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茧里的貍猫换太子没成功,游戏茧外也进行得不顺利,偏巧撞上了苏准。
几个Deva的专家把比特挪到地中间,放在一张床单上,准备就地工作。
一道黑影一闪。
是黑豆,它突然从床底下扑出来,背上的毛全立起来了,拦在比特身前。
它对着所有人呲出牙,“哈——”
它不许有人动比特。
韩序没办法,只得把它抱起来,放到隔壁房间关起来。
在韩序怀里,它稍微老实了一点,不过还是一路嗷嗷地叫着,叫得像在哭。
比特前额的颅骨上原本就有植入人工脑的开口,就在伤口的位置,几个专家用带来的工具把它打开。
楚酒看见,他们把手伸进打开的洞口里,好不容易才掏出了人工脑。
是一枚比核桃还小一点的白色小球,不过现在有一半已经烧焦了。
专家们连上电脑,研究了半天。
他们有点奇怪:“我们的人工脑外面是包覆着一层保护壳的,抗干扰,抗撞击,可是这好像不是普通的损毁,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仪器完全不响应,已经没办法修复了。”
韩序把楚酒搂在怀里,像抱小孩子一样紧紧裹住。
他知道,有了一点希望以后又失望,比开始就没有希望还让人难受。
看到楚酒哭得那么厉害,有个专家小声建议:“不然再去领养一条吧,毛色能找出完全一样的,内置的系统也可以定制……”
楚酒听见韩序说:“那是不一样的。世界上只有一条比特。”
专家也没有办法,把比特人工脑的小球递给韩序。
韩序把它按进楚酒的手心里。
那么小的一枚人工脑里,就装着比特的整个灵魂。
楚酒握着那颗小白球,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专家们好像都走了,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韩序还在一动不动地抱着她。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震了好一会儿,韩序都没有接听。
对方却锲而不舍,打个不停。
楚酒从韩序怀里出来,“你接电话吧。”
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刚刚关停了大游戏茧,提示显示在每个人眼前,内行们全都知道,是出了大事。他们现在终于想起韩序来了。
果然,是幻界的首席技术官曾业打过来的。
听他们的对话,联邦军方的人现在到了幻界公司,正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想让韩序也过去。为了防止宙斯动手脚,会议室还特别临时加装了屏蔽系统。
韩序低头看了眼楚酒,对曾业说:“我现在有点私事……”
楚酒抹了下脸,“你去吧。我正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韩序不太放心。
楚酒说:“普通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再说我会把门反锁。”
他们今晚要开的会一定很重要,说不定涉及宙斯关停的问题,在这种时候,韩序最好在场。
韩序想了想,点点头,“好。我很快就回来。”
楚酒看看四周,才发现,苏准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韩序知道她在找谁。
“苏准早就走了,他说Deva那边还有事没有处理完。”
韩序把黑豆放出来,又检查了一遍门窗,才又抱了抱楚酒,“我去去就回。”
楚酒忽然叫住韩序,问了他一个问题。
“韩序,如果宙斯也在游戏茧内,像他以前扮演斯宙的角色,他也同样要受游戏规则的制约吗?”
“当然。”韩序说,“我们的底层规则不是白写的。其实无论他在不在游戏茧内,是不是扮演角色,都要严格遵循游戏本身既定的逻辑,服从规则,不能为所欲为,破坏平衡,并不会因为他有系统的身份就有特权。”
楚酒点了点头。
韩序望着她,知道她在想什么,“楚酒,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他走了。楚酒听见了他下楼梯,打开车库门,把车子开出去的声音,仍然一动不动地望着地上的比特。
韩序和那几个专家把比特用床单裹起来了,还放在那里。
黑豆走过来,呜咽了一声,依偎在裹着床单的比特旁边。
楚酒盯着比特被床单裹起来的身体,在心中问了它一个问题。
比特,你希望给宙斯一个好的结局吗?
否。
楚酒替它回答。
楚酒一个人下楼。
她先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果然,一片红叉。
还不能买任何道具。
楚酒把口袋里的卡片和道具全部拿出来,一样一样仔细整理了一遍。
整理完毕,她把它们收回口袋,坐着盘算了一会儿,才站起来,也出了门。
已经快到午夜,路灯亮着,路上几乎没人,楚酒一个人下地铁,转车,赶上了最后一趟末班车,再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幻界公司的大楼。
不过楚酒没有去那边,而是去了它对面的酒店。
酒店是铅灰色的建筑,门口灯火辉煌,这是记忆中楚酒和爸爸住了很多年的地方,直到几个月前楚之章去世后,她才被迫离开。
楚酒熟门熟路地上了大厅的台阶。
大厅和记忆中一样,前台也在同样的位置,现在是夜里,大堂里没什么人。
楚酒走到前台,说明来意。
“您从小就住在这里的套房,今晚还想订那间?”前台说,“您稍等,我查一下。”
“对不起,房间已经有客人了,请问隔壁可以吗?房间的结构是一样的。”
楚酒点点头,拿出手机给她扫身份信息,顺便问:“请问还可以查到我小时候的入住记录吗?”
前台有点为难,“这个我得去问问我们经理。”
他们经理来了,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姓高,态度十分客气,看过楚酒的身份信息后,回答:“您查询自己的入住信息,当然没问题。”
楚酒问:“十多年前的记录也有?”
高经理笑了,“我们酒店自从开业以来的记录全都保存在系统里。”
结果一会儿就出来了,高经理顺手帮楚酒打印出来,有点惊讶,“您和您父亲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虽然楚酒以前还是个孩子,入住信息上也还是填了她的名字。
酒店系统内的记录无懈可击。
楚酒继续问:“以前一直帮我们打扫房间的那个姓吴的阿姨,她还在吗?”
楚酒记得,最近这几年,房间一直是一个吴阿姨在打扫,楚酒常常在她进来吸地铺床的时候跟她聊天。
高经理说:“我查一下……她好像辞职了,我们倒是有她以前留的手机号码。”
楚酒要来号码,直接拨了出去,对方已经停机了。
前台说:“吴姐前一段时间好像说是中了大奖吧?不在这里做了,估计手机号码也换了。”
楚酒点点头,忽然问前台:“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前台怔了怔,“两年多。”
楚酒问他:“你以前见过我吗?”
前台一脸尴尬,“我们的客人非常多,我可能……不太记得住……”
楚酒每天早晚都进进出出,前台不可能毫无印象。
楚酒又翻了翻手机,给她看照片上的人,“那你认识这个人吗?”
前台看一眼照片上矮胖的楚之章,立刻说:“我认识这位先生,回来得经常很晚。”
他认识楚之章,却没见过楚酒。
楚酒点点头,接过门卡,没有上楼,而是往外走。
她站在酒店门口,翻开通讯录,给几个要好的大学同学打电话。
这些日子被通缉,不方便和他们联系,拿到赦免令后更是每天忙着进游戏茧,楚酒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络过任何人了。
电话全都打不通。
门前安静的路上,偶尔有车辆急匆匆一闪而过,就像这座城市的种种浮光掠影,不能深究。
这里到处都有她存在的记录,酒店的入住资料,治安局的身份档案,如果没有猜错,从小到大的学校的档案一定也完美无缺。
韩序是个很细心的人,宙斯造假时一定会让资料看起来尽善尽美。
可是除了这些电子版的信息,其实并没有她真实存在过的证据。
她举起自己的手,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
这是一只人类的手,指甲上带着弯弯的月牙,有指纹,关节上有褶皱,无懈可击。
楚酒在酒店门前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旁边的路口,等到绿灯,穿过马路。
幻界的大楼就在对面,占地面积不小,外面是大片的绿化,虽然夜深了,还是一片灯火辉煌。
外面没有围墙,可以自由进出,楚酒一路走到楼门口,才遇到门禁。
楚酒仰起头,看向楼门口的监控。
监控摄像头像一只黑色的眼睛,在大楼门前明亮的灯光下,淡漠地注视着楚酒。
“宙斯,开门。你不是在等我吗?”她说。
门禁轻轻“滴”了一声,玻璃门自动滑开了。
宙斯会那样用她身边的人要挟她,当然是因为有话想要对她说,有事想要她去做。
不过楚酒没有进去,而是转过身。
“出来。”她说。
绿化带修剪整齐的树墙后转出一个人,是白落苏。
他的手抄在大衣口袋里,神情有点尴尬,“你发现我了?”
一到幻界公司这边,楚酒就看见他在绿化带后鬼鬼祟祟。
楚酒奇怪:“你不在治安局,也不回家,大半夜的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白落苏走过来,有点尴尬。
“我从治安局溜出来了。刚才听见詹局长他们说,今天晚上,幻界高层和军方要连夜在这里开会,估计一定有热闹可看,可惜这里有门禁,进不去。你是怎么把门弄开的?”
楚酒回答:“是它自己开的。”
他一副不会走的样子,楚酒只得说:“你进来可以,先说好,我有事要去办,你去哪都行,但是绝对不能跟着我。”
白落苏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进去就是大厅,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
单单大厅就有六七层楼高,旁边是一座透明的观光电梯,对面是巨型的屏幕,无声地播放着幻界的广告。
楚酒一眼就看到电梯旁的小显示屏上正在显示一句话。
【猜我在哪?等你。】
不用猜。宙斯一而再,再而三,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楚酒往安全通道那边走,警告白落苏:“不要跟着我。”
白落苏满口答应。
楚酒走到楼梯间,等了一会儿,确定白落苏确实没跟过来,才悄悄下楼。
是地下室。他肯定正在那里等着她。
楚酒沿着楼梯向下,走了一个转弯又一个转弯,一直只有楼梯,没有任何出口。
估计向下走了足有三四层楼的深度,楚酒才终于看见了一扇白色的门。
门上有电子锁,楚酒一靠近,锁就“滴”地一声,
门自动滑开了。
门里是一个特殊的地方。
楚酒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大型机房,结果并不是。
这里大而空旷,如果说话的话,大概都会有回声。天花板非常高,地面是和墙壁、天花板一样,是纯粹的白色,白到刺眼。
不远处有一整排顶天立地的白色柱状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白柱前面的一片地上,划出一块三角形的区域,贴着醒目的黑黄两色的禁止入内的警示标志。
一阵脚步声传来,在这个空荡荡的地方一声声回响。
一个男人从那排柱子后面转出来。
楚酒早有思想准备,但是真的看见了,还是很受冲击。
这个走出来的男人,与其说是楚酒记忆中的父亲,不如说是宙斯。
他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深色西装,看起来和韩序的年纪差不多,颜值也和韩序不相上下,五官英挺凌厉,嘴角抿着。
他比楚酒记忆中的父亲年轻得太多了,身上也少了那种沉稳,和他的虚拟形象相比,更加桀骜不驯,竟然有一点少年时的韩序那种恃才傲物,飞扬跳脱的样子。
这里不是游戏茧,是现实世界,宙斯却以这样肉身的形式出现了。
他停在几米之外,打量楚酒。
“你来了。”
也是楚酒记忆中熟悉的声音。
他又慢悠悠地补充,“一七四一号实验体。”
他的声音熟悉,叫她的编号时,语气却十分冷漠。
就算楚酒的记忆全是伪造的,他和楚酒记忆中的那个很忙却很爱她的父亲,也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楚酒心想,那个父亲是假的,和宙斯没有关系。
他们只是长着相似的脸。
楚酒淡漠地问他:“你呢?你自己是几号实验体?”
宙斯是个AI,会在现实世界以人类的形态出现,用的也应该和比特一样,是生化身体。
宙斯瞥她一眼,说得理所当然:“我只有一个。因为我让Deva那群人用你反复做实验,做了上千次,摸索出了经验,我的生化身体是一次成功的。”
楚酒:“……”