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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谁被那双冰凉的手摸一摸,不想醒都难。

    这人不出声,还到处乱摸,楚酒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她心知肚明,睁眼会看到什么——一定是攻略对象那张没有五官的脸。

    不过没有其他选择,想攻略他,就得互动,楚酒睁开眼睛。

    屋里没有点灯,窗外透进来的一点白惨惨的月光。

    楚酒看见,她确实躺在一个疑似棺材的地方,黑洞洞的房间里,有个人站在棺材前。

    一身素白的长袍,长发披着,就是她鬼气森森的攻略对象,只是出乎意料,他的一条胳膊举着,正用衣袖掩着脸。

    好像生怕被楚酒看见他那张白板脸一样。

    楚酒从棺材里坐起来。

    白衣男人仍然举手遮着脸,偏着头,一副“你别看我”的姿态。

    原来没有五官的鬼也会自卑。

    楚酒问他:“我能出来吗?”

    他没有脸,却长着耳朵,能听得见,点了点头。

    楚酒从棺材里爬出来,看清楚了,这里还是刚刚那间正房,只是多了具棺材,棺材平放在一个木头支架上,就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前。

    楚酒在床边坐下,又问:“能点上灯吗?”

    没有脸的白衣男子怔了怔,仿佛才想起来,她是活人,不喜欢黑。

    他转身走了,脚步无声无息,看样子好像要去油灯那边。

    结果直接绊在八仙桌前的椅子上,一个踉跄。

    楚酒:“……”

    头一次看见鬼被椅子绊到。

    楚酒问他:“你没事吧?”

    他停下来,转过身,摇摇头。

    这位没长眼睛,好像是真的看不见。他一路用手摸索着,终于成功抵达树形的油灯支架,摸了摸支架腰上的托盘,找到火柴,背对楚酒,默默地低头鼓捣。

    一阵悉悉索索,火光终于冒出来,楚酒忍不住告诉他,“火柴着了。”

    他知道,大概是因为点着的火柴有热气。他又去摸索油灯的芯。

    油灯终于一盏接一盏地点亮了。

    灯点亮以后,楚酒才看清,这间屋子其实有了很大的变化——

    到处都变红了。

    估计是刚刚醒过来时的那群人,给这间屋子重新设计了一遍软装。

    八仙桌上铺上了大红色的台布,一摞摞红色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着,上面绣着鸳鸯,床上挂着的帐幔也全换成了红的,从薄到厚,一层又一层,梳妆台,还有桌上摆着的食盒上,全都贴着一个个小小的红色双喜字。

    这里变成了结婚现场。

    楚酒低下头。

    她身上的衣服也变了,在那件月白色的小衫外,罩了一件隆重地绣着金线的大红色喜服。

    要结婚的是她自己,都没人给她发过通知。

    那个疑似她的结婚对象的“人”,点好了油灯,依旧用一只衣袖捂着脸,摸索着,无声无息地走回来。

    他身上倒是没穿喜服,仍然是那身素白长袍,不考虑脸的话,堪称玉树临风,一动就衣摆飘飘,这丝毫声音都没有的鬼式走法,还挺好看。

    除了又绊了一次椅子腿以外。

    他好不容易才摸回床边,停了下来,仿佛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楚酒旁边的床沿上坐下。

    两个人一个一身红,一个一身白,排排坐在一起,穿白的还死死地捂着脸,空气中凭白多了那么一点尴尬。

    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纸,放在腿上,用指尖在上面划了几下。

    黄纸上竟然现出字迹来。

    这人自己看不见,以指做笔,垫着腿写字,笔划仍然顿挫分明,合乎章法,非常漂亮。

    “是我让他们把你送过来的。”

    楚酒知道。

    他又写,“他们每年立冬夜,都会给我办喜事。”

    他说的“他们”,应该是秦宅的人,这倒是好,年年当新郎。

    他补充,“不过我从来没有来过喜房。”

    离得那么近,他写字的时候轻轻一动,就碰到了楚酒的胳膊。

    是真实的触感,毋庸置疑。

    他是个真人,走路那么无声无息,估计是宙斯故意抹除了和他走路相关的声音,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应该也是系统强加上去的幻象。

    楚酒跟他搭讪,问这位天上掉下来的便宜新郎:“那你这次为什么过来了?”

    而且还偷走她的毕业证书,放在什么供桌上,等于点名把她弄到这里当他的鬼新娘。

    他想了想,写:“我在那个房间的箱子里,闻到了一点好闻的香味。”

    楚酒知道他说的是她手提箱里的栀子花香,很讶异:“你能闻到东西?”

    他没有眼睛鼻子和嘴巴,看上去看不见东西,楚酒以为他也闻不到。

    白衣男子在纸上写:“我只能闻到模糊的一点气味,也能看到一点影子,其实也能发出一点声音。”

    他顿了顿,从喉咙深处艰难地发出一点声音,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

    楚酒:“算了,你还是写吧。”

    他写:“你好香。”

    这栀子花香竟然招鬼。

    既然都要结婚了,楚酒问她的鬼新郎:“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衣男子想了想,半天才写:“死得太久了,我已经不记得了。”

    理由很合理。

    空中的花体字立刻浮现:

    【他好像把自己是谁给忘了。】

    【你对他十分同情,很想帮帮他。】

    【挑战:帮他找到他的名字】

    【奖励:???】

    发了第一个任务。

    楚酒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地叫了一声。

    白衣鬼偏过头,写:“你饿了?”

    楚酒从下飞机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只在祭祖宴上喝了口冷酒,那口酒还不如不喝,胃里难受。

    “我去叫他们送点吃的过来。”白衣男子收起黄纸,站起身,打算飘出门,走了一半又停住了,依旧用衣袖遮着脸,转过头。

    不用他写,楚酒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楚酒真诚地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你。”

    走了还怎么做任务,还怎么涨眷恋值?

    楚酒忽然想起来,嘱咐他:“让他们送点热饭热菜过来。”

    不提醒一句,只怕秦家的人又会弄出一大桌子上供的冷菜。

    白衣男子点点头,打开门。

    往外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像鬼一样,消失在夜色里。

    楚酒知道,这是系统让他扮鬼,在大家视野里隐身了,很正常。

    人鬼殊途,不知道他怎么去跟秦家的人沟通去了,但愿他路熟,走路不要撞墙。

    没过多久,他就平安回来了,打开门,仍然用手掩着脸,一进门就快步过来,也不怕绊在家具上。

    楚酒出声:“我还在。”

    他仿佛立刻松了口气,放慢了脚步。

    花体字默默报出:

    【???:眷恋值加100】

    只要不走,一百眷恋值就这么轻松到手。

    雕花大木床像个小房间,有里外两进,他摸索到床边,把勾起来的帐幔全都放了下去,过来坐在楚酒身旁。

    他又拿出黄纸,写:“我们藏起来,他们快进来了,别出声。”

    果然,很快就有人推门进来了。

    红色的帐幔外人影幢幢,还有碗碟相互碰撞的清脆的叮当声,有人流水价地往八仙桌上摆盘子,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消停了。

    最后一个人弯腰说:“您请慢用。”就带上门走了。

    白衣男子这才站起来,掀开帐幔,示意楚酒出来。

    楚酒跟着他出去,吓了一跳。

    八仙桌上摆满了各种酒菜,甘苍在山里,摆上来的多数都是山珍,各式野味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全都热气腾腾。

    夸张的是,就连一盘凉拌肘花都被认真地加热过了,袅袅地冒着白汽。

    旁边还有一白瓷壶酒,楚酒伸手摸了摸,又嗖地缩回来了。

    酒壶也热到烫手。

    他们对楚酒“要热饭热菜”的要求,执行得十分彻底。

    凉飕飕的白衣男子在旁边认真地写:“够热吗?”

    楚酒:“很够,非常够。”

    外面传来四声梆子响:

    “邦——邦——邦——邦——”

    白衣男一副秦家祖宗的口吻,继续写:“不用理他们,趁热吃吧。”

    秦家祠堂院子里,祭祖宴还在继续。

    一个纸面人手里捧着发黄的旧本子,正在读:“四声梆响,席上的客人得吃四口飞禽爪,四口地生根,九十九粒米,万万不能错。”

    从楚酒走后,祭祖宴上一直都在宣读各种奇奇怪怪的规矩,一有人做错,马上会被身后站着的纸面人们拖走。

    所有人都在低头战战兢兢地数米粒。

    白落苏坐在初冬冷飕飕的夜风里,一边数着碗里冰冷的米饭粒,一边对韩序说:“往好的方面想,虽然规矩这么多,吃的都是冷的,至少还算有饭吃——楚酒现在应该还在饿着吧?”

    大红的喜房里,楚酒正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山菌野鸡汤,胃里暖洋洋的,浑身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