
“太阳当头亮堂堂哎——柴刀磨完光闪闪哎——兄弟姐妹一条心哎——妖魔鬼怪没——处——藏哎——”
楚酒捏着纸刀,忍不住想笑。
纸面人刚才宣布的祭祖夜的规矩里,确实没禁止人唱歌。
不止能唱歌,还能喊话。
韩序的声音传来:“楚酒,一切正常吗?我们听到背景音乐了。”
“我这边没事。”楚酒扬声答。
刚说完,油灯的那点小火苗就摇晃了一下。
门关着,窗也钉死了,这屋子里根本就没有风。
楚酒快步过去用手护住火苗。
手却很奇怪地挡不住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妖风,油灯的小火苗严重地偏向一边,骤然缩小,眼看就要熄了。
按规则,两声梆子响之前,屋里决不能黑,一旦黑了,三秒内必须要重新亮起来。
那盒火柴就放在油灯旁边,楚酒却没有去拿,而是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把屏幕按亮。
根本用不着三秒。
油灯熄了,手机屏幕却亮着,屋子里比刚才还更亮了一点。
楚酒举着手机,用现代的装备欺负以前的鬼:吹啊。有本事你来把屏幕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